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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中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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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页

书籍名:《错中错》    作者:梅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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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莉·德·夏韦尔尼
              附言:我十分感谢您费神为我抄了那首乐谱。这首歌可爱极了,我们永远钦佩您的鉴赏能力。我们每星期四接待宾客,您怎么再也不来了?您是知道我们会十分高兴见到您的。
              “漂亮的书法,可惜太纤细了些,”佩兰念完信后说,“见鬼!在她家晚餐真有点如坐针毡;因为规定必须穿着丝袜,晚餐以后又没有吸烟室!”
              “说真的,真是太不幸了!您竟然宁愿要吸烟而不愿接近巴黎最美的美人!……我最佩服您的,是您的不识抬举。您居然不感谢我给您带来的幸福。”
              “感谢您!可是我得到这顿晚餐又不是您的功劳……如果真有什么功劳的话。”
              “那么是谁的功劳呢?”
              “是夏韦尔尼,他曾经是我们团队里的上尉。他大概对他的老婆说:邀请佩兰吧,他是一个老实人。我刚见过一次的美人,您怎么能够要她想到去邀请一个像我这样的老丘八呢?”
              夏托福尔微笑着张望那面装饰着少校房间的十分狭窄的镜子。
              “您今天没有敏锐的观察力,佩兰老兄。请您再念念这封信,也许您会发现您所没有看到的东西。”
              少校把信翻来覆去的看,什么也没有看出来。
              “怎么,老骑兵!”夏托福尔喊起来,“您怎么没有看出来,她请您是为了讨我欢喜,仅仅是为了向我证明她看得起我的朋友……而且是为了向我证明……”
              “证明什么?”佩兰打岔说。
              “证明……您知道得很清楚是什么。”
              “是她爱您吗?”少校带着怀疑的神气问。
              夏托福尔吹着口哨没有回答。“她爱上了您吗?”
              夏托福尔继续吹口哨。“她对您说过吗?”
              “可是……我觉得,这是十分明显的事。”
              “怎么?……就从这封信看出来?”
              “毫无疑问。”
              这回轮到佩兰吹口哨了。他的口哨比我叔叔托比①的著名小歌《莉里布勒罗》更含有深意。
              “怎么!”夏托福尔嚷道,同时从佩兰手里抢下那封信,“您没有看见里面的……柔情……是的,里面的柔情蜜意吗?您对‘亲爱的先生’这句话是什么看法?请您注意,她写给我的另一封信,只是简单地写着:‘先生’。‘我对您将加倍感谢’,这是非常肯定的。而且您看,这几有一个字已经划掉,就是‘千’字;她想写‘千倍友情’,可是她不敢;‘千祈勿却’,她觉得不够……她没有写完这封信……啊!我的老友,您竟然以为一个像德·夏韦尔尼夫人那样出身高贵的女人,会像一个轻浮小娘们那样,主动献身给鄙人吗?……我告诉您,她的信很使人着迷,如果看不出里面蕴藏着的热情,那真是瞎了眼珠……还有信末那几句责备我的话,我只不过有一个星期四不去而已,您认为怎样?”
              “可怜的小娘们!”佩兰嚷道,“千万别爱上这个人,您很快就会后悔的!”
              ①托比是英国小说家斯泰思(1713—1768)的代表作《特利斯川·项秋》中的人物,主角项秋的叔叔,代表“爱情的智慧”,是18世纪伤感主义的化身。书里的小歌用不同方式演唱有不同效果。
              夏托福尔根本没有注意他的朋友所用的夸大口气,他用暗示的口吻低声说:“亲爱的,您知道吗?您能够帮我一个大忙?”
              “怎么讲?”
              “在这桩事情里您得帮助我。我知道她的丈夫对她很不好,他是一个畜生,使她非常不幸……您是认识他的,您,佩兰;您应该对他的老婆说他是一个粗暴的人,是一个声名狼藉的人……”
              “啊!……”
              “一个行为放荡的人……这一点您是知道的。他在团队里的时候就有情妇,而且是个什么样的情妇!把这一切全都告诉他老婆。”
              “啊!怎么说法呢?清官难断家务事……”
              “我的天!总有方法把一切都说出来的!……尤其要为我说好话。”
              “这一点,倒是比较容易的。不过……”
              “不那么容易,您听我说,因为,如果我随您怎样说,您就会把我捧到天上去,这样对于我的事情反而没有帮助……您只要对她说,最近一些日子以来,您注意到我有点忧郁,说我不肯说话,说我吃不下饭……”
              “这个嘛,”佩兰哈哈大笑地高声说,他一笑,使得他的烟斗十分可笑地晃动起来,“我永远也不能够在德·夏韦尔尼夫人面前说这件事。还仅仅就在昨天,同事们请我们吃晚饭,吃完以后不是差不多要把您抬走吗?”
              “就算是吧,可是用不着把这些事情告诉她。最好就是让她知道我爱她;因为那些写小说的人总是告诉女人说,一个人如果又吃又喝,就不会是在恋爱。”
              “至于我,我不知道世界上有什么事情能够叫我不吃不喝。”
              “好吧,亲爱的佩兰,”夏托福尔一边说一边戴上帽子,同时整理了一下他的发卷,“我们说定了;下星期四我来和您一起去;一定要穿皮鞋,穿丝袜,着礼服!尤其不要忘记说她丈夫的坏话,多说我的好话。”他一边挥舞他的手杖,一边走了出去,姿态十分优美,留下佩兰少校一个人在那里为他收到的邀请发愁。他想起了要穿丝袜和穿礼服,就更加不知所措。
              四
              有好几个客人没有来,德·夏韦尔尼夫人家的晚餐显得有点冷冷清清。夏托福尔坐在朱莉身边,忙着伺候朱莉,显得跟平时一样殷勤和亲切。至于夏韦尔尼,早上他骑马跑了很长时间,现在胃口大开。他大吃大喝,使有病的人不胜羡慕。佩兰少校陪着他,经常倒酒给他喝,往往趁主人嘻哈大笑时,他就开怀大笑,笑声几乎震破了玻璃杯。夏韦尔尼遇到同军人做伴,立刻就恢复了好脾气,态度同在军营里一个样;不过他在开玩笑方面,从来没有作过趣味高雅的选择。他的妻子每听见他说出几句粗鲁失礼的话,便露出冷淡轻蔑的表情,转过身去,同夏托福尔开始单独谈话,为的是不让人看出她听见了一些叫她十分讨厌的话语。下面就是这对模范夫妻相敬如宾的一个例子。晚餐快要终了时,谈话的题目落到了歌剧院上,大家对几个女舞蹈家的技能进行了比较,对其中的某某小姐大家特别赞赏。夏托福尔捧她尤其捧得厉害,极力赞扬她的优雅风度,她的外表和她端庄的神气。
              几天以前夏托福尔曾经带佩兰上过一次歌剧院,佩兰只去过一次,对于某某小姐记得十分清楚。
              “是不是,”他说,“那个穿粉红衣服,跳起来像只小山羊的那个小姑娘?……夏托福尔,您不是拚命谈论她的大腿吗?”
              “哦!您谈论她的大腿!”夏韦尔尼大声说,“可是您知道吗,如果您谈论得太过了头,您就会得罪您的将军德·日……公爵?您得当心点儿,我的老兄!”
              “可是我不相信这位将军吃醋会吃得这么厉害,竟然会禁止别人用望远镜望她的大腿。”
              “恰恰相反,因为他对她的大腿引以为荣,仿佛是他头一个发现的。您的意见怎样,佩兰少校?”
              “我只懂得马脚,”老兵谦逊地回答。
              “说实话,她的大腿的确是美,”夏韦尔尼又说,“在巴黎再也没有比她更美的大腿了,只除了……”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开始带着嘲弄的神气轻轻地摸了摸胡子,同时注视着他的妻子,德·夏韦尔尼夫人脸涨得通红,一直红到肩膀。“除了德……小姐的大腿吗?”夏托福尔打断了他的话,提出了另一个女舞蹈家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