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最关键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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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造力就蕴含在我们为陈旧问题寻找新解决方案的能力中。
——马丁·塞利格曼
今天下午，我坐在办公桌前，靠在椅子上回想着我们近期在Q科技公司做出的种种成绩。我右手握着几年前约瑟夫送给我的紫檀木镇纸，那块纯银饰片上写着的“非凡的结果始于伟大的问题”再次印入我的眼帘，这句话，以及约瑟夫教给我的一切，已经成了我内心的指南针。提问式思维为我开启了一片新的思维天地，那是一片用其他方法也许永远都无法开启的天地，引导我安全地度过了一些相当艰难的荆棘之地。
我的思绪回到了那个黑暗日子，我在那天撰写了辞职信，我是那么确信自己没能达到亚历克莎的期望值，我是那么确信她很希望我离开公司。我准备了很谨慎的言辞，感谢了她所寄予我的信任，并且承认了我并非这份工作的合适人选，我真的是不具备她所期待的那种领导能力，而且根本不知道应该从哪儿开始培养那样的能力。我在头脑中预演着自己要如何跟她去谈这件事的同时，评判者问题充盈着我的思考：我是怎么搞的啊？我凭什么就认为自己能当好领导啊？我把这一切都搞砸了，如何跟格蕾丝说呢？
正如你已经知道的，那次跟亚历克莎的谈话与我所担心的情况非常不一样。令我惊讶的是，她甚至都不愿看一看我的辞职信，而是将我介绍到约瑟夫那里接受高管教练。当她跟我讲述约瑟夫的能耐时，我还是挺怀疑的，但亚历克莎那么有热情，我完全无法拒绝。当她把他的名片给我时，我立马就注意到了上面那个大问号，那个问号就差从名片里蹦出来了，我希望亚历克莎没有注意到我当时还翻了翻眼珠呢，很明显，这个人根本帮不上我。我素以“答人”的身份享誉四方，而亚历克莎却给我介绍了一个专门研究什么‘提问式思维’的人，这根本就不可能有用。
我完全被惊到了。当把约瑟夫的系统应用于实践时，我得到了非常了不得的成果。尽管接受这个事实非常不容易，但很快有一件事变得越来越清晰，那就是我的评判者心态已经在相当长的时间里严重阻碍了我的工作，我越是对团队采取评判者心态，他们就越是拒绝我的一切尝试和努力。我想应该是在我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很快我就开始有意地用约瑟夫所说的学习者心态跟他们交流。同时，我开始问得越来越多，说得越来越少。过了没多久，事情很明显已经有所起色，而且我们开始看到团队的合作精神，这种合作精神至今都是我的团队特色。
通过培养我的学习者心态，我跟查理之间那种动不动就争吵、对抗的关系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我们用选择地图和问风暴轻松地在彼此间掀起的惊涛骇浪中巡航前进。就在我和查理的关系逐渐顺畅的过程中，我们所用的这些方法也引起了周围人的关注。之前，我认为事情如果想要有所进展，那我团队的每个人都得有所改变，然而我发现，唯一需要改变的人正是我自己！查理和我的关系成了我所经历过的最有成效、最创新的合作关系。有一件事是肯定的：如果没有约瑟夫对我的教练，如果没有我内在所发生的改变，那么，我对团队的领导，以及抢先竞争对手将产品推向市场根本就不可能发生。
就在我们的产品上市后的几个月之后，约瑟夫和我相约共进午餐，他跟我说起那天我堵车时焦虑万分，给他打电话的事儿，他说，关于那件事，他有话要跟我说。他给了我一篇关于压力神经学及其在高管教练方面应用的文章，我不知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但我知道约瑟夫经常会给人惊喜。文章讲到了我们大脑中呈杏仁状的一群细胞，叫杏仁核，左脑有一个，右脑也有一个。我抬头充满疑虑地看着约瑟夫，心想为什么要给我看这个呢，他说，也许这篇文章会让我进一步了解提问式思维和选择地图的威力，以及这些理论和工具是怎么帮我取得现在的成就的。
当我开始读那篇文章时，约瑟夫喝了口咖啡。这篇文章说，每当我们经历某种令我们害怕的威胁时，无论是差点儿撞车还是截止日期马上就要到了，这时，杏仁核都会分泌一种荷尔蒙，改变我们大脑的化学环境，并且向全身扩散，这就是经典的“要么打要么跑”式反应，这一点我上高中生物课时就学过了，但当时没有讲到杏仁核。但我还是不太明白，这跟领导力有什么关系。
这篇文章还说，很久以前，这一小群细胞是我们对付剑齿虎的最佳卫士，它会警告我们附近有危险，而今，一通来自老板或伴侣的丧气电话，就会激发同样的原始反应，突然间，我们就会变得高度警惕，准备好随时迎战，或是随时撒腿就逃。因为我们是文明人，所以逃跑或打斗都不是最佳方案，我们只能让杏仁核释放的化学物质堵在身体里，无法释放出来，仍然感觉自己有随时要跑或者要打的冲动，这种感觉越是强烈，我们就越是感觉不舒服，有时候，这种情绪让我们变得呆滞胆怯，变得麻痹无力。
约瑟夫一直没有说话，给我足够的时间阅读。我跟他说：“现在知道那天在车里，我那样焦躁和不安，更别提当时我整个身体都是紧绷的，这其实并不是我的想象，这下我就放心了。这全都是杏仁核的错！”
约瑟夫笑了。
“但是，”我继续说，“也不能否认，当时我跟查理约了时间，马上就要迟到了，而且我真不想见他，这又使整件事更加复杂了。”
“那么你那天的经历之所以发生了转变，转折点是什么呢？”约瑟夫问道。
“就是你给我的那三个转换问题：我都做了哪些假设？这件事我还可以从哪些角度去看？对方在想什么，有何感受，想要什么？当我开始问自己这些问题时，我的内心发生了某种转变，这些转换问题帮我进入了学习者心态，我感觉自己好像从那些评判者感受中挣脱出来，解脱了。”
“当时，你的注意力转向哪里了？”
“转向查理了，但是我当时所问的问题，跟以前问的完全不同，我对他不再是评判的态度，而是有意地针对自己的假设提了一些学习者问题，而且我感觉平静了许多，不再被‘查理是我的劲敌’这种惯性思维纠缠不休了。”
“你的‘外部’环境改变了吗？当时的交通堵塞缓解了吗？你面对的难题改变了吗？查理改变了吗？”
“没有，外部环境什么的都没有变。车辆仍旧纹丝不动，但你的那些问题改变了我应对整件事的方式。等我到了办公室，当会议开始时，我感觉相当自信，我觉得一定能跟查理进行一次卓有成效的谈话，而且你也知道，后来事实证明确实如此，跟他的那次谈话真可谓是一次重大突破。”
约瑟夫看起来很高兴，我心里也觉得很美。
“我刚开始做这项工作的时候，”他说，“我其实特别好奇，如果我们任由杏仁核促发的原始反应操控自己的话，我们的反应究竟会误入多远的歧途。你可以说，我的热情就在于创造工具或方法，让我们有能力在杏仁核促发我们做出反应时，对自己的反应做出选择，尽管那时我不是用那些术语进行思考的，我更多的是使用自我管理这样的术语。”
“我现在创建的提问式思维，跟良好的领导力，营造有建设性的、通力合作的、有创新精神的氛围是手心手背紧密相关的，这些年来，我最大的收获就是亲眼见证了这些工具和方法是如何帮助管理者成长的。”
“如果你任由杏仁核操控自己，你肯定是做不到这些的，这一点我也能看出来。”我若有所思地说，心里想着QT在我工作中所起到的作用，还有改善我和格蕾丝的关系所起到的作用。
我又看了看约瑟夫给我的那篇文章，有一行字映入眼帘：“我们每一次被杏仁核绑架时，都会浪费很多时间和精力，我们本可以把这些时间和精力投入有建设性的、满意的解决方案上。”从本质上讲，这不就是约瑟夫说的被评判者劫持吗？我有些好奇，约瑟夫是不是跟这篇文章的作者是朋友呢，也许这就是约瑟夫自己写的，用的是笔名吧。
我抬起头，眼光离开了那篇文章，约瑟夫又喝了一口咖啡，把咖啡杯放在小碟之上，然后充满期待地越过咖啡桌向我看过来。
“我开始有些拨开迷雾见真容了，”我说，“是不是说，你所做的这些正在重新装配我的大脑？有时候我真的有这种感觉。”尽管我是在开玩笑，但还是不得不承认他所做的这些，确实让我有了非常不同的思考方式，并在我的大脑里建立了无穷无尽的新连接。
约瑟夫缓缓地点了点头，笑了，他的眼角又皱起了细细的鱼尾纹，他每次一高兴，眼角就会出现这些褶皱。“刚开始研究这些内容时，”他说，“我对如何才能让人们更好地管理自己的内在状态特别感兴趣。我知道，在评判者反应的背后通常能发现某种恐惧，尽管表面上看不出来，恐惧会很自然地把我们推向评判者。这是我们生存本能的一面：我们会制造出最糟糕的后果，这样的话我们就会严阵以待，无论生活向我们抛来什么样的厄难，我们都已经准备好了去迎接它。”
“你说我们每个人都是正在康复中的评判者，也就是这个意思吧。”我插了一句。
“是的，就是这个意思！完全正确。最关键的是，管理者要做到镇定冷静：无论自己身边发生了什么，管理者要能够自我觉察并且有自我管理的能力。他们必须能领导得了自己，然后才能真正地去影响和领导其他人。其实那天你在车里给我打电话时，你所经历的那个过程，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你是名副其实地改变了自己的内心状态，而你的视角和你能看到的可能性也随之拓宽了不少。”
“显而易见的是，如果管理者任由周围的情境和情绪掌控自己，他们会失去发挥自己主观能动性的能力，失去战略思考的能力。他们很可能会面临一个大风险，那就是‘准备-开枪-瞄准’的行为，而不是‘准备-瞄准-开枪’，最终他们会失去周围人对他们的信任和信心……”
“这也是提出转换问题、回到学习者心态那么重要的原因啊。”我说着，陷入沉思之中，这对每个人都很重要啊，不仅仅是对管理者。“这可不就是最关键的关键吗？”
我可能是走神了，想到了转换问题与学习者心态在我和格蕾丝的关系中起到的作用，我正想跟约瑟夫分享，但他看了看手表跟我说他还有个人要去见见。他起身把手伸过餐桌，跟我握手，他握得有力而温暖。
就在那一刻的接触当中，我突然意识到，在他的指导下我的人生变得有多么的不同……亚历克莎第一次跟我讲起他时，我还差点就错过了那次机会。想起我当时对约瑟夫名片上的那个大问号嗤之以鼻的样子，还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那时候，我的整个人生就是以作为一名成功的‘答人’筑基的。而如今对我来说，问号代表着完全不同的意义：它已经成为一个充满可能性的符号……
从我取得的这些成绩来看，我想我在Q科技公司已然是有些影响力了，但我也对即将到来的新挑战了然于心。亚历克莎正在制订计划，要进一步扩展公司，这让我有些紧张。我在现任职位上做得很开心，也对自己的领导能力越来越有信心，所有的事情都这么顺畅，我不想有什么变化。但是每天我都能听到亚历克莎正在重组公司的传言，当然对我而言，这也算不上什么新鲜事儿，但以前每次听到公司重组，通常都意味着减员，有些人会失去他们曾经那份安稳的工作。
亚历克莎还没有跟我谈过这个正在进行中的计划，我的具体角色可能会是什么，她会把我放在一个更高的管理岗位吗？还是在约瑟夫辅导我之前，我犯的那些错误会让她对我有些保留意见？每当我想到这些问题时，我的肩膀就紧绷起来，这是在提醒我，我滑入了评判者心态中，在我了解到事实之前，我努力让自己至少能保持中立状态。
有一天，我正埋头处理我跟查理一起做的一个报告，电话铃响了，震得我不得不关注它一下。是亚历克莎的秘书打来的，问我有没有空在半小时之后跟我的老板开个会？能不能请我顺便带上那个绿色的文件夹？我应该知道是哪个文件夹。嗯，我是知道，就是装着我辞呈的那个文件夹。亚历克莎要那东西干什么呀？那事儿不是都过去了吗？
我把手头的事儿处理完之后，从抽屉里抓起那个绿色的文件夹，很快翻看了一眼，那封辞职信也瞪了我一眼。我是不是应该再看看自己当初都写了些什么？算了！我把文件夹往胳肢窝一夹，大踏步向大厅走去，感觉自己的腹部有些揪得慌。我走到亚历克莎办公室的那两扇大门前时，听到从里面传出说话的声音，这让我的担心又加重了一层，是杏仁核的回声！这一次，约瑟夫的话回到我耳边：“你有选择权。”是的，我有选择权。是我的自我观察者亮相的时候了，我做了好几个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只要保持学习者心态，你就可以应付亚历克莎使出的任何招式。”我提醒着自己。我举起手臂，轻轻地敲门。
“进来吧，”亚历克莎欢快地大声说，她打开门，就站在里面，用绽放、友好的笑容欢迎我，让我的精神为之大振。约瑟夫坐在会谈区域那两张绵软的沙发之一里，两张沙发中间有一张宽大的茶几。当我走进房间时，他站了起来，我们相互问好后，我在他对面的沙发里坐下。我注意到茶几上放了一个东西，看着像是个倒扣着的相框。
“你把那信封带来了吗？”亚历克莎指着绿色的文件夹问道。
她说的是哪个信封啊？我把放在茶几上的绿色的文件夹打开，这时我才记起我要辞职那次，她给过我一个封了口的信封，那信封一直都藏在我的辞职信下面。
“这个吗？”我拿起信封问她。
她点了点头说：“现在，你可以打开了。”
约瑟夫从口袋里取出一支银色的小刀，打开刀刃，把刀柄朝我递过来。“这必须用正确的礼仪来完成。”他说，他的声音中透着一股夸张的仪式感，我几乎听到了锣鼓齐鸣声。
我划开那信封，看到纸条上亚历克莎用她独有的笔迹写着：“本进了约瑟夫的名人堂。”这是什么意思？这时，约瑟夫把我刚才在茶几上看到的那个相框递给了我。我手捧着它，欣赏着这个漂亮的桃花心木边框，快速略读玻璃内那篇印刷体的文档内容，我以为那可能是一篇《财富》或是《福布斯》里的文章，但不是，文章顶部那张照片里的人是我，一定是格蕾丝给他们提供的那张照片，因为只有她知道那是我最喜欢的一张自己的照片。
我抬起眼睛，看到亚历克莎正看着我。“本，聘请你的时候，我心里清楚，我是赌了一把，因为你之前从未担任过这类管理角色，能不能做好，确实是个未知数。另外，我也从没见过你面对挑战最终败下阵来的时候，多大的挑战你都没退缩过。”
“是啊，总得有第一次。”我说，“要不是你把我介绍给约瑟夫，我可能早就像传说中的走鹃一般，在尘土飞扬的旋风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亚历克莎大笑起来。“我不这么认为，我可不是这么看你的，本。”
“没人要否认你曾经的摸索和踉跄，”约瑟夫补充道，“令我难忘的是你如何整理好自己，又一次踏上征程，并最终取得了累累战果。”
“你的翻转，印证了我对你的直觉。”亚历克莎说，“你看，我坚信失败通常是学习如何做好一件事的关键，而且我很确信，在约瑟夫的指导之下，你会脱颖而出。”
失败通常是学习如何做好一件事的关键。
她停下来，给我时间来读那篇文章。那篇文章跟我看过的约瑟夫写的其他有关“提问式思维名人堂”的文章很像，讲述了不同的人如何使用提问式思维来攻克不同的挑战，我的这篇文章讲述了我是如何带领团队取得了突破性进展，从而为Q科技公司扭转乾坤的。读过这篇文章后，我更加清晰地看到提问式思维是如何帮助我培养自己内在的领导能力的，更别提它是如何帮我处理好与格蕾丝的夫妻关系的，想到这里，我感觉自己有了笑容。
就在我使用提问式思维越来越有信心的过程中，我惊喜地发现，几乎是通过潜移默化，周围的人也开始对此产生兴趣。当然，我和查理把选择地图发给了团队的每个人，还把其他的内容也在办公区域贴了个遍，大家会经常就这些内容提出问题。查理和我总是很乐意为大家讲解选择地图，甚至在我们讲完之后，有些人还会留在地图前，用手指比画着图上的那几条路，也许是在思考怎样把这张地图中的内容用在自己的生活中吧。
当我的团队把选择地图所教的内容用于实践时，我们的工作氛围变得越来越放松，越来越开放，如果有人发现自己有些负面情绪的时候，我们一般就会马上很自然地跟上一句“抱歉啊，我大概是有点儿评判者了。”会心的微笑和开怀大笑代替了以前那种沮丧低落的氛围，我们可以更轻松地讲出自己的想法，大家也变得更有创意了，这也就自然而然地使得问题解决和通力协作变得更加成功和有效了。
大家都开始提出更多的问题，学习者问题。这些日子我看到有人在解决难题或准备会议时，会仔细研究选择地图，然后陷入沉思中，每当这时，我都会面露微笑，我经常会想到约瑟夫跟我讲的“我们生活在由自己的提问创造的世界中。”千真万确啊！我学会了用学习者的耳朵去听，这是一种全新的听法，也学会了在有冲突威胁的情况下也要守住初心，不要跑题，而且近来冲突也是越来越少了。
如今，我的“提问式思维名人堂”文章骄傲地挂在我的办公桌后面，还有一份挂在约瑟夫办公室的“名人堂”里，每天，它都会提醒我约瑟夫的教导是如此的威力无穷，它也提醒着我，对这些在我的人生道路上创造了巨大不同的教导，我心里有多么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