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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3章

书籍名:《》    作者:酒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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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个热心肠人,调入定西军数年,蓝玉对他多有照顾,所以关键时刻也不肯为自己前程出卖主帅,收到亲弟弟张正心的信后,气愤不过,提笔向朱棣回书,历数蓝玉将军这些年驻守西北的大功,决不相信其有负于国。

“傻话,你们都退了,咱定西军的旗子谁来扛着,西凉男儿的枪口绝对不会对准自己的兄弟,回去约束弟兄,没燕王将令,谁也不准出营”!蓝玉面色一沉,斥退了张正武。这个小张将军是个赤诚汉子,自己麾下的将士也和自己情同手足,越是这样,自己才越要一个人去面对所有波折,不能为了自己的事情连累无辜,当年武穆明知归国必死,依然奉命班师,心境也如此吧。

“姑夫尽管放心,我们大家伙也不会任由朝中那些锦衣卫胡乱栽赃于你,回朝之后,万一有个风吹草动,送个信来,大伙联名保你,不信万岁不给这个面子”。常茂看着蓝玉满身未洗净的征尘,心头陡然升起一股热浪。蓝玉做事独断专横,与常茂姑侄之间一直不大和睦,但其驻守西北这些年劳苦功高,众人都看在眼里,眼瞅着他被人冤枉,于公于私,常茂都没打算袖手。

蓝玉点点头,对常茂的好意表示心领,又摇摇头,如谈家常般笑着说道“你啊,仗打得不错,可谓将门虎子,事君的眼界可比你爹爹差远了,看看这天下七军,除定西军外,还有在外人之手的吗。凭这一点,万岁也要夺了我的兵权,况且还有往日那么多不敬之事”。

这是事实,沐英和常茂都是朱元璋的义子,安东军的名义主帅并非汤和,靖海军、震北军两支天下劲旅则是太子和燕王的私人武装,朱元璋从收复辽东后就一直坚持不懈的回收兵权,任徐达这样的绝世名将现在都只能到指挥学院和总参发挥余热,何况蓝玉这种后辈将领。西北距京城远,蓝玉调动军队时无法等待朝廷回复,通常是先斩后奏,或者斩而不奏,以朱元璋的心胸容了他这么久已经是个异数,如今西疆平定,老账新账肯定要算个清楚。

“没别的办法了吗?我们回去问问燕王,让他保举你去辽东震北军的军校当个教官也不错,那边的白山黑水,不比你这西域景色差”。常茂又替蓝玉出了个主意,托在燕王朱棣的庇护下,朱元璋未必会不卖这个战功赫赫儿子几分面子。

“除非我现在造反,带着军队从你和燕王之间杀出去,北边的苏策宇人少,未必能挡得住我,也未必肯出兵阻挡”,蓝玉笑着想,心里话他不愿意向侄儿说,出关之前他就料到了今日局面,依然全心全意打好了最后一仗,军队是属于这个国家的,不属于个人,自己没有理由为了个人利益让这么多好男儿背上叛国的罪名,即使他们愿意为自己付出生命。当年岳武穆凭其在军中之威,完全可以自立为王,金人未必敢招惹他,王八蛋赵构也没搠其锋缨的胆量,他依然慨然就死,为的就是不想让国家再遭战乱。

“毛头,记住了,姑夫今日并非无计脱身,非不能,而不为也”,蓝玉突然轻呼一声,喊出了常茂数十年没人用过的乳名。“这支军队是国家的,非我蓝玉个人的,蓝某半生没少做错事,却非不知进退之人,此际君可以负臣,臣却不可负君,仗打完了,钦差该来了,我该回营接旨升官了”。

三天后,送走荣升太子太保的凉国公蓝玉,徐增寿不安的问燕王朱棣:“殿下,您就这样看着蓝将军归国就死吗”。

“我又能怎样,万岁的信你也看了,锦衣卫指挥使蒋瓛已经获得了确凿证据,三百万贯的宝钞最后接收者就是他,我又能如何”,燕王朱棣低声叹了口气,幽幽的说。根据兵部尚书王忠的口供,十五年京师附近粮价飞涨,本来该送往定西军的军粮被兵部盗卖一空,蓝玉派人来催粮,明知违反规定依然接受了尚书王忠的建议,拿了三百万贯宝钞回陕西自筹粮草,仅此一项罪名就可以定他剥皮之罪,何况还有其他更严重的证词。“同鹤庆侯张翼、舳舻侯硃寿、东莞伯何荣及吏部尚书詹徽、户部侍郎傅友文等谋为变,将伺帝出耤田举事”。

“那种刑讯逼供的证词你以为也可信”,徐增寿对朱棣的冷淡的态度极为不满,“他毕竟也做过你的属下,你就不能念在往日的功劳救他一救”?

“我不救他,他未必死,我要救他,他才死定了”,朱棣叹了口气,郁闷的答复。“天下七军中咱们占有其四,父皇怕的就是诸将结党,我替他遮掩,反而更令父皇猜疑,只有不闻不问,才能让父皇静下心来,仔细看看王忠的口供有没破绽,是不是蒋瓛这贼为了邀功而故意制造冤案”。

朱棣的话听起来很有道理,前来探听主帅情况的定西军炮兵师长张正武无可奈何的站在一边,一筹莫展,不知底细的士兵们由衷地为主帅的升迁而欢呼,像自己这样核心人物却难免生出兔死狐悲之意。

“我的儿子是个盖世英雄,英雄会选择对自己有利的事”,燕王朱棣不敢看张正武那期盼的双眼,母亲临别前的话时时响在他的耳畔,自己已经不是热血少年,应该知道做什么事情对自己有利,蓝玉不是自己嫡系,自己没有必要为他出头,加深父子之间的隔阂。何况蓝玉被换掉后,定西军实际掌权者很有可能就是这个张正武,自己心腹爱将张正心的兄弟,多一个强援总比多一个不买自己账的蓝大将军好。

夏,西域平,帝招大将军蓝玉还,赐封一等凉国公,加太子太保,未几,下狱问贪污及谋逆之罪,满朝莫不冤声。

第二卷大风莫须有(五)

莫须有(五)

“听说了吗,蓝大将军进去了”,京城一家酒楼二层的雅座,两个衣着光鲜的老汉窃窃私语。

“小声点,隔桌有耳”,左首身穿天青色苏绸长袍的老人把嘴巴伏在桌子上,借喝茶的功夫低声回答。

茶是地道的西湖龙井,每两一个金币,鸟舌状嫩芽在透明的玻璃杯中上下翻腾,犹如敦煌莫高窟中起舞的飞天。这是时下京城最流行的一种品茶方法,可以一边欣赏茶叶的舞姿,一边品味舌尖上的幽香。可惜两位老人的心思都不在茶上,辜负了这一杯春色。雅座中人不多,透过弥漫在屋子里淡淡的水雾,可以看到墙上朱笔书写的告示:“莫谈国是”。

“看把你吓的,怎地就这般胆小,这功夫锦衣卫老爷哪还有心情喝茶,破了这大案子,抢功劳还唯恐来不及”?右首穿深蓝色苏绸长袍的老人不以为然,他的胆子在京城商户中数一数二,商界朋友特赠浑称朱大胆。他不但胆子大,嗓门也大,看着楼上寥寥的几个高级茶客,笑着说道:“都是熟人,咱们每天生意上往来的,谁还吃饱了撑的告你去”!

“老朱,你可别拖我下水,你生了个好儿子,现在是皇上眼前红人儿,他们(锦衣卫)不敢咬你,逮到我这没根没基的可是往死里整。这阵子郭恒案已经牵连进多少人去了,特别是那些有点儿家底的,不把你折腾得倾家荡产绝不罢休”。天青色袍子把脑袋机会扎进杯子里,活像大明动物园中正在展示的鸵鸟。“开花船的韩七爷怎么栽进去的,不就是船上有伙计是锦衣卫密探吗”?

“那也得够资格啊,人家老韩那是户部尚书的亲戚,那花船就是洗钱的窝点,锦衣卫不招呼他招呼谁,咱们有什么,平生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叫门”。朱大胆端起辈子品了口茶,依然不肯压低嗓门儿。

“朱爷,朱爷,您饶了我吧,大不了这顿茶资我出,算您老看在您侄孙谷小宝还没长大的份上”,天青袍子几乎坐不住椅子,心里暗暗后悔不该陪着没头脑的朱大胆出来,他家的茶是那么好吃的吗?这下可好,谈了半天没谈到买卖的正题,尽谈些犯禁的事情。

朱大胆对同伴的举动显然非常不满,笑着骂道“瞧你这熊样,难怪生意做得不咸不淡,不难为你,上次看的那批东珠到货了,我帮你存到徐记票号的双层钢柜里边,这是存单,一会儿咱们去验货,然后把银票直接打到我帐上”。

“朱爷,朱爷”,天青袍子一边作揖致谢一边赔礼,“我哪里敢和您比啊,您儿子是大名鼎鼎的姑苏朱二,太子门下第一人,我有什么,还不是靠着小心谨慎,道上的朋友才赏口饭吃,您再喝口茶,我给您叫点合口儿的点心去”。

天青袍子把伙伴丢在茶桌,一边擦汗一边走向茶台。京城里做买卖不容易,赚了钱还得看有没有命花,前几年胡维庸那挡子事,多少人家破人亡啊,好在有个武侯爷挡着,没折腾太长时间,这次武侯爷也给皇上调出京了,不知什么时候风头才能捱过去,京中现在最火的生意就是卖油漆,有钱人纷纷把自家大门涂成黑色,把那些富丽堂皇的地方弄脏,为的就是不招人妒忌。这些锦衣卫抓人根本不看证据,只要有人诬告就抄家伙拿人,进去的就没见囫囵个出来的。这不,连平素威风八面的蓝大将军都逮进去了,还有谁敢说自己安全?

叫了几样茶楼中最拿手的素点,天青袍子顶到嗓子眼儿的心慢慢回落。去了趟五谷轮回之地,净了手,慢吞吞挪向自己的座位。茶桌上,大胆朱老爹不知又和谁聊开了,那人五短身材,看背影还挺熟,走到近前发现是个熟人,原来是常茂府上的老管家常安。

常安的妻子是常茂夫人的奶娘,老两口在常府地位极高,这些年常茂家族大做羊毛和肉食生意,常安也跟着发了财,去年常茂夫人冯氏做主给他捐了个爵位,现在常安于京城一带商场中也算有头脸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