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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0章

书籍名:《》    作者:酒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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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来时,水师五大主力舰队已经整装完毕,师父说是要北上金州,实际上,我们打算到海上后掉头南下,先找沐家去要人,然后在孟加拉海上迎战远道而来的阿拉伯舰队。据郭枫和邵叔叔送来的确凿消息,阿拉伯水师这次倾巢而来,一共两百多艘战舰。师父希望,打完这仗后,百年内再没有任何舰队敢来华夏附近撒野!”

“好个曹子由!”布政司郭璞听麻哈麻说完曹振的第三句话,忍不住拍案赞叹。好一句“既然已经打起来了,那就要打出个结果来”。当年姑苏朱二、北平詹氏兄弟等人说曹子由比武安国有决断力,这个评价恰如其分。布政司郭璞拉过桌子上的地图,仔细看了两遍。用红笔将北平东侧两支粗粗的蓝色箭头涂抹掉,在北平西侧重重地画了个叉,掷笔于案,拉着麻哈麻的手笑道:“好。你一会换了衣服,扮做侍卫模样,随我去府衙正堂议事,我给你看看真正的北平。然后你回去将听到的见到的告诉子由,就说这就是我给他的正式答复!”

宛平府衙大堂,自卫军将领,北平、永平等地有爵位的商人,倾向于新政的儒者,有产业无法跑路而被绑上战车的工厂主,农场主,还有远道从辽东起来的义勇军首领聚焦在一起,交头接耳议论着当前的时局。人群中,布政司布政司郭璞的侍卫不停地跑来跑去,从侧堂和附近的百姓家里借来椅子,安排大家入座。房间很快就被挤满。一些来得迟的爵爷们贴着墙,靠着柱子站好,大家都明白到了关键时刻,今晚议事的结果将决定北平今后的战争策略。

这些人并非都是新政的支持者,很多人多年以来一直存心和新政过不去。可眼下战火烧到了家门口,朝廷下令凡从贼之地,财富全部没收,让大家不得不站到同一条阵线。即使平日看新政再不顺眼的人,也不得不承认,这些年是靠着北平新政,大家才积累起这么多的财富,也是依赖北平新政,积累的财富才有了一点保障。自己的家产没人能拿走,这是北方六省这些年最深入人心的政策。为了保卫自己的财产,人们可以面对任何敌人,包括皇帝,尽管至今他还高高在上。

门开了,冷风呼地一下吹了进来,夹杂着零星的火铳射击声。城外个别的带讨逆军和自卫军还在小范围的交火,互相进行着试探。屋子里的人们已经习惯了在夜间听见火铳响,自顾自议论着,发表着彼此的看法。大商人陈好看了看带着冷气站在自己身边的人,不高举地将屁股向旁边挪了挪,唯恐粘上来者的酸气。刚才进来的人是白正,白老夫子门生满天下,在北平算得上一个头面人物,尽管很多人都看他不顺眼。

“陈大掌柜,你还没跑路么?”老白正不在乎陈好的脸色,善意地开着玩笑。

“没跑,我的家,我的产业都在这,凭什么该我跑。倒是您老人家,朝廷那边的几位当红的大人都是您的弟子辈儿,怎么不跑,留在这等着被讨逆军抓去当钦犯么?”商人陈好横了白正一眼,没好气的数落。

“我老了,也跑不动了。我的家和房子也在这,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和你一样。”老白正难得脾气好了一次,没和陈好一般见识,也没自命高人一头。这姿态反而让陈好很不习惯,屁股又向边上挪了挪,给白老夫子让出小半个椅子,试探着说道:“您,如果不嫌弃,就,就和我来挤一挤。”

“谢了,那我恭敬不如从命。”白正等的就是陈好这句话,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挺直腰杆,等待议事开始。

还有几分钟才到约定时间,商人陈好抬起头来左顾右盼,扫着屋子里一张张熟悉或者不熟悉的面孔,百无聊赖。耐不住心中好奇,拍拍白正肩膀,低声问道:“我说白老夫子,您学问大,您给我说说,今天郭大人招集这么多人来,要和大伙交待什么?不会告诉大家北平守不住了,准备收拾收拾跑路吧?”

“什么话,往哪里跑,跑出了北平,天下还有你容身之地么,就是战到最后一人,也不会跑路!”老白正晃晃满头白发,义正词严地反驳。

“谁要跑自己跑。反正我的家在这,宁可烧了,也不给朝廷当军资,让他再打辽东。”陈好左边的一个工厂主听到了二人的议论,大声答腔。“人家辽东的弟兄抛家舍业,千里迢迢地赶来了,咱们就这样跑了,对得起人家洒在城头的血么。”

他的声音引发了一片赞同之声,几个开染坊的业主挥动着粗糙的大手嚷嚷,“对,不跑。血战到底,挣了半辈子的家业,不能说给人拿走就拿走,除非他们从老子尸体上踏过去。”

“天这么冷,他们坚持不了多久了,昨天我在望远镜里看,他们到现在棉衣还没齐呢。过两天,那帮家伙肯定冻得连火铳都拉不开。拿什么攻城!”前排一个自卫军的将领笑着回过头来鼓舞士气,他右胳膊在胸前吊着,脑袋上也用绷带缠了几圈,渗出殷红的血迹。脸色很苍白,但是精神振奋,一看就是当年震北军的老兵。

“可这仗究竟要打多久,这么耗下去,也不是个事儿?”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商人对受伤的军官问道。战争开始后,北方生产的货物再也卖不到南方,大家的损失都不小,所以内心深处非常盼望战争早日结束。

头上扎着绷带的自卫军将领笑了笑,和颜悦色地回答老人的问题:“没多久了。我们日子难熬,朝廷日子也难熬,他们家底还没咱们厚。要我说,现在咱们得趁早想想,怎么让朝廷赔,赔咱们被打烂的家,炸坏了的房子。”

商人们被军官的话逗得大笑,明知道不可能,还是跟着打哈哈凑趣道,“对,让他赔,好好的非到咱们家里来闹腾,非赔不可,当了皇宫,卖了娘娘也得赔!”

“那敢情好,可皇上要是赔呢?”有人小声泼冷水。

“不赔,不赔就下去,换人来当皇上。谁肯负责谁来当。”自卫军头领望着大伙,声音让人感到说不出的坚定。

自鸣钟“当、当……”敲了七下,议事时间到了,众人停止了议论,把眼睛看向前方。布政司郭璞没穿朝廷的官服,一身儒装走到了桌案后,对着众人抱拳施礼,问了声好,然后说出了今晚的议题。“父老乡亲,近卫军的兄弟们,今天招集大伙来这里,是想讨论一个问题,我们北方六省,这次究竟为何而战,为谁而战?”他的声音不高,但字字灌入众人的耳朵,让屋子中所有人跟着思索。

“自卫呗,那还用说!”坐在前排的一个军官站起来回答。

“自卫”、“清君侧”,“辅佐燕王”,“反贪官不反朝廷”!众人纷纷说出自己想到的答案,虽然都在战斗,但彼此目标不尽相同。很快,有的人开始为各自的理由争吵,这也是在北方六省才能见到的情景,各抒己见,不怕说错。

布政司郭璞挥了挥手,示意大家静一静,待争吵的声音渐低,又接着问道:“打退朝廷的军队后呢,我们怎么办?大家好好想一想再回答我,不但我想知道,军中的弟兄们想知道,甚至全国各地,每个关注着这场战争的人,都想知道。”

众人一下子静了下来,这些日子天天听着炮声,就盼望战争结束,战争结束后,北平该怎么办,真的很少人去想。从新政开始,大家的目的就是挣钱,挣更多的钱,挣了钱留给自己和儿孙,不让别人抢走。今天朝廷来抢,大家抄家伙打。等朝廷的军队退了,继续挣钱,还是继续打?

“索赔,让朝廷赔偿北六省的损失,不赔就拉皇帝下马。”商人陈好第一个站起来回答。刚才他已经和别人讨论过这个问题,心里早有了答案。

“拉皇帝下马,好,说得好。郭某再问大家一句,换了个新皇帝,如果他还是不好好当皇帝,老想抢大家的东西,怎么办?”

“接着打呗,什么时候他服了,什么时候拉倒!”一个来自辽东的自卫军弟兄大大咧咧地回答,话语中透着辽东百姓天不怕,地不怕的直爽性子。

“难道大家愿意天天打下去么,我们打一辈子,我们的孩子再为同样的事情打一辈子?”郭璞大声问道,声音在殿堂内回荡。

没人站起来回答他这个问题,没人愿意打仗,特别是目睹了战场的血腥之后。

“所以,我们今天必须告诉关注着这场战争的所有人,我们北方六省为何而战。我们的最终目标是什么,让子孙后代永远记住,我们今天为什么流血。我们把几家报纸的人都请过来了,他们将记录我们今天的每一句话,无论对错,哪怕我们战败了,这片土地,还有历史将永远记住我们的所作所为!”郭璞有些激动,有些话,他一直想说,一直没找到机会。今夜,他可以再不管燕王,不管个人生死荣辱,尽力去搏一回,凭自己的儒者本性去搏一回。

“几千年来,我们一直在这样一个国家内生活,头上有一个皇帝,他一言九鼎,可随意剥夺我们的生命。身边有一群官员,他是我们的父母,可心安理得地享受我们的供俸。有律法,告诉我们做了错事要受到什么样的惩罚。但,我们的权力在哪,有人告诉过我们没有,从来没有。朝廷吃了我们的供奉,律法规定了它要为我们做哪些事情没有,没有,从来没有!”

“契丹人来了,我们是奴隶。女真人来了,我们是奴隶,蒙古人来了,我们的生命只是人家的一头驴。待汉人自己当了皇帝,我们呢,依然是奴隶。我们有什么永远属于自己,连皇上也不可以拿走么,有什么永远属于我们自己,任何官员也不可剥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