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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咒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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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书籍名:《禁咒师》    作者: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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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个地方躲雨吧?但这荒郊野外……

像是回答他的问题,在长草间,隐隐的有灯光在晃动。他精神為之一振。

有灯火,就有人,有人就有屋顶。门檐下也比淋著雨好不是?他谨慎的骑著小绵羊,沿著难辨的路痕,朝著灯光骑去。

才刚看清楚是栋两层楼的破旧别墅,夏雨气势惊人的轰然而至。

他狼狈的连跑带跳,背著行李衝到门口。那栋破旧、却有著赛珞克风格的别墅,有个宽阔的门廊,刚好让他避雨。

这别墅的年纪搞不好比他爸爸还大。他抬头看著有些斑驳的石膏雕花。一般来说,老房子沉积了多年的人气、情绪、喜怒哀乐,容易同时「沉积」一些「异物」。若是以前的他,大约甘愿冒著骑进山沟的危险,避之唯恐不及。

我的确有些什麼改变了。明峰想著。或许他沉稳多了,也可能是,他有了保护自己的能力。虽然不愿意干扰英俊的幸福,但若出了什麼他没办法解决的意外,他可以召唤自己忠实的式神。

而且,他并不再讨厌裡世界的居民。并不是每一个都想拿他下肚,只不过会主动前来寻他的,通常都是那些比较积极的异族罢了。

像是被磅礡的夏雨蒸腾出来的阴气,有些凝聚成透明的黑影,正在贪婪的舔舐他的影子。

麒麟说过,他们两个对於鬼魅、妖族来说,是非常甜美、滋补的食物。哪怕是虚无的影子也好。

但他跺了跺脚,吓跑那些不成气候的妖异。不是他小气,分点儿精气给他们,不过睡一觉就可以恢復。但他体内的狂信者式神,已经内化成他灵魂的阴暗面,也混在他的影子裡,对这些小妖异来说,是包著甜美糖衣的剧毒。

如果可以,他不愿意杀生,哪怕是带著恶意的妖异。并不是只有人类才有权生存在世界上……只不过身為人类的眷族,他不容许这样的罪恶发生。

这是麒麟观点。明峰没好气的想。他跟在麒麟身边,除了厨艺和动漫画的知识与日俱增,就是被这些似是而非,完全没有常识的观点潜移默化。

这到底是幸还是不幸,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退了一步,雨越下越大,已经喷溅进门廊了。他贴著门,还是半身溼。

不知道麒麟和蕙娘做些什麼呢?他心思不禁又转到这儿来。

「我没有邀请你,你不可以进来。」隔著门板,沙哑的声音响起,将他惊得动也不能动。

这样沙哑、粗礪的声音……和罗纱是多麼相像。

「我、我并没有要进来。」他的心跳快到快要跳出口腔,「罗纱?」他的声音非常非常低,压抑著痛苦和绝望,「是罗纱吗?」

门后的声音顿了顿,明峰转身盯著大门。这不可能……当然不可能。罗纱转生為魔族,没有可供轮迴的魂魄了。魔族或许失去肉体还能存活,但那是元神健康,没有伤到实质。罗纱中的毒不但侵蚀肉体,元神更受到残酷无法逆转的伤害。

至於明峰经歷的一切,麒麟说,那是罗纱顽固的「思念」。就像是刻画在CD裡头的影像声音,硬是保留了那份感动,触发了明峰的能力。

她不在了。剩下深深刻画在她遗物裡的「思念」。

「我不是罗纱。」门后的声音冷硬的回答,拖著脚步,像是要离开。

「等等,等等!」明峰吼了起来,他勉强冷静,「对不起……我不是要进去,但请你……请你,」他的声音哽咽住了,「跟我说几句话。喊一下我的名字……我、我叫宋明峰……」

沉默良久,门后的声音缓缓开口,「你太不谨慎。真名不可随意通报,你的师父怎麼教的?但是……」粗哑的声音长长的嘆息,「被灼烧的人的确难以谨慎。」

明峰花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将泪水逼回去。被灼烧?没错……他将一切都压在心底深处,不去思考。但他却被这道伤痕深深灼烧,好像都不会好。

「穷途末路,你何必来此?」粗哑的声音冷硬,却带著几乎察觉不到的怜悯和疲倦,「我邀请你进来。毕竟雨太大了。」

门打开了,明峰瞪著门后的那张脸,僵硬的不能移动。

如果是以前的自己,一定会尖叫著边丢火符边逃跑吧?

那是半张鬼魅似的脸孔,纵横著恐怖、翻红的伤疤,像是蠕蠕而动的蚯蚓,佈满了整张右脸。

另外半张脸隐在头髮下,看不清楚,却从髮间透出炯亮的眸子,水青的、发著磷光的眸子。

她驼著背,带著隐约的奇特气味,拿著柺杖。眼神有几分嘲弄。[奇书网·电子书下载乐园—wWw.QiSuu.cOm]

「若是害怕,你可以逃。」她拖著不太方便的脚,一拐一瘸的往裡面走。「二楼没人住,你自己找地方住下,别来烦我。」

啪搭一声,她进了房间,锁了门。

我并不害怕。明峰默默的进了屋子,虽然他知道门后不会是罗纱,但看到这个形魂残伤的女子,心裡迴盪的是悲哀、怜悯,而不是恐惧。

多麼巧合……和罗纱一样受过鉅创。巧合的香风,巧合的伤脸……

等他找到二楼佈满灰尘的房间,胡乱打扫后躺在床上,在朦朧睡去的时候,他才想起那隐约奇特的气味是什麼。

和蕙娘很相似的气味。说气味实在不太正确,应该算是一种感觉,一种被死亡侵袭过的感觉……殭尸的气息。

他朦朦朧朧,毫无防备的睡著了。

她的心情很坏。

应该说,这段时间她的心情一直很坏,无论什麼时候。她气这个世界,气自己,气这透骨穿髓的疼痛,气这场不应该的雨,气莫名其妙的心软。

更气那个少年睁著一双伤痛又悲悯的澄澈眼睛,这样卤莽的走进她家裡,她困住自己的伤痛城堡。

但她没力气去想太多。莫名的头痛和颈痛控制住她,所有的旧伤都一起发作起来。好痛,好痛好痛……但比疼痛更糟糕的是,她所有痛苦的回忆将她灭顶,让她悲观、消沉,连动都不想动。

我不该生存在这个世界上。她想。我该做些什麼好重开机……比方说,自杀。跳楼、上吊、自刎……什麼都好。只要可以结束这一切就可以了。

她紧紧抓著被子,脸孔因為极度的忍耐而扭曲。死亡不能结束什麼。她比谁都明白。尤其是她……

说不定是更糟糕的开始。

哆嗦著取出安眠药,她用力嚥下去。藉重药物很不好,她明白。但她需要睡觉。一切都会过去,一切都会好的……真的。

不知道是过重的药剂让她晕过去,还是因為过度的疲惫让她睡著;她在轰然嘈杂的梦中翻来覆去,又在严重迟滞的疲劳中醒来。

每一天,都是炼狱。

瞪著苍白的日光,她无声的对著自己说。

但她闻到了食物的香气。

躺了好一会儿,她吃力的起床。迟疑的打开门……发现餐桌上已经摆满了丰盛的早餐,昨天那位不速之客在她的厨房忙碌不堪。

「早安。」这孩子满脸阳光般的灿笑,他叫明峰……对吧?「想吃稀饭呢?还是土司?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麼……所以中式西式我都做了。」

「……我家没有土司。」她更迷惘了。

明峰拉了椅子,服侍她坐下。「事实上,这是昨天下午我买的。再放下去也不行了……乾脆做法式土司啊。」

她狐疑的望著望这个孩子,却看不到什麼阴影和企图。也可能是他太高竿,掩饰得太好。不过,她没有拒绝,坐下来用早餐。

「我在寻找一片田园。说不定就在附近。」明峰小心翼翼的询问,「在我寻找的时候,能不能先借住在这裡?」

她望著明峰好一会儿,眼中的迷惘和呆滞更强烈。什麼话也没说,她吃完盘子裡的荷包蛋、法式土司、热狗和柳橙汁。

明峰泰然自若的吃完早餐,将桌子收一收,开始洗碗。他原本就不指望主人给他什麼回答。

「……随你。」她摸索著柺杖站起来,「我叫林殃。」

没说什麼话,她又回房间了。

***

明峰在这裡待过了一个礼拜。附近他已经熟了,也知道每个礼拜一都会有人送一箱蔬果和鸡蛋过来,林殃若自己下厨,一切白水煮过了事。

相处了几天,林殃冷硬的态度软化不少,简短的告诉他,「我有病,没办法招呼任何人。希望你不要打扰我,我也不用你做饭。」

「你不吃我也是要吃的。」明峰撇清,「真的是刚好而已。」

林殃看他很久,眼神温和而悲哀,「我是个疯子。」

「真刚好,我也是。」明峰很轻鬆的回答,「只是我的疯落在正常值。」

很难得的,林殃漾起一丝微笑。

但这样明亮的愉快像是曇花一现。她很快就沉入低潮,但她一直安静而忍耐的待在自己房间。

一个礼拜后,殃比较愿意开口,「……我每年都要发作一次。再几个礼拜我就没事了……我并不想麻烦任何人。」

「不麻烦。」明峰很有耐性的笑。

他在红十字会正统道术没学到什麼,倒是在裡头当了很多年的书虫。在这种极度清閒中,他无聊到学了一大堆没用的东西,游艇和飞机都是这段时间学的,连医学院开课,他都会去旁听。

精神疾病中,有一小部分是因果病,他对这个很有兴趣,认真到医学院的院主任问他要不要拋弃道术,当个心灵医生。

当然他没这麼做,但他也比别人多懂一点点。这个坚忍而毁伤的女子,在鉅创之后,可能併发了忧鬱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