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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书籍名:《中国骑兵》    作者:王外马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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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涉县就接近平汉铁路了,部队改为白天宿营夜间行军。有一天拂晓的时候,忽然听见前面喊“敬礼”、“敬礼”,排长、班长们都把手放到帽檐上。刘春雷也赶紧瞪大眼睛张望,看见黎明的曙光下,黄团长、廖政委陪着一个高个子军人站在路边土坡上,这位年轻的首长就是肖永智(1943年牺牲)。

肖永智当时是新上任的八路军先遣纵队政委,正准备前往鲁西北开辟抗日根据地,一二九师骑兵团奉命接受他的指挥。

鲁西北的形势原本是不错的,抗战伊始,国民党山东六区专员范筑先组织起一支抗日武装,和共产党紧密配合,守土抗战,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保持了局面的安定。可问题是,范司令的部下成分很复杂,而他对组织纪律又不够重视,只是靠个人威望行使指挥权。1938年11月范筑先在聊城战败自杀,局势急转直下,部队散了伙,少部分跟着共产党,大部分跟了国民党。“摩擦专家”沈鸿烈再掺和进来挑动内讧,共产党领导的筑先游击纵队被打得七零八落,连抗日县长都被杀害了。

到了1939年夏天,情况越来越恶化,不仅鲁西北的城镇相继丢失,冀南的枣强、威县、南宫、肥乡等县城也被日军占领了。一二九师首长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就决定调整充实八路军先遣纵队,由李聚奎(开国上将)任司令员,派肖永智担任政委,重新开辟鲁西北抗日根据地。

先遣纵队是旅级编制,下辖三个团,一团是卫河支队改编的;二团是范筑先的旧部;三团是县大队扩编的(团长赵晓舟)。虽然号称正规军,其实是支游击队。两千多号人马只有三四百条枪,战士们手里不是丈八长矛就是大砍刀,行军时红缨飘扬、刀光闪亮,煞是好看。

好看归好看,可带着这样的队伍去跟鬼子开仗恐怕有点玄。肖永智就向一二九师刘、邓首长提出:是不是派一支主力部队到鲁西北支援一下?正好,骑兵团的整军刚结束,于是就交给肖政委,带到山东聊城去了。

在刘春雷的印象中,肖永智当时也就是二十出头的样子,笑嘻嘻的,待人挺和气。

骑兵夜晚行军,白天的时候就在村子里睡大觉。有一天,崔秉志不知从哪里弄了些驴肉,煮了一大锅,请南宫县的同乡们会餐。崔家是卖驴肉煎饼的,他弄这玩意儿最拿手。刘春雷听说有好东西吃,骑上马就跑去了,可到了四连,既是同乡又是排长的胡彦明却不许大家搞聚会,还说同乡之间吃吃喝喝是流氓习气。

正闹着,肖永智政委进来了:“驴肉是从哪来的?”

“买的……”大伙有点紧张,“这毛驴的腿摔断了。”

“买肉的钱是哪来的?”

“是自己的,从家里带来的。”

“有没有强买强卖?老乡愿意吗?”

“没有强迫,老乡们高兴着呢!”

“那就好。在鲁西北,老百姓把驴肉叫做鬼子肉。既然是吃鬼子的肉,我也参加一份,行不行?”

当然行,大家热烈欢迎。

前些日子,骑兵小伙子们成天开会学习,都快被政委和特派员给教育傻了,现在猛地见到个性格开朗的旅政委,心里真是舒服。

肖政委和战士们的关系很好,对群众纪律也十分重视,骑兵团的“满缸运动”、“清扫运动”都是由他倡导发起的。

骑兵的排场大,别说是宿营,就连路过村庄休息一下,都要松肚带、卸马鞍、饮马喂料,弄出好大动静。以前,部队不管打扫卫生的事,歇息完毕说声“开拔”就走了;现在改了规矩,要帮助群众挑水、扫院子,把草屑、泥土、马粪清理干净才能出发。政治处还要派人来检查,发现有谁偷懒、有谁欺负老乡就要受处分。

刘春雷说,有一首歌是肖永智政委教给大家的,他一直都记得:

十八集团军,表现真是好,八项注意都做到,组织纪律好;

吃的是窝头,铺的是干草,穿的衣服谈不上,冷热就一套;

没有钱发饷,枪炮是土造,先苦后甜慢慢熬,大家辛苦了;

咱们先遭罪,幸福将来到,先苦后甜慢慢熬,同志努力了。

…………

从太行山前往鲁西北,要穿越被敌人严密控制的铁路线和公路线。斥候骑兵不但要进行越前搜索,还要向左右两翼放出游动警戒,特别忙。那段时间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经常发生斥候兵失踪事件(这一般就算是阵亡了)。过南宫县的时候接连有两个斥候兵没回来,团部着急了,就规定斥候骑兵再不许单独行动,每次出任务都要以小组为单位。

徐青山特派员不大相信失踪的战士都是牺牲了,亲自到斥候队来调查情况,还专门跟着刘春雷他们这个组。大刘知道,特派员这是对自己有些信不过。

傍晚,斥候小组照例向侧翼游动,刘春雷他们发现公路上有四五个日本兵正嘻嘻哈哈地吆喝着两头猪,一副肆无忌惮的样子。按以往的规矩,斥候兵发现情况之后不必打仗,回去报告就行了,可徐特派员却非要打不可,还说八路军就是“要游要击”、“游是手段,击是目的”。骑兵们怕被当做“右倾”,只好散开队形迎了上去。

打了不一会儿,从旁边的村子里突然冲出好几十个鬼子,原来,这周围有日军的一个中队,刚才在公路上的只是他们的尖兵。骑兵们见势不妙,边打边撤。

徐青山以前只在大山里打过游击,没在平原上打过仗。他不知道往青纱帐里跑,却绕着一棵大槐树转来转去地打枪,结果坐骑跑掉了,警卫员也被打死了。不过特派员勇敢异常,子弹打光了就掏出手榴弹,高喊:“同志们,为革命献身的时候到了!”

斥候兵们心说:“献什么身呀?旁边就是青纱帐,趁还没被鬼子包围,赶紧开溜吧!”几个人拉着他就跑。

刘春雷把战马让给特派员,自己徒步走。他是当地人,地形熟悉,办法多。要是徐青山、刘金魁他们落了单,两眼一摸黑,再加上湖北口音、四川口音,那可就麻烦了。

大刘跳进道沟,一边跑一边打枪,等战友们走远了,敌人也快围上来了。他连忙脱了军服、丢掉步枪,跑进高粱地和避难的老百姓混在一起。当时正是夏天,刘春雷穿着小褂光着脚,谁也认不出他是个八路。鬼子过来验看每个人手掌上的老趼。用这方法搜查步兵还可以,对大刘却没用。当骑兵的成天握着铡刀铡草料,手上的趼子和农民一模一样。

刘春雷在外面转悠了两天,第三天追上了队伍。按道理,步枪丢了应该算是个事故,可这一回谁也没批评他。以后再讨论入党的事,徐青山特派员就明确表示支持:刘春雷同志在家门口和部队失散,能够克服困难坚决归队,这说明他的革命意志是坚定的,是个好同志!

1939年9月,一二九师骑兵团穿越敌人的层层封锁到达山东聊城地区。骑兵们配合先遣纵队和鲁西八路军各部,利用快速、突然的战术特长打得日伪军措手不及,有力地支持了抗日民主政权的建设。

12月,骑兵团挺进山东荏平县,配合鲁西七团打击伪军李连祥部(八路军在鲁西先后有两个“七团”,教三旅的七团被称为“老七团”,团长是刘正,1942年在山东鄄城县牺牲;现在说的这个七团是“新七团”,即后来的新八旅二十四团,团长徐宝山,1942年在山西姚门口牺牲)。在这次战斗中,骑兵团消灭了伪军一个营,缴获了三百多条枪,抓了两百多个俘虏。

照往常的惯例,抓到伪军俘虏不过是开个会、训几句话就放人了,可这次,肖永智政委却要求把俘虏带回去。他说这伙人是范筑先司令的旧部,有的曾经打过日本,要动员他们参加抗战;有的曾经搞摩擦、杀过共产党人,要进行甄别审查。

12月29日,骑兵团抬着伤员,押着俘虏,从荏平返回聊城的七集镇休整。中午,部队正准备穿越聊城至东阿的公路,担任越前搜索的斥候兵回来报告:“路面上有汽车的新轮胎印。”

黄家景团长举手示意部队停止前进,吆喝一声:“去看看怎么回事?”刘春雷他们立刻开始干活,七八匹马分成两路向左右两翼搜索侦察。(奇书网|Www.Qisuu.Com)

顺着公路往西跑,不远处有个村庄叫王小楼村。刘春雷在那里遇到个老头,老人家胡子花白、腰弯背驼,可精神矍铄,一看见八路军就主动上来搭话:“小伙子,你们是想问鬼子的事吧。这事不用问别人,我知道。”

“早上,有辆汽车,绿色的,从聊城开过来,说是到东阿去,晌午过后还要回来。车上有二十多个鬼子,还有个什么‘宣抚官’①。他们路过这里的时候下车在村子里走了一趟,说了好些混账话,叫我们在墙上写‘中日亲善’的标语。你说,我们能写那玩意儿吗?……”

大刘觉得老大爷挺明白事理的,干脆把他带去见团长。

这老头是个话痨,见人就说日军汽车的事,骑兵们一听都嚷嚷起来:“鬼子真是太横了,二三十个人就敢在平原地上乱跑……”就在这时,另一路侦察的斥候兵跑过来报告说:“有辆卡车从东边开过来了。”

肖永智政委也在队伍里,黄团长、廖政委和领导商量了一下,决定打这一仗。

命令传达下来:三连在路南护卫伤员,看守俘虏;四连在路北“守马桩”;一连和二连在公路两侧设伏。刘春雷本来想把王小楼村的那个老大爷送回家去,可老头死活不肯走,非要亲眼看着八路打鬼子,大刘只好陪他蹲在路边上。

接下来一阵忙乱,战马刚牵走,二连正在设路障(当时的“路障”就是找一些钉耙子,铁齿朝上摆在路面上——这些农具要临时去借),伏击阵地还没弄好,汽车就到了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