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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陷入江湖

书籍名:《香港教父》    作者:钟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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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是本世纪二十年代,两位青年,年长的叫陈余祥,二十来岁,年少的叫陈百威,十八、九岁。两位因家乡连年旱灾,收成不好结伴离乡背井来香港谋生——在湾仔,他们有一位远房表叔。







陈余祥中等身材,善眼善眉,第一眼感觉便是个憨厚之人;陈百威虽稚气未脱,但浓眉大眼、轮廓分明就显示出他的不凡。







海风夹着淡淡的腥味迎面扑来,客船渐渐靠岸,两位提了简单的行李准备从下等舱登岸,并将各自的情绪融入这异乡他地的香港。







码头人山人海,搬运工掮着各种货物如蚂蚁负重一般,港湾泊满了各种货船。







这个时候陈余祥下意识地回头望望,但见海水浩淼,船帆点点,家乡已隔万水之遥……'祥哥,船靠岸了,走呀。'陈百威提醒道。







陈余祥回过头,船客们正纷纷争先登岸,不时传来呼朋唤友的嘈杂声。







两位夹在人群里上了岸,陈余祥从唐装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条——这是表叔阿南给他的地址'筲箕湾晒鱼场靠东平房'。







眼前尽是一些三、四层高的漂亮洋楼,南叔不可能住这么高级的住宅,他在信上说,到湾仔码头下船后,再沿海岸向东步行到第一个海湾,不能再过去,再过去便是香港有名的铜锣湾了。







陈余祥想找一位老伯打听一下。这时,一个熟悉的东莞口音在人丛里叫喊:'祥仔、祥仔,我在这里!'







陈余祥喜出望外,一把拉住陈百威的手:'威仔,南叔在找我们!南叔,我们在这里——'







南叔五十来岁年纪,一件旧竹布长衫,胸襟、下摆有明显的折叠痕迹,很明显是在衣柜里压了很久,今天才穿出来的,他挥着手,额上渗出星星汗珠:'我都看到了——威仔,你也来了?'







陈百威说:'家里收成不好,本指望荔枝树帮衬,可去年冬天太冷,荔枝失收了,爹让我出来挣几个崩儿。'







南叔陈百威小小年纪口齿这么清楚,煞是怜爱,拍着他的肩:'这年头穷苦人家谁的日子都不好过,出门在外更艰难,你们来了就好,多几个熟人,多一份力量,你们不知道,外头复杂呢,呆久了就知道了。'







陈余祥拥着陈百威随南叔走:'南叔,让你亲自来接,怪不好意思的,该我们自己来找你。'







南叔摆手:'别说这些,我们是一家,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走,我们去租黄包车。这些车夫,专会宰客,你们初来香港的肯定会吃亏。'南叔唠唠叨叨地说着。在路旁跟一位人力车夫讨价还价,然后招手示意两位上车。







南叔当年'卖猪仔'去了南洋,后来做鱼贩在香港定居下来。去南洋前家里己有妻子、女儿。在香港站稳脚才于前些日子回乡接老婆和女儿。







南叔的女儿香珠比陈余祥小两岁,和陈百威刚好同年,在东莞乡下时他们青梅竹马常在一起。因为父亲不在家,每年水果成熟的季节香珠就要守果园,守了李子守荔枝,然后是龙眼、杨桃。南叔的果园离陈余祥的果园仅隔一条河叉。因此香珠和阿祥、阿威相处的机会特别多。







上次南叔接眷属因为要处理房产、田产等诸多事务,呆的时间很长,和家乡年轻人都混得熟了,他用自己的经历鼓励陈余祥不要留恋家乡,应趁着年青出外闯荡。南叔一家去港后,余祥去过广州,但没有闯出什么名堂,眼见日子每况愈下于是写了一封信试探,言明想去香港谋生,没想到南叔很快有了回音。







在人力车上,南叔说:'前一阵刚接到祥仔的来信,香珠就催我快点回信,我估摸着你们若来过来,应是这几天抵达,今天去码头试探着看了几班船,还真个接到你们了。'







陈余祥、阿威被南叔的热情感动,陈余祥问道:'阿珠现在干啥?'







南叔摇头笑道:'她还能干啥?跟着我这没长进的爹当然只能卖鱼。我每天从渔场把鱼买回,她拿去菜市场卖。一个女孩子,又是异乡人,招人欺呢,你们来了就好,占几个档口,也好互相照应。'







人力车绕过晒鱼场,进入一片低矮的住宅区道口,南叔叫车夫停下,付了钱,领着余祥、阿威踏着煤碴路七拐八转来到一栋砖屋前停步:'到了,就这里!'







陈余祥正要客套,南婶已开了门,但见她腮上挂满了泪痕,见了大老远来的老乡,也只能强装笑脸相迎。南叔见状问道:'怎么了?阿珠没去市场?'南婶嘴唇翕动未声,用手指着内房。







陈余祥听说阿珠在家,心怦然跳动,不知怎么跟她打招呼,这时,阿珠已眼睛红肿地走出房门。







南婶无奈地说:'隔壁的又欺侮她了。'







南叔愁苦着脸:'我们势单力孤,不可以跟人争的嘛,古人说‘让人有福’。'







这是两室一厅的房子,厅较宽大,两旁堆满了鱼筐、木盆、篓,中间置一张吃饭用的八仙桌、四张竹椅。







阿珠抹着泪:'今天去晚了,我摊位上摆满了阿昆的东西,我请他让开,他瞅着爹不在吹几声口哨唤来阿枫、阿飞围着我说下流话,还说摸了我才肯还摊档。'







南叔脸上的肌肉搐动着,咬牙骂了一句:'臭流氓!'然后气得说不出话来。







陈余祥乍来香港就逢上这种事,非常气愤:'南叔,出门在外势力再弱,不该让的绝不能让,免得人家气焰更嚣张。阿威我们走。阿珠,市场在什么地方?'







阿珠抹去泪,跨出门在前面引路。







见他们真要去市场,南婶急了:'祥仔、威仔千万不要把事情闹大,他们很有势力的。'







陈余祥回头答道,'知道,我们会有分寸的。'







南婶还是不放心,推了推南叔:'他爹,你还愣着干啥,快去看住他们!'南叔醒悟过来拔脚就走,南婶连忙叫住:'慢着,把袍子脱下来,又不是走亲戚、赴宴会,穿这么贵重的衣物。'







南叔边解纽扣边喃喃自语:'女人就是婆婆妈妈,烦死了。'







南叔经营的渔档在湾仔春园街附近,五、六十年前,这里是外商上落的码头,十分繁华,居住着无数达官、富商,发展到,已成贫富杂居的闹市区,随处可见漂亮的雪佛兰小轿车、牵着名犬的贵妇人,同时,墙角边、垃圾堆旁边则坐满了贫苦乞儿。繁华的大街后是低矮的贫民窟,富贵与贫苦、繁荣与落后在这里仅一墙之隔。







春园街渔市场经营的不仅仅是鱼和海鲜,准确地说它是个综合型的大菜市场,有各种疏菜、肉类。所谓的摊档也仅仅是各人占一块空地,摆上货物,人坐在一旁等候顾客购买。走入人头躜动、叫卖声鼎沸的市场,抬眼望去,不少空地的上空悬着诸如'广州渔档'、'清远兄弟档口'、'花都海味'之类的招牌。







据香珠介绍,在这个市场里谋生乡亲观念十分重,如果能有十几、二十多名同乡在一起就可以霸占一片市场、不用惧怕外来势力的欺侮。







她说,东莞籍人在这里的很少,她们一家受尽了外乡人的欺侮,好在南叔为人谦和不喜闹事,还不至惹上太大麻烦,最让人苦恼的是——自从香珠来到香港,因她有几分姿色惹得市场里一些轻浮后生垂涎,其中有位名叫彭昆的广州籍青年求婚不成便采取了报复手段,天天骚扰,更可恶的是他有意把位置换到在香珠旁边,争抢顾客或乘机偷鱼,得香珠没一天安宁。







南叔一直想多拉几个东莞籍同乡来香港做生意,接到陈余祥的信非常高兴,觉得从此以后又多了一份力量。







香珠还告诉阿祥、阿威,彭昆有两位最亲近的同乡在春园街菜市场,一位名叫苏小枫,人称'阿枫',一位名叫苏小飞,人称'阿飞',他三人在这里结成一股势力,欺行霸市,经常与人抢主顾、争摊位、打架斗殴,人人恨之入骨。







陈余祥啐一口唾沫在手心搓揉:'这三个小王八到底有多厉害,今天非要见识见识。'







陈百威听说要打架,也跃跃欲试,束了束腰带。







正是初夏上午时分,买菜的人很多,工棚式的菜市场弥漫着鱼腥味以及叫卖的呐喊。







阿珠指了指东头的一个摊档:'就在那——'







阿祥、阿威定睛望去,但见那位彭昆长了一张马脸,黑黑的,两腮无肉,小眼睛闪烁着狡诈,按'麻衣相法'印证,此号人属人中之渣,什么坏事都干得出来。







两位定了定神,附耳对香珠吩咐一遍,然后躲在一边盯着阿珠走近摊档。







彭昆正在吆喝着招徕生意,一见阿珠立即嘻皮笑脸:'老婆,你又回来了,舍不得我是吗?'说罢压低声音,'你来干什么,老实告诉你,这地方我要定了!'







香珠这次有备而来,并不胆怯:'阿昆,我的鱼哪里去了?'







彭昆不曾想到阿珠是来找茬的,嘻嘻笑道:'鱼?我卖了!'







阿珠不急不愠:'那么,鱼篓呢?总得还我吧。'







彭昆眯缝着一双好色的眼睛:'鱼卖了,鱼篓当然得扔掉。'







阿珠柳眉一竖,指着他高声叫道:'大家听着,阿昆霸我摊档,还当众调戏我,又把我的鱼卖了,天底下还有没有王法?有没有公理?'







彭昆奸笑,拍着胸部用阴阳怪气的声调说:'我就是王法,我就是公——''理'字,下巴已被陈余祥捏着了。







彭昆一惊道:'你、你是什么人?捏我干吗?'







是陈余祥又把手移到彭昆脸上:'我是过路的,你这下巴不好捏,这张脸皮很厚,小子,把鱼还给这位小姐!'







彭昆正要发作,见后面还站着一位陌生年轻人,好汉不吃眼前亏,忙道:'我没卖她的鱼,她自已拿走了,你、你们想干什么?!'







陈余祥步步紧逼:'刚才我听得明明白白,你自己承认卖了鱼扔了筐,怎么又出尔反尔?我们不干什么,路见不平,要讨还一个公道!'







彭昆见势不妙,转身溜走。陈余祥也不理会,和陈百威把彭昆的鱼摊踢翻,带鱼、马交鱼、虾倒得遍地都是。附近的摊主情知不好,纷纷收起鱼篓、杆秤逃跑,偌大的棚子顿时空空荡荡。陈余祥也意识到一场恶斗无法避免,吩咐道:'阿珠,快躲起来!'







很快,彭昆领着阿枫、阿飞过来,气势与刚才迥异,换了一副凶狠面孔指着陈余祥:'就是他!'







话音甫落,苏小枫、苏小飞各执一条扁担劈将过来。







陈余祥躲过,随手拾起一只鱼篓迎战,陈百威也操起一块设摊用的木板加入其中。







陈余祥、陈百威出生的地方尚武,并形成规矩:凡陈姓男丁,不管家里多穷,从小就得接受武功训练,以抵制外族人的欺侮。阿祥、阿威习武多年,第一次派上用场,以二对三十分轻松,很快将他们打趴在地。彭昆鸭子死了还嘴硬:'小子,还是老老实实放了大爷,在香港大爷我的同乡成千上万,当心收拾你!'







陈余祥见他那副嘴脸确实讨厌,在地上捡了一条踩坏的鱼填入他嘴里:'老子偏不信邪,看你如何收拾我!'







彭昆'哇哇'叫着。旁边的香珠捡来一只鱼筐,陈余祥把彭昆提起来装入筐里,随后,陈百威也将阿枫、阿飞一并装入筐用屁股坐在上面。







市场的鱼贩平时最恨这几个人,都拍手称快,说这回总算逢上了对手。彭昆、苏氏兄弟在鱼篓里挤得嗷嗷叫,陈余祥拾起一杆断秤捅彭昆:'还充不充大爷?叫爹我就放了你。'







彭昆不叫,陈余祥就用秤杆挑着烂鱼往他嘴里塞:'你还嘴硬,我看你能硬到几时,不认输就一直喂你鱼吃!'







彭昆吐掉口里的烂鱼:'我,我认输。'







毛竹编的鱼筐很大,彭昆一张满是泥的嘴刚好被挤在外面,他一口接一口地吐着鱼泥。







陈余祥等着他认输:'怎么样,还不肯叫我爹?'







彭昆蠕动着嘴唇,喘了几口粗气:'我叫,叫你——'







陈余祥逼近一步:'叫我什么?'







彭昆啐了一口:'我叫你儿子!'







陈余祥火起,寻一条更大的鱼往他嘴里塞,彭昆口太窄,进不去,扔了鱼和陈百威猛摇鱼筐,筐里的三人同时哭爹叫娘。







两位正'教训'彭昆仨人,南叔随后赶来:'住手,祥仔、威仔,得饶人处且饶人!'







陈余祥道:'这三个家伙不是人,没人性。'说着仍继续摇筐。







南叔气喘吁吁地附耳陈余祥:'你惹麻烦了,香港不比家里,湾仔地带广州人很多。'







陈余祥有点发虚,自找台阶说:'阿威,看在这位大叔份上,他们!'言罢,揭开筐盖,叠在最上头的苏小枫哼哼叽叽从筐里爬来。







彭昆三人都出来了,陈余祥手指他们:'你们听着,今天我看这位大叔的面子饶了你们,今后不许再欺侮弱小,若让我碰见,小心狗命!'彭昆等人的,全身是泥,样子十分狼狈,走了一段路,估计追不上他们了,回头叫骂道:'小子,好生记着,老子不会放过你!哎哟,痛啊——'







苏小枫、苏小飞伤势略轻,跑过来搀扶:'昆哥,伤得重不重?'







彭昆摆着手:'不要管我,盯着那两个家伙,这仇一定要报!'苏小枫果真放开彭昆,躲在一个档口后面。苏小飞道:'阿枫,不要盯,给他们瞧见又追上来揍我们。'







苏小枫搔着头:'不盯紧给他们跑了怎么办?'







苏小飞道:'笨东西,保证跑不了,我有办法找到!'说着附在彭昆耳朵旁咕噜几句什么。







彭昆'嘿嘿'一笑,挥手道:'阿枫,我们走,阿飞说得有道理,找阿南那个老不死的去!'







彭昆三人离去了,市场暂时无大碍。香珠从熟人处把早晨那篓鱼搬出来,南叔和阿祥、阿威早已收拾好摊位,摆好等着顾客上门。







市场又恢复了往常热闹、繁荣,仿佛这里根本不曾发生过一场斗殴。所不同的是,南叔的熟人不时走过来问道:'何南,两位后生仔是你什么人?'南叔是老实人,回道:'是我表侄,日后就留在这里了,请多关照。'







陈余祥在广州市呆过一段时间,并且加入了一个叫'洪胜堂'的组织,懂得复杂的江湖常识、事体,待没有外人的时候提醒道:'南叔,你老千万不要对外人说我们是你的什么人。'







南叔不解:'怎么啦?你难道不认我这位表叔?'







陈余祥道:'南叔别误会,我们要提防彭昆找麻烦,你说过他有大把同乡,在这里。'南叔一听,明白过来,叹道:'刚才你们两个教训得过火了点,好了,好了,阿珠留在这里,你们跟我回去吃饭。'







仨个人一路无语,回到筲箕湾华人居地。这里房屋密集,大多是红砖青瓦结构,在山坡上间或有红墙绿瓦的富人别墅。







南婶已提早备好饭菜,多是时令鱼类,或盐煮或清蒸,这时恰好有卖烧酒的在门外叫卖,南叔要了两斤。







陈余祥、陈百威初来乍到,诸多事务南叔南婶已安排好了,睡的地方是香珠的闺房,香珠搬去和父母同住。先说好头几天两人各处走走,熟悉熟悉环境,然后和南叔一起去码头贩鱼,拿到春园街市场出售。







南叔这边按下不表,单述彭昆本是个争强好胜的无赖,从广州来到香港谋生处处与人争斗,挨了不少拳头。为此,他天天在湾仔地带串联游荡,几个月就筹办了一个'广州同乡会',所谓的'会'并无固定办公地址,只凭彭昆一张油嘴说通了三五几十个广州籍的同乡,凡与外乡人发生争执,串通一下,立即聚在一起替同乡出气,这一招倒还管用,广州人在湾仔地区很快形成一股势力。谁都难免为争地盘、抢主顾、霸档口等利害关系发生磨擦,彭昆自有了'同乡会'做后盾,气焰也嚣张起来,严然成了春园街市场一霸,争地盘抢主顾对他来说已是小事,有时甚至调戏民女。







彭昆挨揍哪里咽得下这口气,回到租房洗罢澡,换了衣服就令苏小枫、苏小飞速去通知其他同乡,下午时分,便纠集了二十来名血气方刚的好斗青年。







彭昆故意躺在床上,一边叫痛一边陈述两个东莞仔口出狂言,不把广州人放在眼里。







众人火了,寻刀拿棍,非要立即扒了东莞仔的皮,彭昆挥着手道:'弟兄们别急,此仇当然要报,但现在不能,一大堆人去肯定吓跑他们。'







大家觉得有理,香港这么大,东莞仔随便躲在哪里都难寻找。彭昆分析,他俩是何南的什么人,今晚肯定睡在他家,待夜深人静把他家重重包围,量他插翅难飞!







苏小枫听了,第一个鼓掌来:'好计!'







彭昆随后吩咐苏小飞带弟兄们到附近的饭店用餐,留下苏小枫用田七磨酒替他揉身子,到了傍晚,便能爬起来挥拳踢腿了——原来他并不曾伤了骨子。掌灯时分,苏小飞领着二十多名酒醉饭饱的同乡从饭店回来。这伙人一回来忙着拿刀拿棍,彭昆制止道:'不要,太招遥了,从这里到筲箕湾好几里地,这样会发现的,等到了阿南家里砖头、瓦片都可做武器。'







众人依言,再次计议一番,由阿枫、阿飞领头,彭昆压后,浩浩荡荡向宵箕湾开拔,彭昆满腹仇恨,发誓此去非要打断东莞仔的腿才解恨。







穿过晒鱼场,进入密集的华人居住地,空气很闷,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凡人口过份密集都是这种味道。







阿枫、阿飞凭记忆寻到了南叔的砖房,彭昆用手式示意众人分散,从前、后、左包围房子——右边因与别人的房子接攘,不必把守。







彭昆特令门口多守几人,自已从厕所寻了一条木棒去左边的木窗窥看,木窗糊了一层纸,像是新糊的,里头亮了灯,伸出舌头舔了片刻,便有了一个洞。







但见煤油灯下,香珠正脱衣准备就寐。







彭昆心里一热,一股无可阻挡的酥麻由脚底直冲头皮。他口干舌燥地窥看着香珠从最上一个钮扣子解到最下的钮扣,然后像花生去壳似的一点点露出粉红内衣,青春少女的丰满胴体便隐隐呈现……彭昆恨不得有邪术,脱去她最后的遮掩……就在他最最销魂之时,香珠钻入帐里,灯随即被躺在地铺上的南叔吹灭……彭昆收敛起欲望,离开窗口,蚊子从裸露的手上、脸上惊飞四散——他娘的,看女人居然连蚊子咬都没有感觉!







苏小枫附着彭昆耳朵:'昆哥,东莞仔在不在里头?'







彭昆点头,小声道:'肯定在。何南家里两室一厅,我看到他一家三口睡到了一间房里。'说着来到大门口用手中的木棍使劲敲打,并高声叫喊:'开门、开门,快开门!'







刚刚落枕的何南忙爬起来问道:'谁呀?'







彭昆的声音:'老家伙,别装蒜,总不会连你彭大爷的声音都听不出来吧?'







何南心里一惊,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答道:'阿昆,这么晚了你来干吗?'







彭昆在外叫道:'干什么,你开了门就知道。'







南叔:'你不说我怎好开门?我老婆、女儿都在家,她们是女人。'彭昆:'你老婆我不会要,你女儿反正也得嫁人,迟早有给男人睡的那一天,不瞒你说,今天大爷我在市场挨了打,听人说那两个家伙是你从东莞叫过来的,就睡在你屋里,识趣就交出来,否则老子给你女儿开苞!'南叔:'畜牲!阿昆,你不要胡搅,那两个人我真的不认识。'







彭昆:'现在谁也说不清楚,你开了门给我瞧瞧,你放心,如果那两个人真的不在屋里,你女儿又不肯嫁我,我也犯不着来硬的,谁都知道强扭的瓜不甜。'







南叔叫道:'不行。我们清白人家深更半夜不可以放陌生男人进来,我说过那两个人与我无关!'







彭昆:'南叔,我尊重你不是我软弱,做人得讲理,你如果再不开门,我就不客气了!'







此时,另一间内房里陈余祥、陈百威对外面的情况听得真真切切,摸黑穿戴好各持一条木棍准备随时冲杀出去。







何南叔道:'我不开门你又怎么样?'







彭昆'嘭嘭'地敲着门:'这门又不是钢铁做的,即便是钢铁做的,五十多条好汉难道还破不了?弟兄们,是不是呀?'







'是——'外头异口同声。







陈余祥、陈百威吃了一惊,听出外头果然是大队人马。俩人小声商议,以他俩的武功杀开一条血路逃命不难,问题是做人不能不讲道义,这样一走了之,那南叔一家怎么办?







情况越来越危急,彭昆下了最后通牒,左右为难之际,俩人一致认定:悄无声息逃出去是唯一的办法。







入地,两位没有土行孙的'遁地木',那就爬屋顶吧。好在屋顶不高,叠两张椅子就够着了。







陈余祥令阿威在地下保护,他爬上椅子用手轻轻地把瓦片向下推。此时,外头的彭昆忙碌起来,高声吩咐道:'弟兄们,打起精神,千万别让东莞仔逃了,前后,左边看牢,还有屋顶,谁愿意去屋顶?'







苏小枫应道:'昆哥,我去,我最喜欢爬屋顶,不过……'







彭昆:'啰啰嗦嗦干嘛,快点上!'







陈余祥吐吐舌头,跳了下来。







那边,南叔一家急得没了主意,陈余祥搬动椅子被一枚铁钉划破了手指,便想起房角有落一堆铁钉,这些铁钉是南婶捡回来的,大多是码头钉木桥用过的,收起来准备卖给废旧店。







有了!陈余祥捡起几枚铁钉在靠右墙的地方挖了起来。







'丁'字形结构的墙很好挖,加之当时的工匠砌屋用时的是石灰沙,一挖便掉,很快挖了一个洞。







彭昆在外头撞门了,南叔沉不住气悄悄跑过来,见两位正在打洞于是冲着外面说:'阿昆,不要撞门,我把门打开好不好?'







彭昆:'你几时开呀,明年、还是后年?!'







南叔:'当然是今晚上,你总得等我的老婆、女儿穿戴好了再进来,男女有别嘛。'







陈余祥、阿威趁南叔拖延之际,奋力挖穿了邻家的墙,钻了过去。







邻家的男主人被彭昆、南叔他们吵得睡不着,又听到自家墙壁上有锉器挫动的声音,执了煤油灯过来查看,见进来两个人就要叫喊,陈余祥央求道:'老兄别喊,我是南叔的侄儿,被人追杀!'







屋主明白过来,引两位至后门。这时阿祥、阿威才看清屋主的容貌:个子矮小,面部轮廓分明,鹰钓鼻、鼻梁窄且直,眼睛不大,但滴溜溜十分灵活,一看就知是位精明角色。







陈余祥见他四十岁上下年纪,问道:'阿叔尊姓大名?'







屋主道:'免尊姓文,贱名一个‘贵’字。'







陈余祥说:'毁坏的墙壁日后一定修茸,还望文贵叔多多谅解。'







文贵道:'两位休说这些,逃命要紧。外头那个彭昆我认识,是有名的恶棍,落在他手中没有好果子吃,跟我来,后门可能没有埋伏,不要出声,看我手势行事,我先去侦探侦探。'







文贵在前引路路,过内房时把灯吹灭,陈余祥隐约见床上的罗帐里睡着一个女人,估计是文贵老婆。







开了后门,文贵装成小便去探了虚实,认为安全,方招手示意陈余祥、陈百威出去。







后门是一块不到两米宽的狭长小巷,与另一家共有两家都在此处安置了粪坑。绿头苍蝇被惊动后在厕所里乱撞,一股屎尿味直冲鼻孔。







陈余祥、陈百威走得十分小心,担心惊动屋主会招惹多余的麻烦。







俩人一直顺着小巷走下去,那边吵声嚷嚷,弄不清在说些什么,陈余祥一心想着尽快脱离危险区。







越过大约七、八栋房子,那边的吵声渐渐消失,俩人才走出窄地,来到街巷,喘息片刻,陈余祥想起这样离开太不负责了,应该关心一下南叔那边的情况。







'阿威,我们回去看看。'







阿威道:'发觉了怎么办?'







陈余祥:'小心点,我们就躲在附近好了。'







俩人从另一条巷折回去,估计离何南家不远,躲在墙角静听。但什么声音也没有。







阿威:'是没事了吧?'







陈余祥:'不会这么快。'







阿威:'要不就是我们走错了方向,黑灯瞎火的也说不清。'







陈余祥:'大概不会,别吭声,听听再说。'







远处有客轮靠岸的笛声、近处有狗吠、小孩哭声闹,就是不见南叔一家的动静。







'怪事了,我们离开不到二十分钟,怎会就没有声音呢?'陈余祥搔首自言。







阿威道:'我们找准地方再说。'







陈余祥觉得有理,翻过墙头,进入南叔那条巷,巷尽头狗叫声骤起。







凭印像找着了何南的房子,但见大门敞开,里面漆黑,陈余祥要进去,阿威一把拉住,小声说:'当心埋伏!'







陈余祥后退半步,被横在门口的砖块拌了一个趔趄。站稳脚,里头还是没动静,门口的砖块、木棍堆满一地,正是彭昆他们遗下的。







陈余祥拾起两块断砖扔——砖块击在鱼筐上,声音沉重,没有任何反应,又冲对着隔壁叫道:'文贵叔,文贵叔!'文贵家里亮着灯,却无回音。余祥、阿威齐声叫喊:'文贵叔,南叔家怎么了?'







还是没有回音。陈余祥、阿威慌了,这时才看清文家的门也是敞开,空荡荡无人。







陈余祥冲进文贵家,见他屋里空空如也。煤油灯摆在八仙桌上,罗帐半开,一条毯子半截拖在地上。'不好,'陈余祥道:'南叔、文贵叔他们出事了。'执了灯,把灯蕊拨亮,从文叔家来到南叔家,一路畅行无阻。







两人正发愣,外面的狗叫声由远而近,接着有人说话。







陈余祥吹灭灯,躲在南叔睡房里揭开窗纸,听出外面的声音是南叔的咒骂声、南婶和另一个女人的哭声……果然出事了!陈余祥站在窗口大喊:'南叔,我是祥仔,倒底发生什么了事?'







南叔听出是陈余祥的声音。







南叔道:'天杀的,他们把香珠、文贵劫走了!'







南婶:'祥仔、威仔,你们一定要救阿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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