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偷出”了改变命运的印章
包括国防建设，袁大头也有着统筹的考虑。在他的亲自过问下，北洋政府海军部决定选派一批优秀的中国少年去国外学习海军军事。这是一次“砸锅卖铁”的行为。即为了培养自己的海军，不惜卖掉了前清朝政府原先从美国定购，并准备交付使用的大型军舰“飞鸿”号，一下筹得巨款3万英镑，这笔钱经当时海军部的负责人刘冠雄请示袁世凯后，就被用在了这批少年留学生身上（详情可查有关资料）。这批少年学习的录取条件自然十分苛刻：男性年龄在12岁到15岁之间，须身家清白（没有为匪、奸商的经历和前科史）家业上有殷实保证，体质须经医生检验合格。此消息在全国发布，人员广为海选。山东是袁世凯的发家地，报名者自然踊跃。
在这个大背景下，吴家大少爷有了想法。离开家乡，远赴国外……即可一疗失恋之痛，又可学习事国本领。
一次，在接过吃、穿用品后，吴家大少爷把我姥姥拉到了学校的后墙根，把这想法向她说了一遍。
我姥姥那樱红小嘴一下就张圆了：“玉臣哥，你……疯……疯了？”
“我没疯，是他们疯了。”在那一刹那，我姥姥觉得她的玉臣哥一下子变成了一个大男人。
想着想着，姥姥一下哭起了起来：“玉臣哥，俺一双大脚不值你这样……样……”
“不，我不嫌大脚。”吴家大少爷像在课堂上背诗文，“在我眼里，你最俊，心最善。其实就是这么回事。这辈子要是没有你，读再多的书，当再大的官也没味。”
这后一句话让我姥姥记了一辈子，也默默地哭了一辈子。直到80多岁后俩人才……
“所以，我要走，不但要走，还要走得远远的。”吴家大少爷几乎是咬牙切齿，“我要让我爹看看，让全吴村镇的人看看，我吴玉臣是咱吴村镇的梁山伯！”
“再胡说？越说越下道……”一双纤纤玉手捂住了吴家大少爷的嘴。
但是，问题来了，在写“具结书”（类似于今天的保证书或合同）时，遇到了麻烦。
当时的具结书的大意如下：
具结人XXX（注意，必须是父兄）今与具结事：兹子（弟）吴玉臣情愿赴西国留学，学习舰炮技艺。学成之日，不得在外国逗留生理。回国之后，听从政府差遣，为国服务，倘有疾病、故亡，按政府规定处置，不得额外提请，此结是实。
……
不知大家是否注意到了，具结书的签名人必须是父兄，也就是说出国人自身是无权签约的。而吴大少爷肯定是请不来吴四爷签字的，他保密还不及呢。于是，他对主考官撒谎说，家父有病、难以亲自前来，但我会让他盖章化押的。如何……主考官称：不必亲自前来，只许有盖章即可。具结书是认章不认人。
于是，这偷盖章的历史重任自然就落在了我姥姥身上。
“不会被发现吧……”姥姥只是担心办不成。
“不会，这个时间是天助我也……我爹是每晚才习字画画。你正好是早上瞅空子拿出，当天下午就送回去了，神不知鬼不觉……”吴大少爷早已是筹划多时。
真的是如吴家大少爷所预料的那样，一切都那么巧，一切都那么顺。我姥姥是可以自由出入吴家各房间的人，恰巧，又是由她来送各类生活用品；恰巧，她又有双当天来回的大脚；又恰巧，吴四爷每天晚上才习字作画……
总之，一切都很顺利。我姥姥无论如何没有想到。她的这一义举，竟为日后的中华民国海军“偷出”了一个出色的海军将领！人送外号：吴大炮。
……
……
吴家大少爷离开枣庄是秋末的一个黄昏，是直接从临城（今薛城）坐火车去的北平。暮色中已经变得有些凉意的秋风，斜裹着霏霏秋雨下个不停。在一种秋风秋雨愁煞人的凄恻、忧伤的气氛中，两位相互爱恋的翩翩少年作了最后一次对话。
吴大少爷颤抖着手掏出了一个金手镯：
“好妹妹，这是大哥留给你的信物，看到它就想起了我。另一个我留下了，会一直带到身边。”吴家大少爷变卖了其它的三大金件作学费，独独留下了这对金镯子。
“俺……俺……”我姥姥不知说什么好，但还是忍不住接了过来。
“别哭……”吴大少爷不让我姥姥哭，自己倒先哭了起来：“以后，你见到它就等于见到了我；我见到了它，也就等于见到了你。”
“玉臣哥……你……你别再说了……”姥姥抽泣起来。
说到这儿，你可能又认为我加了那些电影、小说里的老套子，什么长命锁呀，什么金戒指呀之类的东西。实际上，那个时代的心上人之间就是这么回事。他们没有电话，没有数码相机，没有网上视频，不靠这些信物靠什么？
吴家大少爷亲眼看到我姥姥把金手镯放进了口袋里，又嘱咐一声：
“金贵人不孬，虽然脑袋瓜死点，心眼倒不错。日后你要好好跟人家过……”
不说这话还罢，一说这话，我姥姥顿时嘤嘤地大哭了起来。按照现在一些影视导演的手法，一定是吴家大少爷一把把我姥姥搂在怀里，而后俩人拥吻在一起……
事实上，完全相反。我姥姥抽动着双肩，一下转过身去。而吴家大少爷居然没有勇气去扳姥姥的肩膀，只好也转了个360度，又站到了我姥姥的对面：
“行了，别再哭了，哭……哭得人挺难受……”
这就是当时的年轻人。
秋风再次刮来，秋雨阵阵飘过，黛色渐渐围拢。两人的衣服全湿透了，两人的脸上全是水，但谁也分不清哪是雨水，哪是泪水。依依惜别中，两人终于分手了。
当两只金镯子再次见面时，已是20多年以后啦……那是国民党海军少校吴玉臣的第一次回家探亲，而我姥姥则已是四个孩子的母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