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
过了没几天，范德昭就急着要去吴村镇拜见自己未来的岳父、岳母。我二姨一听笑了：
“不能那么急，咱还得找个媒人说亲呐。”
范德昭糊涂了：“咱俩都定下的事了，还要找媒人干么？”
我二姨说：“这是俺这里的风俗。按说，年轻的不该自己私订终身。婚事都是老的和媒人来定。就是自己私定的，也得找个人来说说……”
范德昭连说明白了：“这不是脱了裤头放屁吗。”
“是脱了裤子放屁……”我二姨知道这是个形容词。
“不对，是脱了裤子再脱裤头，是说纯是没事找事。”
我二姨马上踢了他一脚：“坏蛋，脱了裤头不就成光腚了……”
我二姨夫就一惊一乍起来：“哎哟哟，哎哟哟……”玩笑归玩笑，这风俗还得照办。两人只好等起来。
又到了吴村镇缝集的日子，我二姨和其中一个轮休的小姐妹回家来了。正巧，那阵子115师指挥机关比较稳定（隐蔽在抱犊崮脚下的一个小山村里）罗东进暂时由他妈带着。我姥姥和我大姨就“从亲戚家”回来了。当然，我大姨回来还是有任务的。
我二姨趁着晚上“喝汤”的空，就把事说了一遍。二姨的性格可不像大姨，说的时候吞吞吐吐，好像干了件亏心事。
全家听了，没有马上说话。只有大姨立马反对：
“不行，这可是个二鬼子，是汉奸……”
二姨一听这字眼，急了：“不是，他不是汉奸，他人可好了，从来不欺负中国人，还帮着咱们……”
“桂花你诈唬么？出去了没几天，疯劲见长是吧……”我姥爷金贵发话了。他很不满意大姨的话。他轻易不开口，开口了就管乎。
我姥姥这时说：“那个通译官我见过，大高个，人挺斯文的，只要没人命，也不是不行……”所谓的“没人命”是指没干过坏事。鲁南这一带都好这么说。
姥爷又说话了：“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到了啥朝代都是这么个理。人家一月300多块大洋，顶咱在地里干几年的。”
“呀，挣这么多钱呀？”我小舅说话了，“那咱全家上枣庄住不就是了。枣庄戏园子大，热闹，俺要上枣庄。”
姥爷朝他的宝贝儿子一巴掌：“没你小孩说话的份，一边去。都去枣庄谁来种地？要去你们去，我呆在家里种地。”土地就是姥爷的命，没了地就等于要姥爷的命。
看来全家人都很乐意，唯独我大姨坚持“原则”：“那也得问问我表叔，看他愿意不愿意……”
“表叔”就是指李仲文书记。这事除了我小舅年龄小不知情外，全家都知道是个啥意思。
文革中，大演样板戏《红灯记》，里边李铁梅的表叔数不清，且个个都是地下党。我姥姥看了以后还开玩笑说：“敢情天下的表叔都干了共产党……”
一说到表叔，我姥姥不说话了。她当然知道队伍上的一些规定。但我姥爷整天在家种地，想必革命知识就少些，就顶了我大姨一句：
“你表叔管着打鬼子，还管着人家嫁闺女了？”
“该管就得管！”大姨大声忤气地说。
以后才知道，她那几天正因为工作开展的不顺利而窝火呢。因为吴村镇是鬼子的治安区，老百姓都办了良民证，也拿了鬼子的好处。所以，对一些“反日活动”很是不情愿，怕连累家人，也怕连累邻里。其实，大姨在吴村镇并没有什么重大任务，只是想发动青年妇女为“山里的八路军做鞋垫”。
当然，更重要的是，这时的大姨已经光荣地加入了共产党，成了无产阶级先锋队里的一分子。她的革命原则当然要强。要不怎么半夜里开会也不告诉家里人呢。
我二姨噜嘟着个小脸回了枣庄（范德昭则说，你生气的样子也好看）。
我大姨则马上去抱犊崮山区找她表叔去了。走得很急，就好像这婚事就是她自己的。
……
……
大姨一到队伍上，队伍正忙着准备转移。上上下下一派忙乱。不等她开口，“表叔”李仲文书记先交待任务了：
“桂花呀，你来得正好。队伍接到紧急命令，要急行军去沂水援助沈主席，省政府遭到到了日寇的突然进攻……正好东进没人看了，你来得正是时候，你们的任务是随大部队前进……”
之所以说是“你们”是指还有其它几个地方同志帮着带其它领导同志的子女。比如讲，115师代师长陈光的儿子等。
我大姨一听要跑这么远的路，便说：“要不我再去叫俺娘来。”
李仲文说：“来不及了。你就多辛苦辛苦吧。”
我大姨还是一边作准备，一边抽空把我二姨的事前前后后说了一遍。李仲文听了后，首先表扬了我大姨：
“好，桂花同志，你这事做得很对，此事事关重大，就是应向组织汇报。这样吧，这么重大的事，要集体研究才行。抽机会开次县委会。”
正说着，罗政委的夫人林月琴抱着东进走了进来。林月琴的身后则跟着一个穿了一身国民党黄军装的人（八路军为灰军装）。
小东进一见我大姨，马上张开双手咿咿呀呀地乱叫，一副十分高兴的样子。我大姨一把把东进抱了过来，朝着他的小脸蛋亲了一口。
就在这时，那位穿黄军装的人说话了：“嗨，这不是小桂花吗？”
我大姨一愣，定睛一看，差点把怀里的东进给掉了：“呀，吴大爷……”
不错，这正是吴家大少爷吴玉臣！
“吴大爷，你怎么在这儿？”我大姨高兴极了。她还没忘了俺姥姥坚持让她们几个晚辈喊大爷，而不是喊舅舅的事。
“我来通风报信呀，来请八路军支援呢。”吴玉臣一副眉飞色舞的样子：“哎，不是说你娘也在这儿当保育员的吗？”
我大姨说，这阵子不忙，俺娘就回去了。我这也是巧了，因事才过来的……
一听说我姥姥不在，吴玉臣深表遗憾，连连叹气。事后，我大姨才得知，此次吴玉臣是身兼两职，公是通风求援，私是来看看我姥姥，没想到竟是失之交臂。
“怎么样，你娘挺好吧……”吴玉臣像是有很多话要问，问了我姥姥的身体，问了家里的收成，问了我二姨、及我小舅舅的情况，最后，当然也问了我姥爷。俩人就像有说不完的话。
就在这时，作战参谋来请吴玉臣，说罗政委找他。吴玉臣这才和林月琴一块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