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新四军PK“眼镜鬼子”
我未来的父亲就是这个营的营长。他名叫张义和，是安徽巢湖人，放牛娃（水牛）出身，42年参加新四军，打仗不要命，是个有名的战斗英雄。但文化不高，脾气特暴，同这类人物所共同的特点一样，还喜欢抗上，所以老提不起来，当时，只有他们团长能镇住他。
前边说过，当时的新四军没有一个愿北撤的。因为他们也是子弟兵，都不愿离开他们的家乡。那一带多是水田、主食是大米，到了山东啃煎饼，走山路，他们当然不愿意。电影《南征北战》里反映的战士的情绪绝对是真实情况，只是真实的还不够——比如讲，有很多战士开了小差。
我们的张义和同志更是牢骚满腹，何况他历来口无遮拦：“陈老总是不是草鸡了，把我们领到这破地方，把老子逼急了，老子回去打游击……”他发牢骚，战士也跟着发，但战士们一发，他还熊人家：“妈了个歪X，发什么牢骚……”歪X是他们家乡的口头语。骂X还不够，还要加个歪字。
但自从见到和认识我母亲以后，他人的情绪立刻变得敞亮起来：“呀，这穷山东还有这么水灵的姑娘，妈了个歪……”没再骂下去，自此以后，只要在我妈面前，他从不敢乱骂人。
他俩认识的起因还得归功于老姥姥的菜煎饼，我爸手下的一个战士偶尔的机会吃了块我姥姥做的菜煎饼，大叫好吃，声音太大，让我爸听到了，拿过来尝了下，确实好吃，于是直接去找“小刘医生”。
“小刘医生，开开恩，给块你的菜……”当他人一跨进门，看到我妈妈时，人就惊得说不出话来了。怎么了？人太俊了呗，山东还有这么水灵的，妈了个歪……
“都给你吧，大英雄……”我母亲听说过他的二、三事。
“那谢了……”接过来就啃了一口，这一口有一小半个煎饼。
“哎，听说你给人打针专打腚帮子？”
“臀部比胳膊好打，血管还少。”
“等那天我病上一场，让你也摸下俺的腚。哈哈……”
我母亲一下羞了个满脸通红：“怎么说话呢，你……”
“有话直说呗。”敬了个礼，走人。
说实在的，我母亲当时对他印象还可以，觉得这人很实诚，有点憨，不过憨得可爱。
不料，过了几天，他又来了。来干吗，来“决斗”……
这时，部队已进入沂蒙山区（即我的另一长篇《百年匪王》的故事发生地）。国民党的部队在后边死命地追，形势十分危机。
这天一放亮，部队正要隐蔽休息，我未来的父亲一头闯了进来：
“小刘医生，我问你个事，你是在跟那个眼镜鬼子啦对象吗？”战士们为酒井孝直起了外号。
我母亲又让羞个大红脸：“这……”这事还真不好说，尽管酒井孝直已经写了入党申请书，而且工作十分卖力。
“这……这是组织上安排的。”我母亲最后真的没话说了。
“妈个歪……”急忙打住：“安排个小鬼子，还不如安排我呢。”
“哎呀，你说什么呢……”我妈恨不能躲出去。
接下来，这位大英雄居然直接找到了酒井孝直：“喂，你，小日本，你听着……”大意是说，你小子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酒井孝直倒不急不躁：“你的，喜欢她？”
“嗯，怎么的？”
“我的，也喜欢她，哈哈……”
新四军的英雄急了，上来就抓住了日本人的白大褂，“你妈了个歪X的小日本，我……”
“我也是位共产主义战士，请你松手。”
“老子今天……”
这时，很多战士和医院的医护人员已经围了过来，大伙有吆喝的，有鼓掌的，都准备看热闹。
酒井孝直推了推眼镜说：“那好吧，营长同技（志），今天我俩决斗，谁英（赢）了，刘小姐就归谁。”
“什么叫决斗？”战斗英雄的理解是打架。
“决斗就是……”酒井孝直说着说着改了口，“当然，那希（是）不可能的，我们就摔跤吧，用摔跤代替。”
“好，”我未来的父亲当场答应下来。“谁怕谁？”从个头看，大英雄比小日本还高了半头。
在我们很多的电影或小说里，只要是外国人跟中国人比武，最后总是中国赢。这几乎成了一个套路。但我要告诉你的是，在这场比赛中，我父亲却输得很惨很惨，他被看上去像个文弱书生的酒井孝直摔了三个四肢朝天。因为酒井孝直祖上是武士出身，武功的大大的有哇……
我父亲当然不服：“不行，再来……”
“奉陪到低（底）。”酒井每一个回合完后，就两腿叉开，上身微微往下，稳稳地放在那里，这即像中国武功中的马步，又像日本相扑开赛前的亮相。
我父亲再次冲了上来。这时，有战士悄悄地说道：“营长，摔傻蛋了吗？他的眼镜……”
我父亲一皱眉心，似乎这才想起这窍门，于是，冷不防戳掉了酒井孝直的眼镜，这下大日本武士就成了个睁眼瞎：“哎呀呀，我的眼睛（镜），你的……规则的破坏，友好的不是……”
酒井孝直马上将进攻改为防守，就立在原地，像根木桩，任你如何出击，进攻，他自岿然不动。摇来晃去，我父亲慢慢地没了力气，也没了精神头：
“妈个歪X，今天的不算，以后再比……”
“不算就不算。”酒井孝直倒也痛快，“可我的眼睛（镜）呢，你要赔偿……”
我父亲耸耸肩膀：“这不关我的事……”
就在两人较劲的时候，我母亲一声不响地拾起那副断了一条腿的眼镜，后来，她又找了根细铁条，用胶布和铁丝重新缠好，算是勉强能戴了。高兴得酒井孝直一个劲地鞠躬：“谢谢，谢谢。”后来，这副眼镜被他一直带回了国内。
……
……
我父亲与日本人“决斗”的事被上级知道了，在全团来讲，唯一能镇住他的团长火了，骑了匹马，连警卫员也没带就直奔我父亲的防地。人马未稳，先骂开了：
“张义和，你妈了个小歪X，你为了个女人跟日本人摔跤？”团长更脆生，还加了个小字。
我父亲一听马蹄声，就知道谁了，立马跑出来站在门外挨骂，连里的战士都围着看笑话。
团长连马也不下：
“你看看你那个没出息的熊鸡巴样？你奶奶的值吗？告诉你，打倒了蒋介石，全国的俊娘们都归咱，尽你挑！”
“哈哈……”战士们哄堂大笑起来。
我父亲却认真地嘟哝道：“打倒了蒋介石，我就要小刘医生，请团长批准。”
“好，我批准。”团长说。
“那……那个日本眼镜呢？”
“哟，我还把这事忘了。”团长挠了挠后脑勺说：“他我可管不了，你去找粟司令吧。”
“粟司令要是不管哩。”
“好办，你俩个干脆拼刺刀！”说完，策马而去。
哈哈，大伙又大笑起来。
以后的我老爸常用最敬佩的语气谈他当年的这位团长，说那是真正的好人，打仗即勇敢，又会动脑子。是粟裕最喜欢的战将之一。平时他还最爱兵，其著名的口号是“爱兵如兄”，而不是惯常的“爱兵如子”，他把战士们当兄弟看，讲平等，而不是当儿子。可惜，就是这样一位好人，却在朝鲜战场上被炸死了，一个加强团，2800多人，在汉江边上，被27架美国飞机轮着炸，不到八分钟，就完全丧失了战斗力。
……
……
这个影响不小的三角恋，最后是不了了之。成也罢，散也罢，均不象艺术家们想象得那样浪漫、热烈。那时的生活就是这样简单、平实。
突然有一天，上边来了电报，命酒井孝直“着即直赴延安。”赴延安干什么？什么任务？均无交待。那就走呗。在那时的岁月里，赴延安是件光荣的事，不是去开会，就是去学习。反正回来后都大大的提拔。而这时支部已在考虑他的入党问题。人们对酒井孝直的猜想，也不过如此。
酒井孝直也很高兴，觉到此行去延安。定有重任即将赋予自己。一旦回来。哈哈，于是，他对我母亲说：“等我回来……”因为坚信自己一定会回来。他连件信物也没留下。而唯一能联系到两人关系的就是那副被我妈修好的眼镜。
直到很长一段时间以后，上级才通知医院：酒井孝直已遣送回国。因为他是日本天皇裕仁的远亲，回国是为了顾及两国的关系，而且走的时候不让跟中国国内的一切组织、个人联系。他被美军调停部的飞机直接送到青岛，就差没有被蒙上双眼了。而后由青岛坐船回国。可以想象，他当时连跳海的心都有，只是做事历来精细、周到的日本政府，是不会给他任何机会的，因为前前后后光伺候他起居的人就有四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