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在金凤和银凤刚失踪的最初几天，友四很平静，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沉默寡言。他常常坐在一棵桃树下发呆，想像两个孩子在家里时的可爱模样。有天，她们读了李白的诗句，双双跑过来争吵着要背诗给父亲听。一个道：“爸爸听我背李白的《天峔山吟留别》吧。”而另一个则说，“爸，听我给你背‘人生有酒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两个孩子背的有声有色，连树上画眉鸟也羞的闭上了嘴巴。想到这些，友四有些激动，仿佛看到两个孩子在桃树下向他招手。友四颤声叫道：“金凤，银凤。”忽而一阵微风吹落桃花无数，哪有两个宝贝女儿的影子。友四不忍卒看忙退回屋里。然而屋里也像是被施了魔法，那两个孩子仿佛就坐在椅子上、床上，又都空空如也。友四几乎要疯了，索性蒙头睡去，在被窝里，满脑子也是两个女儿的身影。渐渐地，友四茶饭不思，病了下来。水泥预制场因无人料理，一时处于停顿状态。
常言道家穷出孝子，国难出忠臣。来金来银见水泥预制品厂因为父亲精神失常而停顿，于是齐来见父亲。
这兄弟俩现已成了大小伙子，在县中学读高中。在学校里，来金较用功，但资质愚钝，所以成绩一般；来银虽聪明活泼，头脑反应灵敏，而游手好闲，不肯用功。虽则如此，友四望子成龙，常骂两个孩子不争气。从兄弟俩进书房门那天起，友四就对这两个儿子寄予了很大希望，希望一个能文一个能武，光宗耀祖。在桃子腐烂那阵子。这兄弟俩面对着大堆腐烂的桃子，真有家庭兴亡儿子有责之感慨。背地里常在一起商议如何化解家庭经济危机，使衰弱倒退的经济状况从而回到过去那种局面。仅仅是念头而已。他们都知道，父亲的希望高于一切。他们辍学只能是妄想。从父亲的每个眼神，每句话他们都能体会出父亲的殷切希望，从每月父亲给的那百十来块的生活费中，从一年到头的操劳中，他们都能体会得到。当他们跪着叙说了各自的打算，略显衰老的朱友四立刻意志清醒，言语如常人，反对道：“谁叫你们辍学了，谁病了？”正是这兄弟俩的突然决定，使友四坚强起来。友四训了兄弟俩之后，一个鲤鱼打挺，竟然从床上站到了地上，说：“我又没病，我这就去工作。”兄弟俩完全被父亲这一奇怪的举动弄得莫名其妙。他们一起跟着父亲来到工地上，看着父亲神情自若安排工人干这干那，互相望了一下再不言辍学的事了。
朱友四恢复了正常生活，工作吃饭休息完全回到了原来的生活轨道，好像两个女儿仍旧生活在他的世界里。每天清晨那两个孩子仍在那棵桃树下读书写字。饭桌上还摆放着她们使用的碗筷。那些碗筷静静地躺在桌子上，好像刚刚使用。这样的摆设有时能把人带入一种虚幻的境界，好像友四呼唤一声两个孩子就会立刻微笑地站在他的面前。
水泥预制厂因为友四精神好转而正常运行。生产出来的空心砖每天都有人来购买，大车小车停满了场子。好像根本没发生过什么事似的。来金来银因为父亲的康复又重新回到了学校。
正当桃树园人渐渐将朱友四的两个女儿遗忘，而明天却痛苦异常。那天晚上在校园的草地上，银凤说金凤不会回来了，当时明天以为银凤是吓唬他的。后来银凤失踪，明天隐隐感到金凤真的出事了。同时明天还感觉到在他和朱家小姐妹之间已经发生了一场异乎寻常的悲剧。有时，明天想到金凤因为他可能正在饱受磨难，就生出寻找金凤的欲望。但学校规定太多，没有充分的理由，连学校那个大门也出不去的。直到学校正式放假，明天才有了出门寻找金凤的机会。
在临走之前，明天决定向母亲王兰英告个别。从小到大，明天一直孝敬母亲，凡事都要向母亲禀报的。他知道母亲是个苦命的女人，虽然勤劳，但时常遭到父亲的呵斥。他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那样对待母亲。也许正因为是母亲的温顺父亲的蛮横，明天才在感情天平上过多地倾向母亲。正因为如此，明天总喜欢和母亲呆在一起，而母亲也将全部的爱给予了明天。冬天里，一盏油灯、一个暖炉带给了明天温暖和舒适。这个时候，母亲就坐在炉子边给明天讲故事。讲牛郎挑着两个儿子追赶织女，讲张郎休丁香，一条腿被烧没了。明天躺在暖和的被窝内，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一晃，明天大了。母亲再不用给儿子讲故事了，她将她的爱化为了另一种形式。那是一种肉眼看不到的担忧和思念。从上高中，明天在学校的时间多，在家时间少。每次回家，母亲总是煮两个鸡蛋让明天带上，还千叮咛万嘱咐，在学校不要和同学打架，社会上不三不四的人要少接触。母亲知道社会上坏人多，母亲知道儿子在外读书不容易。正因为母亲太爱儿子，才对儿子说：“要出门，现在还不行吧。”
明天的担心变成了现实。
母亲不同意，明天只好另想办法。在桃树园流行一种说法，出门观天色进门观眼色，手中一本老皇历，出行办事须选黄道吉日。而我们的老祖宗早为这种人准备了一整套趋吉避凶的办法。
能够预测出行安全的，当推《易经》中的八卦。在上古时代八封是《易经》的重要组成部分，分为先天八卦和后天八卦。先天八卦是伏儀氏所创，后天八卦是周文王所创，故八卦也称《周易》。八卦测祸福，它不同于排四柱，它是由占卦者先进行爻课后由先生解卦的一种预测祸福的方式。同时《易经》还是一部博大精深的学问。所谓八卦就是由两个基本符号“－”，“――”组成。两个基本符号就是卦爻，符号“－”称为阳爻，符号“――”称为阴爻，卦爻就是卦的最基本单位。它告诉我们宇宙之间有八样东西，即乾、总、离、震、坎、艮、坤等八卦之图像。八卦两两相重，就构成了六十四卦。这八个卦象挂出就是八卦。我们的祖先十分推崇。它在中华文化中占有至高无上的地位，历史上凡有成就的人往往本人就是易学家，比如唐朝的虞世南，宋朝的司马光、王安石。连大诗人苏轼都十分看重易经八卦。却说这易经八卦流传几千年，几经周折，几乎失传。到了上世纪八十年代竟又盛行起来，同时产生了一些大师和先生。其中有位先生姓黄名医，人称外八邪子。这外八邪子不同于前文中提到的刘半仙。刘半仙只能按人报的生辰八字，排四柱解说未来过去吉凶祸福。而这外八邪子不用你报生辰八字，也不用看手相，只要你摇明钱六次或者随便写上一个字，那么便可推知你目前处境，让你心服口服。这外八邪子住在对岸的桃源县城里，因算的准所以生意一直很好。人都有一种随众心理。这外八邪子的生意越好，人越往他那挤。而外八邪子则像医院里主治医师那样，不紧不慢地解释每个卦签。明天母亲看着不觉心动，伸出手去。
明天摇得三卦都是上吉。外八邪子说“过两天你可以离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