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分(6)
“这是因为30～60岁之间的爱侣当众亲密让人不舒服，”佐伊说，“60岁之后就又可爱了。你们都60多岁了，对吧？”佐伊小声问杰克。
“老怪兽来了。”说着，杰克拇指食指捏在一起做出一副怪样。
“内德拉来了。在吧台。”威廉说着轻轻吹了一声口哨。
内德拉穿着森林绿丝质裹身裙，乳沟乍现。她很少穿这种低胸装，认为太落魄了。今晚她破例了。看起来可真是惊艳。
“或许我们应该告诉她，”威廉提醒我，“是你说还是我说？”
“告诉她什么？”彼得问。
我叹了一口气：“告诉她是你爸爸致祝酒词，而不是我。”
“可你是伴娘。应该你来。”佐伊说。
“你妈妈身体不舒服，”威廉给我解围，“我来替她。”
“好吧。”佐伊说。我一看她脸上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她的妈妈正在躲避，又一次躲避。我应该有所警醒，我在给女儿树立一个坏榜样。可是我顾不了那么多了。
“亲爱的！今晚过得愉快！”内德拉看见我走过来就喊起来。她的酒杯装满清亮的马蒂尼酒，浸着小小的紫色花瓣。她把杯子朝我伸过来。
“薰衣草、姜、蜂蜜和柠檬调制的，来尝一口。”她说。
我招呼侍者过来说：“请给我来一杯夏墩埃酒。”
“你想怎么着你就会怎么着，”内德拉说，“这是我喜欢你的一个原因。”
“算是吧，不过，我想你今天不会喜欢我了。”
内德拉把马蒂尼酒放下来：“今天晚上可别扫我的兴，爱丽丝 · 巴库，你想都别想。”
我叹了口气：“我感觉很糟糕。”
“过来。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不舒服。”
“怎么不舒服？”
“头疼，胃疼，晕乎乎的。”
侍者把我的酒送过来。我喝了一大口。
“都是因为紧张。”内德拉说。
“我觉得自己心慌意乱。”
“你没有心慌意乱。别这么遮遮掩掩的了，有话直说吧。”
“我今晚不能致祝酒词。可是不要着急，威廉会代替我。”
内德拉摇了摇头：“这套衣服真难看。”
“我可不想抢你的风头。不过我也没什么可遗憾的。看看这个……”我说着冲她的胸部一比画。
“我只求过你一件事，爱丽丝。而且是很多女人都求之不得的，就是让你当我的伴娘。”
“我心里乱糟糟的。怎么都扭不过劲儿来。出事了。”我说着哭起来。
“是真的吗，爱丽丝？”她将信将疑地看着我。
“我今天晚上知道了一些不好的事。”
内德拉脸上表情缓和下来：“天哪，你刚才怎么不说？什么事？是你父亲？”
“第101号研究员是威廉！”
内德拉不急不忙地抿了一口酒，接着又抿了一小口。
“你听见了吗？”
“听见了，爱丽丝。”
“怎么不吭声？”
“你是不是猜的？”
“我有证据！这就是第101号研究员的一个头像，”我拿出手机登录脸谱网，点击他的照片簿，然后点击他的手的那张照片，“首先声明，这是照片定位功能。”
“嗯。”内德拉俯在我肩膀上看着。我把黄色的小人物像拖进红色图钉部位，我们家的照片就出现在了屏幕上。她一下子用手捂住了嘴。“等等，再放大点儿，”我把照片放大，“这是他的手。他本可以用任何一只手。从互联网上随便弄个就成，甚至可以拼贴，可人家就用自己的手。”
“这个该死的大坏蛋。”内德拉竟然抿嘴笑了。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
“真是难以相信。”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
她不大相信似的摇了摇头：“谁会想到他还有这一手？这可是我听过的最浪漫的事了。”
“哦，天哪，你不会渴望那样吧。”
“你这话什么意思？”
“巴尼的反应跟你一样。”
“那你就应该感觉到点什么了。”
我从兜里摸出订婚戒指：“哦， 内德拉，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去想了。心里乱糟糟的。你看，”我把戒指拿给她看，“这是今天邮寄到的。”
“这是什么？”
“我的订婚戒指。”
“就是二十多年前你从车窗扔出去的那个？”
“我爸爸在当铺里找到的，”我把戒指拿到眼前，眯起眼睛，“上面刻有字，可是我看不清。”
“你就是不管自己的老花眼，越来越麻烦，爱丽丝，”内德拉说，“让我看看。”
我把戒指递给她。
“他为她倾心，她为他轻吟，”她念出声来，“哦，天哪！”
“不是这样写的。”
“就是这么写的。”
“你编的。”
“我向你发誓，我没编。把你的手机给我，”她摁动手机登录到谷歌搜索，“这是简 · 奥斯丁的《傲慢与偏见》中的话。”她激动得叫起来。
“哼，真荒唐。”我说。
“绝对荒唐。荒唐过了头。你必须原谅他，这是一种预言。”
“我才不信什么预言。”
“哦，那倒是，只有浪漫的人才相信预言。”
“懦夫，”我说，“笨蛋。”
“你真以为自己不是浪漫的人呀，亲爱的。”
“你们两个嘀咕什么。”凯特出现在内德拉身后问道。她穿着黄色的衬衫，我敢肯定是内德拉给她挑选的。她们两个配在一起就是一朵向日葵，凯特是花瓣，内德拉是茎秆。
“我的天，你好漂亮！”内德拉说着伸出手摸了摸凯特的脸蛋。
“好了。我把这话当成是赞赏吧。听着，我认为我们该就座了，”凯特说，“要不再等15分钟？爱丽丝，你想什么时候致祝酒词？是在吃饭前，还是在吃饭后？”
“她不致祝酒词。”内德拉说。
“她不……”凯特很惊讶。
“威廉替她。”
凯特扬了扬眉毛。
“我真的很抱歉，今天晚上我真的胜任不了。威廉会很出色的。他很擅长这种事情。说实话比我强多了。当着一大堆人发言我真的不行，我会全身出汗，腿直打……”
“得了吧，爱丽丝，”内德拉打断我，“咱们去应酬一下，亲爱的。”她对凯特说。
我端着夏墩埃酒，走到大厅靠后的地方，在一张空桌旁坐下来。我看见佐伊和裘德坐在一个角落里，手挽着手，深情地注视着对方。彼得在外面的舞池里，一个人跳着机器舞自娱自乐。杰克、巴尼和卡洛琳在一个桌子旁坐着。威廉在吧台凳子上背对我坐着。我拿出手机。约翰 · 约瑟连在线。威廉忘了退出登录。
我改变主意了。我想见见你，第101号研究员。
嗯……我现在不能聊天。对不起。我有事。
我们什么时候能见面？
我还以为你走出了衣柜，回到了现实生活中。
现实生活并不像人们所说的那么好。
我不懂你的意思。发生什么事了？
我们什么时候能见面？
第22号妻子，我不能见你。
为什么？
因为我和我妻子在一起。
她怎能比得上我。
你不了解她。
她是个笨蛋。
不是这样的。
你是个笨蛋。
可能吧。
把实情告诉我。你欠我的。你的婚姻幸福吗？
这个问题一言难尽。
你必须回答，该你说了。
我看着威廉把手机放下，拿起来又放下，然后喝了一大口酒。终于他又拿起手机开始发信息。
很公平。是这样的，如果几个月前你问我，我会回答说不。她不幸福，我也不幸福。我们渐行渐远，我实在说不清楚我们之间的距离有多遥远。我不再了解她了，不知道她想什么，不知道她渴望什么。我曾经问过她，可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知道自己无法跟她谈，至少做不到面对面地和她谈。于是我就做了一些我并不引以为豪的事。我没让她知道。我原以为可以不让她知道，可是现在我觉得我必须向她坦白了。
你还记得你说过婚姻就是一种悖论吗？你还说过，你爱上配偶是因为一些东西，但同样是这些东西让你不再爱他。还记得吗？我觉得自己就处于悖论的境地。我为了挽救我的婚姻，为了爱才这样做。可是我做的这些却可能会真正毁了我的婚姻。我了解我的妻子。她要是知道我干了这些事，她会非常难过的。
那你为什么要坦白呢？
因为我该现形了。
“打扰了，各位，打扰了。”内德拉说。她站在大厅前部，拿着一个无线麦克风：“敬请各位就座。”
我看见威廉从吧台凳子上站起身来，手里拿着手机。他看见了我，示意让我过去，手指着巴尼、杰克和卡洛琳坐着的那张桌子。一点儿看不出他惊慌的样子。
我走到桌边，他替我挪凳子。
“跟内德拉说得怎么样？”
“没事。”
“我致祝酒词她没意见吧？”
我耸耸肩。
“我致祝酒词你没意见吧？”
“没，我去一下洗手间。”
在洗手间里，我往脸上泼了一通冷水，然后俯身在盥洗池镜子前。我看起来好可怕。在荧光灯下我的套装成了粉色，很滑稽。我深吸几口气。我不急着回座位上去。我打开脸谱网聊天窗口。
我很伤心。
第22号妻子，你为什么伤心？
是你让我伤心的。
不全是这样的。我们两个都参与其中了。
我脆弱，我寂寞，我需要人安慰，你欺负我！
我也脆弱，寂寞，需要人安慰，你想过这些吗？
好了，再这样说也没有用了。我认为我们应该终止谈话。
你为什么要做出这样一个决定？你在让我一个人悬着……
他名字旁的绿色图标变成了半月形。他下线了。
我很生气。他竟然敢用下线的方式对我！我走出洗手间，差点儿和一位侍者撞上。“需要我帮忙吗？”他问。
我抬头望着大厅，看到内德拉正朝我们那张桌子走。她把麦克风递给了明显慌乱着的威廉，吻了吻他的脸颊，然后返回桌子旁，把椅子往凯特身边挪，直到挪不动了为止。
威廉站起来，清了清嗓子：“我是受邀致祝酒词的。”
“我什么都不需要。看见那个拿着麦克风的男人了吗？他是我丈夫。他想喝一杯椰奶飘香威士忌。”我小声交代侍者。
“好的。等他讲完了我就给他送过去。”
“不，他现在就想喝一杯。他渴了，渴极了。他需要你送过去一杯好把祝酒词说完。你能帮下忙吗？”
“没问题。”侍者说完，一路小跑到了吧台。
“我认识内德拉和凯特都……让我想想……都13年了，”威廉说，“我第一次遇见内德拉……”
我听见搅拌器一阵嗡嗡响。我看见侍者把酒倒进玻璃杯里。我看见他往酒里点缀了一片菠萝和一颗樱桃。
“我知道，”威廉说，“我们都知道。”
侍者端着威廉的酒正送过去。
“大家都知道那种感觉吧？就是当两个人真心相爱的时候？”
侍者在桌子间穿行。
“还有凯特……凯特，哦，还有凯特。我该怎么说凯特呢？”威廉把心里想的都说出来了。
一对夫妇拦住侍者向他要酒。侍者弄清楚他们要什么之后继续前行。
“我想说来吧，来看看这两位新人，新娘和她的……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