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这，李会会姑娘都一块尝到了。
漂亮的会会面壁三十六天，终于考上了大学。功夫不负有心人。
报考时，易天乐问她：“选哪个专业？”她眨巴着双大眼睛：“中山医科大学！”“什么理由？”“婆婆多病，我要给婆婆当医生。”“还有呢？”“你看病方便。”“就这么简单。”她点点头，睁大双眼睛望着他。怎么啦！
突然，他上前一步紧紧地拥抱着她，转了两个圈儿，喊道：“太高兴了，你是会会，我的会会。”
“你高兴什么？又跳又叫，值吗？”她真的有点儿给弄糊涂了。她从未见过他在自己面前这样的浪漫这样的疯过。
“值。你讲真话，讲了真心话。人活着就应该讲真话。”他喜欢她的纯真透明，朴素得像一朵白云。接着他又问：“毕业之后呢？”
“回村里给众人看病。”她想也没想地说。
他沉吟了一会儿说：“愿望是好的，有点大材小用。”
“什么意思？”
“你肯定会当上硕士博士的，回村里太屈才了。”他说得认真。
“嘻嘻，我是你的预备新娘呀！”她笑得很美。
“啊……”他哑住了，也感动了。这姑娘口快心直，不设防。
她惬意地望着他说：“你以为我会离开你吗？想得美，当上博士也不走，听清楚了没有。”
“听清楚了！”他怔住了。他为她的纯情征服了。这爱透明得出奇。
她上了大学仿佛来到了另一个世界。校园林荫红墙绿瓦的房子，图书馆球场教室高高的石阶级，一切一切都是新奇的。这里是知识的世界图书的海洋，她才真正地明白自己的渺小，知道的东西太少了。
有空她都回村里，看看婆婆，望望天乐。她老是记挂着村里的人。这时候，她又想起要是他也来上大学多好呀！他聪明有胆识是个有用之材，却给泥土掩住了。
“你最好也去高考，你想想。”她突然地说。
“我！唉，不是读书的料，你千万不要拉牛上树。”他咯咯地笑出声来。这姑娘真的是浮想联翩，标新立异。
“我说是真的。太可惜了，你不想去。”
“傻丫头，我这种人只适于在实际中学，我有我的大学教科书，放心好了！”他说。
“你现在学什么？”
“‘穷人学’，这些年都是这个专业。”
“什么？‘穷人学’！”她吃了一惊。
“对。第一门课是‘穷人经济学’，你信不信？”
“我信，我信。”她依然是满腹疑团。
他俩走向小河岸边的草地。大黄狗已等在那儿，它摇着尾巴欢迎，把她看作是自己的女主人。她心照不宣地爱抚着这只心爱的宠物。
她清楚这是他俩，他和静江定情的青草地。他是有心里话向她说的。
他俩对面坐着。阳光下她显得青春朝气。上大学后衣着也显得时尚新潮了，也讲究了点儿，那高耸挺拔的胸脯更性感迷人了。她很美。突然他竟然想起太委屈她了，她不应该属于他的，她应该属于自己呀！我怎可以这样拖累了这个漂亮的姑娘。然而他又不愿意伤害她的痴情，她那善良的心愿。他觉得要让她了解自己，自己所想的所做的一切。就像自己过去把心向静江完全敞开一样。
“你说说你的学习吧！我很想听听。”
他给她说了自己对实践的思索和反思。
“中国在治穷，罗岗村也在治穷。这就是我说的‘穷人学’。治穷首先要学点‘穷人经济学’，我学了，越学越糊涂越迷惘。迷糊之后似乎又有点儿清醒了。一半迷糊一半清醒。‘穷人经济学’最权威最时尚的是一句话：打土豪分土地。这一喊震动了世界，调动了农民的积极性，支援了解放战争。路是这样走过来的：土改分地是翻身之路；土地入社是富裕之路；土地归公（社）是天堂之路。路越走越穷，越走越悬。后来从高处掉下来，跌落在一小块的自留地上，捡回了几棵青菜甜瓜。土地落空了，一切都落空了。这不是治穷，这是致穷，这不是穷人经济学，这是穷困经济学。暴力可以摧毁地狱，但不能上天堂。发展生产还得靠耕牛机械和科学……这是我第一次的穷人觉醒。”
“这觉醒太危险了，我害怕！”她浑身战栗，脸色也发白了。
“怕什么？”
“我怕失去了你！”她紧紧地搂着他。
他爱抚着她的双手说：“你想想，一根‘割尾巴’的鞭子空中一甩，罗岗村上下穷得团团转，还有那海滩上绵长的沙坟，不危险吗？你害怕吗？”
“我怕，我都害怕……”她几乎要哭了，“我更怕失去了你，不说了，我的心在疼。”
他低下头，沉吟道：“要是她在呢，她会双手赞同的。”
她明白，他在思念静江。她这才恍然大悟她在他心中的位置，无人可以替代。心心相印。她觉得他说的都对，道理也没错，但又何必去想呢！天下这么大，谁听你的，谁又在意听啊！
她想了想才又说：“那你的经济学呢？”她认为应该让他把话说完，这毕竟是他的心里话。
他给她说，从“穷人经济学”看罗岗，我们有土地但禁开发；有人力但被捆缚；有环境但被禁闭。治穷就得让土地人力环境这三大因素解放出来，恢复其原来的活力。这就是放宽政策，生产自由。要明白，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都奔走得累了，暴力不能遏制逃港，只有发展生产生活富裕才是唯一的出路。我想还是开放政策，解开捆绑，给予出路吧！他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心情舒服了，人也轻松了。
她听了点点头，双眼充满忧虑地望着他。无穷的忧虑。
“过去我只给她说，现在我只给你一个人说了。放心，话我会放在心上。”他明白她在担心着她。
他轻轻地搂着她说：“还害怕吗？”
她凝望着，说：“你，伟大的易天乐！”她深受感动终于敞开心扉喊了起来。一个农民心里装着整个中国，担忧着祖国的前途，这太使人感动了。她尊敬他从心里向着他。
“你念的实际大学很不简单，太感人了。”她认识到应该走自己的路，路是自己走出来的。
他诚恳地望着她说：“我就说那么多了。你一个人知道好了。”停了停又说，“你呢，要珍惜在校的五年，珍惜这个机会，好好读书，读出个名堂来，我相信你。”
“我会的，你担心我吗？”她受了感动，心里明白他在乎自己，在他心里有了自己的位置。
他笑道：“担心，我担心你会发疯！”
她抿着嘴微笑。她明白他是说自己刚才喊的伟大。便说：“我只是对你一个人说，是真心话，不说出来我会憋死的。”
“我明白。”他安慰着说，“放心上学吧，婆婆我会照顾好的，比得上你的好照顾，真的。”
两人的身影隐现在金黄色的斜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