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买码01
这个夏天真是邪乎了，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码风”狂飚一样刮进了偏僻的山乡，世世代代受穷的村民们都做起了发财梦来，一到断黑，村里的男女老少们连饭也顾不上吃，三三俩俩在一直研码经、猜特码。
王有福不知是何时迷上买码的。起初，打死他也不相信自己会干那玩艺的。春天里，在广州打工的春旺回来，煞有介事地告诉王有福一个发财的门路，并说只要你运气好，不到一个月，你就是青山乡的大富翁。王有福不以为然，连连摇头说，哪里有这等好事，天上掉馅饼也轮不到我捡到。春旺就从口袋里掏出一本“码书”说，村长，这个不像政府搞的六合彩，只有几万分之一的中奖率。这玩意儿中奖率高，12个生肖共49个号码，只要你猜中一个生肖的号码，就有40倍的收入。比如你花10块钱买中一个号子，你就净赚了390元，真是一本万利呀。王有福还是不感兴趣地摆手说，别来胡弄我，我不干，我们村的人都不干！
大约过了个把月后，王有福到乡政府去开会。上午他走在那个小镇上，耳边听到的却都是窃窃私语的“议码”声：有人说谁昨晚中了二十万，还有人说那个专做道场的贾道士已经中了上百万了，如今道场也不做了，在城里买了栋楼房享福。王有福心里有些蹙蹙然，他想，真的会有这样的好事，莫非春旺说的不假？
无独有偶，王有福在乡政府开会的时候，大家议论最多的话题还是买码。连书记乡长们也毫不回避它，一讲到买码时，乡村干部们就眉飞色舞，好像运动员们吃了兴奋剂似的，口水多了起来。冯乡长说前天晚上的“天线宝宝”真准，我一看就猜到会出虎，果然就出了虎，神了！冯乡长说完诡秘地一笑。从他那神秘的眼神中，昨晚他肯定大赚了一把。马书记笑了笑伸出两个指头说，冯乡长昨晚上有这个数。村干部们不知这两个指头到底是多少，在心里揣磨着。坐在马书记身边的红星村刘支书轻声问马书记是两百还是两千？马书记呵呵一笑说，你怕说得，两万呢！在座的村干部们惊得目瞪口呆。冯乡长一脸得意，站起身从口袋里掏出一包“芙蓉王”说，来，大家抽烟，中午我敬大家的酒好了。
会议只开了半天时间，其实也就那么一两个小时。议题还是公共事业费的收缴问题。这两年，农村实行了税费改革，过去的十多项收费，如今都统在农业税中，地方收的费就只剩下公共事业费了。而公共事业费，上面也有文件规定，每人不得超过15元，同时要一事一议，由村民大会通过，一般由村级掌握，也可以由乡级统筹。青山乡是个贫困乡，本来就欠了几百万的账，原来还有“三提五统”，乡政府每年能收个上百万，如今税费改革后，乡政府财政就更是雪上加霜。乡党委没办法，就打擦边球，把公共事业费统一由乡里掌握，同时还加了一点码，每个人收到了三十元。这点钱可是乡政府的救命钱。农业税和公共事业费的收缴，还是按老规矩，在夏收入库时统一收取。前几年，青山乡因收上交出了人命案，惊动省里中央，分管农业的中央领导都作了批示，乡长也撤了职。虽然过去了好几年，如今乡村干部们还心有余悸，因此马书记只在会上强调了几句，去市里参加什么同学聚会了。冯乡长知道马书记玩“金蝉脱壳”，前车之鉴他不得不记取。青山乡出事那年虽然他还在城关乡当副乡长，但他对青山乡涉农事件的来龙去脉都一清二楚。因此他调到青山乡当乡长两年，总是如履簿冰，小心谨慎，生怕掉了帽子。马书记走后，冯乡长在会上虽然强调了收缴工作的重要性，但他讲得更多的是要如何注意政策和工作方法，千万不能出任何问题。他还让党委秘书作了会议记录，到时有什么事他完全可以推卸责任。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蝇，乡村干部们听出了乡长的弦外之音，因此讨论时没一个讲硬话的。
散会后，冯乡长领着参加会议的乡村干部到春和酒店吃饭。酒店是冯乡长的姨妹子开的。王有福跟在冯乡长身后走进酒店门时，春旺和一个大腹便便的人正坐在酒店里抽烟喝酒。王有福没看到春旺，春旺年轻眼尖，连忙起身跟冯乡长打过招呼后，又走到王有福身边说，村长，你们开会呀？王有福知道春旺五搞六搞，从部队当兵回来后，就没干过什么正经事儿，可以说是个吃喝嫖赌抽五毒俱全的角色，还听说去年春旺和冯乡长的姨妹子兰花，带了好几个女孩子到广州做“鸡”，赚了不少钱。今天在兰花酒店看到春旺，他就猜想到春旺和兰花关糸不是一般了。要是平时在这样的地方见到春旺，王有福是不屑一顾的。可今天开会之前谈论码经时，马书记和冯乡长都说到了春旺，说春旺这个年轻人脑袋灵活，还准备招聘他到乡企业办工作。乡里领导这样器重春旺，王有福岂敢怠慢。王有福一语双关地说，春旺，你现在好风光呀，赚了好几十万，当了码老板，我们白石村出了人才哟。春旺把王有福拉到一边说，村长，你别笑话我，马书记和冯乡长昨晚都中了，我告诉他们特码了。有福叔，如果你想发财，过几天，我给你一个特码，包你中。王有福默不作声。春旺掏出一张名片给王有福说，村长，你想买就打我的电话报单，不用掏钱，中了嘛，马上到我这儿领现金，没中过两天给也行。我还不相信村长你？王有福接过名片，心里有点想法，他睨了春旺一眼说，我想买就打电话给你。春旺见其他吃饭的乡村干部们都上了楼，就把王有福叫到那位一身港佬打扮的胖子面前介绍说，村长，这是我们香港六合彩公司的老板，这次他带了几百万现金存在银行里，只要点子高，不管你中多少，都能兑现。那胖子不停地笑着点头。春旺又说，村长，这样吧，村里还有人要买的话，你就负责收钱写单，然后报给我，我在这些钱中提百分之五给你。春旺的一番话，真把王有福说得心动了，他想书记乡长们都相信春旺，他们今天一早就拿到了现款，这是真真切切的事情。这样的好事又何乐而不为呢？于是他对春旺说，好吧，我试试看。春旺见王有福答应帮他写单收款，就又把他拉在一边说，村长，我们老板有的是钱，我也只是我们乡的总写单人，老板给我百分之十的提成，我巴不得大家多中点，等下我送一本码书给你，一本要卖二十块钱呢，回去好好研究，包你赚大钱。王有福笑了笑，脸上就笑起了几朵菊花纹。
王有福上楼走到那个能容纳三桌客人的小餐厅时，乡村干部们早已经各就各位了。王有福一年要到乡政府开不少次会，在这酒店吃了不少次饭，因此和这里的厨师、服务员都混熟了，就是闭上眼睛也能找到地方。乡里虽然欠了一屁股搭一巴掌，但大会小会都是在酒店里吃饭，乡政府食堂早已经是门庭冷落，没几个人光顾了。王有福还没坐下来，冯乡长就给他倒了一满杯酒，招呼他坐下说，王村长，来，坐我旁边，都说你是酒仙，今天我兴致不错，和你比一比高低，怎么样？王有福说，那我不是冯乡长的对手，你比我年轻十多岁呀，喝酒是喝年轻人呢。冯乡长打趣说，你才四十多岁，别在这倚老卖老，你就不行了呀，找个漂亮妹子让你抱，你行吗？王有福笑笑说，我可没这样的福份。
酒桌上正在谈天说地时，女老板兰花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兰花长着一副瓜子脸，腰细细的，虽然不是很漂亮，但她最突出的是屁股大，走起路来，那像两辫南瓜似的屁股一扭一扭，真让人生出几分联想。喜欢开玩笑的麻副乡长见兰花走进门来，就对兰花说，兰花，我们等着你来敬酒呢。兰花说，各位领导，我来迟了一步，车子晚了点，请大家原谅，好，我敬大家一杯。然后端起酒杯就要和麻副乡长碰杯。麻副乡长站起身来说，慢点，要敬，一个个来，先敬你姐夫吧。兰花笑着问，为什么？麻副乡长说，姨妹子的半边屁股是姐夫的，你那半边屁股可是我们冯乡长的哟。兰花盯了麻副乡长一眼说，麻乡长，你那大学刚毕业的姨妹子的屁股好嫩呀，你摸吗？好，依你的，我就先敬姐夫。兰花走到冯乡长面前说，姐夫，听说你昨天发了点财，这钱可要交给姐姐哟，千万别拿着到城里泡小姐了。来，姐夫，祝你财源广进。冯乡长正要和兰花碰杯，麻副乡长又抢过她的杯子说，兰花和冯乡长要喝一杯交杯酒。席间纷纷响应。冯乡长倒也爽快地站起身来说，兰花，喝就喝吧。兰花瞟了冯乡长一眼，冯乡长也正用双灵动的眼光睨着兰花。四目相对，兰花心中就有了一种甜蜜的感觉，她从麻副乡长手中接过酒杯，做出让冯乡长挽臂的姿势说，姐夫，回去别说给姐姐听哟。冯乡长说，放心，大庭广众之中，你姐也不会吃醋的。说完就挽着兰花的手臂来了个酒杯朝天。麻副乡长带头鼓掌，餐厅内笑声荡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