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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嫁给鬼子(4)

书籍名:《嫁给鬼子》    作者:赵德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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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洪委却说:高叔,这是俺俩的事,你就别操心了,你到堂屋歇着吧。

  马玉花看出吴洪委不会对高秀燕下毒手,扯着高世连说:对对对,这事叫孩子自己谈去吧,咱走咱走!高世连便趔趔趄趄地边骂边退。

  屋里只剩下两个年轻人,高秀燕坐在床上捂脸俯身,吴洪委站在床下直喘粗气。吴洪委喘过一阵粗气,压低嗓音问:高秀燕你说,你在日本是不是就跟他搞上了?

  高秀燕摇摇头:不是。如果那样的话,我回来就不给你天天打电话了。是前几天他来电话,说了那个意思的。

  吴洪委说:他长得什么样子?

  高秀燕指了指墙上:你看合影吧,边上那个瘦子就是。

  吴洪委看了两眼,冷笑道:高秀燕,那么一个老鬼子就叫你动心啦?

  高秀燕趴在床上一声不吭。

  吴洪委坐到床边,离高秀燕很近很近,近到让她感受到了那具年轻躯体所辐射的热度。吴洪委说:你就不想一想,咱们是多少年的关系了?

  高秀燕说:咱们好了多年,这是事实。我这么突然跟你分手,也真是对不住你。不过,我会在经济上补偿你的。

  吴洪委说:补偿?你打算给我多少钱?

  高秀燕说:你说个价吧。

  吴洪委说:那我就说了。我要一个亿!

  高秀燕猛地抬起头看着他:一个亿?你漫天要价呀?就是日元,也相当于七百多万人民币呢!我能值那么多吗?

  吴洪委说:你真是值不了那么多。这样吧,你现在身上有多少钱?有多少就算多少。

  高秀燕疑疑惑惑地说:我身上?我身上哪有多少?说着就将裤兜里的百十块钱掏出来,递给吴洪委。吴洪委接过来说:还有吧?再掏!高秀燕说:没有了。吴洪委说:我就不信你没有了。说着就将一只手伸进了高秀燕的裤兜。那手在里面装模作样地掏了几下,接着掏向了另一个地方。高秀燕急忙摁住说:你要干啥?你不能这样!吴洪委喘着粗气说:不能哪样?不能哪样?一下子将她摁倒,扑了上去。高秀燕这时也来了感觉,就由他做去。

  吴洪委彻底地疯了,让高秀燕觉得是天崩地裂,不由得抱住他叫唤起来。吴洪委忽然停下来问:燕燕,感觉舒服吧?高秀燕闭着眼道:嗯。吴洪委说:你别走好不好?咱们结婚好不好?高秀燕不吭声,还是闭着眼睛。吴洪委咬紧牙根道:我操死个你!说着腰间力量突然迸发,持续而猛烈地撞击,让她的头在墙上砰砰作响。高秀燕晕了过去。醒来后,发现吴洪委趴在他身上已经不动了。她狠掐一下他的屁股:谁让你排在里边的。吴洪委冷笑一声:叫你带着我的孩子去日本。

  高秀燕沉默片刻,说:听你这话音,是同意我走了?

  吴洪委长叹着摇摇头:唉,我不同意又能咋样?我知道,人心一旦变了,是很难再变回来的……可我难受哇!你知道不,昨天晚上我在北京大街上一直走,一直走,几次要撞车自杀。后来我想,等我回来把你杀了,然后再自杀,这样咱们俩就分不开了。可是等到见了你才知道,我是没法下手的,真的没法下手……说到这里,他伏在高秀燕胸脯上哭了起来,眼泪湿了她的大片皮肤。

  高秀燕也哭了,她摩挲着吴洪委的后脑勺说:吴洪委,你是个好人,是个好人。我坏,我对不住你……

  两人搂抱着哭上一会儿,又开始交合。

  电话突然响了。高秀燕说:可能是鬼子的。吴洪委便翻身下去,躺到一边说:你接吧。

  高秀燕抓起电话一听,果然是池田。池田说他已经拿到了去青岛的机票,明天晚上就到。高秀燕说:啊,你明天就来呀?我去接你吧?池田说:谢谢,不用了,我到那里住下之后再和你联系。

  高秀燕打完电话,转过身去,看见吴洪委坐在旁边,咬牙仰脸,眼蛋子都快鼓出来了。她伏到他怀里说:吴洪委,我是个贱货,是个女汉奸,你骂我吧,你打我吧。吴洪委将憋在胸腔里的一口浊气喷向屋顶,然后说:骂你有用吗?打你有用吗?鬼子马上就来了,我还是躲开点吧。说罢就要下床。高秀燕却紧紧抱住他,流着眼泪道:你别走了,我,我陪你最后一夜。说罢,就努起嘴来,疯狂地去亲吴洪委。吴洪委躲了几躲没躲开,索性一张口咬住她的舌头,将她压在了身下。

  这一次,是没完没了了。

  马玉花在堂屋里坐了一会儿,担心闺女吃亏,便来到院里偷听。可她听不见两人说话,只听见床响。她想:燕燕这是怎么回事,又不打算去日本啦?小死丫头,抱上个男人就忘了大目标了!她去敲了几下门说:燕燕,燕燕,你姨不是叫你给她打个电话吗?你怎么忘啦?

  高秀燕在屋里说:今天不打了,你回去睡吧!

  马玉花回到堂屋,睡也睡不下,坐也坐不住,一个劲儿地嘟囔:啥事儿,这算啥事儿!高世连哼着鼻子道:啥事儿,她跟了吴洪委就对!

  吴洪委在高秀燕屋里睡到天亮,才起身回家。马玉花走到闺女屋里,冲着床上的闺女发火:池田就要来了,你跟姓吴的还扯拉不清,到底打了什么谱?啊?你忘了你姨怎么教育你的?高秀燕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道:娘你操啥闲心?吴洪委可怜巴巴的,我能不安慰安慰他?马玉花说:你跟他这么黏糊,他要是不放你走怎么办?高秀燕说:人家没说不同意。马玉花问:你给他多少钱?高秀燕说:他一分钱不要。他说他一个大男子汉,这点骨气还是有的。马玉花听了喜出望外:真的?真的?哎呀,刚才也没留他在咱家吃饭!

  马玉花去做好早饭,才把闺女喊起来。一家三口正吃着,突然听见街上有人喊失火了。他们扔下饭碗跑到院里,果然看见村子东部冒出一个又黑又粗的烟柱。高世连说:这是谁家呀?快帮忙救去!他抄起家里的一只桶,在水缸里灌了一桶水提着,飞快地跑出门去。随后,马玉花也灌了一桶,与高秀燕抬着,一路小跑循烟而去。

  拐过两个街角便发现,失火的竟然是吴洪委的新房。高秀燕惊叫一声,也不和娘抬水了,撒腿飞跑过去。这时,街上院里都挤满了人,大家拿着各种各样的救火工具忙活,但都无济于事,因为那火太旺了。火苗子烧得门窗玻璃啪啪炸裂,接着从里面蹿出老高。再看屋顶上,每一片瓦的缝隙中都在冒烟。几个壮汉往屋里拨出几桶水之后摇头道:没办法,救不了了!接着,屋顶便大块大块陷落到火里。高秀燕心想,不管怎样,这房子毕竟藏了我的一段生命历程,便捂着嘴哭了起来。

  吴二结巴的老婆突然大哭着跑来,寻到了抱头蹲在墙根的男人,一边撕扯一边骂:你这个老结巴,你真来烧屋呀?你真把屋烧了?你该去死呀!

  吴二结巴扬起脸吼道:儿媳妇跑了,还要这屋干啥?我就烧!我就烧!

  女人道:高秀燕要给鬼子当老婆,你有本事把鬼子杀了,把儿媳妇夺回来,烧房子算啥本事?哎呀哎呀,疼死俺了!……

  听她这么一说,在场的人一片惊诧、议论纷纷。

  高秀燕听明白这火是吴二结巴放的,眼前一阵发黑,差点倒了下去。他知道这个老结巴脾气特别倔强,平时在家里怄气,经常是摔碗砸锅,而且几天不吃不喝。今天他肯定是听儿子说婚事要吹,才一气之下来放火的。他费尽心血建起这房子,最近又辛辛苦苦装修一新,今天却一把火烧掉,可见他的怒气之盛。

  高秀燕正在发呆,腮上突然挨了重重的两记耳光。是爹打了她。爹打过耳光,一边骂一边把她往火宅里拖:小死丫头,我叫你变心!我叫你害人!你快给我死了吧!你不死还有脸见人啊?眼看那火离自己越来越近,高秀燕吓得号啕大哭。

  是她娘第一个窜上来将她往后扯,接着是众人上来劝阻高世连。高世连将手一撒喊道:你们不叫她死,那我去死!说着就低头弯腰往火里拱,几个汉子赶快上前抱住了他。马玉花拉扯着闺女,在众人的鄙视下匆匆逃离了现场。

  一回到家,马玉花便给妹妹打起了电话:玉枝你快来一趟,出大事了!马玉枝问出了什么事,马玉花说:吴二结巴放火,高世连杀人!接着将事情大体上说了一下。马玉枝说:这是怎么搞的!好吧,我马上就去!

  娘把电话放下,高秀燕又把电话抄了起来。他把电话打到吴洪委的老宅,一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便尖叫起来:吴洪委,你个驴熊!你跟你爹是怎么说的?怎么叫他放起火来了?吴洪委苦笑一声道:爹要放火,你要嫁人,都是挡不住的,爱咋着咋着吧!说罢就挂了电话。高秀燕气得把脚一跺,去自己屋里躺下了。

  躺了一会儿,也不知烦躁地翻了几十遍几百遍身,就听见院门一响,爹的骂声由远而近:小死丫头,我非把她揍扁了不可!他敢不进老吴家的门,我叫她死上一百个死!高秀燕见势头不好,急忙滚下床来把门插上,并用镢柄结结实实顶住。

  高世连去堂屋里没找见闺女,果然奔东屋来了。他推不开门,便一边骂一边拿脚踹。这时,跟来看热闹的人在院门外探头探脑,马玉花挺着圆滚滚的身子跑过去,把门“咣啷”一声关死。外面的人“嗷嗷”怪叫,马玉花也不搭理,转身去闺女门前一站,向高世连更向门外的人喊道:怎么啦?俺闺女怎么啦?不就是个退婚吗?还犯了死罪啦?现在讲婚姻自由,俺爱退就退,谁管着啦?吴二结巴烧屋是他自己愿烧,俺可没去给他点火!

  高世连两脚齐蹦,吼道:这火就是咱点的,就是咱点的!咱不退婚,人家老吴还能放火?我告诉你马玉花,你不把闺女送给老吴家,我跟你没完!

  说罢,他伸手将闺女房门的锁扣上,猛地捏死,然后往门边一蹲像老牛似的喷气,两股鼻息将地上的浮土都吹了起来。

  马玉花看这样子,明白自己是没办法劝他了,只好转身去了堂屋,心急火燎地等候妹妹。

  等了半个钟头,墙外响起了汽车喇叭声。马玉花急忙跑出去打开院门,果然是妹妹沉着脸下了县工会俱乐部的大头车。她等妹妹进来,将院门再次闩牢,将看热闹的人挡在了外头。

  马玉枝在院里站了片刻,便冲蹲在东屋门口的高世连走去。她说:姐夫,你知不知道自己犯法了?高世连抬头看一眼小姨子:犯法?我犯啥法?马玉枝说:你把燕燕锁到屋里,这叫非法拘禁罪!我现在就可以把你送公安局!高世连说:送吧送吧,你毙了我都行,反正我也没脸活了!马玉枝说:怎么没脸活了?我知道你们这些老庄户,把一张脸就看得比金牌还重要,吴二结巴为了脸面放火,你为了脸面要杀闺女!可笑不可笑?我发现,你们这辈人不死光,农村人的思想就解放不了!你们也不睁眼看看,现在都什么时代了?高世连说:什么时代也得讲良心!马玉枝说:谁说不讲良心了?可是像你们这样,杀人放火就是讲良心?

  高世连没话讲了,将脑袋住腿裆里一垂,两串老泪就洒在了地上。他说:我跟吴二结巴是一块儿光着腚长大的,儿女作亲已经多年,现在一下子把人家闪了,你说这是啥事儿!

  马玉枝说:光着腚长大的怎么啦?儿女作亲多年又怎么啦?这世界上的事情每时每刻都在发生变化,变是正常的,不变倒是不正常的,所以现在党中央天天讲与时俱进。男女婚恋也是这样,每个人、每时每刻都有选择的权利!结了婚有这权利,燕燕没结婚更有这权利!

  高世连说:你光说权利,怎么不说说良心?

  马玉枝说:良心?良心也好办。在新时代一样讲良心,只不过良心可以用市场经济手段体现出来。你不是觉得燕燕退婚叫人家吃亏了吗,咱们可以赔偿他们嘛!

  马玉花在一边说:人家吴洪委不要赔偿。

  高世连说:人家不要就算啦?别的不说,还有今天烧的屋呢?

  马玉花说:那屋是吴二结巴自己烧的,跟咱有什么关系!

  门里边忽然传出高秀燕的声音:不行,这屋咱得赔他!不然,吴洪委再找人结婚连房子都没有!看来,她在屋里已经听了多时,现在及时地参与了意见。

  马玉枝说:既然燕燕这么说,咱们就赔他!赔得他打心眼里舒服!你们村村长是谁?叫他出面给调解一下。

  高世连说:村长是高全平。

  马玉枝说:我跟燕燕他妈现在就去找他。你怎么着?还不把燕燕的门打开?

  高世连便抹一把鼻涕站起来,掏出钥匙,把锁头开了。

  高秀燕从里面跑出来,一下子抱住马玉枝,流着泪道:姨,我一辈子忘不了你!

  马玉枝拍拍外甥女的背说:孩子,这话可是你说的。等你嫁到日本,不理你老姨了,看我不咒死你!

  随后,老姐妹俩一起去了前街村委办公室。

  没想到,吴二结巴正在那里和高全平说话。高全平一见马玉枝立即笑着招呼:马科长来啦?欢迎欢迎!高全平见了来自上级的普通干部,是一律称呼科长的。吴二结巴这时用满带仇恨的眼光扫了一下两个女人,起身就往外走。马玉花拦住他说:二哥,你正好在这里,咱把事情商量商量。高全平也说:你们来了正好。刚才我把老吴叔叫来了解了一下情况,咱们坐下来议议吧,看这事怎么处理。吴二结巴便没走,袖着手蹲在了墙根。

  马玉枝先说话了。他首先向吴二结巴道歉,说高秀燕退婚给吴家带来了精神痛苦和经济损失,很对不起,接着郑重地起身,代表姐姐一家向他深鞠一躬。吴二结巴本来就对这位城里女人有些敬畏,现在见她施以大礼,立即红着眼圈摆手:他、他、他姨,你别、别这样!

  马玉枝接着说,二哥,你今天放火烧屋,虽然行动过激,但我们理解你。本来亲戚已经做了六七年了,眼看要办喜事了,事情又有变化,这叫谁也受不了的。可是,年轻人没定性,现在燕燕有了新的想法。我们考虑,也可以采取高压政策,不管三七二十一,逼着她进你吴家的门。可是,人进了门,心在外头,这恐怕也不是件好事吧?

  高全平点头道:马科长说得有道理,强扭的瓜不甜,捆绑不成夫妻嘛!

  马玉枝又说:老吴哥,其实你不必这么苦恼。你大概也听你儿子说了,他也想开了,同意燕燕跟他分手。你儿子长得那么帅,再找什么样的找不到?是吧?

  吴二结巴不吭声,但脸上的皱纹已经舒展多了。

  马玉枝笑一笑:对了,你大概还会愁房子烧了怎么办,这不要紧。虽然房子是你自己烧的,但我们可以帮你重新再盖。老吴哥,你说说,那房子再盖起来要多少钱?

  吴二结巴看她一眼,小声道:俺、俺不要你、你家的钱。

  马玉花说:老吴哥,俺是真心的。俺燕燕这么做,真是对不住您。就是房子没烧,赔你家一些钱也是应该的。

  高全平说:赔点也好。老吴叔,我看你就不要坚持了。你说,再盖屋要多少钱?三万够不够?

  吴二结巴说:够够、够了。

  马玉枝立即说:三万?这样吧,我们翻一番,赔你六万!

  马玉花有些着急,便用脚踢了妹妹一下。马玉枝却不管她,依然道:六万,既包括了房屋修缮费,也包括了精神损失费,怎么样?

  吴二结巴说:俺不、不要那、那么多。

  高全平满面笑容满腹感慨:哎呀,你们两家都是高姿态,事情就好办了。我看这样好不好?老吴叔说不要那么多,那就减去一万,五万,可不可以?

  马玉枝说:五万就五万。

  吴二结巴不吭声,看来是默认了。

  高全平将手一拍:好,就这么定了!马科长,你看这钱什么时候能给老吴叔?

  马玉枝说:咱们讲信用讲效率,今天就让这笔钱到位!

  说罢,马家姐妹便双双挺着胸脯离开了村委办公室。

  回到家,马玉枝见高世连还蹲那里闷闷不乐,便掏出烟来甩给他一支,说:不用犯愁了,全给你解决了!那吴二结巴揣上五万块线,还不一天到晚放喜屁?说罢,她就叫妹妹和外甥女搭她的车到县城取钱。马玉花便叫来闺女,拿上存单,去门外上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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