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愿你被这世界温柔相待(10)
顾小磊精心地在灯下摆菜：“马上就好，你一喊我就出错。”
李大嘴把汤盛出来，一口一口地尝，又点头又摇头。
小滑头说：“好没好？”
李大嘴把碗推给他：“你尝尝！我也不知道好不好，考厨师都没那么紧张过。”
白楠把甜面点端出来：“我用不用在上面撒个双喜之类的字？”
小滑头说：“有创意有创意，就撒什么白头到老之类的吉祥话。”
白楠看着米糕说：“没这么大地儿啊。”
小美说：“你们快点行不行？一会儿又该骂我了。”
服务员进来说：“小美，老大让你把那个酒头拿过去。”
小美应了一声，进了储藏室，抱着酒出来：“什么状态？”
服务员仰着头：“不知道。宝哥媳妇孩子都来了。”
小美愣了一下，趴在门口往外看，扭头：“双喜先别撒了，等会。”
白楠嘟囔着：“我都撒完了。”
小美把酒从推车上拿下来，笑嘻嘻地对时慧宝说：“老大好，宝哥好，我给你们倒上。”
小美倒酒，一边倒一边看他们，四个人像被施了定身咒一样坐在那都不动。
“祝用餐愉快。”小美礼貌地走程序。说完转身就走，进了后厨就火烧屁股一样对其他人嚷嚷：“不得了了，可不得了了！”
李大嘴推着餐车，心里直发毛：“怎么个意思？嫌我慢？”
小美说：“要出大事了。先把菜上去，你们换上便装，在旁边晃着。出事好有个拉架的，宝哥把媳妇孩子都带来了。老大的脸都歪了。”
李大嘴把服务员推开自己往上上菜，故作爽朗地大声笑：“呵呵，老大。别嫌慢啊，做得精致，大家伙尽力了，呵呵宝哥，赶紧回来吧。呵呵--你们吃不吃？”徐冰摆摆手，李大嘴不敢再说了，推着餐车回去。
徐冰举杯，突然发现摆在面前的一盘米糕上撒着双喜，时慧宝也看见了。徐冰借题发挥，举起酒杯来：“客气话就不说了，我也感谢小宝这么久对我的帮助，对餐厅的贡献，无论他什么时候回来我们都欢迎他，这杯酒就算是祝--孩子有更美好的前途。”
时慧宝还没等她说话，徐冰一扬脖干了。
徐冰手里托的是葡萄酒杯，这一杯下去，竟然一滴不剩。
时慧宝沾沾嘴唇想放下，徐冰不干了：“祝孩子有更美好的前途--你们俩可以不喝，时慧宝得喝，孩子是他的。”
时慧宝说：“慢点，先吃菜。”徐冰不理他，又把酒倒上。
徐冰说：“这一杯祝--祝你们一家人团聚，你看米糕上都写着喜字了，你们是一家人啊，一家人就应该在一起，这话我好像以前说过--真是好巧啊，哈哈！”
徐冰一扬脖又干了。时慧宝也喝了两口，摁住她：“吃点菜。”前妻和毛琳达已经觉得有点不对了。
前妻话软了下来：“我过去是说了一些过头的话，你别介意，我陪你喝一杯。”
徐冰摇着头：“我不介意。”
徐冰又把自己的酒杯倒满，时慧宝摁住她：“你真的不能再喝了，你要这样，我们就走。你得让我把话说完啊。”
徐冰说：“说。”
时慧宝说：“这些天我回去，认真反思了一下自己，我的问题就在于老觉得自己正确，老觉得自己对，我以后要认真多听取别人的意见。”
徐冰很茫然地听他说话，不知道他要说什么。
时慧宝说：“我过去抱怨我在监狱里媳妇跟我离婚，抱怨孩子不听我的话，想当什么明星，现在想起来，我有什么资格抱怨，她们也有权利选择她们自己的梦想。要是真对她们好，应该帮她们实现啊，我祝你和李同幸福。你也祝我把这件事情想明白了吧。”
徐冰说话结巴：“我祝你幸福，怎么了？”
时慧宝笑笑，把手伸到前妻那去，前妻拉着他的手，两个人的笑容一样灿烂。
前妻微笑着说：“我们已经决定复婚了。”徐冰脸都绿了，半天没清醒过来，看看时慧宝又看看前妻，表情都不会做了。
徐冰说：“你是说--”
时慧宝说：“我是说我们要复婚了。”
徐冰牙尖齿利，马上就顶回去：“你复婚我怎么不知道？”
时慧宝当着前妻和女儿的面有点不好意思，微笑着说：“呵呵，这也要跟你汇报啊？”
徐冰说：“你不是那样的人。你从来没起过那种念头。”徐冰的嗓门大，已经有不少食客回头看她。小美、李大嘴和其他几个厨师换了便装坐在远处的桌边看。
时慧宝对前妻说：“徐老大喝点酒，情绪不太好。”
时慧宝对徐冰说：“哎呀你又不了解我，你根本不知道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过去做了什么，她们迁就我很多，我过去是个混蛋，真的。”
徐冰说：“我了解你，我才不管你过去是不是混蛋，你是他们的大哥，你和我一样，肚子里的话从来不说，你最爱吃的菜是鲜菇扒豆腐和三冬火腿丁，你喜欢看选秀节目，你看报纸只看体育版。你在这儿，我才能放心地胡来，你走了，我就不知道怎么办了。我连家都不敢回，我不能再回到一个人的环境里去了。我不能再听猜谜语的节目了，那是收音机在说话，我想听你说话再睡觉。每个人都有蠢的时候，你不能因为我蠢一次就把自己放弃了，你没有机会再错了，我也没机会了--”
徐冰的表达，越来越迫切紧急，一旦她开始说，就不停地说，时慧宝被她的气势吓着了，目瞪口呆，时慧宝的前妻急了：“你有什么资格这样说话？你喝多了。”
徐冰也冲着她喊：“你有什么资格说话，你把他抛弃的！过去他很爱你，现在他爱我了。”
时慧宝彻底崩溃了：“我去死好不好？你们俩能不能别丢人了？”
时慧宝的前妻说：“你根本不知道他过去对我做了什么！”
徐冰信心满满地说：“那是因为你做得不对。”徐冰说得很激动，站起来。
时慧宝想把她推开，两人一角力，桌子翻了，现场乱成一团，幸好食客很少，其他厨师赶紧跑过来拉架，时慧宝尴尬极了，冲徐冰说：“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
时慧宝的前妻骂时慧宝说：“你当着孩子的面觉得自己羞耻吗？”
徐冰说：“你当着孩子的面说一句，别装圣人，好像又牺牲了一次多了不起，祝我和李同幸福？我们不过是一块愚蠢了几天，你说呀，说完了你就走，我回去继续听节目和欣赏月色。你回去搂着自个儿，得意扬扬，觉得又当了一次受难者，又当了一次圣人，没人需要你这套。”
时慧宝说：“这跟孩子有什么关系？你们不要扯上她！”
前妻指着毛琳达说：“你还乐！”毛琳达赶紧闭上嘴，不吭声了。
时慧宝说：“是，我不愿意说，我，我就是这样一个人，我想守着自己的孩子活到老。”
毛琳达说：“爸，我不会跟你过到老的。一到年龄我就结婚。”
时慧宝说：“你闭嘴！”
时慧宝的前妻说：“你就是这么想的，你从来不告诉我你的真实想法，你陪她过到老，我呢？没人给你当牺牲品。”
徐冰说：“对，没人是你的牺牲品，你太自私了！”
时慧宝的前妻说：“你一直都这么自私。”
时慧宝气得手都哆嗦。
李大嘴在他耳边说：“老大，我都看不下去了，我一拳把你打晕算了。”
时慧宝抖抖身上的面条，大步出去。时慧宝的前妻搂着毛琳达，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徐冰，恶狠狠地出去了。
徐冰有点迷糊，一手捂着头，四处找椅子，小美给她搬过来，徐冰坐下，歪着头像喝醉的人一样不吭声了。
经历了新一轮的疾风骤雨，时慧宝这婚看来暂时是复不成了，时慧宝脏乎乎地坐在路边，他的大包又回到脚下，他听见远处的门响了一声，有人走过来，他看见毛琳达站在他面前。
时慧宝仰头看着毛琳达，毛琳达递给他一个红色的礼品盒，时慧宝笨拙地接过来打开，里面有一个骷髅头大戒指。时慧宝看了看不懂毛琳达什么意思。
毛琳达说：“本来是买了庆祝你跟我妈复婚的，还是送给你吧。”
时慧宝戴在手上左右欣赏：“买的呀？你妈也太不像话了，我诚心诚意的，又把我轰出来，你去跟她说说。”
毛琳达说：“得了吧爸，得了。”
时慧宝很惊讶地看着她：“什么叫得了？你不盼着我们复婚？给你一个完整美满的家庭。”
毛琳达摇摇头，时慧宝更生气了：“小兔崽子，你是还想找个爸怎么着？”
毛琳达蹲下来抱着他的膝盖：“爸，听我说，你别那么小孩子气，我有一个爸就够了，别人我也不想要，不是天底下每个孩子都有完整美满的家庭的。就算父母不住在一起，那是他们自己的事儿。你替我想想，捏着鼻子非要生活在一起，就高兴了吗？”
时慧宝仰头看她：“孩子你成熟了。”
粤海风里，徐冰还是保持原来的姿势，低头坐在椅子上，酒没醒一样。餐厅里已经空无一人了，一点声音都没有，地上的碎片和垃圾也都被收走了，她歪在椅背上，暴露在灯光下面，眯缝着眼睛，一动不动。她听见开门的声音，她仰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推开门进来，她揉揉眼睛，确认是时慧宝。时慧宝看她一眼，走到旁边一张桌子坐下，把包扔在地上。
徐冰愣愣地站起来：“对不起--”
时慧宝说：“有饭吗？”
徐冰找了一本菜单递给他。
时慧宝翻着菜单，指了几道菜：“人真是没出息的东西，经历了这么大的事还会肚子饿。真奇怪。就这个吧。”
徐冰说：“谢谢。”
时慧宝说：“快点。我饿死了。”
徐冰换了衣服，收拾材料。徐冰打开灶火，把油倒进锅里，在油烟之中，她仰头笑了。
徐冰对自己说：“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