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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页

书籍名:《即墨修离》    作者:芳杜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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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围的人群顿时一片慌乱,即墨辰趁机将我置于人群之中。他在我的额头留下一吻,在漫天白雾之中,我的眼里只有那个人完美的轮廓。
  “记住,你答应我的。”
  最后望向我的方向,即墨辰飞身远离。
  刚才还莫名其妙的天狼军此时才回过神来,立刻又在即墨辰的周围形成新的包围圈。又是另一场厮杀。
  我将自己隐藏在混乱的人群中,因为我穿着最普遍的灰色,加上即墨辰又将我抱在怀中,所以很少有人看清我的脸,更妄论认出站在人群中的我了。即墨辰没有了我的束缚,果然大有裨益,天狼士兵根本不能近他的身。而城门口的阻塞也逐渐被清除。
  这时突然有一队宸军从渔阳城外攻入,负责把守城门的天狼军此时腹背受敌。城门的防守眼看就要被撕开一个缺口。
  我看了一眼尹文澹的方向,情况已经明显对他不利了,可是他的脸上却还是一副成竹在胸的表情。
  突然我注意到站在他身后的一队人从始至终都未曾参与围剿。终于我明白开始的不安来自于哪里了——那队人中每个人的身上都背着一把做工精良的兽皮弓和无数箭矢。
  原来从始至终尹文澹都是在看一场困兽之斗,那么现在该是他露出爪牙的时候了吧。
  城门的防守被撕开,宸军从那个裂开的缺口处涌入,在即墨辰的周围形成一个严密的保护圈。他用剑撑着地面微微喘气,只有我才知道现在的他是多么精疲力尽。
  也只是一瞬间,他立刻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再次加入两军的混战之中,他甚至冲出了宸军的保护圈,一路杀向刚才那个马车的方向。
  这一举动出乎所有人的预料,除了我。他此时本应该在宸军的掩护下离开这个危险之地。可是他又再次把自己推向危险的深渊。宸军也朝着马车的方向移动,战线被越拉越长。
  他一边挥剑一边左右张望,有鲜血溅到他的衣服上,有刀剑割破他的袍子,这是我从不曾看过的即墨辰,如此狼狈。
  我知道他在找一个人,可是他要找的人却骗了他,骗他会出现。
  或许是意识到那个人不会出来了,他的脸色变得阴郁,他一边挥剑一边叫着那个人的名字,叫他快出来!叫他不要离开!可是就算嘶声力竭,他的眼里也看不到那个穿着灰色衣服的男人。这是我从不曾看过的即墨辰,如此疯狂。
  修离,修离,我从来不曾觉得这名字让我如此害怕,因为从那个男人嘴里叫出的这名字如此悲戚。它将很久成为我的梦靥。
  我站在人群里像个麻木的看客,看他疯狂的表演。所有的人仿佛都被锐化,这画面里只有我和他,两颗寂寞的灵魂,平行的轨迹,却背道而驰。
  即墨辰的目光还在人群里寻找,他不停挥剑,他要斩去所有阻止他找到他的障碍……
  “弓箭手准备!”
  所有的箭矢都指向一个方向……
  快走吧你,求求你快走吧。有没有一种办法可以让你体会,这对我也是一种煎熬。
  一直守护在即墨辰身边的於陵曜突然从后面劈向他的后脑勺,即墨辰全然不备,顿时昏倒在於陵曜的怀中。
  箭如雨下,一人倾城。

  爱莲说

  晴雯轻轻走进夕颜殿,将手中的托盘放到案几上。
  “陛下,汤来了。”
  即墨辰一手支着头一手轻揉着眉心。明明是很闲散随意的动作,却无处不透着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他抬眼看了看琉璃盏里冒着热气的汤汁,那上面飘着几块茶褐色的伞状植物。
  “事情怎么样了?”
  “回陛下,奴婢已经派出所有翼影的探子竭尽全力去找了。但此事……还需要一些时间。”
  晴雯抬头瞄了一眼上位的男子,这次回来他变得更加喜怒无常了,即使是甄贵妃求见,也被他遣退。不再召寝男宠,也很少再去妃嫔的宫里。
  晴雯犹豫着现在要不要替外面跪在雨中的男人求情。
  “晴雯有话说?”
  晴雯看了一眼那人面无表情的脸,决定还是把心中的话说出来。
  “於陵将军已经在外面跪了三天三夜了,这天又下着雨,再这么下去身子定会受不住的。陛下看……是不是先让他起来?”
  “三天三夜,已经这么长时间了?”
  “是的,陛下。於陵将军乃国之栋梁,不管他做错了什么,请陛下念在他长久以来战功的分上,就饶了他这次吧。”
  即墨辰搅着琉璃盏里的汤汁,意兴阑珊的样子。
  “你去叫他进来吧。”
  “臣於陵曜给陛下请安。”
  即墨辰挑眉看着直直跪在下面的男子。凌乱的发丝以及从战场上下来还未来得及脱下的铠甲被雨水浸湿,有水珠顺着纹路流下来。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嘴唇被冻得青紫。
  “你知道自己错在哪了吗?”
  於陵曜抬头看着上面那个尊贵如斯的男人,眼神坚定而焦灼。
  “臣从不曾觉得自己有错!”
  清冽的声音在空旷的宫殿里回响,一语激起千层浪。晴雯有些担心地看了一眼即墨辰的脸色。只见他端起桌上的琉璃盏,用勺子尝了一口里面的汤,动作闲散而优雅。
  晴雯在心里讶异,却见即墨辰皱起眉头,突然将嘴里的东西吐了出来。他的脸色变得阴郁,猛地将手中的琉璃盏掷了出去,直直砸向於陵曜的脸!
  “啪!”
  “啊!”
  晴雯尖叫了一声。於陵曜的头被割破,鲜血顺着额角汩汩地流下来。而那人却甚至连眼都不曾眨一下,血迹在那张俊逸的脸上蜿蜒,分外萧索。
  “这汤是谁做的?”
  ???晴雯刚才还惊疑不定,现在却莫名其妙,不知道即墨辰现在问这句话是什么用意。
  “将做汤之人杖责三十,削去官职,告诉他蘑菇汤不是这个味道!”
  “是。”
  虽不明所以,晴雯只得默默地退下。
  即墨辰大步走下去,在於陵曜的面前站定。弯下身子,与那人平视。
  “子都真的不觉得自己有错?”
  於陵曜抬头迎视即墨辰的目光,被那人眼里危险的气息所震慑。
  “陛下,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那时臣还是手握西北驻军的少年将军,而陛下也还只是不被重视的七皇子。臣永远不会忘记陛下驯服王追时的英姿和魄力,那样的不可一世与意气风发。臣在那时就下定决心一定要助这个少年登上皇位,因为他本该是尊贵无双、睥睨天下的。可是陛下现在的行为让臣失望至极,为了一个男宠贻误战机,以身犯险。陛下可曾想过在陵兰之战中死去的无数宸国将士!当年那个雄心壮志的少年又去了哪里?”
  於陵曜目眦崩裂,脸上全然是不顾一切的决绝。
  即墨辰站直身子看向窗外,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沉吟了好久,他才缓缓开口说道:“如果我告诉你直到现在我才发现我一直追求的并不是我最想要的,你会不会后悔追随于我?”
  於陵曜抬头看着那人完美的轮廓,风卷起他披散的长发,宛如神祗般的遥不可及。
  “臣不曾后悔过。”
  ……
  “臣不曾后悔为陛下所做的每一件事,那么陛下后悔过吗?即使现在朝政不稳,百姓怨声载道,晟睿帝不再深得民心,陛下也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吗?”
  ……
  “那个人,真的值得你如此?”
  ……
  “子都,如果我告诉你,这是爱情,你会嘲笑我么?”
  即墨辰无比落寞地说,他是眼光透过窗户,越过宸宫厚重而错综复杂的宫墙,停留在遥远的天际。
  如果那天子都没有打晕我,你会出来吗?还是你宁愿看着我死在你面前?
  “子都去邶城吧,你如何让朕失去他,就如何替朕找回来。”
  望一眼灰蒙蒙的天,至少,我们还呼吸在同一片天空下。
  “陛下,你的汤。”
  晴雯看向站在窗前的人,他越来越喜欢披散着头发站在那里,有时一站就是一个下午。
  即墨辰穿着红色的狐裘大衣,白色的绒毛轻吻着他的侧脸,本该是瘦削的人,现在看起来却有些臃肿。
  即墨辰尝了一口碗里茶褐色的汤汁,脸上有浅淡的笑意。晴雯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即墨辰喜欢喝这种有股怪味的蘑菇汤,为此御膳房的厨子都被杖责了一遍,最后才做出让他稍微满意的来。
  光是闻闻那味道,晴雯就直犯恶心,那人却还能喝得如此,幸福?
  外面有一个小太监突然进来通报说甄贵妃求见。即墨辰的眉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
  “宣。”
  毫无起伏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晴雯看了一眼一身白衣,婀娜身姿的甄洁儿。即墨辰已经很久不再召寝任何人了。看来连一向镇定自若的甄贵妃也开始不淡定了。
  “臣妾给陛下请安。”
  “嗯。”
  即墨辰轻应了一声,示意她起身。
  “陛下政务缠身,臣妾本不该前来叨扰的,但今日洁儿有一事相求。”
  “甄妃但说无妨。”
  甄洁儿的脸上显出失落来,她以为至少即墨辰会叫她一声“洁儿”的。
  “今日是臣妾的生辰,能否请陛下今夜移驾凤栖宫为臣妾庆生?”
  她满脸希冀地看着上位的男子。
  即墨辰若有所思地看着下面站着的单薄身影。略一沉吟,轻轻地吐出一个单音。
  “好。”
  晟睿五年冬,承欢殿。
  曾经盛极一时的承欢殿早不复昔日的光彩,除了几个日常打扫的宫人,便再没有人踏足这片宫殿了。
  即墨辰走在空旷的回廊上,白色的纱缦在风中招摇。他的脚步停在一处殿门前,犹豫了一下,还是推开了那扇尘封的大门。
  往日的一切还历历在目,只是早已物是人非了。
  那个人是在这里被自己下令处死的吧。
  “朕今日容许你们发泄自己的欲/望,你们可以随意玩弄他,至死方休!”
  还记得他当时满脸的惊恐与不信,宛如一只折翼的天使。就是因为他这副纯洁无措的样子,所以你对他格外怜惜吗?
  而我却满脸笑意地对他说:“朕要让你明白朕的东西绝对不容许任何人染指!”
  那个时候应该就是去年的今天吧?
  即墨辰似乎想到什么,突然朝大殿外奔去。晴雯只来得及看到他的背影从身边一掠而过。
  即墨辰策马离开宸宫,直奔京都之外……
  在宸国京都之外有一处四面环山的小峡谷,那里四季如春,繁花似锦。在那里只有一条狭窄的甬道可容人进入,即墨辰翻身下马,闪身进入那里。
  峡谷里空无一人,只有潺潺的水流声。
  即墨辰走近那方矮小的坟茔,心跳不自觉地加速。直觉告诉他那个人曾出现在这里。
  眼光突然落到那块大理石碑上的墓志铭,目光陡然变得阴鹜。
  “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予独爱?独爱么?
  我早知在你的心里我不及他的十分之一,所以即使你离的再远也不会忘掉他的忌日……

  凤栖

  晟睿六年秋,。
  我独自一人漫步在凤栖古老斑驳的街道上,这里十年如一日地没有发生任何改变,一如七年前我离开时的模样。
  街口的李婶还在那个摊位卖着自己绣的手帕绢子之类的东西;路过书院的时候还能听到先生尖着嗓子在教导学生“十年寒窗苦读,一朝金榜题名”;甚至连当年雨泽坐过的那个街角也未曾发生过任何改变,依旧是一方屋檐和几块石阶。
  如果真要说有什么改变的话,那就是甄氏一族的势力变得越来越大了。位于城东的甄家祖宅,不断翻新扩建,差不多整条街都快盖上甄氏的印章了。朝中不断有封赏下来,只要是和甄家扯上一点关系的总能捞到不少好处。于是凤栖城的人总是寻根问祖地希望自己能拉扯出一点关系来。
  甄洁儿的荣宠远比昔日更盛,听说即墨辰现在专宠她一人,听说一年前她已诞下宸国的第一位皇子,听说她即将被册封为帝后,听说……
  我发现自己还在“听说”有关那个男人的事,心里就一阵苦笑。两年前,我从天狼国逃回宸国,本是要打算去邶城寻找多年未见的爹娘。可是当我到邶城的时候却远远看到站在城楼上的於陵曜。
  邶城是位于宸国东北角的一个临海小城,因为并不与其它国家相邻,所以并不是军事重地,可是於陵曜却在此地驻守。
  即墨辰刚一回到宸国就下令寻找我,他这样明目张胆地寻找确实让我大吃了一惊。即使在渔阳,我也能发现即墨辰的暗卫,回到宸国,我更是很难藏身。於陵曜驻守在邶城,我知道一定是即墨辰料到我会去那里。
  可是於陵曜却明目张胆地立于城楼之上,我想他其实并不是真心希望能找到我回去的吧。毕竟他是那样地憎恨我所做之事,在他的眼里绝容不得损害那个男人的事。
  当我发现不能去邶城以后,凤栖自是去不得的了。所以我去了京都,我对自己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或许在心里我是想离那个人近一点?想知道关于他的消息?连我自己也看不清自己的心了。
  后来我发现他不再找我了,心里生出一股莫名的落寞来。可是我还习惯性地去茶馆听说书,习惯性地记下关于他的“听说”。
  听说那次他受了很重的伤,以至于第二年秋天旧伤复发的时候他有两个多月没有上朝;听说他的喜怒无常比之从前更加变本加厉,宸宫静谧停滞宛如死水;听说他亲笔撰写吊唁书,向陵兰之战中死去的将士致哀……
  我突然觉得自己再这样下去铁定要疯掉,那种颠覆自己一直以来的信念的绝望让我觉得快要窒息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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