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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页

书籍名:《即墨修离》    作者:芳杜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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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榻上,我快速跳动的心才平静下来,可是怎么也合不上裂开的嘴角,我此刻才相信原来我也有一个人傻笑的时候。大概是犯花痴了吧,呵呵,又笑了。
  我在小榻上一直坐到天亮的时候,见时间差不多了便带着盥洗用具进去伺候即墨辰起床。心里还是有些忐忑的,所以动作上就更加谨小慎微了。我一边小心地替他整理着衣襟,一边拿眼角偷偷瞄着他的神色,似乎并没有什么异样。
  即墨辰的早膳是由别人负责的不用我伺候,于是我瞅着空闲的时间便从柜子里拿出一套青花瓷茶具,想为他沏上一杯菊花茶。沏茶的案几上有一面铜镜,我无意中瞥到镜中人红润的脸颊上绽开的淡淡笑容,那殷勤的模样像极了,一位贤惠的“妻子”?
  咳咳,我收回自己的嘴角,从昨晚一直笑道现在,嘴角不痛么。
  我进去的时候,即墨辰正坐在书桌旁看书,书桌的一侧累着像小山一样的奏折。我放下托盘,倒了一杯菊花茶放到他的右手边。
  “替朕研墨。”
  他放下书,看了一眼旁边的奏折,对我说。
  我取出一个空杯子,倒了一些茶水进去,又从柜子里取出一块徽州古墨。将茶水滴几滴在砚台里,以右手拇指和中指执墨两侧,食指放在墨的顶端,轻轻推墨,反复研磨。不久便有一股墨香混着茶香晕染开来。
  我从架子上取下一支制作精良的毛笔,放到砚台的一边。
  “陛下请。”
  我转过头才发现即墨辰在看我,那种很专注的眼神,我有些不自在起来。他转向砚台的方向。
  “用茶水研墨会改变墨汁的颜色,不利于书写。”
  呃,这个……其实我是受了xx演的《唐伯虎点秋香》的影响,因为他用茶水研墨以后居然还能引来蝴蝶。
  虽是这样说,但即墨辰却执起笔蘸了蘸墨汁开始在奏折上勾勒起来。他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他也喜欢这样研墨。”
  !!!我如遭雷击,脑子里顿时嗡嗡作响。他还记得这样的细节,是不是说明……手抚上胸口,在那里有现在我和他唯一的牵绊。
  “我……”
  他抬起头来看着我,示意我继续说下去。话到嘴边又折了回去,我就这样犹豫不决,嘴巴张开又闭上,直到他的视线从我身上移开。
  我们都像傻瓜一样,在爱情面前裹足不前,所以才这样孤独。
  时间就像指缝里的沙子,你抓的越紧就流走的越快。我试图留住每一个和他相处时刻,即使每天的大部分时间我都是在他身边的,可总觉得不够,一点也不够,我们应该时时刻刻都在一起。我希望我一醒来就可以看到他在我的身旁熟睡;我希望他总是出现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我希望我们之间再没有第三个人可以插足。
  我每天细数那些关于我们的过往,每天做曾经为他做过的事,却没有勇气开口告诉他我就是那个人。因为太爱所以才太怕会失去,怕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如果,如果修离于他已经不再重要,那么我在这里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呢,那样的话我会崩溃吧,现在我至少还能守着那一点希望留在他的身边。
  自从我来了这里,陵兰总是隔三差五的过来找我。后来终于引起了即墨辰的不满,责令他去跟於陵曜学习兵法。这样他就没有太多的时间过来,但每天给即墨辰请安的时候他总会偷偷拿眼睛描我,见我看他,就会嘟起一个小嘴表示自己的不满。
  我有些安于现状的感觉,如果没有那件事的话。
  在宸国有这样一种官职,他们专门负责记载君王的起居、言行和事迹,有点类似于中国古代的太史令。我一直很想知道在我缺失的那八年里都发生过什么事。所以我去找了负责记载的官员,那是一个留着长长胡须的老人,为人很和善也很讲原则。
  他说关于君王的记录都是机密,不是每个人都可以看。所以他给了我一本最新修订的《宸国史》,那是所有人都可以看的。
  宸国史,所有史书里覆盖面最广,语言最精简的编年体,它就像一个刻板的程序,不带任何感□彩地记录下关于宸国发生的所有大事。可就是这样精简的语言却让我泪如雨下。
  晟睿六年冬,天狼引兵攻打邶城,睿帝御驾亲征,于达县遭遇伏击,君强行用兵突出重围,急行军七日不休至邶城,解围。俘获天狼皇储尹文浩歌,斩杀其余天狼降兵。
  晟睿七年春,睿帝废黜后宫诸妃,坑杀长信宫男宠于京都北郊。夏,立已逝宠臣修离为帝后,封号雅,以帝制举行册封大典。举国哗然,但君一意孤行。随后,立皇长子即墨陵兰为太子,入驻东宫。
  晟睿八年春,睿帝于京都观星台设坛立誓,欲踏破天狼河山,让其子民世代为奴。
  晟睿九年夏,宸军退天狼于陵兰山脉之外。秋,于陵兰山建立行宫,帝亲至题名锁情宫。
  晟睿十一年冬,天狼皇储尹文浩歌被救,睿帝大怒,斩杀所有长信宫值守之人。并于陵兰行宫高台祭祀,誓要倾覆天狼,灭绝尹文一族。
  晟睿十三年夏,帝后之躯莫名消失于陵兰行宫,时睿帝正攻打天狼四叶城,闻讯千里奔徙而回。此后,帝一度陷入疯狂,自禁于锁情宫中。大宫女晴雯奉上帝后遗失于邶城之竹箫,帝遂振作。
  ……
  你默认生死枯等,而我明明就在你的面前却不肯告诉你,在一旁看你,我偷偷地尝着幸福,而你却不能看到我,一个人孤独。怕受伤害,却深深地伤害了你,因为我的懦弱,让两个人都陷入煎熬里。如果之前我还有什么犹疑,那么此刻便是义无反顾!
  宸国史上最精简的记载,我却透过文字看到这八年所发生的一切过往,它们跃然纸上在我眼前重演。
  走出老人的帐篷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我发疯般地奔跑起来,从来没有觉得这段路有这么长,我迫切地想要见到那个人,我要告诉他所有的一切。
  心仿佛飞起来一般,轻快的跳跃,嘴角已经快要扯到耳根。我太过于急切以至于没有看到营帐外还站着一个人,直到被他拦下来的时候。
  “陛下吩咐现在谁也不能进去!”
  是上次传旨的那个太监,我发誓我恨极了这种尖细刺耳的声音。
  “我有重要的事要马上见到他。”
  因为跑的太快,我有些喘不过气。那个人拿眼睛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用极其轻蔑的语气说:“他?就你也配称陛下为‘他’,告诉你就算你现在有天大的事也休想能进去!”
  是不是每一个宫廷里都会有这样奴颜婢膝的人?可是我已经等不及地想要见到他了,我也自信他会很愿意见到我,如果知道我就是修离的话。
  所以我无视了那个在故事情节里通常充当路人甲的奴才,转过他就直接朝营帐内走去。
  可是我的脚步却在下一刻停滞了,或者说我雀跃的心也停滞了。
  “嗯……□……啊……”
  “陛下……嗯……用力点……”
  即使是断断续续微弱的声音,却还是那样清晰地传入我的耳中,而最让我惊讶的是那个声音的主人居然是於陵曜!
  “知道为什么不让你进去了吧。”
  那个太监笑得一脸暧昧,脸上松弛的皮肉扯出皱褶来。
  我从没觉得一个人有这样恶心过。

  分崩离析

  在这一刻之前,我从没有想过要即墨辰为我守身如玉。他是帝王,可以有无数女人和男人,我是一个独立的人,有自己的思想和观念,不会像那些期期艾艾的深宫女子一样翘首以盼只为蒙君王一夜恩宠,但也不会傻傻地以为他只有我一个人。
  可是在这一刻之后,我才发现自己对他的独占欲。那是一种强烈的嫉妒心,嫉妒在他身下辗转承欢的那个人;嫉妒伺候他更衣沐浴可以接触到他身体的宫女;我甚至开始嫉妒陵兰,嫉妒他和他的血缘牵绊。从营帐里传出的声音就像毒蛇一样一点一点在我身上蔓延、缠紧,直至我快要窒息而死。
  废黜后宫诸妃,坑杀长信宫男宠,所以这些年他的身边就只有他一个人么?废黜将军位,以便留于禁宫之中?
  我终于明白自己最嫉妒的不过是这八年来他是他的唯一罢了。
  唯一?我从前没有想过,或者说不敢去想的事,总以为奢求帝王的唯一是一件极其可笑的事,更何况还是对一个男人的唯一。一生一世一双人,原来我竟是那么想要得到。
  “帮我把它转交给陛下。”
  身体像被抽空了力气一般,我浑浑噩噩地朝前走去。身后那个太监猥琐的笑脸以及轻蔑的言语,我一点也不在乎,只是毫无目的地朝前走,仿佛一停下来我就会面临奔溃。
  这感觉就像一个人走在陌生的城市里,坐了相反路线的公交车,然后被丢弃在陌生的郊区,没有人,没有路标,只有满世界的荒凉。可是心却一点都不害怕。
  走丢了也没关系,因为我的世界已经坍塌。
  即墨辰从那个人身上起来,在旁边躺下。
  “滚出去。” 他总是习惯用最平静的语气说最残忍的话。
  於陵曜反手解开绑住手腕的绳索,颤颤巍巍地从床上下来。浊液混着鲜血从大腿的根部流下来。即使那个地方已经血肉模糊,即使现在自己没有一块完好的肌肤,即使每走一步牵动伤口带来的疼痛都让心脏抽搐,他还是挺直背脊,不肯露一丝狼狈。
  这些比起自己戎马生涯里所受的伤并没有什么大不了,只是那已经是遥远的过去了,遥远到自己快要忘记自己曾是一个驰骋沙场的将军了。
  他拾起地上被撕成布条的月白色袍子,无奈地扯起嘴角。人总是在越污秽的时候越是想证明自己很干净,所以自己才这样执恋于白色衣物。
  他将袍子披在身上便掀起帘子出去了。没有什么好掩饰的,这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即墨辰在床上眯了一会便睁开了眼睛,他讨厌自己的床上留有除了那个人以外的任何人的味道。
  他坐起来,以手抚额轻揉眉心,即使这样折腾自己还是觉得如此空虚。即使是在释放的时候,自己也不会轻哼一声,甚至连呼吸都不曾有任何改变。
  居然能撑到现在,连自己都觉得这是个奇迹。这种行尸走肉的生活,到底还要过多久呢?
  唤一声外面的人进来伺候,他现在迫切地想要去掉不属于这里的所有味道。片刻便有太监宫女端着盥洗用具进来,这仿佛是经常发生一样,不等吩咐宫女们便迅速地换掉床上的所有被单、锦被以及枕头,清理地上的赃物,将错位的桌椅放回原位。
  即墨辰进入浴桶里,将身体完全没入水中。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会有一种安全感,温热的液体从四面八方涌来将自己的身体包裹,这触感就像那个人的身体,暖暖的,化不开的温热气息。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觉得自己不那么孤独。
  即墨辰从水中出来,立刻有宫女上前去替他更衣。直到这时他才觉得少了什么,自己似乎已经有一天没有见到那个叫叫二狗的人了。
  他转过头对身边的太监说:“去叫李二狗进来伺候。”
  其实即墨辰也听惊讶自己居然能记住一个奴才的名字,或许,是因为这名字太特别了吧。可是为什么连姓也记得呢?
  那个太监连忙要出去,走到门口又匆匆折回来,犹豫着将怀里的东西掏出来。李二狗给他这枚指环的时候,他就打算要私吞了,虽然不知道这东西值不值钱。但见即墨辰对李二狗如此上心怕会被拆穿,所以这才拿了出来。
  “刚才那个叫李二狗的在外面要求见陛下,但奴才见陛下……不方便,就给拦下来了。”他将那枚指环呈上,“这是那个人让奴才转交给陛下的。”
  即墨辰本是漫不经心的一瞥,却在看到那枚指环的时候,整个身体都震动了。他颤抖着伸出手接过那枚指环。样式古朴的指环上平行凸出两圈环线,在烛火下折射出淡淡的银光。
  那枚自己强迫他一直戴在无名指上的锁情,却在邶城的时候莫名消失,而在八年之后又再次出现。
  那个太监见即墨辰的反应如此激烈,便知道自己怕是惹祸了。
  “他在哪?” 即墨辰声音平静地问。
  那太监一时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他。
  “朕问他在哪里!”
  即墨辰突然大吼一声,吓得周围伺候的宫女太监们都跪了下来。他总是保持一个皇者该有的优雅和风度,即使是在最窘迫的时候。可是此刻他早已不能顾及那些了,他只要知道那个人的消息,一分一秒也不想延迟。
  “他只把……这个交给奴才就……走了,奴才也……”
  即墨辰已经等不及他说完便“夺门而出”了,他脚尖轻点便跳上一直拴在帐外的王追,一边在军营里寻找一边下令全军搜索李二狗这个人。可是得到的答案却是那个人根本不是真正的李二狗。
  即使搜遍军营的每一个角落,他也没有找到那个人的身影。或许他已经走出军营了,如是想,即墨辰立刻掉转马头朝营外飞驰而去。
  古漠这个地方地势险峻,与外界相通的只有一条狭窄的古道,此地易守难攻,所以宸国大军才可以安然驻扎于此。即墨辰一直沿着这条古道寻下去,却始终没有见到人影,直至追到一条河边。
  即墨辰本打算继续往前走的,却看到在河边的荆棘丛里似乎挂着什么东西。他翻身下马,拾起那块挂在荆棘上的布料,那分明就是宸过士兵穿的军服上的布料。从旁边斜坡上的痕迹来看,应该是刚刚有人掉到了水里。
  即墨辰握着手中那块布料,因为太过用力手臂都在不断颤抖。他望着下面波涛汹涌的水流,眼眶里有晶莹的液体在积蓄。
  我终于等到你了么?这次,死也不会再放开你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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