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今年Y城的大雪比往年来了早了一些，微白起床时外面还只有一丝光亮，可等到他洗漱完毕站到窗前，却感觉到了室外比昨天亮堂了许多。撩开帘子一看，外面已是白雪皑皑，树木银装素裹，远处的房屋也都显得可爱起来，宛如童话里城堡的屋顶。
天上还飘着棉絮状的雪花，像从遥远地方飞来的蒲公英，轻柔地抚摸着每个仰望它的人。愣愣地看了许久，微白的眉眼弯曲成好看的月牙儿。
今夜就是平安夜了。
希望灼希回来的时候，这场雪还没有停，那样就可以和他一起坐着看雪了。还记得小时候最喜欢堆雪人和打雪仗，可惜现在不能重温儿时的回忆了。他看了眼自己的腿，叹了口气，但心情仍然是舒畅的，嘴角微翘地拿过手机发了条短信。
TO【灼希】：你几时能到，再不会来，就要错过和我的第一场雪了。
几秒钟后，手机震动起来。
【灼希】：不会错过的，我等下就去机场了！今天B城也下雪了，可能会晚点，不过傍晚之前应该能到。╭(╯3╰)╮等我哟，老婆。
由于微白曾强烈抗议过，所以灼希很长时间没这样喊过他了。看着这两个字，微白稍稍皱眉，但唇边是更浓郁的笑意，这次他没有反驳回去。
不知道为什么，微白现在很想他，很想。
但愿今日的时间过得快些吧。
一般情况下，越是过年过节，艺人就越忙。即使微白现在还只是声优演员，他也不能自由支配这两天的时间。姚洁特意提前赶来接他，和刚要出门的许锦严打了招呼，保证晚上七点之前将他送回来。
微白犹豫地想，若是灼希回来了，自己肯定不会回家吃饭的，要不要这时候跟许锦严说一声呢。但一看到许锦严毫无生气的脸，他打消了这个主意。这几天，叔叔的情绪真的非常低落，有时和他说话也冷着一张脸，静默地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依照林叔的说法，叔叔是因为许焕然不会回来过圣诞，所以异常沮丧。
原来，这个高高在上的妖孽男人也是会沮丧的么。微白不知道为什么会觉得叔叔的背影那般寂寥，他好像总是一个人，从来没看见过他身边有朋友。那种自信傲然的笑容最近也很少浮现在他脸上了，自己远远看着，还真的有点不习惯。
如果有可能，我还是回家陪他吃饭吧。微白暗自想着，嘱咐林叔晚上多弄几个叔叔喜欢吃的菜，才上了保姆车。
“今天没有什么具体的工作，早上会上一个电台节目聊聊天，下午要参加G&C历年来都会举办的圣诞酒会，是我们都熟悉的老地方，帝国酒店。微白，你的礼服已经准备好了，是一套纯白色的范思哲西服，等下我们去做造型，然后带你去认识几个公司的老声优。”姚洁在微白耳边嘀咕着，把行程说的很详细，随后关上记事簿，笑道：“不过，我可没把你和二少约会的时间排进去，等二少回来了，看你能不能先溜吧。”
“姚姐，你也知道灼希今天要回么？”微白疑惑地问，他还以为就他一个人知道的。
姚洁撇撇嘴，笑着捏了捏他的脸，“你看你还真被二少养胖了点，我是猜到他肯定会回来，你们两个在一起之后的第一个平安夜耶，是个浪漫的男人就该回来。”
其实，是沈灼希为了给微白准备礼物，所以给姚洁打了电话通过气。
“姚姐是在夸他浪漫吗？这话让他听到了还不尾巴翘到天上去了，他是说要回，不过飞机可能晚点。”如此说着，微白在心里有了点小小的期待，那家伙浪漫吗？那就等着，看他会送什么礼物给自己吧。
说完了工作，两人聊着闲话看着窗外的城市雪景，车子行驶到盛世广场的时候，微白看到了广场中央钟楼的巨幕显视屏上，正在播放迷你国公司GII游戏的广告。自己的歌声伴随着具有魔幻色彩的画面在广场上响起，很多年轻小情侣都停下来驻足观看。
“姚姐，这则广告是今天才发出来的吗？”转过头，微白笑着问。
“特别选择平安夜这天播出的，迷你国公司精的很，当初为了争取这个黄金时间段，可是把沈总剥了一层皮。”嘴巴上有些责怪，但表情是喜悦的，姚洁也能理解，谁不想在这个时间放送自己产品的广告，更可况平安夜本就是年轻人的狂欢夜。这个时段能带来的广告效应，比任何时候都强。
微白点点头，当下一笑：“要买到这个时段，是得花不少钱。会滚动播放到晚上吗？”
“既然要买，当然不能错过晚上8~12点这个时间段。微白，从这么远听这首歌，我都有一种要被你声音穿透的感觉，太惊悚了！你确定这些人听完歌，不会晚上做恶梦么。”做了个鬼脸，姚洁做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样子。
“太夸张了吧，怎么可能。不过这首歌的曲子真的很好听，如果不是我唱，其他人也能把它唱红的。”提到这首歌难免想到绿川青，微白释然地笑了笑，那个人其实挺优秀的，不过谁让自己先遇上了灼希呢。
“别人唱能超越绿川青吗？很显然不能。”不说故意夸赞自己的艺人，而是衷心这样觉得，姚洁这一副得瑟的表情让微白笑出了声。
“我想，应该有个人能比绿川青和我唱得更好。但是那个人不晓得现在在做什么，他很早就出道了，可惜几年前忽然退出了歌坛，叫山口绪平，姚姐你知道吗？”就知道她会提高绿川青，微白准备好了要转移话题。
想了想，姚洁答道：“经你这么一提我想起来了，他的嗓音确实很特别，只要听过一次，就无法忘记。也的确可惜，他当初不知道为什么退出了歌坛。若是他复出，绿川青的粉丝只怕要少一半。”
随声附和着，微白轻扬微笑，心里却在暗想：山口绪平，自己还没和他分出胜负呢。大概没几个人知道，这个人才是真正的配音高手啊。
如微白所料，时间过的飞快，等他下了电台节目，做好了造型，已经到了午饭时间。未免弄脏了礼服，姚洁不让微白吃带有酱汁的红烧肉，使得微白一直不高兴地撅着嘴直到酒宴开始。要说G&C公司的习惯也奇怪，别人酒宴都是晚上开，他们偏偏是下午开，差不多是下午茶的时间，各位嘉宾和艺人都吃不了什么东西，倒是很节约成本。
“其实哪里是为了节约成本，是沈总以权谋私了，希望平安夜能早点回家，有时间陪溪晓啊……”端着香槟站在微白身后，姚洁忽然发出一声感叹。
有这种事，我怎么不知道。微白的眸子被闪烁的水晶灯晃了晃，说道：“姚姐你很八卦哦，瞎猜的吧。”
“才不是呢。一提到溪晓我就觉得难过，唉……就是他过世的前一个月，策划部提交了圣诞宴会的策划案，沈总什么都没改，就是把时间给改了。当时洛丽塔和我正在旁边商量事情，他也不避讳我们，说是想早点回家和溪晓一起过平安夜。真是的，我跟你一个孩子说这些干什么……”姚洁自怨自艾地摇摇头，又说道：“你就当没听过吧，不要跟别人提起。”
“哦。”微白垂下头，盯着手中的红酒，不再做声。
酒宴正式开始时，沈映冉上台发了言，只说了简短的五分钟。他的表情很清淡，使人看不出情绪。走下台阶时，往人群中望了一眼，看到被声优前辈们围绕在中间的微白，牵动了一下唇角，眼眶里有着眷恋的神色，但还是没有走过去。
G&C旗下的影视艺人很多，声优更多，国内一线的声优演员，有三分之一是出自G&C。每年只有在这时，所有的演员歌手和声优都会回来参加酒宴，因为这不单单是一个庆祝节目的宴会，还是G&C高层对所有艺人发表奖赏的时候。
但今年的酒宴还是失色了，因为凌霄和与韩哲宇不在，诸多电影公司和唱片公司的负责人都倍感惋惜。原本可以一睹巨星风采的新艺人也感觉悻悻，纷纷往沈映冉那边扑，期望能借此机会和老板亲近，为自己博得一个好前途。
这厢，面带微笑地品着酒，微白舒服地和几位老声优聊天，也没有觉得无聊。五点多钟，已有些高层人士携伴慢慢离场，姚洁估算了一下时间，走到微白身边问道：“微白，等沈总走了，我们就可以遛了，不过灼希还没有到吗？”
微白嘟了嘟嘴，掏出手机递给姚姐，这是他第N次翻看了。
【灼希】：55555白白，机场跑道被雪埋了，继续晚点，怎么办我还没上飞机。
看着这条短信，姚洁使劲地憋住笑，“这个二少还是这么不靠谱，你打算直接回家吗？”
不回家还在这里等啊。微白无奈地摊摊手，“走吧，回家算了，要不要我给你买个圣诞礼物呀姚姐。噢对了，该给谦谦送个礼物！”
“那混小子有不少礼物了，你不用这么客气。”想到马上可以回家陪儿子，姚洁一脸的幸福。
两人刚准备离开，一位工作人员走过来拦住了他们。“对不起，请问是许微白先生吗？”
“哦，我是。”微白不明所以。
“这是沈总让我交给您的，说是圣诞礼物，请拿好。”说完，递上来一个红色的长形小盒子。微白狐疑地接过来，打开一看，是一条铂金项链，坠子是一只银白的小海豚，海豚的眼睛镶嵌着蓝宝石。
“咦，奇怪了，沈总为什么送你圣诞礼物。”姚洁扫了一眼。
只见微白静默地注视着海豚，片刻，面色平静地扣上了盒盖。
溪晓曾经对沈映冉说过，很想去海洋馆看海豚，可是沈映冉那几年一直借口忙于工作，一次也没有带他去过。原来……他还记得。
“走吧。”把盒子揣到包包里，微白对姚洁嘿嘿一笑：“你看，沈总是想哄哄我这个小孩子，让我来年更卖力工作呢。”
“是这样么。”姚洁将信将疑，也没有多想。
早上高高兴兴地出门，傍晚却兴致低迷地回到家。微白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几个帮佣忙着布置圣诞树，吃着刚烘烤从来的曲奇饼，心情也还不坏。林叔一直在厨房里进进出出，七点还未到，一桌子丰盛的菜已经布置好了。
所有人都准备好了，就等许锦严。
微白规规矩矩地坐在餐桌前，等着林叔去请叔叔。十分钟过去了，才看到许锦严神色疲倦地从楼梯上走下来。他抬头看了微白一眼，那双狭长的眼眸慵懒地眨了眨，挥手示意林叔叔可以开始用餐了。
举起酒杯本想说点什么，微白看到许锦严已经拿起筷子，只好又放了回去。虽然是过圣诞，这一餐却是传统的中餐，摆在许锦严面前的都是他爱吃的清淡菜式，例如清蒸鳜鱼、清炒芦笋。他一声不吭地吃着，手中的筷子拿起放下，好像一直在吃，实际上根本没吃多少。本该热闹一点的平安夜，完全笼罩在了许锦严冷凝的气氛中，寂静的可怕。
“叔叔，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微白想不到什么理由。
许锦严挑起眉梢，视线有些飘忽，“可能吧。林叔你也坐下吃饭吧，这张桌子实在是太空了。”听闻此言，林叔别别扭扭地在微白对面坐下，劝说道：“锦严少爷，多吃一点吧，这些菜莫非不合胃口？”
“不是，菜很好，是我自己的问题。”许锦严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勉强吃了几筷子，便放下筷子不动了。“微白，你和林叔慢慢吃，我回房了。”
好不容易听见他叫自己，微白提起了精神，却只看到他起身离开的背影。
又是这种让人忍不住介意的寂寞感，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一顿丰盛的菜肴浪费了一大半，草草吃完了，微白拨动轮椅来到楼上。许锦严的情绪这样反常，他总不能坐视不管。果不其然，他坐在许焕然的书房里，脸朝向窗外，看着漆黑的夜幕。
雪已经停了。
“叔叔……您有什么烦心事么。”不知道如何开口，微白只能这么问。
迟疑了一会，许锦严才转过脸来，“你怎么上来了……这个屋子太冷清了，你说是吗？”
“是有点。”轻声回答着，微白也不知再说什么好了。他只想单纯地想和许锦严说说话，不想看见他一个人如此孤单。听林叔讲，他这几个晚上一直这样坐着，一坐就是一整晚。
凝望了微白良久，许锦严站起来，走到他身边蹲了下来。蓦地，抱住了他的腰，头贴上了他的胸口。微白一惊，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推。
“别动，微白……让我抱一会，就一会儿。”许锦严低声说着，这种温柔的喊声仿佛从未从他嘴里说出来过。那么轻缓，那么脆弱。
微白心里挣扎着，禁不住心软，只有任凭他抱着。
“你说为什么他不肯回来，哪怕回来看我一眼……为什么不肯回来。”断断续续反复呢喃着的，是这么一句话。微白不知道许锦严是在对他说，还是在自言自语。
夜深沉，四周没有一丝响声。
不知道过了有多久，微白身子逐渐僵硬了，许锦严还依旧保持着这个姿势。如果不是他偶尔动动头，微白几乎以为他睡着了。忽然，手机的铃声大作，他不得不推开许锦严。
“白白，我终于落地了！”是灼希打来的。
“我还以为你回不来了呢。”微白禁不住勾起嘴角。看了看旁边的许锦严，他拨动轮椅往门外走去，“现在在哪？”
挂上电话也没和许锦严说一声，就急忙下楼去了。
随后上来的林叔对许锦严请示道：“我去派人跟着小少爷吧，这么晚了，要通知小少爷几点回来吗？”
沉默了半晌，许锦严缓慢摇了头，“算了，微白早就不是过去的他了，已经不再依赖我，也不再需要焕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