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桂月闻香 ...
秋的夜,寒意逼人。
周遭闹哄哄的一片,荣枯只觉脑中似有棒槌在猛烈地敲打,震得整个头颅都在发痛。身后钳制他的人显然陷入了绝境,已然彻底地癫狂了。
脖子间滑下一缕温热的液体,荣枯闭了闭眼,屏着呼息,凝神探查着身后之人任何一点的细微动作。
就在对方焦急之时,握刀的手腕颤抖地稍离颈项,荣枯逮住这个机会,冒险地迅速出手,身体微侧,刀锋又一次划过脖子,他便已狠狠地击向了对方的腋下。
那人意料不及,稍稍地松开了荣枯,便是这个瞬间,荣枯模糊地看到一抹人影,几乎是瞬移般,逼至自己的身侧,狠厉地挥出一掌,便击飞了挟持他的人。
其后的事情,荣枯已不清楚了。只觉,天地间,尽是安静一片。
暖暖的风拂过全身,令人倍觉舒畅。先前有些受惊的心情,一下子被抚平了。他静静地感受着这抹温暖,心一下子雀跃了。
真好,他舒舒服服地睡去。
醒来的时候,这周身的疼痛让荣枯难受地低吟出声,他没有睁开眼,只是将自己更深地蜷进被窝里,用酸软的双臂抱着头。
这一动,便扯到了脖子上的伤口,尖利地疼痛刺进了肉里,他猛地吸了口凉气。
“受伤了就安分点!”
男人冷漠的声音蓦然传入耳中,荣枯清醒了几分,缓缓地收回手,僵着身,睁开眼看向旁边。
那位于大人正站在自己的床头,荣枯侧躺着身,脖子上的伤让他不敢随意地乱动,也没法抬头看清男人是何表情。
昨夜里,这个人最后还是救了他。
想到此,荣枯张了张嘴,哑着嗓子低声道谢,“小民多谢钦差大人昨夜的出手相救。”
男人听了,只冷冷地哼了声,似乎是有些不屑。
荣枯半闭着眼,也不好多说。道谢的话,是他内心里诚实的想法。虽然他明明是被这人连累到的,但在那样的情况下,至少对方尝试着救回了他。
男人俯视着荣枯,打量了半天,才冷淡地开口,“你脖子上的伤,三五日里不宜乱动,避免沾到水,这几天你就住在寺院里养伤。”
荣枯自不推辞,轻声应了。
脖子上的伤口很浅,只是因为伤在紧要的部位,所以需要稍加注意点。荣枯对着铜镜很快地抹好了膏药,便舒展了下酸软的肢体。
这几日大多躺在床-上,浑身都有些不舒服。好在伤口开始结痂了,他的头痛也在几日的休养下渐渐地好转。
木门发出吱呀的声响,荣枯迈着轻缓的步伐,朝着那边的院落走去。
一路上,他随处可见到面容整肃的官兵巡逻而过。想必,那夜的刺杀让官府开始警惕了……那个钦差大人,当真是位高权重。
收回视线,荣枯忽然看到了前方两棵老桂树,顿时加快了步伐。
鼻间充溢浓郁的花香,他微微抬头,看着眼前一枝低垂下来的树枝,小巧而暖黄的花,密密地拥簇着深绿的叶子。
荣枯有些快活地眯起眼,深深地吸了口浓香的空气,遂轻抬手,捻起了一朵细小的花。
◆荣◆枯◆华◆年◆
于大人脚步顿住,背着手站在离荣枯丈余开外的地方,正将少年轻浅的笑容收入眼底。
从第一天在傅府湖边碰到这个孩子,对方便总是挂着温和的笑,似是没有任何烦心事。只是那双淡淡的眼眸,似蒙着一层朦朦胧胧的雾气,看不出任何的想法和感情。
那些明明都是寻常而普通的东西,总能让这个孩子展颜欢笑。比如落日,比如桂花。
男人看着荣枯的笑颜,微微皱了下眉,眼神里透着浅淡的不喜。
荣枯忽地感觉到一抹观察的视线,微微侧头看去,见到来人是谁后,便松开了手指,脚步挪移上前了几步,规规矩矩地朝对方行礼。
于大人居高临下地凝视着少年,神色愈发地冷漠。
“男儿当心存高志,怎总是摆弄这些花花草草!”
有些莫名其妙地听到男人忽如其来的责斥,荣枯服服帖帖地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上,半垂的眼睑掩盖的是男人看不到的漠不在乎。
“你喜欢桂花?”男人没有继续说教,话锋忽然转开。
荣枯愣了愣,鼻腔里都是浓香甜腻的桂花气息。他低柔地应答,“不喜欢。”
他是,真的讨厌桂花的香气。他其实也是,真的讨厌花花草草。
只是……这熟悉的香味,拂过心头,总能带给他一股安宁和温暖。他忽然想起了,前世院里有棵高大的老桂树,每到秋天就会开了满树的花,散发出让他厌恶的香味。
荣枯的回答,让于大人有些意外。他盯着这个少年,抿起薄唇,久久不发一语。
荣枯恭恭敬敬地候在于大人身侧,对方不说话,他也不能随意地有所动作,只是安静地站着,唇角总似含着笑意。
“伤口如何了?”良久,于大人出声问道。
少年听到问话,用一贯温和的语气回答着。披着淡薄的阳光,整个人一下子变得虚幻起来,仿佛随时都能化作一抹微风飘走。
这个人,明明就站在自己的面前,却总似无法捉住。这般飘忽不定的感觉,让男人难得有些烦躁。
“若想活着,必须懂得自保。”男人冷冽地说道,“像昨夜,你竟没有一丝反抗之力,任人掐住命门为所欲为。”
“难道你在傅府都不曾习过武吗?”
荣枯没有听进男人的问话,只是陡然心生一股奇怪的感觉。他稍稍地将视线挪上,对上了于大人冷厉的眼睛。
……这个人,似乎管得太多了。
“我说的话,你都听进去了吗?”男人看出荣枯的走神,语气明显不悦。
“啊,”荣枯轻声应着,有些漫不经心地回答,“钦差大人教训得极是,小民会认真听取的。”
若是可以,他也想学得一身武艺。从前世他就知道,有些事情,不可避免地要通过武力去解决,何况在这个崇尚武力的时空。
可惜,他也只能在傅和谨的软磨硬泡下,花了两年的功夫,堪堪地学会了骑马而已。至于武功箭术,于他,不过是一种奢望而已。
不能练武,他是觉得稍有些遗憾。
可……他的好坏,与眼前的男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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