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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起迭波 ...

书籍名:《百年游》    作者:闲相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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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本来说要昨天更的,突然有事耽误了OTZ
躺平任抽打TvT

  清玄子十五修道,天资卓然,用了一百七十四年修得五气朝元,内丹初成,终算是得了道,从此不惧生死病患。
  
  可这却是不够的,远不够。
  
  他心知这世上并无甚么长久,当初修道时万般艰辛困苦,只消一个莫测的劫难,便都一笔勾销了。既舍不得,便要保长久,若要长久,必要万全。如何万全?万千术法变化,天地奇珍异宝,能得的都要得。到了要紧的时候,便是克敌化劫的法宝。
  
  当年出师下山时,他师父也只嘱咐了三个字,“戒之得”。
  
  清玄子小心得很,自问确是谨遵了这三字,“得”时再三思虑谋划方下手。
  
  譬如这回,他看上了一枚好丹元。
  
  那是枚元气精纯的内丹,却又与普通蛇丹大相径庭,甚是奇怪。想是结于妖物心府,又得了道家正气浸润,当真是前途不可估量。只是内藏一股暴烈戾气,起伏不定,不知到底如何凶险。不过自己修为颇深,这点邪魔气,应该还是收拾得住的。他见时,那蕴着丹元的妖物经脉初通,修为尚浅,有些麻烦的却是与它同行的道士。
  
  清玄子看那道士年纪甚轻,尚未得道还丹,本打算与他私下交涉。想来,只须将自己炼化之能告诉他,再许他一半蛇丹炼出的丹药,这笔买卖多半便成了。
  
  谁知等自己再转回初见的庙中,从屋瓦隙中朝下看时,却是这么个景象。清玄子暗自可惜,一来是为原路不通,二来,修道之人最忌执迷牵绊,见道友如此,多少有那么一点兔死狐悲的意思。
  
  一计已不成,清玄子也不心急,只沿两人来路慢慢寻些线索。
  
  如此便到了大桐乡。机缘巧合在山中捉了只元气大伤的狐精。这精怪遭了雷劫,若不是有托身泥胎挡着,险些被打回原形,却不料,它竟是与蛇丹有些渊源的。
  
  清玄子只道苍天助我,妙计得成。当即拿了法器——便是只葫芦,将狐精塞进去,又填进许多毒物,养成妖蛊。妖物化蛊,便会神智尽失,有时许能留个执念在。也巧了,这狐精生前一心取气吸精,恰是牢牢盯住了那枚丹元,化作了蛊,大约也是认得的,仍旧一心想上去吸一吸,恨不得钻进内腑里,将那丹囫囵吞了。
  
  当真用起来,果真如此,却没料到这蛊毁得这样快。狐精刚一沾身,便被刺穿了印堂眉心穴,破了关窍。不过,这也不打紧。
  
  清玄子本隐在门槛外三步,此时朝里迈了一脚,抽出背上的雌雄双剑来。窍破蛊死,蛊内藏的毒瘴却是不会散的,只这便能将蛇制住了。至于同妖物夹缠不清的那位道友,清玄子笑了一笑,难缠是有的,可依他凡身的修为,这回略微拼一拼,也是占尽了胜算的。
  
  如此想着,前脚便踏进了门内。
  
  月华斜照,正映了一地狼籍。清玄子刚扫了一眼倒地的妖物,耳边忽响起泠然铃声,面前便蓦地遮了一片黑影。他猛然转眼,只看见一双寒光潋滟的眼眸,长在摄人魂魄一般的面孔上。
  
  这双眼眸却并没有与他对视,只半垂了眼帘,被眼睫遮下一片妖异的阴影。视线直投在自己胸口上,一瞬间已转过身去。
  
  清玄子霎时回过神来,提剑上前。可是,甚么地方不对。有些空,又有些冷。他迟疑着低下头去,却在胸前看到了一个窟窿,鲜血汩汩喷涌出来,泼花了一地霜白月色。手一松,双剑锵啷掉到地上。他僵硬着抬起头来,只看见一个披散了发的背影朝蛇妖走去,一条亵衣袖口被血浸透,染作暗红的手中捏的那枚杏黄色的,却是自己的内丹。
  
  狐三的皮囊被戳了个透,登时凹陷、萎缩下来,浓黑的毒瘴从七窍连同伤口涌出来,顺着柳白泽口中流入经脉。张翼扑通跪倒在地,一把将塌陷成一团的妖蛊枯皮拂作了粉末。他锁紧眉,带了不可遏抑的厌恶神色,将手中那颗血淋淋的内丹含进了口中,然后托起柳白泽的头颈,俯身下去。
  
  身后发出一阵嘶哑又绝望的嚎叫,又突然截断了声响。疯狂的不甘与愤恨已被惊恐代替,清玄子眼睁睁看着自己烧起来。无声的火苗从衣摆下的双腿开始吞噬,没有飘起一缕烟,也没有洒落一粒灰。须臾,整个身体不留一丝痕迹地,消失在空明澄澈的月光中。
  
  染血的右手抵在柳白泽的胸前,翻涌的元气滔滔不绝灌进去,充溢住心口一小片地方,将内丹团团包裹住。柳白泽尚余了一丝神智,一片雾翳中,隐约见张翼噙了甚么凑到自己嘴边,骤然抬手,竟生生将他推开。
  
  张翼脸上仍没甚么表情,爬起来,再次俯□,垂首到极近的距离看他的脸。柳白泽眼神已经涣散,发青的皮肤下隐隐浮现出碧色的鳞片来。一只手依旧按上胸口,真气涌入。
  
  嘴唇相触的时候,柳白泽慢慢挪动了手臂,摸到张翼的衣袖。他嘴唇微微翕动,却发不出声来。半晌,吐出来个模糊的“别”字。
  
  张翼抚了抚他脸颊,轻轻捏住下颔。因嘴里含了东西,有些含糊道:“你乖些,不要动……”终于还是俯首下去,贴到了嘴唇上。
  
  柳白泽微弱地挣动了一下,却被他反抓住了手。
  
  子时过半,柳白泽脸上的青色褪去,渐渐苏醒过来。睁眼时,正见张翼直愣愣盯着自己,面无血色,眉心一道紫黑,墨描似的直漫到额上去。冰凉的嘴唇还与自己贴着,最后一缕毒瘴正从口中抽出,引到他的嘴里。
  
  柳白泽想说点甚么,还未出声,却见张翼突然挪开身体,双臂撑住地面呛咳起来。一股股黑血顺着嘴角淌到地上,溅脏了衣服。咳了一会儿,和着血水吐出个枣子大小的珠子来。原本杏黄的颜色已经染作紫黑,滚在地上时依旧毒烟缭绕。柳白泽眼睁睁看着,却丝毫动弹不得。
  
  张翼抬袖抹了抹嘴角,呆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倒在他身边,艰难地喘气。
  
  柳白泽只觉胸中刀绞一般,身上终于有了些知觉,强偏过头去看他。张翼侧卧着,乌发披散了一地,见他转头,动了动嘴角,扯出一点笑意来。柳白泽道:“你何必做到这地步。”见张翼登时惨白了脸色,也撑不住心软,只道:“莫动了。”朝他慢慢翻了个身。
  
  熟悉的气息挨过来,然后是暖和的胸口。张翼将头抵在他肩上,意识渐入昏沉。不知过了几时,被摇摇晃晃抱起来,放回床上。
  
  柳白泽正拿起他的手往被里放,袖子滑开,便愣住了。借着月光看去,那只绞丝镯子已变作乌黑,再不复银亮。慢慢掰开手指,便见手心里也是青黑,顺着经络朝小臂蔓延。柳白泽看了半晌,又轻轻将他额上覆发拨开。眉间那道印痕已纵穿额头,延至发中。
  
  他不知该说甚么好,无论歉意还是谢意,讲出来都是笑话。
  
  正思及此,张翼突然一个冷战惊醒过来,猛睁开眼睛,遭了梦靥一般。见是他,便直直盯着,喘息道:“……怎么不睡?”柳白泽抚了抚他发顶,“看着你些啊,夜里喝个水甚么的。”
  
  张翼慢慢蹙紧了眉头,伸手去拽他衣袖,却抓偏了。再扯住时,捏紧的手不住打颤,低道:“你躺下。”执拗地不松手。
  
  柳白泽看着他冷下来的面孔,刚想躺,突然呼吸一滞,盯住张翼的眼瞳。墨黑的瞳仁中间有了一点红色,像被刺了一针,渗出血来,看去格外骇人。终究还是没说甚么,躺进被中,与他在黑暗中静静对视。半晌,自嘲似的笑了下,哑声道:“我总没用得很……”
  
  张翼忽然闭了眼,虚弱地吐气道:“傻话……你靠过来些,冷。”
  
  月光浸着一室静谧,澄净又冰冷,好像结了薄冰的河面,脆得吓人。
  
  不多时,这层薄冰突地被一声尖利的鸟啼刺破了。
  
  转瞬间,已有甚么疾飞入屋中,滞在半空扑翅。比麻雀还小些,通身鲜红,好似燃着的火苗一般飘忽跳跃。
  
  柳白泽颇有些无奈,只得起了起身,将张翼遮护在怀里。两人都已再无一丝气力,此时若再横生变故,恐怕便要一同交代在这处了。
  
  好在那鸟仍是悬在远处,尖喙一张,却是吐出字来。“余邪未尽,蛊毒内侵,渐蔽清窍,蚀败五内,谨请务必速回,或有回天之法。”这嗓音好似铁剑金戈一般,僵冷齐整,透着股生硬的死气。说罢,又变了尖细的鸟鸣,啼叫了两声,听来说不出的怪异。
  
  柳白泽提心吊胆地听着,此时方听懂个些,蓦地听张翼哑着嗓子吼了一声:“滚!”将喉咙都喊破了音。浑身一僵,霎时又明白过来——这句并非冲着自己的。张翼声嘶力竭地吐出那个字的时候,突然死死揪住了自己的衣襟,然后将额头也抵上来,贴紧了自己,再不抬头。
  
  柳白泽从未见过他如此暴怒,心中大惑。轻拍了拍他脊背,回头看时,正见那只血红的鸟儿自半空斜坠下来,一头撞上桌上的烛心,化了朵摇曳的烛火覆在上面,再寻不见原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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