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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去不返 ...

书籍名:《百年游》    作者:闲相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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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你们打死我吧 T T

  柳白泽再醒来时,天已近昏。一直浸在混沌的梦境里,翻来覆去都是张翼,乍一清醒,眼前却是间空屋,夕光斜入,照着地上一圈朱砂符箓,将自己圈在墙角里,浑浑噩噩没有力气,只昏然盘成一团。
  
  从前时时处处总能挨着见着,转眼间又只剩自己一个。被蒙骗到这个地步,如今终于揭破了谎,一朝醒来,心里却止不住地挂念他。几个时辰不见,竟像分别了许多年似的,只觉长在身上的甚么被剥去了。
  
  门扇忽被推开了。柳白泽摇晃着抬起细长的蛇身,没由来地想:可别是他,现下见了,说不定会咬他一口。
  
  进来的却是简疏,对着墙角坐下,沉黯着一张脸,道:“我说些事情给你,免得待你回头能说话了被你骂。事已至此,终究要看开些。”
  
  柳白泽重新盘住,一动不动地看他。
  
  最开始的事情早已告诉过你。四百年前的那回大乱,折损了许多天兵神将,都是元神散尽,再也不能入轮回的。长生宫的陵光神君……命属极阳,司掌天地太阳之气,恰与魔物相克,便化了朱雀的原身,与之拼了一回。
  
  最后算是个惨胜的收场,缠斗时,魔物被销了元魂,一身阴寒邪气失了依附,尽数灌进了陵光元神,都聚在了丹元里。如此,这丹就不能再用,不然要引得阴阳失序,却又不能毁了。事出得太急,陵光那时已堕到下界,只得立刻将污了的内丹渡出来,就近找了体性相合的生灵,当做寄存之器。
  
  内丹本属极阳,却被太阴之气盘踞。以生灵为器备,并不需别的甚么,只一条,要外阳内阴,颇具修行灵性。蛇虺一类,自然最是合适。
  
  简疏叹了口气:“所以你四百年前就该见过他一回了,应当就在水泽边,将丹元塞给了你。机缘巧合,天意如此。”
  
  丹元寄在器中,终究只是一时权宜。内丹是精魂本源,陵光没了它,只靠元神耗着,撑不了几个百年,元气耗尽,就该魂销魄散了。
  
  真火宫掌管一方鬼府,陵光便叫鬼帝杜子仁择了七条鬼魂,都是曾为人父、为人师的,各取一魄,又分出自己的三魂,凑齐三魂七魄。将这条魂魄化了个道士,去点化那条裹了内丹的蛇,教它通了灵识。
  
  柳白泽抬起头来,吐着舌信嘶嘶作响。
  
  简疏道:“我晓得你想问甚么。那道士的魂魄教过你之后,算是诸事皆了,收回真火宫后,三魂归了陵光的元神,七魄俱被拆了,送去投胎轮回。之后我被贬去卧虎山陪寒瑛折罪,便是为了看着你些,别横生事端。”
  
  点化一事,本是想叫你从此修行进境,用经络连缀起丹元,以便最后将邪气引出。
  
  可你自从化了人身,便不再修行一丝一毫,更别提驾驭内丹。算来,陵光的元神也只够撑一个百年,再不能坐视不理。又不能学从前那样折腾耗费,只好以神化形,再去找你。一来督促修行,教你导引气脉;二来再同你渡换些气,与你元神相融,到时便能顺水推舟,取丹归体。
  
  这中间却出了意外,之前他替你当过雷劫,将化出的肉身毁了,只能费神再化一个,元神就所剩无多,一旦离体,不出片刻就要消散。这一回又被毒瘴染了,断没办法再换肉身,杜子仁正帮他想法子压制,也不知怎样了。
  
  半晌,简疏站起身来,摇头道:“我从前提醒过你,离他远些,终归没用。说来,”抬手敲了敲胸口,“你里面这丹,跟陵光本就一体,见了他定会觉出些异样;再者,你该有溃了神智的时候,便是因为猛然行炁,邪气冲到了经络里。一旦内丹里的邪气散净,便是取回之时,你就只有魂飞魄散的份儿;反过来,你若不愿行炁,便谁都拿你没法子——”
  
  门枢突然转出一声闷响,被人推开。
  
  杜子仁阴气森森的嗓音传进来,“简仙家,真是有闲暇。”
  
  简疏道:“比不得鬼帝日理万机。”朝门口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低道:“白泽,记着我最后一句……”随即走出门去。
  
  柳白泽僵直着身体,恍若未闻,只死死盯住门口。感觉得出,他就在外面,静立在门口,与自己只有数尺之隔。
  
  半晌,柳白泽看着他慢慢跨进来,衣摆扫过沉黑的门槛。
  
  他换了身赤色的丝袍,披了发,眼上扎着条颇宽的黄帛,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云篆符文。一条闪着幽光的玄色衣袖探进来,搀着他的右手。手腕上空荡荡的,少了样东西。
  
  柳白泽看着那只手,蓦地生出一股浓烈恨意,在胸中翻江倒海。
  
  杜子仁退了出去,血色的夕光也退了出去。陈旧的门扇合拢起来,屋内寂若死灰。
  
  张翼在门前站住,许久才朝前迈了一步,又停住,不知何去何从。沉默的对峙开始叫人窒息。
  
  柳白泽静默着,看他抿了抿唇道:“你在哪。”
  
  声音在空旷中一圈圈荡开,并没有任何回应。张翼不再开口,提袖去解眼上的符帛。刚抬起手,忽听一声细响,是吐信时的嘶嘶声。
  
  他转过身,犹疑着走过来。柳白泽看着他越来越近,在自己身前小心蹲跪下来,摸索着将地上的朱砂抹掉了。瘦削的手就在眼前,青黑的毒瘴痕迹沿着经络漫过手腕,钻入袖里。
  
  一瞬间,柳白泽想把自己的毒牙深深嵌进去,尝尝他的血的是冷是热,也叫他措手不及,知道疼到骨头里的滋味。
  
  符箓被抹去,被抑住的感觉涣然冰释。柳白泽化回人形,慢慢爬起来。
  
  张翼已经抽身站起,未来得及转身,突地被一股力道掼到墙上,牢牢抵住。艰涩的呼吸吐在耳边,好像暗涛汹涌的大海,勉强维持着水面的平静,不至于使孤舟倾覆。
  
  半晌,耳边有沙哑的声音起伏不稳:“毒解了么?”
  
  张翼微微抬起头来,仿佛看得见他似的:“与你何干?”声音虽轻,却极冷硬,仿佛寒铁锻出的刀刃一般。
  
  一瞬间,周遭似是凝冻住了。张翼并不躲闪,只绷紧了身体,等着将至的冲击——砰一声震响,却是耳边的墙面碎裂开,砖石灰粉扑簌簌往下掉,淡淡的血腥味漫开。“我真恨不得……把你的心掏出来,瞧瞧长甚么样子。”
  
  张翼面上纹丝不动,抬手弹了弹肩上的土灰。柳白泽勉力平息着气血,将拳头从裂痕上挪开,一把箍住他的手腕,摁在墙上,“手上的东西呢?”
  
  “扔了。”
  
  柳白泽倾身上前,紧紧贴合,咬牙切齿地凑到他耳边:“你每回扯谎,都挂在脸上。”胸前有甚么硬物硌着骨头。柳白泽蓦地反手从衣襟探进去,扯出个极小的丝囊来。
  
  张翼骤然慌了神色,抬手去截,却只抓住他的手背。立时较起劲来,震得丝囊中泠泠轻响。数条细细的红线自他的指根淌下来,蜿蜒流到自己的手上,温热鲜腥,交汇缠绕。
  
  张翼渐渐失了力道,仍是死死扣住他的手,艰难道:“还给我……”
  
  柳白泽嘶哑地笑了一声:“这东西先是师父赠我,后是被我转送了张翼,不算我的,也合该是他俩的。哈,神君,你又是哪个?”
  
  张翼连嘴唇都惨白了,缓缓垂下手去。又骤然发力,将身前的人一掌推开。
  
  柳白泽踉跄退了几步,见他自袖子掏了张轻薄的黄纸,满是字痕。是当初订约百年的表纸,迎风送走了的,此时却被捏在指间,被慢慢撕裂开。
  
  张翼挺直了脊背,不紧不慢道:“时机到时,自会被人破魂取丹,你不用妄想躲过……现下,滚罢。”一个个字吐出来,悲喜皆无,不沾一点人气。
  
  柳白泽迫着自己朝后退了一步。自始至终,自己从来都如着他的意,这一回倘若照做,不知合不合他的心意?一思及此,胸中竟有股血淋淋的快意,他吐了口气,将满腔心绪都放空了,断然转身离开。
  
  最后一眼回望,正见那人撒了手。被反复撕碎的零星表纸,雪片似的洒落下来。
  
  再回神时,已出了山门。只隐约瞥到些高檐暗影,一路阴森荒凉,竟不记得是如何走出来的。前面是数千级石阶,自断崖一侧垂至崖壁下。
  
  柳白泽逼着自己一步步下去,每一阶踏下,就离身后远了一分。前路不知哪里是个终了,好叫自己能缓上一口气。
  
  不知过了多久多远,终是来到崖下。全身都脱了力,又强行了丈余,再迈不开脚步。好似遍身都缠满了细密的暗丝,丝丝缕缕都将自己朝身后扯,再挣不动了。
  
  柳白泽仰起头来站定,长舒一口气,安慰自己道:只看一眼,反正,还隔着许多院墙。
  
  只一眼——既找了借口,便能转身。抬眼望上去,却直挺挺僵在原地。
  
  他就站在崖边,解了蒙眼的符文,垂目怔怔地看着他。与他眼光一错,随即变了神色,转身自崖边离开。
  
  柳白泽眼见他衣摆渐远,忽脱口喊了一声:“张翼!”上面的人影猛然顿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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