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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书籍名:《起居注》    作者:寒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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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冬,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新点出的一群进士虽然于政事并不熟悉,好歹是当朝状元,还是会效忠于皇帝的。至于那些来考伎官的,大多都是在某一方面有长才,但都不是文才,因此受尽歧视排挤。他们得了这机会,自是感激不尽,当然更忠心。
谈颜恒被毕子灏故意安排到离京城不太远的直隶,其他人也各司其职。冬天一切事情都缓下来,方季北念念不忘的农具也有人专门研究生产,种子不是一蹴而就的事,而现在已经有了眉目,想来有成果也就是几年的时间。
乍一看,岳国如今已经摆脱了大韦末年的窘境,渐渐好转,各方面也开始正常。但问题,也接踵而来。
方季北很清楚,即使是良好的愿望,也会导致可怕的后果。因此他的每个行动都很小心,尽管有时也显得很大胆。他做出的每一步改变,实际上都只是在京城进行,范围很窄,即使出了乱子,也是在自己眼皮底下,不用太担心。
毕子灏知道他很急,知道他急切盼望岳国所有人都能过得好。但不用旁人规劝,方季北也知道这事急不得。毕子灏只能在他皱眉的时候,为他捏捏肩膀,宽解他一些。
治大国如烹小鲜,但如果一切都能在眼底,该有多好。京城百姓的生活已经得到一些改善,可其他地方,顶多能稍微好一点,却不能如法炮制。方季北出身低微,深知不管朝廷怎么变,只要无法保证官员的质量,怎么变受苦的都是百姓。
就连在京城,在他眼皮底下,也保证不了所有人。
毕子灏拿着一叠信笺,犹豫着。
虽然他现在主业依然是起居舍人,实际上只需记录朝堂上的话语就可以了。其余时刻,他虽然也尽量缠着方季北,但已不需要记注。因为他文才实是当朝难寻,半月报渐渐成了他专门负责。虽说孔之高也派了人“帮”他,不过那些人实质上只是查看他挑选文章和写文章的倾向,并不过分干涉其他。
而毕子灏当然不会有不利于方季北的倾向——也许一开始的时候想过利用这东西控制读书人甚至百姓,但到了现在,这些念头不会在脑中出现。
他的手腕是方季北无法想象的,甚至孔之高都看不出他精心撰写精心挑选的文章的导向——潜移默化的,他在影响无数人。透过一些微小的近乎暗示的语句,把“当朝天子最英明”这一观念灌入人脑中。
可这些信、这些文章……刊登是绝对不可以的,但是要不要告诉方季北呢?
毕子灏向来很少有下不了决定的时候,他的生命中,一个迟疑,可能就会是生死之别。但这小小事情,他竟然下不了决心。
“瞒不住的,而且拖得越久,受害的人会越多,他一定会不高兴的……但现在说的话,他肯定会很失望、很伤心……”
坐在报馆中属于他的单间内,毕子灏自言自语着。
真是头痛。
“小毕,你在做什么?”
熟悉的声音让他几乎惊跳起来,毕子灏惊讶之余,没来得及把手里的纸张藏起来。他有些慌张地问着刚刚进来的方季北:“皇上,你怎么来了?”
“没什么事做,就出来看看你。”方季北笑道,“你们把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我也没太大用,闲得骨头都松了……”
“闲?”毕子灏挑眉,“也不知是谁天黑还在看奏折,现在倒说起清闲来。”
“我那是因为识字太少,看得慢。”方季北尴尬道,眼光一转,落在毕子灏手中纸张上,“这些是什么?文章吗?”
毕子灏一迟疑,手里的纸已经被方季北拿走。
方季北展开一张张看,脸色渐渐变得非常难看。
义军打天下的时候,打下每座城后,都有义军内部比较有能力的人当主事者,找愿意归顺名声不错的旧官做副手。京城亦然。
虽说京城高官满地,府尹这三品小官实在算不上什么,但好歹也是百姓父母官,实权还是有些的。坐上这位子的,是方季北比较信任的一位手下,叫李屿。
这些信函文章,实际是告他的状纸。
虽说京内不乏可以处理这些状纸的地方,例如吏部刑部大理寺。但那些地方,也都由义军核心人物管理。即便有旧官和新臣,势力毕竟远逊。
而袍泽之情,足以让这些地方都闭上眼睛装作不知,况且李屿也没有把事情闹得特别大,受损的也多是京郊百姓,只要阻止他们往京内跑也就行了。
他唯一没料到的,是京郊也有半月报。
方季北看得很慢,他现在识字多了不少,不过读起这种洋洋洒洒大半出自书生之手的文章还是很痛苦。
毕子灏在他身边,看着他神情变化。心被抽紧了一样,一下一下勒得不舒服。
方季北皱着眉,脸上是失望伤心。洁白牙齿从唇间露出来,然后缓缓咬住嘴唇,印上齿痕。
毕子灏觉得自己很没出息,在这种情况下,居然感觉到身体发热。
那些人居然害他失望,真是不可原谅……
好想把人抱在怀里好好安慰,告诉他那些人背叛了没关系,你还有我。
手已经在半空,却听到方季北的声音:“你说,什么人适合做京城府尹呢?”
毕子灏一怔,看着方季北:“你要罢李屿的官?”
“罢官?”方季北冷笑一声,“毕相,你深知律法,如果他这些罪行都属实,该怎么发落?”
“流放甚至处死,主要看皇上的意思。”毕子灏看着他,明白他的意思,“我今日回去马上准备,等刑部结果出来,就写篇文章发在半月报上……或者干脆写长点?写成评书如何?”
方季北转头看着他,点了点头。
毕子灏看着他的眼神,只觉难过,又不能把人抱在怀里,只是干巴巴劝解:“人总是会变的,你不要为了别人的错误为难自己……”
“我没事的。”方季北温和笑着,摸摸他的头,“入宫第一天,当小川做出那样的事时,我就已经看开了。”
他看着窗外,目光悠远:“我不是不知道的。在岭南的森林里,大家甚至会为了一只蜈蚣害死人,没什么好说的,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前一刻还同生共死的朋友,下一刻就可以出刀子……”
不是不知道的,只是开始的时候,以为大家都有饭吃,这种事就不会再发生。
但是没用,欲望是无法满足的。亲如手足,说着为民起义的人,很快变了一张脸,做起迫人起义的那一个。
除了庆幸自己还没有改变之外,什么也做不了。地位高了想要的也就多了,以前受过的苦楚,也就忘了。
方季北低头,眼睫在脸上映出弧线,毕子灏看不到他的表情。
“那个……为什么要为蜈蚣害死人啊?”岔开话题,毕子灏发问。
“当然是吃。”
“啊?”
方季北抬起头来,忽然笑得有点恶意。
“冬天没有食物的时候,虫子老鼠都可以吃,味道还不错。”
他并没有看到少年恐惧恶心的表情,虽然少年确实是一副难受的样子,却不是恶心。
毕子灏向前,抱住他的腰,声音从他胸前低低传出来,闷闷的:“很痛苦吧……”
经历过那么多苦难,活下来了,却还要忍受身边的人一个个的背弃。
方季北先是怔了下,随即笑了,摸摸在自己胸前靠着的毛茸茸的头。毕子灏发质非常好,摸起来很舒服。
这个孩子,在关心他呢。
刑部动作不慢,李屿的罪状很快查证清楚,交由方季北裁决。
刑部要求比较高,因此新人相对少一些,对这种事大多抱着幸灾乐祸的心态,也不加以隐瞒,都等着看皇帝怎么发落。而义军众人几乎个个求情,几天里皇宫好像菜市场一般,甚是热闹。
没有避而不见,没有任何托辞,方季北见每一位故人,当面告诉他们——法不容情,人是救不了的。
这样的铁面,到了晚间便成了疲累。身体上的累还是小事,心里的累才是主因。
毕子灏默默看着他,极为心疼。但这心疼,在李歌闯进来之后就变了质。
李歌是李屿的妹妹,一身红衣的张扬女子。义军并不排斥女子,李歌也是一直跟着军队打仗,虽说主要负责的是供给、粮食衣服什么的。
她和方季北很熟,熟到让毕子灏咬牙的程度。
——居然敢扑到方季北怀里哭,手、手还在乱动!
死女人你给我放手!不可以碰他,少动歪脑筋。
毕子灏此刻完全不记得文雅风度为何物,红眼盯着两人,有种冲上去分开他们的冲动。
涵养算什么,心头的人被上下其手的时候,还管什么涵养?
毕子灏正要冲过去,方季北已经推开李歌。
“小歌,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答应放李屿。如果你把入宫求情的力气用在规劝他上,也就没有今天的事情了。”
“很多人都那么干,我哥哥只不过是和他们做一样的事情罢了,哪至于掉脑袋呢?”李歌泪汪汪看着方季北,“皇上,你一向疼我,也一直和我哥很好……你就放过他好不好?我们不当官了……”
“很多人都那么干,不能成为他也那么干的理由。小歌,如果你知道有谁也这么做,应该直接跑去告他。只要查实,我一样处置。”方季北道,话中隐隐有杀气,“小歌,大家都是苦出身的,如果你是被逼死那家人的亲人,你会怎么想,会觉得凶手可以饶恕吗?”
李歌脸色苍白:“可我哥他……”
方季北摇摇头:“他没有什么不同,小歌,你不能想象所有人都是你。”
李歌咬住嘴唇,迟疑了半天,道:“皇上,只要你放了我哥,让我做什么都成。”
“啪”一声,是毕子灏手中毛笔笔杆被他掰断。
“小歌,回去吧,我什么都不需要你做。”方季北道,摸摸她的头,“不要再入宫了,我不会改变主意的。”
李歌低下头,眼底闪过一丝算计。
“原来摸别人的头是你的爱好。”李歌走后,毕子灏马上开口言道,一脸不快。
方季北走到他身边,伸手出去,在摸到他头之前停住,收回来尴尬挠挠头:“那个……习惯,习惯而已。”
“我不是小孩子。”毕子灏看着他的手,挣扎想着到底是被摸好还是不摸。
“我知道啊。”方季北心里想着论年纪小毕还是孩子嘛,何况只有孩子才喜欢这么强调。
“我和那女人不一样。”
“我知道。”当然不一样。
“那女人喜欢你。”
“我知——啊?”方季北惊讶看着毕子灏。
他果然很迟钝。
“她表现得很明显了好吧,说什么随便你让她做什么……”毕子灏一撇嘴,“真能想,好事还都给她不成?又当皇后又救兄长,她倒是不吃亏。”
“我不可能娶她。”方季北摇头,下意识又想摸毕子灏的头,幸好反应过来收了回去,“你知道的。”
“那不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吗?你对那位小红姑娘……就那么深情?”
“也不是。但是小毕,养老婆很花钱啊。要是真的喜欢谁倒也无所谓,但并不是那种喜欢,就算了吧。”方季北道,“过一辈子,不是那么容易的。”
“第一次听说皇帝还要考虑养老婆花钱。”毕子灏忍不住笑道,斜着头看方季北。
“因为其他皇帝都没有我这么穷。”方季北觉得他这样特别可爱,努力制止自己伸手揉他头发的冲动,也是笑道。
虽然说说笑笑,毕子灏却总有些不安——那女人,看起来就不像能轻易善罢甘休的样子。
要小心些。
这世上有种行为,叫做杀鸡儆猴。很显然,方季北或者说毕子灏做的,就是这行为。
毕子灏把事情结果用朴实语言写出来登在半月报上,一方面是警告其他蠢蠢欲动的人,另一方面也是昭告天下,告诉他们半月报同时可以用来揭发不法行为。
结果就是毕子灏每天都被信件压得透不过气来。虽然报馆里有不少人可以帮他,但其他人都缺乏决断的能力,何况有些信件已是告御状的性质,而非普通文章。
当方季北数次看到毕子灏拿着一堆信回宫时,他也忍不住了。
“毕相,你事情已经很多了,这些杂事就不要太过操心。有问题的话直接给我就好。”好歹他现在已经认识不少字了,应付得过来。
毕子灏看他一眼,摇头道:“然后你看信看到半夜?那还不如我来,至少我能从用词和字体中看出一些东西来,而你能读懂就不错了。”
这倒是实话,但是方季北还是有些迟疑:“可是你最近没能好好休息,看,黑眼圈都出来了。”
他靠近毕子灏,低头伸手,指尖在他脸侧掠过。
毕子灏抬头笑,带着些戏谑地伸出手摸回去:“你看看你的脸,还好意思说我。”
两人对视片刻,先是方季北放声笑,随即毕子灏也笑出声来。
方季北毕竟只是个粗人,朝中臣子虽多,有能力的却不怎么多——其中一部分是粗人,另一部分如果能把国家治理好,大韦也就不会灭了。
和其他皇帝比起来,方季北最大的优势有二,一是他在处理朝事上有绝对的权威,想改变什么都不算太难,因为没有什么“先帝”定规。二是他手中握着兵权,而且几乎牢不可破。
至于缺点也很明显,明显到他每日恨不得用十个时辰处理国事。
他多努力一点,也许就会救些人命。就像率兵的时候,他的一个命令,都是成百上千的命。
有的时候甚至会恐惧。但没有办法,如果不做的话,结果会更糟。
借着笑声稍微发泄下负担,方季北看着眼前人,觉得自己还是幸运的。
外面有孔之高这样的聪明人,吴三省这样方正的文士,宫内又有毕子灏这年纪虽不大,却无所不知的少年。大岳能走到现在这还算不错的程度,这少年功不可没。
毕子灏见方季北出神,以为他在想着这些信的事情,于是开口道:“其实这些对我来说倒不是什么负担,倒是查证起来比较麻烦。现在收到的还主要是京城和京郊的信,等到半月报影响再大一点……”
他住了口,暗自懊恼。本是想说些话宽慰方季北的,怎么说着说着,却又到凝重话题上了呢?
被眼前这家伙影响的吧,算什么,近墨者黑吗?
“京城、直隶、湖广、江南、蜀地、岭南……”方季北数着,眉头皱起,“至少要这些地方都搞好,大岳境内才能算差不多。可现在,连京城都问题丛生……而那些问题没有递到相应省部,却给了你,难道其他地方都是吃白饭的吗?”
想伸手把他眉间抚平。毕子灏呆呆看着方季北,忘了自己想说的话。
“小毕你说,到底该怎么办才能理清这一团糟?”受了欺压的想告状,偏偏欺压他们的常常就是受理告诉的衙门,至少也是相互勾结。但要把所有状子都递到宫里,那他和几位宰相也不用干别的了,那大理寺和刑部到底是干什么的?
更头痛的是告诉未必事事属实,而查证总不能让皇帝自己去查,说来说去还是得靠那些官员。甚至会出现自己查自己、自己审自己的滑稽事,而结果可想而知。
对这样的情况,大多数皇帝也就听之任之,不搞出大乱子也就无所谓。
但方季北不是大多数皇帝。如果是的话,毕子灏也不会喜欢他。
喜欢到了见到他愁眉不展的样子,就想贡献一切心力让他高兴一点的程度。
可是此刻两人离得太近,近到毕子灏脑子有些浆糊,想了半天都想不到正事上去,甚至有些口干舌燥。
毕子灏去拿茶杯,却拿了个空。方季北起身道:“诶?没有茶了?我去拿点来。”
“皇上,你忘了我有侍候的宫女吗?”毕子灏阻止他。
皇帝当到这种程度,倒也稀罕。
“为了节省时间,找个人服侍也没什么不对,不要在这方面省。”毕子灏走到门边吩咐完之后,回来劝方季北,“我的俸禄都能负担一群人,你做什么对自己那么严苛?”
“我习惯了。”方季北笑笑,“又不是什么高贵人,有人给做饭做衣服就该知足了。”
毕子灏正要再说,送茶的宫女已经进来,把茶壶放到桌上,倒茶。
“小歌?”
方季北正要道谢,看到那宫女的脸,吓了一跳。
李屿已定罪,不过处斩的日子还没到,这阵子还是有不少人来求情,只是不见李歌。方季北原本以为她已经放弃了,没想到她竟然跑到宫里来做这种事情。
“皇上有什么吩咐吗?”李歌一身宫女粉衣,倒显得恬静了些。
“你怎么进宫里来,还穿着这一身?”方季北微沉下脸,问道。
“小鸥病了,让我替一下,也能赚点钱贴补家用。”李歌道,看方季北,“皇上要知道,李家大部分财产已经充公,我再不出来做点事,大概就要吃不上饭了。”
她这话说得方季北无法接口,也就不再问,继续跟毕子灏商量去了。
只是毕子灏有点奇怪,时常心不在焉,偶尔还咬牙切齿。
方季北当然不会明白他在生气外加嫉妒。
回到房内,毕子灏把牙咬得喀喀作响。
死女人,看那态度,看那神情动作,分明是图谋不轨。
宫中事务也都是义军旧部掌管,李歌想进来再容易不过。甚至……连她对方季北的心思,都是众人乐见其成的吧?关于后宫的问题,也有不少人上书说过,只是方季北都留中了而已。
……不该劝他要人服侍的,这宫里女子,有几个不希望被皇帝看上一步登天的?简直处处是危险啊。
毕子灏深切后悔外加警惕中。
——不行!不能让方季北一个人待着,万一那死女人半夜偷袭……
完全忽略方季北的体型和武功,毕子灏一想到他可能会被赖上,心里就一团乱。还没想好借口之前,他已经走到寝宫门口,并且推门进去。
寝宫内两个人,李歌手里拿着一碗汤,正递给方季北。门一开,她吓了一跳,飞快转过身来。见到是毕子灏,她眼中惊慌之色更明显,汤碗都有些拿不稳。
方季北连忙接过来,对着毕子灏笑道:“毕相,这么晚了还没睡,过来有什么事吗?”
毕子灏沉着一张脸:“皇上,李姑娘,你们怎么这么晚不睡还“独处一室”,有什么事吗?”
他话是问两个人,实际上只是对着李歌发问。
李歌被他眼光盯得心慌:“我、我是来给皇上送补品的……”
她心底也在奇怪,她明明是上过战场的人,按理来说不该这么容易被吓到。但这毕副相的眼神实在是有些可怕,凌厉得让她不敢正视。
好强的气势,好……重的厌恶……
“那送完了就该出去了吧?”毕子灏冷冷道,手搭在门侧。
“啊?那个……”不能出去,出去就坏了……
虽然是这么想,李歌毕竟还是被吓出去了,想着大不了一会儿需要的时候再回来。
狠狠关上门,毕子灏走到方季北身前:“都跟你说了她对你不怀好意,你还让她进来做什么……”
他语声忽然顿住,眼睛盯在方季北手里那碗汤上。
方季北被他说习惯了,笑笑道:“我想把奏章看完再睡,小歌说这补汤可以解疲强身,我就让她进来了。”
说完,他挠了挠头:“对哦,小毕你身体那么弱,更该补一补,你喝吧。”他把汤碗递到毕子灏面前,“喝完好好睡一觉,明天不是朝日,多休息会儿,省得两只眼乌黑,像被人打过一样。”
毕子灏低头看着被送到眼前的汤碗,在长发的遮掩下,他唇角微微勾起。
送到嘴边再不吃,未免太傻了吧。
告诉他要小心他偏不听,他既然给了那女的这可乘之机,自己拿来也不算过分。
最重要的是,对他的渴望,已快要满溢出来。
毕子灏伸手接过汤碗,慢慢喝着。
喝完把碗放到桌上,便告辞要回房。走到门口时,毕子灏手已碰到门闩,却忽然倒了下去。
“小毕?”
方季北一惊非同小可,忙跑过去把人抱起来,急急忙忙地喊,“小毕你怎么了?你等等,我去叫太——”
剩下的话说不出来了。
被吞在唇舌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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