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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书吊

书籍名:《姻阳媒》    作者:风雨如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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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引子

  书吊,是一出古文戏。据说,它和盘吊源自一辙。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很少找到这种戏文,到现代,更是绝迹不见。

  书吊盛行的时候,绝对不亚于现在的明星演唱会。四乡八里的村民们,拎着板凳,结伴而来,把整个戏台子围得水泄不通。

  唱戏的角儿,站在一尺高的供桌上,嘴里衔着一本书,然后双手挽着一根红色的绸带,随着动作的加剧,最后把头伸进绸带里,做出恐怖的表情。因为表演的是恐怖戏,所以忌讳很多。当然,嘴里衔书是必不可少的。如果一不小心把嘴里的书掉了,那么,书吊便会变成死吊。

  这些故事,是从一些老人家的压箱底下翻出来的。当然,故事也从书吊说起……

  1.死亡演出

  南明会馆,X市内著名能够的文化基地。介绍上说,它是根据悉尼歌剧院的模式修建,当然,寓意很明确,为了体现X市的艺术情操和对文化的重视。

  站在这个足足可以容纳五千人的音乐剧场,雷笑有一种悲哀感。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只渺小的蚂蚁,人群攒动的席位上,根本没有人会注意到他。而让他最难过的是,他受南明会馆的委托,带着他在南明大学组织的校巡队,负责这次南明会馆演出的秩序与安全。

  “队长,为什么会馆不请警察与保安?”

  “因为,南明大学的校长和南明会馆的馆长是亲兄弟。”

  “那,和请保安有什么关系啊!”

  “你猪啊!请我们不用给钱,请警察和保安,需要给钱的。”

  推开底下队员的无知问题,雷笑更担心另一个问题,听说这次的文艺演出,有很多稀奇古怪的节目。尤其是,有一个名叫[书吊]的节目,好象还带着一些神秘的色彩,表演不慎的话,还会招鬼。

  鬼,说实话,雷笑有点玄乎。虽然,他是一名接受科学知识的现代大学生,可,想起那些神神道道的东西,他心里还真有些咕噜。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了,节目就要开始了。雷笑把帽子戴上,拿着警棍走了出去。几名队员慌忙跟着他走了出来。

  “队长,你这一身派头,真是帅呆了。保不准,今天所有观众都看你了。”队员陈嘉远嬉笑着说道。

  “死去吧你,胡说八道。”雷笑瞪了他一眼,嘴角扬起了一丝笑容。

  节目开始了,灯火辉煌的音乐剧场,音乐缓缓响起,跌宕起伏的节目,让观众们齐声叫好,掌声雷动。

  灯突然灭了,所有人都沉静下来,雷笑也凝住了神情。

  “这是一出古老的戏文,可以说是文化遗失的残缺。时光倒回五十年,正是这种戏文盛行的时节。它不像传统的戏文,它有自己独特的一面。现在,我们有请南明大学艺术系的柳贝贝为大家带来,书吊。”

  也许是事先看过了对于书吊的介绍,主持人报幕完毕后,所有人都沉静不语。整个音乐剧场鸦雀无声,每个人都屏着呼吸,等着这出神秘的戏文,书吊。

  “啪,啪,啪。”三下木板声响后,一缕微弱的灯光聚到了舞台中央。只见一个女孩身穿红色戏服,嘴里衔着一本书,两只手吊在两条红色绸带上,像体操运动员一样,缓缓上升着身体。她的身体下面,是一张普通的八仙桌。

  雷笑的心悬了起来,他有一种逼仄的感觉,宽大的剧院仿佛成了一间紧细的小屋,让他呼吸不畅。

  台上的女孩依然在荡动着自己的身体,她已经把两条绸带挽到了一起,做成了吊的样子。

  “队长,你说,她嘴里的书掉了,真的会有鬼吗?”这个时候,陈嘉远轻声说话了。

  “不知道。”雷笑咽了口唾沫,摇摇头。

  “哎,怎么还有个助演啊!”陈嘉远嘟囔了一句。

  雷笑没有再理他,只是聚精会神的盯着台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揪紧了,这种戏文,没有人看过。他们不知道下一步,会是怎样的动作,所以只能目不转睛的盯着舞台。

  就在女孩想要转身的时候,一个声音响了,“啪啦”是书断开的声音。所有人都吸了口气,舞台上本来衔在女孩嘴里的那本书断开,掉到了地上。

  哒,书落到了地上,清晰的传进了每个人的身上。

  台上的女孩也愣住了,身体僵在那里,悬着,不知道该下还是上。

  雷笑握警棍的手渗出了冷汗,剧场里依然静悄悄的,所有人似乎都在验证一个问题,真的会有鬼吗?

  啊,台上的女孩忽然叫了声,本来抓着红色绸带的手忽然松开了。两只脚在空中来回蹬着,像被人吊起来一样。

  轰,全场骚动起来。灯光也亮了起来,旁边的小航拉了雷笑一下说,“队长,快,快去救人。”

  雷笑脑子里一片空白,嘴唇哆嗦着,应了声,然后往台上跑去。

  2.夜鬼

  天蒙蒙亮了,阳光一缕一缕收进瞳孔里,却温暖不了心里的冰冷。雷笑已经记不起来这是第几次了,就这样痴痴看着天一点一点亮起来。可是,依然无法抹去那个可怕的镜头。

  “快,把人放下来。快点。”

  “队长,帮忙接住。”

  还没有来得及看清,女孩已经落到了雷笑的怀里。低头,正好看见女孩两只眼睛,血一样的目光直直的望着他。女孩的脸是暗紫色的,嘴唇上还有一些渗出来的唾液。红色的戏服,两条蛇一样的绸带紧紧的被女孩握在手里。

  “夜,夜,鬼。”女孩说完,身体不再动弹。

  啊,雷笑身体一软,瘫到了地上。

  “书吊,书吊,书吊。”一个声音像被人无限扩音一样,疯一样在雷笑的耳朵里响起。雷笑喉咙干涩涩的,眼前一晕,失去了知觉。

  砰,砰。宿舍门响了。

  “你好,我们是南城日报的,我们想采访下雷笑同学。”

  “对不起,雷笑身体还没恢复,不接受任何采访。你们请回吧!”舍友推掉了记者的采访。

  “今天柳贝贝的追悼会在南城墓园举行,雷笑会去吗?”

  雷笑翻了个身,坐了起来。

  三天以来,有无数人想要采访雷笑。学校里,电视网络上,到处都是关于那天书吊发生的事情。雷笑像一个失去知觉的病人,静静躺在床上,没有任何举措。

  舍友和争执的记者都愣住了。

  “我去,我要参加柳贝贝的追悼会。”雷笑沉声说道。

  南城墓园,位于南城北边。这里以前是一片乱葬岗,一到晚上鬼火四起,夜鸟声声,很少有人经过。后来,政府建成了墓园。并且,在旁边立了一做无名碑,以祭悼那些乱葬岗里没有坟墓的人。

  车子穿过一片树林,停了下来。

  走下车,摄像记者慌忙举起摄象机,生怕漏掉一丝可用之材。

  雷走下了车,远处,一座灰色的建筑楼映进了眼帘。那里就是他们的目的地,南城墓园。

  刚走进南城墓园,便听见一阵争吵声从前面传来。旁边,围满了人,还停了一辆警车。

  看见有记者,围观的人纷纷闪开了一条缝。雷笑借着缝隙走了进去。

  一名身穿麻布孝服的老人正和一名警察说着什么,他的手里紧紧拿着一条红色的绸带,一副怒视冲冲的样子。

  “柳大爷,你不要这么固执。这里是城市,不是你家乡。你不可以胡来。”旁边,一名衣着体面的中年男人正在劝着老人。

  “不行,我女儿必须抬回去。秦园长,这个是谁也不能决定的。”老人一脸坚决的说道。

  从旁边议论的人群中,雷笑知道了事情的大概。老人是柳贝贝的爷爷柳万昆,警察和学校今天准备为柳贝贝举行追悼会,但是老人不同意。他要求把柳贝贝的遗体抬回老家,并且非得在子夜时分。

  所以,纠纷就出来了。没办法,秦园长只好报了警。

  这个时候,和雷笑一道来的记者走了上去,“柳大爷,请问你坚持要在子夜时分抬走孙女的遗体,是不是有什么别的隐情?”

  听到记者的话,柳万昆脸色变得有些阴沉,他努了努嘴,说道,“唱书吊死的人,必须抬回去,要不然,会闹鬼。”

  柳万昆的话,顿时让旁边的人群炸了锅。

  雷笑瞬间想起了自己接住柳贝贝的时候,柳贝贝蠕动着嘴唇说的那几个字,她说的不是夜鬼,是夜归。

  想到这里,雷笑的身上一阵寒噤,一股冷气从后背蔓延而上,让他觉得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3.棺影

  深夜,风凉,人静。

  绵延数里的坟场在惨白的月光映照下,显得凄凉而诡谲。数不清的坟堆一座接一座,荒草夹杂在其间,寒意森然。

  深邃的夜色下,有一袭红色在夜风中不停飘舞着,远远看去,像是一条插在坟前的红色绸带。

  那是一个女人,她正站在一座坟墓前,身上穿着一件血一样刺眼的红色戏服,夜风吹着裙摆,猎猎作响。

  呜呜,几声鸟叫从旁边的树林中传来,然后是翅膀略过树梢的声音,似乎是夜色里唯一的声音。

  不,仔细听的话,还有个声音,是有人在轻声哼唱,越剧一样的曲调,却带着说不出的悲凉与恐怖。

  声音的源头正是那个坟前站着的女人。

  她目光冰冷的望着眼前的墓碑,仿佛在凝视一件珍宝一样。

  一抹月光透过树头窜到墓碑上,可以清晰的看见墓碑上的照片和碑文。

  照片是黑白的,上面的女子巧笑嫣然,眉目如画,就像戏里的女子一样让人动容惊叹。照片的下面,写着三个字,李青筝。

  月光往后缩了缩,红衣女子转过了头,露出一张如花的脸庞,只是上面见不到一丝血色与温度。

  她的目光顺着月光望去,穿过一座又一座坟堆,穿过树林,似乎落到了天边的尽头。那里闪着几道零星的火光,像是尘世最后的光亮。

  光亮很暗,每个人的脸都显得阴森森的。柳万昆换了一件通体雪白的衣服,他的脸色和衣服一样,冰冷似雪,白如骷髅。苍老的脸上,除了悲伤与凄凉,看不到其他表情。

  雷笑真的有点后悔答应柳万昆的要求,现在这种情况,不是摆明了招鬼吗?

  “孩子,你送贝贝一程吧!她死在你的怀里,这是缘分。就当我老汉求你了。”

  面对柳万昆的请求,还有旁边无数人的眼睛,雷笑除了答应,没有其他办法。可是,他没想到,午夜时分的送葬,简直就是日本的恐怖片现场。没有灯光,没有对话,一口棺材,除了自己的呼吸心跳,雷笑真的有点怀疑,其他人是不是都是鬼。

  “起棺喽!”突然,柳万昆叫了起来,在寂冷的夜里格外凄凉。站在棺材边的四个男人,纷纷把架棺材的木棍放到了肩膀上。

  看着身边抬棺材的男人累得呼哧呼哧的,雷笑不禁有些纳闷,柳贝贝并不重,那个棺材撑死也就百十斤,怎么抬棺材的人那么累?

  “叠一层,上一层,口里的书本千万不能松,它是命,它是神,吊在空中的亡魂。不留心,翻了空,客死他乡冤了身。”柳万昆嘴里哼着一个曲子,阴森的歌词在漆黑的夜里显得分外悚然。

  雷笑不禁吸了口冷气,他往前走了两步。

  “啪啦。”一个声音传进了雷笑的耳朵里,他警觉性的转过头。

  “啪啦,啪啦”声音在继续,是从棺材里传出来的。

  旁边抬棺材的人似乎也听到了,愣住了。

  “啪啪啪啪。”声音越来越响,似乎是手拍棺材的撞击声。

  鬼,有鬼?雷笑心里一缩,一个念头窜进了脑子里。

  柳万昆走了过来,走到棺材边,片刻后,一把推开了棺材盖子。

  “啊,救,救命。”一个人从里面跳了出来,惊恐的叫着。

  雷笑一愣,仔细看了那个人一眼,叫出了一个名字,“陈嘉远,怎么是你?”

  4.鬼影绰绰

  灯光亮了起来,陈嘉远端着一杯热水,依然无法平静心里的恐惧。他的两只手微微颤抖着,嘴角刷白,似乎还没有从刚才的事情里醒过来。

  雷笑和一名警察静静的看着他。门外,柳万昆正在和秦园长争吵,“我孙女呢?怎么变成了一个大活人?这幸亏发现的早,要真埋了,不是害了我们吗?”

  当然,这个疑问也在雷笑的脑子里徘徊,他看着对面簌簌发抖的陈嘉远,希望能从他的嘴里知道事情的原由。

  “那天,那天的事情,你还记得吗?就是柳贝贝出事的那天。”终于,陈嘉远说话了,他抬起头,目光颤抖的看着雷笑。

  雷笑抿了抿嘴唇,脑子里瞬间想到了陈嘉远所说的事情。

  “哎,怎么有个助演!”这句话清晰的响在了雷笑的脑子里,当时因为自己太在意上面的节目,所以没有留意陈嘉远的话。

  “那天,柳贝贝翻到上面的时候,我看见幕布旁边有一个身穿红衣戏服的女人。本来,我还以为那是柳贝贝的助演。一直到柳贝贝出事后,我才觉得有些奇怪。算算时间,好象那个女人出现,正是在柳贝贝把嘴里的书掉下来的时候。”

  “你是说?”雷笑心里一缩,揪紧了眉头。

  “我也是这么想的。回到学校后,我越想越奇怪,本来想找你说一下。结果,你一直躺在宿舍,不见任何人。后来,听说柳贝贝的家人来了。我便想着告诉她家人一声。就在南城墓园,我又见到了那个女人。”说到这里,陈嘉远的眼睛里掠过一丝惊悚的光芒,仿佛那个女人就在眼前似的。

  那个女人似乎在凭吊故人,目光幽怨的站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陈嘉远蹑着手脚,扶着旁边的墙壁想要看个清楚,身后却有人拍了他一下。

  是墓园的工作人员,陈嘉远这才发现前面立着一个木牌,上面写着几个字,非工作人员勿进。下面还有三个蝇头小字,停尸间。

  陈嘉远吓了一跳,转过头的时候,那个女人竟然不见了。

  离开后,陈嘉远站在公交车站牌等车。结果,过来一辆出租车,说是往市区去的,顺便可以捎他回去,车费和公交车一样。没有多想,陈嘉远便上了车。经过南城郊区的时候,那辆出租车突然停了下来,说有事不去市区了。

  站在半路上,看着时间越来越晚,陈嘉远不禁有些焦急万分。不知道为什么,本来多如牛毛的车子,现在却一辆也见不着。

  简直是见了鬼。小声骂完这句话,陈嘉远愣住了。前面不远处,他看见一个红影闪过。虽然距离不太近,天色又晚,但是,陈嘉远可以确定,那个红影就是今天他在墓园见到的那个女人。

  一阵风吹来,陈嘉远的脑子有些冷静。那个女人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柳贝贝演出的舞台上,还有,她今天去墓园做什么?现在,她又要去哪呢?

  疑问水藻一样缠绕着陈嘉远,思来想去,他决定跟过去看看。

  红衣女人走得很慢,仿佛一个有心事的人在散步一样,所以陈嘉远很快便跟上了她。

  渐渐的,陈嘉远发现自己跟着红衣女人来到了十里场。

  十里场,又叫十里坟,因为这里全部是坟墓。一座接一座的,像城市里密密麻麻的高楼大厦一样。政府曾经想要改建这里,结果规划了几个方案,都没有成功。十里场,除了密密麻麻的坟堆,便是阴森茂盛的柏树,白天过去都让人身冷心寒,现在,自己竟然来到了这里。陈嘉远吸了冷气,头皮有些发麻。

  转瞬的片刻,那个女人停在了一个坟堆前,像一座雕塑一样,寂寂不动。

  十分钟……

  二十分钟……

  半个小时过去了,陈嘉远有些纳闷了,他试探着往前走了两步。这才看清,站在坟堆前的不是那个女人,而是她的红色戏服。戏服挂在树枝上,远远看去,和一个人一样。

  陈嘉远奇怪了,女人去了哪?他慢慢向那个坟堆走了过去。

  那个坟堆前立了一块石碑。

  碑上贴了张照片,一个女子笑容满面的看着他。

  猛的,陈嘉远的瞳孔开始紧缩,继而,蔓延到全身。他感觉身后,像是有一个冷风机,在冲着他吹……

  6.泪三千

  “这么说,你撞鬼了。墓碑上的那个女人,就是那个红衣女人。”雷笑说话了。

  “是。”陈嘉远缓了缓,吐出了一个字。

  “那,你怎么又跑到了柳贝贝的棺材里?”旁边的警察说话了。

  “就在我惊恐不安,准备离开的时候,我被人打晕了。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棺材里了。”陈嘉远一副惊魂未定的表情。

  “那,你看到那个女人的墓碑,她的名字叫什么?”警察抬起头看了看他,继续问道。

  “李青筝。”陈嘉远沉声说道。

  与此同时,刚走进房间里的柳万昆像是听到了一个惊天绝密一样,身体剧烈的颤抖了一下,嘴角哆嗦着,定定的看着呆坐在一边的陈嘉远。

  李青筝。柳万昆恍惚万分的念了念这个名字,然后走出了门外。

  雷笑抬头,正好看见一脸怅然的柳万昆,他不禁皱了皱眉头。

  月光如水。

  昏黄的戏院,舞台后面的宽布景上,白花胜雪,宿鸟群飞,可惜,光亮的暗淡,看上去死气沉沉的。

  老正拿着手电四处晃了晃,最后走到了舞台边。

  舞台上,是明天戏院演出的道具。这也是他今天晚上要看守的东西。老正很珍惜这份工作,虽然一到晚上,戏院的电闸便关闭,乌漆抹黑的。但是,老正一点都不怕。

  “泪三千,只剩这一叹,黄泉路上我好凄凉。”老正哼了两句戏,算是给寂寞的戏院添点声响。这是他小时候看戏时学到的,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戏文,但一直很喜欢。

  巡视完舞台,老正走到了服装区。一件一件戏服,像一个个吊死的人一样摆在眼前。老正拿着手电照了一遍,准备离开的时候,他停住了。

  手电的光芒又回到了那些挂在衣架上的戏服上,然后慢慢向下扫去。

  老正的心登时冰凉起来,他看见一双小脚,脚上套着一双纤小的绣花鞋。

  拨开两边的戏服,老正颤悠悠的望了过去,然后,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空荡的戏院中,隐约有人唱,“泪三千,只剩这一叹,黄泉路上我好凄凉。”

  柳贝贝的姿势依然是吊着,不过上次是在南城会馆,这一次是在南城老戏院的戏服架上。

  发现尸体的老正,精神已经有些崩溃,除了身体哆嗦,眼神呆滞,更多的是,嘴里喃喃地说着一句戏词,“泪三千,只剩这一叹,黄泉路上我好凄凉。”

  很快,警察调查清楚,那句戏词,是地方戏,书吊里的一句词。当初,有一个名叫李青筝的名角儿的招牌戏文,就是《泪三千》。

  李青筝,再一次出现在警方视线。

  当然,更惊讶的是陈嘉远和雷笑。

  陈嘉远被人打晕,躺在柳贝贝的棺材里,柳贝贝的尸体竟然出现在南城老戏院的戏服架上,第一个目击者唱出的戏词,全部和一个人联系到一起,那就是李青筝。

  更让他们意外的是,经过警察确认,李青筝已经死了四十年。

  也就是说,陈嘉远所说的一切,以及现在发生的一切事情,如果要成立的话,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是,有人设计了这一切,另一种可能是,李青筝的鬼魂存在。

  就在人们纷纷猜测的时候,雷笑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柳贝贝的爷爷柳万昆不见了。作为柳贝贝唯一的亲人,这样的场合怎么可能不见了?

  一定是遇到了比找到柳贝贝尸体更加重要的事情。雷笑心想。

  7.昙花恋

  一轮明月高高地悬挂在空中,月光如霜,洒满了荒郊野地,映出一片迷离虚幻的色彩。月色朦胧中,一个佝偻的身影渐渐清晰起来。他手里拿着一根棍子,吃力的向前走着。在他的另一只手里,紧紧抓着一个包裹。

  终于,走过一个路口,他看到了前面的树林。

  他的脸上已经有了些许汗珠,花白的头发有些凌乱,但是,他的眼睛里闪着坚定的光芒。他稍稍休息了下,便向前面走去。

  走到一个坟墓面前,他停了下来。他盯着墓碑上的照片,浑浊的眼睛里闪出了晶莹的泪花。

  墓碑上照片里的女子眉目如画,笑容如花,在冰冷的月光下,泛着别致的光晕。

  四十年了,女子的笑容依然妩媚,依然令他心醉。

  老人坐了下来,他抚摩着手里的包裹,凝神思绪。

  时光退回四十年,那时候,他还是个懵懂的青年。没有过人的才华,没有远大的抱负,甚至连最简单的人生目标都没有。

  他最大的乐趣就是奔忙在戏院子外面,冲着那些有钱的哥儿老板嬉笑,运气好的话,能换来一点赏钱。

  直到那一天,他被几个凶狠恶煞的打手追打,无奈之下,他窜进了戏院子后院,然后推开一个房间,一头钻了进去。

  那是最初的相遇,他像一个做错事情的孩子,就那样懵懂莽撞的撞进了她的世界。

  他认得她,她是戏园子老板的千金,更是梅园镇家喻户晓的名角,李青筝。

  他有些慌乱,不知道该进还是退,更不知道该怎么说抱歉,只是愣愣的站在那里。

  倒是李青筝先笑了,只是一个自然的轻笑,可是,在他眼里却是万分妩媚,像一副绝美的画卷,在他的眼里徐徐展开,他看呆了。

  那天,他不记得自己是怎样离开的。他满脑子都是李青筝的笑容,他没读过书,没有什么形容词,他只能想到,李青筝真的很美,比她戏文里的角色还要美。

  再看戏时,他的眼里便多了些东西。没有好的时候,他也鼓掌,一个人鼓掌。虽然遭到戏场看守的怒骂,但是,他还是看见了李青筝眼里的笑容。那些笑容,让他的整个人生发生了改变。

  他开始学戏,那些咿咿呀呀,断断续续的腔调语句,竟然被他也唱得有模有样。渐渐的,他竟然也在戏园子里唱出了些名声。

  那一天,戏园子老板寿辰。他也受到了邀请,并且见到了李青筝,他想起了第一次遇见的样子。

  那个时候,李青筝正在化妆,因为他的莽撞,一道红描过了眉毛。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他拿起旁边的手绢,轻轻的帮她擦掉。

  他说着这些,动情的,真诚的,他说,没有那一次的遇见,就没有现在的他。

  旁边坐着的戏园老板脸渐渐绿了,最后,不欢而散。

  离开的时候,他说,我不在乎结果怎样。但是我想告诉你,我爱你,从心底爱你。因为,我怕再也没有机会对你说。

  他告诉她,你等我,我明天就向李老板提亲。

  李青筝哭了,泪水冲花了她的妆,她点头,只是点着头。

  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李青筝,当天夜里,他在家被人打晕。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他被卖到了一个码头做苦力,每天面对着比自己体重大一倍的麻包,他咬着牙背到孱弱的肩膀上。他要忍耐,总有一天,他要回到梅园镇,因为,他爱的人在那里。

  半年后,他终于回到了梅园镇。

  他见到的是李青筝的孤坟,李青筝在他离开后便被父亲逼亲。就在成亲的前天晚上,李青筝穿着红色的戏服,在家里上吊自杀。

  他没有见到爱人。

  她没有等到爱人。

  一滴泪从老人的脸上滑了下来,他想起了以前唱的一出戏,“昙花仙子爱凡郎,玉帝知晓龙颜怒,一旨贬为夜间花,凡郎朝思不得见爱人,爱人暮想不见郎。”

  一阵风吹来,一个红色的人影从旁边闪了出来,她满眼含泪的望着坟墓前的老人,风吹着她红色的戏服,像是夕阳最后的晚霞。

  8.QQ里的遗言

  雷笑挂掉了电话。

  警察把整个事情做了一些串述,柳贝贝的尸体从墓园失踪,墓园的管理员从监控录象上看到是一个身穿红衣的女子干的,不过,那个女子的样子在录象上根本看不清样子。警察想要陈嘉远再去警局一趟,他们想确定下那个女子的信息。可是,陈嘉远的电话一直联系不上,所以,才把电话打给了雷笑,希望他能帮忙带个话给陈嘉远。

  今天从南城戏院回来,陈嘉远的神情便有些不对。雷笑问他,他也没说。不知道为什么,雷笑总觉得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推开陈嘉远宿舍的门,雷笑看见里面没有人。桌子上的电脑开着,主机箱里发出轻微的嗡嗡声。

  雷笑走过去想把电脑关掉,却看见桌面上开着一个电子信件,上面的内容吸引住了雷笑。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你是谁。见你的第一面,是入学的时候,你说,姑娘冰雪聪明,不愧是艺术系的呀!

  你的这句戏谑话,并没有让我厌恶你,相反,我却喜欢上了你。我在工作牌上看到你的名字,陈嘉远。

  后来,我知道,原来你有自己的爱情。这让我很难过,世界上的事情并不是都可以得偿所愿的。那天晚上,我蜷缩在练功房,黑漆漆的房间里,我听见自己哀哀的哭泣。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我看见了她。

  她穿着红色的戏服,画着漂亮的淡妆,让我觉得莫名的亲切。

  她给我讲了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故事里的男女主角因为家室的悬殊,被迫分开。故事讲完后,我看到她泪流满面。

  我知道,她不是人。

  很小的时候,爷爷带我去看戏。那是一种在地方很盛行的恐怖戏,名叫盘吊。唱戏的主角站在八张椅子上,变着脸,吊着身子,最后,把头伸到带子里,看着带子前面的镜子。

  所有人都在静静的看戏,只有我哭了起来。因为我看到了镜子里有一个舌头伸得老长,头发凌乱,目光晦涩的男人。

  上初中的时候,我从书上知道,我有“阴阳眼”,也就是老人们说的“鬼眼”。

  无意中,我知道了你的QQ号,于是,通过网络聊天,我又走到了你身边。有时候,你心情不好,你会对我叙说,有时候,你的爱情有了新的进展,你也会跟我讲。我就那样傻傻的看着你的爱情锦绣如花,然后,自己黯然神伤。

  那一天,在校园的操场,看见你和女朋友亲热的抱在一起。我心里像被人扎了几刀一样,我躲在练功房里,又看到了那个女人。

  她教我唱戏,和盘吊很像的戏文,名叫,书吊。

  她说,书吊,最开始就是戏子为爱人表演的。

  于是,我想如果有机会,我也要为你表演。

  接到南城会馆的邀请函,我非常高兴。特别是,当我知道你也会去那里维持秩序后,我知道,你一定会看到我的表演。

  最后你说了一句话,“听说,那天会有一个书吊的节目,并且那是一种可以招鬼的节目。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书掉了,便会把鬼招来。”

  书吊中,嘴里衔着的书掉下来会不会出事,我也不知道。可是,我忽然就想,既然你那么想看,那么,我就试试看。

  这封信,如果你到后,我出事了,请你不要难过,同样,请你原谅我的唐突。因为,我不希望自己死了,都没有告诉你,我爱你。

  雷笑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他没有想到事情竟然还有这样的曲折。

  忽然,卫生间的门开了,雷笑看见陈嘉远一脸泪水的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真傻,真的很傻。”陈嘉远喃喃地说道。

  9.恨本就是爱

  老人打开了那个包裹,记忆瞬间呼啸而至。他慢慢的把里面的东西展开,那是一件戏服,青色的长衫,黄色的锦边。

  “我有一出戏,一直没给你唱。贝贝出事的时候,我就知道是你来了。书吊,是我讲给你的戏。这世上也许很多人知道书吊,但,他们根本没听过书吊。因为,那些戏词,是我写给你的呀!”老人说着,披上了戏服。

  身后的女人再也忍不住悲伤,痛声哭了起来。

  老人转过了头。

  他看见了女人,时光相接,仿佛是那个下午,他一头撞进那个房间里一样。

  “你真傻,柳贝贝她更傻。”李青筝说道。

  老人没有说话,只是泪眼婆娑的看着眼前的女人。

  “对不起,柳郎,原谅我。是我害了贝贝,是我把她带到了戏院。这些年来,我一直都恨你,可是,我下不了手。后来,我遇到了贝贝。她和我一一样,固执的爱着一个人。可是,我没想到,她会为了那个男孩去死。当我把贝贝的尸体和那个男孩换掉后,我忽然很后悔。可是,我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青筝,别说了,别说了。”老人双腿一软,跪到了地上,久久不愿起来。

  南城墓园,清晨,雨纷纷。

  陈嘉远跪在柳贝贝的坟前,泪眼朦胧。他不知道该怎样承受柳贝贝的爱,除了深深的愧疚与难过。

  如果当初他不说那句话,也许柳贝贝便不会死。

  柳万昆站在一边,肃穆无语。

  警察找到他的时候,他正跪在李青筝的墓前,身体已经有些麻木。

  走出南城墓园,在外等待的记者慌忙冲了上来。之前发生的一切,早已经是整个南城最大的新闻,所以,真相更加值得他们去挖掘。

  柳万昆和陈嘉远一语不发,对于接着的提问,他们似乎约好了一样,只是摆手。

  “难道整个事情,就没有一句话值得你们说吗?”一个记者大声喊道。

  柳万昆顿住了,慢慢转过了头。

  旁边的摄像机和话筒纷纷涌了过来。

  柳万昆说了一句话,“恨本来就是爱。”

  所有人都纳闷了,茫然的看着柳万昆远去的背影。

  雷笑看了看陈嘉远,没有说话。

  是的,恨本来就是爱,没有爱,缘何有恨。

  人群消失后,旁边角落里两个红影也转过了身。

  “李阿姨,你原谅了爷爷。”

  “是啊,不过,阿姨还得请你原谅。”

  声音渐渐远了,像是空气一样很快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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