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拆迁无法不野蛮(2)
小伟的父亲微笑着说道：“老胡，只要小伟和丽丽能够好下去，我们就是亲家，还有什么求不求的呢！”
胡志雄说道：“今天的事，我不想让丽丽知道。”
将那处贫民区修建成县里最高档的商业区，是文化广场建设的连带项目，这个计划是几年前就定下的。
文化广场的建设，已经在紧锣密鼓地进行，而贫民区的拆迁和商业开发，也将进入正轨。
刘昌仁虽然很想拿到这个项目，可是他知道，凭他现在的能力，只怕也像文化广场的建设项目一样，做些所谓的辅助工程，捞不到什么油水。
县拆迁办公室多次派人到贫民区，测量了每户居民的住宅，汇总了所有数据，并与居民商谈赔偿与拆迁的事宜。一部分居民签了字，同意拿到补偿款后搬走，但是很大一部分居民认为补偿款太少，不足以购买现有的住房。
按现在高云县商品房的价格，每平方米大约在2500至3800之间，也就是说，购买一套80平方米的商品房，最少要20万，若加上装修，则要花到25万以上。他们现在的房子，是红旗茶场的单位房，每家每户两房一厅，面积大约也有80平方米。房子原先是单位的，茶场倒闭之后，以每套8万块钱的价钱卖给了内部职工。现在政府给的拆迁价格是每平方米1100，按这样的价格，一套房子最多补偿10万，连买同样面积的房子都不够。
每个人都会算一笔账，对于一些经济宽裕一点的人来说，拿到政府的补偿款，再加一点钱，就可以住新的楼房了，何乐而不为呢？可对于那些没钱的人来说，换新家要15万以上，就算银行肯贷款，但那是要还的呀，还要支付利息呢！一家人累死累活的，一年到头等于帮银行干了。
主要的原因，还是今年初有小道消息传出来，说县里原制定的是每平方米补偿950至1500，是拆迁办公室的人想压低补偿款，剩下的私分。
所以，达不到每平方米1500元的最低补偿价格，没有人愿意在拆迁意见书上签字。而那些已经拿到补偿款的人，也后悔把字签得太早而吃了亏，便又回来住进去，以期望政府“补钱”。
当初县里制定拆迁方案的时候，考虑到贫民区的特殊性，所以在拆迁补偿方面，做了几次调整。
谁都知道，拆迁这件事，里面水分很大。同样的面积，不同的人去测量，前后可相差十几平方米。至于补偿款的发放，第一套方案是县里去年定的，根据当地村民的房屋“半砖瓦”、“砖木结构”、“混合结构”、“框架结构”的不同，被明确为补偿650元\/平方米到1500元\/平方米不等。可是几次开会研究后，都觉得不行，后来在原定的基础上调高了300元。沈瑞强来了之后，二话不说，就将补偿款提高了500元，并根据被拆迁户的不同，分为普通价和内部价。内部价最高的，每平方米可补偿2500元以上。
虽然县里把补偿款的事定了下来，并报到了市里，但那是秘不外宣的。县里公告的补偿价格，仍是每平方米950元到1500元。
按沈瑞强的说法，拆迁工作也不容易，能够省下的，就当给大家发奖金。
有熟人有关系的，不但测量的时候得赢头，补偿的时候拿的也是内部价。有一个居民的亲戚在拆迁办公室上班，只不过是一般的工作人员，每个月工资不过1000多块钱，可没干两年，就买了一辆30多万的豪车，还在县里的高档小区买了两处大户型的房子。而那个居民的房子，和别人的一样，不过80平方米，却量出了124平方米的面积出来。别人家的补偿款不过10万，而他家的却超过了20万。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不公平对待，也是导致贫民区的拆迁工作无法继续进行的原因。县拆迁办公室主任赵进泉为这事也是伤透了脑筋。若真的全部按内部价格去补偿，相信拆迁工作会进展得很顺利。可是如此一来，拆迁办公室上上下下那么多人，那么多关系，怎么去应付和面对呢！
没有油水可捞，谁还会听他的话，谁还会在意他这个所谓的主任呢！一旦有哪个人在他背后捅上一刀，他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可是县里已经给他下了死命令，两个月内必须完成全部拆迁。
说得轻巧，两个月必须完成。拆迁工作从上一任的上一任县长就开始了，前后四五年，折腾来折腾去，都没折腾好，却要他在两个月内完成，谈何容易！
赵进泉是今年初从下面的一个乡镇调上来的，在他之前，有两个拆迁办公室主任被查处，其中一个贪污受贿的金额超过了400万元。
可想而知，拆迁工作的油水有多大。
这些年来，县里多次拆迁工作都遇到了麻烦，也出了不少事，甚至有人因此受伤残废，但是不管发生什么事，工程最后还是按时完成的。
有人给赵进泉出主意，像以前那样，临时招人组建一个拆迁执法队，不管签不签字，叫工程队把推土机开进去，只要拆迁执法队把人从房子里拉出来，就可以把房子推掉。房子一倒，就是叫天也没有用。到时候住户还不是忍气吞声，接受补偿条件。
赵进泉不想栽倒在这个位置上，他现在还年轻，还想往上再爬一爬。所以，他做事务求稳妥。他知道那些所谓的拆迁执法队，其实就是和县里的黑社会势力合作，执法队的人都是黑社会分子，以各种方式威逼不成后，就会上演全武行动作片了。
那种野蛮拆迁的事情，他是不干的。房子自然要拆，动静也不能闹得太大，必须能够控制住才行，否则到时候不好收拾，倒霉的还是他。
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那么做。所以，他要拆迁工作人员挨家挨户上门做工作，只说县里的财政紧张，每平方米补偿款就是那么多，至于什么每平方米2500元的价格，那完全是有人恶意编造出来的，目的就是阻挠拆迁工作的进行。
除此之外，他还与民政部门合作，暂时停发部分退休职工的退休金，对于那些没到退休年龄，每年缴纳养老保险金的下岗职工，也声称要退还已缴的养老保险金，政府部门不再管那些人，老了之后是死是活，就全靠他们自己。当然，他还有一套手段，就是对那些已经签字的职工，给予政策上的优待，不仅适当提高退休职工的退休金，还优先安排一些有劳动能力的下岗职工进了县工业园的工厂做工。对买不起商品房的人，县里也优先安排同等面积的经济适用房。
他这一套软硬兼施的方法确实奏效，有不少人在拆迁协议书上签了字，但是，仍有20多户钉子户，开出的条件是每平方米2500元，否则说什么都不同意签字。
如果单单是那20多户人，就算按每平方米2500元来补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要是这么一传出去，原先那些签了字的人肯定会反悔，往后的拆迁工作可怎么做呢！
不行，不能开这个先例！
对付钉子户自然有对付钉子户的办法，赵进泉没有想到，但是有人已经想到了。
这几天小伟都在病房里陪着丽丽，胡志雄坐在走廊的椅子上，能听到里面传出女儿的笑声。听着那笑声，他也不由得跟着笑了。
晓莲告诉他，再有几天，丽丽就可以出院了，还告诉他，县里几次派人到她家里，要她在那张协议书上签字。她原先以为，她的屋子和后面的那些自留地一起，可以拿到15万以上的补偿金，可是那些人对她说，总共加起来，是9万元多一点。这些钱，还不够还别人的。她可不想他再回到那些兄弟的身边，走原来的路子。所以，她并没有签字。只想补偿金多一些，能够还给别人。
可是就这么点愿望，她都无法实现。
胡志雄原来当老大的时候，和不少领导打过交道，也知道那些人的行事手段和方式。传言不可能空穴来风，拆迁办公室的人一定会将拆迁补偿金压到最低。否则，一个小小的工作人员，那些别墅豪车，又是怎么来的呢！
所以，他也建议晓莲暂时不要签，看看拆迁办公室那些人的底线究竟是什么。
胡志雄听说河里的一种黑鱼能促进手术伤口的恢复，几次去市场里买，都没有买到。后来听一个老头说，县城北的一个水湾里有这种鱼，上个月有人用活的小鱼去钓，还钓得两条几斤重的大黑鱼呢。
他特地买了一根鱼竿，到那处河湾守了几天。皇天不负有心人，今天终于让他钓着了一条两斤多的大黑鱼。
胡志雄提着那条大黑鱼从外面回来，想着等一下清炖了给丽丽送过去。他把那条黑鱼丢在门口的水池里，拧开水龙头，却没有水流出来。
旁边的屋子里走出一个妇女，对他说道：“今天上午就停水了，电也没有了。他们说，如果再不签字搬走，就要派出所的人来，把人全部抓起来！”
胡志雄说道：“他们是吓唬人的，不敢硬来。”
那妇女姓王，别人都叫她王嫂，她老公叫张永建，原来是红旗茶场的车间主任，得意过一阵子，后来红旗茶场倒闭，就成了下岗职工。张永建这几年在外面打过工，也做过生意，但都没有什么起色。王嫂家里有个瘫痪在床的老人，还有两个读书的孩子，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她在工业园那边的一家制衣厂上班，有时候中午还要赶回来给婆婆做饭。一个女人家，艰难地挑起了整个家庭的担子，还真不容易。
王嫂说道：“我听说西门那边拆迁的时候，也有人闹，可闹有什么用，他们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帮人，硬是把人给打成了残废。后来听说县里赔了一点钱，可一个人就那么残废了，那点钱又有什么用呢！”
胡志雄点了点头，他知道王嫂说的话也是事实。原来他当老大的时候，也要手下的兄弟帮某些人“办过事”，不过他一再叮嘱那些兄弟，吓吓人就行了，不要动真格的，万一伤了人，他心里也过意不去。
他虽然是混黑道的，可也要讲江湖道义。
王嫂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没想到你才住进来就要搬走，真不好意思！那房租我改天再退给你。”
胡志雄交了三个月的房租，现在才住了不到10天。他正要说话，却见那边的屋内有一个男人骂骂咧咧地出来。那男人一看到胡志雄，脸色微微一变，不敢再骂了，拔腿就想走。
胡志雄认得这个男人，正是王嫂的老公张永建。
王嫂见老公要走，上前一把扯住，哭道：“你这么一去，我和孩子还活不活了？你别忘了，屋里还躺着你妈呢！”
张永建甩开老婆，正要离去，却被胡志雄一把扯住，吓得他一愣，说道：“雄哥……我可没惹你吧！”
胡志雄说道：“你是没惹我。”他转向王嫂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王嫂哭道：“该死的，天天在外面赌博，跟别人去打什么二八杠，前天输了两万多……昨天把我妈留给我的金戒指和耳环拿去卖了，结果还是输了。今天他……”
胡志雄问道：“那他到底输了多少？”
王嫂哭道：“前前后后已经输了十几万，他自己说，还借了几万的高利贷。今天去签字，要把补偿金拿去还高利贷。”
胡志雄一听这话，无名火起，一脚将张永建踢倒，大声吼道：“妈的，你是个男人吗！”
张永建瘫在地上，也不敢说话。
胡志雄冷静下来，说道：“场子里的那些赌棍，个个都会耍老千，一只手里三个麻将牌，别人怎么看都看不到，还有那些骰子，都是灌了铅的，玩你们跟玩猴一样的，你有多少钱可以输呀！还有场子里那些放高利贷的，就专门盯着你们这种人，不怕你们不借钱，就怕你们不去赌。只要借了他们的钱，一辈子就别想翻身了，知道吗？”
张永建哭道：“可是……可是我输了那么多钱，不翻本怎么办？”
胡志雄凶道：“还能怎么办？谁让你去赌的？就当买个教训！”
张永建哭道：“那些高利贷怎么办呢？9分利呀！”
胡志雄问道：“你借了谁的？”
张永建抹了抹眼泪，说道：“是吴笑春，外号叫猪头春！”
胡志雄知道吴笑春这个人，原先也跟他混过，后来自立山头当了老大，靠帮人追债和开赌场放高利贷过日子。他扯起张永建说道：“走，你带我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