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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蛇鲨传说(1)

书籍名:《蓝裙子杀人事件》    作者:艾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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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蛇和鲨都是自然界很优秀的猎手。同样地,他们也都是自然界里很贪食的猎手。蛇是囫囵吞枣,鲨是凶猛撕咬,但结果都是一样的——它们都要把猎物塞进肚子里……告密者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冰冷的小床上,觉得气不打一处来。为什么要生气呢?因为他觉得,自己的妈妈死了之后,新妈妈对他远没有妈妈对他那么好!

  其实这只不过是心理误区罢了。新妈妈对他还算不错,至少自己的儿子铺盖什么,就让他也铺盖什么。只是眼下的季节不太好,深秋恰逢几场雨,正是一场秋雨一场寒,还没到生火的时候,屋子里就显得格外阴冷。

  可是告密者不那么想,他把自然界的严酷都归咎于自己的继母了。说到继母,更让他不爽的则是继母带来的那个儿子。现在,那讨厌的小东西要当他的弟弟了。

  弟弟相当瘦,显出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来。于是他相当鄙视他。可是弟弟有一双很大的乌溜溜的眼睛,还有小刷子似的、长长的、扑闪扑闪的睫毛。这就让他感到心里很不平衡,为什么自己没有那么大那么漂亮的眼睛和长长的睫毛呢?这个连上帝都不愿意回答的问题,他耿耿于怀了大半年。

  那个时候,不论是穷人家还是富人家,都习惯了让弟弟穿哥哥的旧衣服,不过在自己的家里,这个优良传统没有很好地秉承下来。弟弟跟着新妈妈来的时候,穿的衣服就很漂亮。他居然有小西服、小皮鞋,还有让自己羡慕不已的背带裤。进到这个家庭之后,父亲仍然给他购置新衣服,而自己的衣服嘛,唉,不说也罢。

  弟弟的衣服比自己多也就算了,弟弟的玩具也比自己多,这就有点太过分了。最讨厌的是,弟弟居然还有毛绒玩具!

  男孩子应该喜欢毛绒玩具吗?告密者是在胡同里长大的孩子,如果让别的孩子知道自己睡觉还想抱着毛绒玩具,那他们一定会毫不留情地嘲笑他的。

  不过自己当真很想要一个毛绒玩具,可是父亲对他这个要求不予理睬:“你已经是个大男孩了,将来还要照顾弟弟,要那些干什么!”

  父亲不给他买,却给弟弟买,要不就是新妈妈给弟弟买的。总之,想起这些事,告密者觉得一切都很讨厌。

  告密者从一张冰冷的小床上坐起来,睡不着觉。家里的房子倒是很大,告密者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所以理所当然地认为别人家的房子也都该这么大。

  在床上坐了一小会儿,告密者想要去撒尿。尽管外面很黑,他也得步行到洗手间去撒尿。假如尿在了床上,父亲会毫不留情地讽刺他,并且赏给他一个大嘴巴。

  尽管还有些怕黑——谁让他晚上去听小伙伴们讲鬼故事呢,不过告密者还是下了床,推开自己小屋的门,走向洗手间。

  到了洗手间,他可不敢开灯,以免惊动了父亲,又挨上一个大嘴巴。可他又不能尿到外面。在那个年代,他家的洗手间就已经用上冲水马桶了。如果他尿在马桶圈上,少不了还是一个大嘴巴。唉,怎么这么难呢?!

  告密者用手在马桶圈上摸索着,好不容易确定了范围,然后他就半蹲着,撅着屁股。这不是一个很舒服的尿尿的姿势,却是很安全的尿尿的姿势!

  尿完了,他发现自己面临一个更为尴尬的处境:他应该冲水,不然父亲第二天早上就会闻到很难闻的尿味;可如果他冲水,那巨大的噪音吵醒了父亲……哦,他决定装作不知道。假如明天父亲过问,他会说那是弟弟干的。

  他撒好了尿,热的液体排出去了,这就让他只穿着小背心的脊梁觉得一阵寒风凛凛。他想赶紧回到屋里。

  路过弟弟的卧室门时,他听到一阵低低的、呜呜咽咽的声音,这就让他的气很不打一处来!

  我连冲水都不敢呢,你居然敢哭!

  想到这里,他就推门走了进去。

  他本想低声地用不会惊动父亲的声音嘲笑弟弟一下,可是推开门,他发现弟弟蜷缩在被窝里,两只又黑又大睫毛长长的眼睛缩在角落里,恐惧地盯着他看。

  他忽然就想起了自己来……他的火气瞬间就消去了一大半,可他还是低低地很严厉地问了句:“大半夜的不睡觉,你在哭什么?”

  “我害怕,睡不着。我还很疼。”弟弟继续抱着被子,怯生生地回答。

  “疼?为什么疼?”

  “因为爸爸咬我。”

  “哦。”在这个打是亲骂是爱的家庭里,告密者竟然还小小地羡慕了一把,“让我看看。”

  这一晚天阴得厉害,没有月亮,黑糊糊的房间里看不到什么。可告密者伸手摸摸,竟然也摸到了那坑坑洼洼的牙印。这让他实在羡慕不出来了。

  “很疼吗?”

  弟弟缩在那里,点点头。

  “别想了,会好的。”他站起来,也不知道能说点什么,就想回屋。

  弟弟说:“我害怕,睡不着。”

  真是个胆小鬼!他心想,回过头来,倒是没有讽刺他,反而说道:“害怕什么呢?”也许正是害怕这个词,让他又联想到了自己吧。

  “害怕有怪物藏在我的床下。”

  告密者就弯下腰,在床下探头探脑地看了好一会儿,还假装和怪物打招呼,然后说:“瞧,没什么怪物,就算有,不是还和我很友好吗?”

  弟弟不懂这句话的意思,只是傻愣愣地点点头。

  “有时候,”他站起来,“有时候,怪物并不可怕啊,人才可怕呢。你有没有想过和怪物成为好朋友?”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冒出这样的话来。

  “没有。”弟弟摇头。

  “那么,试着和它成为好朋友吧,你会发现它其实没那么可怕。它想要藏在你的床下,是因为它也喜欢你,如果你也喜欢它,你们会成为好朋友的。到那时候,你会发现它也可能很和气、很善良呢。”我在说些什么?告密者越发奇怪自己说出的话了。

  弟弟似懂非懂,倒是不那么害怕了,愣愣地看着他。

  “呵呵,这样就好。我以前也害怕一个小怪物,不过我现在和他成为朋友啦。”这话怎么越说越奇怪啦……弟弟就问:“哥哥,你的小怪物朋友长什么样子?”

  告密者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只好说:“哦,等你交到了怪物小朋友再说吧。反正你已经四岁多了,正是和怪物交朋友的时候了,加油吧。”

  为了避免出现更多难以回答的问题,他替弟弟裹好了被子,又拍了拍他的脑门,就落荒而逃了。

  还好,这一切都没惊动父亲。他回到了自己的小卧室里,翻身上床,却发现自己也很难睡着,倒不是因为害怕。

  想来想去,他决定还是去想那些连上帝都不愿意回答的问题——为什么弟弟的眼睛那么大、那么黑,还有长长的睫毛呢?这到底是随了谁啊?……

  2

  等到他隐隐约约弄明白孩子到底是随谁这个问题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好几年。不知道为什么,也许还是家教甚严的原因,孩子们在这个家庭里,是绝不能说粗口的,不过父亲倒是经常随意地骂骂咧咧。那么,假如告密者和弟弟随意说了粗口,会怎样呢?

  弟弟的话还好,一顿饭不许吃,就OK了,这惩罚实在是微不足道。那么告密者呢?他就有很大的不同了,父亲会把他拎起来,给他用肥皂漱口!这时候父亲就会说:“你丫的嘴巴怎么这么不干不净的!有你这样当哥哥的吗?你会把弟弟也给带坏的!来,给你丫漱漱口,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了!”

  这手段使用过后相当长一段时间里,告密者当然是不敢说脏话了。别说从自己嘴里说出来,就是听都不愿意听。胡同里的孩子嘴巴常常是挺脏的,于是他就躲开他们,离他们远一点。

  不过等到又大了一岁,连学校里的同学们也毫不在意地嘴巴脏了起来。

  “我的生字表”倒着念,就是“婊子生的我”。

  “我爱总复习”倒着念,就是“媳妇总爱我”。

  孩子们只是这么念着,可不懂这到底是什么含义。媳妇好理解,可婊子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有的女的是婊子!”这是大一点的孩子能给出的最确切的答案了。

  但是,到底啥样的女的是婊子……告密者想不通!

  又大了一点,在孩子们中间开始流行一点点关于男女的事情了。他们喜欢谈论自己的性器官,并且以个头大为荣。告密者自己的就很大!可是不明白大有什么好处,上体育课的时候,他有时候会觉得硌!

  当他开始接触更多的性器官名词之后,他为此挨了一顿揍。

  那是某一天父亲带他去某个地方时出的事。

  那是一个私家车刚刚冒头的年代,父亲还没有学车,于是只好带着告密者去挤公共汽车。

  车上的人真的是好多好多啊。告密者不喜欢坐车,因为有一次下车的时候被身后的大人们给挤了下去,好几个人是踩着他过去的,还好没有把他踩死。从那以后,他就不愿意坐车了。当然,父亲发了话,他也不敢不坐。

  车上还是那么挤,不过有父亲在身边,他倒是不担心被挤死。

  身后也不知道是男是女,猛地撞了他一下,他的前胸就猛地贴在了车门上。

  这时候,不知是怎么想的,他嘴里冒出来一句:“哎哟,都硌着我的乳房了!”

  “啪!”父亲清脆的一个嘴巴赏了过来,“胡说八道什么呢!嘴里干净点!”……

  怎么,乳房也成了脏话了?!

  记得小伙伴们告诉自己,胸部应该称作乳房啊!

  “男人的胸部就叫作胸部,女人的才叫乳房呢!”下车后,父亲居然给出了解释,算是为这个嘴巴平了反。

  行吧!告密者心想,以后离乳房远一点!

  父亲要带自己去干吗?告密者不知道。

  他带着自己走过几条大路,来到一家医院后面的殡仪馆。

  “你妈妈死了。”他冷冰冰地说。

  “啊?”告密者愣了。妈妈……这是一个多么遥远的形象啊,他有几年没见过她了。她,死了?

  父亲倒还没有残忍到让孩子一个人进去,于是他带着他进去。在尸床上,他看到那个他曾经魂牵梦绕的女人,而今已然瘦得不成样子。

  他听小朋友们说,有个词叫作离婚。父亲和妈妈离婚了吗?他不知道,当然也不敢问。反正某个周末过后,父亲就带着新妈妈和孩子回来住了。

  那么,为什么自己的妈妈从来没有来看望过自己?

  几年下来,他以为她早就死了。

  看着妈妈,他认不出来,也不觉得伤心难过。早就死过一遍的人再死一次,还有什么值得难过的吗?

  最关键的是,他确实认不出自己的妈妈来。于是他想起,按照小伙伴的说法,自己过去的妈妈应该是那种乳房很大的女人,而不是这个干瘪的、形容枯槁的老女人。

  于是他笑了,说:“这不是我妈妈。”

  “还笑!这是笑的地方吗?!”于是,噼里啪啦,连续正反几个嘴巴。

  于是告密者哭了。哭了就行了,后来告密者懂得了,原来这个叫作告别仪式。

  可是,为什么告别仪式只有父亲和自己出席呢?鬼才知道,他不打算深究这个问题了。

  活到这个年纪,告密者觉得自己慢慢懂得一些人世间的事了,也就不再执著于为什么弟弟长着又大又黑、睫毛长长的眼睛了。他开始明白一些事情,知道了孩子是男人和女人通过某种神秘的仪式给创造出来的。

  那么,我是父亲和妈妈创造出来的。

  弟弟是新妈妈和不知道谁创造出来的。

  那么,弟弟的爸爸到底是谁呢?

  有一天在饭桌上,他相当莽撞地把这个问题给问了出来。

  话一出口,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弟弟还不明白其中的奥妙,新妈妈很尴尬,诧异地张大了嘴巴,没想到父亲很高兴,咧开大嘴笑起来:“你弟弟当然是老子干出来的!哈哈,小子,问得好!”

  好?好什么?什么好?不过告密者很快明白了这问题的好处。父亲高兴之余,赏了他二百块钱。这在那个年代可以称作是巨款!

  说到钱,父亲倒是从不吝惜,常给他们零钱。而且这零钱都不算很零,都是小朋友们羡慕的大票子。

  如今自己和弟弟都上了学,也就有了花钱的机会。

  他问弟弟:“这钱你要吗?”

  弟弟摇摇头:“为什么要给我?”

  “因为这里也有你的一半啊。我要是不问你是怎么生出来的,哪来的奖励?!”

  “那好吧,给我一半。”

  于是,哥儿俩一人一半,分了这笔巨款。

  告密者很快把钱花掉了,用来请小伙伴们吃东西了;弟弟可没花,把钱攒了下来。

  哥哥没钱,也不问弟弟要;弟弟倒是主动问哥哥是不是需要,哥哥也不拿。

  又过了一阵子,他俩开始深入研究一个问题。哥哥问:“为什么你是爸爸生下来的呢?如果是爸爸生下的你,那么好多年前,他就应该和你妈妈在一起了,可是他也和我妈妈一起住,这是为什么呢?”

  哥儿俩研究了半天,没明白个所以然。他们当然还不懂得一夫一妻制的法律条款,但是别人家孩子都是一个父亲一个母亲,为什么自己家不一样呢?

  结论是,父亲就是和别人不一样,他有两个老婆,没准还有更多!

  这时候,告密者和弟弟越来越亲密了,究其原因,这与父亲的态度不无关系。弟弟年龄越来越大,父亲也就不偏袒他了;要不然就是父亲逐渐对新妈妈失去了兴趣,也就没必要再偏袒他了。所以有时候是告密者遭受惩罚,有时候就会轮到弟弟,只是弟弟年纪还小,经受不住太大的惩罚而已。

  告密者一直试图搞清其中的规律,随后他发现,其实自己和弟弟都未必有错,是否遭受惩罚,完全要看父亲的心情。

  其实到了这个时候,他开始有些为弟弟鸣不平了。弟弟跟自己不一样,他可是老师们有口皆碑的好学生。所谓好学生,就是老师让你干吗,你就干吗。告密者觉得根本没必要讨好老师,只要别招惹父亲就行了。而弟弟一方面在家很听父亲的话,另一方面在学校也很听老师的话。

  弟弟的学习成绩很好,所以他理应没必要挨打。

  不过父亲显然并不在意学习成绩,所以在班里垫底的告密者倒是很少因为这个挨揍。

  告密者长到这个年龄,看懂了很多人世间的事,却总有一个问题始终弄不明白。这还是其他小朋友提出来的:“为什么你爸爸那么有钱呢?”

  这倒不是说,其他小朋友中就不存在一个有钱的家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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