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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北京一夜(2)

书籍名:《盗亦有道》    作者:何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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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保镖闻声色变,马上放手,乖乖地回到马弈身边。

  “见他妈鬼了。”此时马弈也开始感觉到刚才被陆钟碰过的那只手越来越不对劲,心道不妙,虎着脸质问道,“颖颖,我最后问你一次,到底跟不跟我走?”

  “死心吧,就是全世界的男人都死光了我也不会跟你。”司徒颖很不留面子地说。

  “好!我等了你这么多年,绝对不会白等的,我要让你们全家都付出代价!”马弈恶狠狠地扔下这句话,钻进车里,扬长而去。

  司徒颖得意地笑了,还冲着劳斯莱斯的背影竖起了中指。李木木也学着她的样子竖起了中指,这让司徒颖很开心搂着她亲了又亲,两人笑成一团。

  “你呀,别教坏小孩子。”陆钟无奈地摇摇头。司徒颖蹲在地上仰起头看着他,嘴角笑出几分轻松,可眼底还藏着一丝忧郁。

  真的摆平了吗?答案是否定的,马弈是个睚眦必较的人,几年前他的所作所为至今仍有阴影,司徒颖只希望这一次不会再连累家人。

  C

  大家在司徒家的老公馆里睡了个安稳觉,第二天一早,就接到了柳前辈从北京打来的电话,他应几位贵客之邀去看风水,暂时不回上海,请大家前往首都一叙。

  这一程又是一千多公里,老韩让梁融去租了辆商务车,自己开车去。奔波十余小时,赶到京城时,已是夜里十一点,司徒颖拉着大家直奔后海附近的大宅。司徒老爷子年近九十,喜旧,不爱住楼,早年间十根金条置下一栋四进四出的四合院,据说当年曾是某位王爷的府邸。舟车劳顿,老韩虽感疲惫但一想到即将见到多年不见的司徒老爷子,精神格外好。

  这是陆钟第一次来司徒家的大宅,红漆大门灰墙翠瓦,还有独树一帜的影壁,十足的京城风韵,就连院子里做事的阿姨也满口好听的京腔,让人觉得格外亲切。翻修后还有独立的升降停车场,地下一层,地上一层。不知道为什么,神通广大的六哥居然有点紧张,口干舌燥血压升高,有点像第一次遇到老韩时的感觉,跟花不毁去玩命炸保险箱都没这么紧张,到底是怎么了,是因为要见到司徒颖的爷爷吗?紧张个屁,陆钟心里骂了一句自己。

  “爷爷,我想死你了。”司徒颖小鸟般欢快地飞到老爷子身边,搂着他老人家又抱又亲,完全不顾忌还有旁人。

  “哈哈,乖孙女,我也想你。”老爷子耳聪目明,保养有方,看起来只比老韩大上一轮,除了清瘦外还算硬朗。

  “前辈,晚辈韩枫有礼。”老韩毕恭毕敬地作了个揖,几位徒弟也跟在师父身后,规规矩矩地行礼。李木木已经睡熟了,陆钟问过管家,把她放在西厢房的客床上,盖好被子。

  “你个老东西,真是老糊涂了,我不过是托你带孙女去玩几天,你倒好,这么久也不送她回来见见我,让我天天惦记。”老爷子嗔怪地责备着老韩,口吻却甚是亲热,他还记着当年的老规矩,一挥手,马上有人端上准备好的红包:“来来来,第一次来大师爸家都有红包拿,大发利市。”

  红包虽薄,里面却放着一张面额五百的欧元,如此厚礼大家都很开心。看着老爷子和气的笑脸,陆钟明白了他为何当年可以叱咤黑白两道,这样豪爽大方的朋友,谁会不喜欢呢。

  “来,让我猜猜,传说中的六哥是哪位。”老爷子那双已然昏黄的老眼,在夜色中闪烁着类似琥珀的光芒,那是经年累月的历练才有的眼神,略一打量,他的手指向陆钟:“是你吧,年轻人。”

  “您叫我小六就行,晚辈不才,徒有虚名,还请前辈多多指教。”陆钟有些惶恐,没想到老爷子居然点到他的名。

  “不必客气,老韩的徒弟也是我的徒弟,咱们都是江相门人嘛,哈哈,来来来,你们肯定想不到,我这里还有一位贵客,也是江相门人。”老爷子见到亲人和故人,兴致大好,拉着司徒颖,引大家进入内堂。

  只见罗汉床上躺着一位年逾六旬的老人,身穿乳黄色长衫,满头花白头发,屋子里弥漫着浓郁的酒香。老人揉着惺忪睡眼,望着一屋子陌生人有些恍惚,只当是做梦,看罢,又要躺下去睡。

  “老家伙,快别睡了,来看看我的漂亮孙女。”老爷子毫不留情地用拐杖去敲老头的屁股,不把他弄醒了不肯罢休。老爷子年纪最长,却最爱称呼这些比他还年轻的晚辈为老家伙,这让单子凯他们听了都觉好笑。

  “在下韩枫,请问您尊姓大名。”老韩猜出此人肯定有些身份,只是面生。

  “你就是韩枫?呵,老爷子你还真是神通广大,你怎么知道我约了他们明天见面?还特意把他们都叫到你家来,真是谢谢你啊。”老人努力睁大眼,歪着脑袋,笑嘻嘻。

  “您是柳喜荫柳大相士?”老韩又惊又喜,这可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心中不免叹道,江相派的确藏龙卧虎,身在江湖一辈子,居然还有没见过面的同门。

  “没错,正是鄙人。我刚到北京,就听说老爷子得了一坛从南海沉船上打捞上来的古酒,不过来凑凑热闹怎么行。没想到这酒后劲大啊,不胜酒力,让你们见笑了。”柳喜荫不好意思地笑笑,酒意未散,眼神还有些飘忽。

  既然都是江相门人,又都好酒,大家便都是同好中人,肯定有共同语言,说起话来就方便多了。

  “来来来,咱们再接着喝,这等好酒只有跟最好的朋友一起喝才能喝出味道。”老爷子高兴坏了,吩咐厨房那边再做几个菜过来下酒。

  “爷爷,您还是别喝了,待会儿大奶奶和二奶奶都该拿我治罪了,说我一回来就不安生。”司徒颖拉着爷爷的手撒着娇。

  “诶,不管她们,好久没见到我的乖孙女了,今儿高兴。”老爷子乐出一脸的褶子,慈眉善目,“放心,我有分寸。你爷爷爱惜身子呐,说什么也得等到抱上重外孙才会去见阎王。”

  老人家的话刚说完,大家就都笑了,所有人都意味深长地看着陆钟和司徒颖,平日大咧咧的司徒颖居然羞红了脸。

  D

  酒过三巡,大家越聊越投机,原来柳喜荫师从复杂,不仅跟过广州的大师爸陈善祥,与当年香港的通天教主何立庭也有点亲戚关系,解放前几年他去了南洋,跟新加坡的大师爸杨海波还有过一段师承,早年一直在海外,回国定居不到十年,所以老韩对他不甚了解,但溯源追宗确属同门。

  “你们找我是想要那本秘籍?”话题说到了重点,柳喜荫那双原本迷迷瞪瞪的醉眼越喝越清亮。

  “不是要,只想借给我徒弟陆钟一观。我知道这是不情之请,还望柳大师成全。”老韩又为柳喜荫斟满了酒,猜测着他的想法。

  “老弟,依我看你就答应吧。”司徒老爷子也出来帮忙了,“如今这年头,那点压箱底的老东西谁还记得,早就忘光了,你收的那几个女弟子也不怎么样,我看,不一定有这位小六哥中用啊。”

  “前辈,不是我不借,是我也有苦衷啊。”柳喜荫底下了头,不好意思地说,“我那个最宠爱的女弟子,上个月跟我吵了一架就不告而别了,她走了后我才发现,秘籍也不见了。真是惭愧啊,年纪一大把,还玩不过自己的徒弟,把我师爸的脸面都丢光了。”

  “哈哈,原来如此。”老爷子笑完后,凑近老韩耳边小声地告诉他,柳喜荫其实跟女弟子们都有点暧昧,又怕老婆,两边都不敢得罪,后院经常起火。

  “前辈,如果我们能帮您把秘籍拿回来的话,可否借我一观?”

  “那是自然。只不过我那徒弟顽劣刁钻,很是机灵,你们不一定能摆平啊。”

  “请您放心,晚辈自当竭尽全力。”陆钟举起杯,认认真真地敬了一杯。

  “贵不可为贱,贱亦不可为贵,你的神气骨骼都主贵,小子,此贵不可言,将来你定会做出一番了不得的事情来,只不过……”柳喜荫心里有话,却不知当讲不当讲,干脆转而去看老韩,带着几分醉意大着舌头说,“韩老大,你我从未谋面,今日相见也是缘分,今天也帮你相看相看,如何?”

  “求之不得。”老韩笑眯眯。

  “您三停五官分开看都不算出众,唯神宇非比寻常,所以一生功名不高而享受匪浅,命中无子,却有子嗣之福,归根结底,是个富贵命啊。”柳喜荫畅快地干掉杯中酒,因为辛辣,像个孩子般吸了几口气。

  “柳大师果然厉害,句句属实。我这辈子功名没有半点,不过吃好穿好从不亏欠自己。这几个徒弟都跟亲生孩子一样,感情好得很啊。我看很多人有子有女,却无子女陪伴的反倒没我这么开心,做一个能让年轻人愿意朝夕相处日日见面的老头,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老韩越说越骄傲,欣赏地看着几位爱徒,就像看着亲生的孩子。

  “哈哈,我姓柳的也非浪得虚名,今日没准备见面礼给几位晚辈,就送你们几句话吧。”柳喜荫要送的话,正是他手中秘籍的部分内容:“孔子在《论语》子路篇中说过,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做任何事情,都必须师出有名。所以,咱们的祖师爷留下过这样一句话:贪者必贫,君子引为大戒,佛门亦为五戒之首,故‘做阿宝’咎不在‘相’(骗者),而在‘一’(受骗者)。”

  “说的好,被人骗不能怪骗子,只能怪自己太贪心。柳老弟,如果我没记错,你说的这句应该是晋升翰林时,大师爸教授的吧。”老爷子虽然金盆洗手多年,但六七十年前的江湖之事居然还记得。

  “没错,我手中这卷秘籍《阿宝篇》其实就是入门的必须法则和一些传统的经典千局,另外还有每一位经手此秘籍的大师爸总结下来的经验。我虽未见过其他三本秘籍,不过在新加坡的时候听杨海波大师爸曾说过,另外三本秘籍都各有机巧,唯独这一本是基本功,如果用练武来打比方的话,《阿宝篇》就是内功心法,心法扎实内功深厚,再研习其他三本秘籍便都会如鱼得水似鸟归林,事半而功倍。”

  “前辈,还请您不吝赐教。”陆钟听到这里,对这本秘籍的兴趣更浓了,忍不住插了一句。

  “好,你们喜欢听,我就多说几句。”柳喜荫接着几分酒意,兴致勃勃,“凡做阿宝,博观而约取,慎始而更慎终。未算其利,先防其弊;未置‘梗媒’,先放‘生媒’。故善为‘相’者,取之不竭其力,不伤其根,上顺天理,下快人心,并使之有所畏怯而不敢言。不善为‘相者’,竭‘一’之力,伤‘一’之丙(命)。取不义之财,上逆天理,下招人尤,非吾徒也,小子鸣鼓而攻之可也。”

  “我倚老卖老地来给你们解释一下,要是有不对的地方,还请柳老弟多多担待。”老爷子也好为人师,其实他是担心陆钟他们听不懂文言,“这话的意思是说骗人钱财要把握好度,最好能让对方有苦说不出,要是能让一哥在受骗后少些贪念就更好了,做事不能太绝,千万不能让他倾家荡产,也不能把人逼入死路。太贪的人不配作江相派的弟子,骗了不该骗的钱会遭报应,也会为此多生事端。贪财又不讲规矩的人绝对要逐出师门,师兄弟们也不要再跟这样的人来往。”

  “我明白了。这些年来师父教我们的就跟您说的一样。”陆钟天性聪颖,听到柳喜荫讲过一遍已经把那些话深深地记在心中。

  “贪官者,民贼也;奸商者,民蠹也;豪强者,民之虎狼也;其或以智欺愚,恃强凌弱,欺人孤寡,谋人财产,此皆不义之财也;不义之财,理无久享,不报在自身,亦报在儿孙。不义之财,人人皆得而取之。故曰:‘做阿宝者’,非‘千’(骗)也,顺天之罚已。”柳喜荫早已微醺满脸通红,此刻说道动情处,居然以筷子拍在了桌上,再次端起酒杯,“来,为了咱们的顺天之罚,干一杯。”

  这话可真说到了陆钟心里,好一个“顺天之罚”,以贪婪对付贪婪,以卑鄙对付卑鄙,天经地义。不义之财,人人皆得而取之,这份事业原是替天行道!他也举起了酒杯,跟大家碰了个响,一饮而尽。烈酒入肠豪情肆意,这京城的四合院里居然有种类似梁山泊上英雄聚义的爽利。每个人脸上都散发着荣光,大家都为祖师爷传下来的话而感到骄傲。

  “爷爷,您早知道这些,为什么不告诉我呢?给我开点小灶也好啊。”司徒颖摇着老爷子的手,不满地撅着嘴。

  “你一个女孩子家家,我当然不想让你入行,即便是现在你也别太认真,事情消停了,你就留在家里,别出去了。”

  “不嘛不嘛,我才不要,天天呆在家会闷死的。”司徒颖急起来像个小女孩一样跺着脚。

  就在这时,管家带着李木木来了,小姑娘顶着一脑袋睡得乱糟糟的头发,看着满屋子的大人,愣了半天才冲司徒颖挤出一句话:干妈姐姐,我饿。

  “爷爷,这是我新收的干闺女,你看漂亮不?”司徒颖正怕爷爷不让自己再出去了,李木木的出现正好帮她转移话题。

  “好俊的小妮子,来来来,到爷爷这边来。”老爷子把李木木叫到自己身边,细细看了起来,忍不住捏了下她的小鼻子说:真像你干妈姐姐小时候的模样。

  “你是谁?老神仙吗?”李木木睁着好看的大眼睛,试探着摸了把老爷子的白胡子。

  此言一出,逗得大家都笑了,那爽朗欢快的笑声直上云霄,惊得树上两只打瞌睡的燕子也叽喳了几声。人生几何,对酒当歌,一定是那古酒太浓太烈,陆钟也有几分醉了,嗓子里热乎乎的,心头就像燃着一团火,烧得他全身暖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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