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鬼师·斑斓的回忆(1)
谁着这几个字落下，两双充满期待的目光立刻落在了斑斓的身上。
斑斓，不，应该说地府大将刘汉，不仅仅曾经是高位鬼将，而且在地府呆了上千年，什么事情有见过、没有经过？他的经验比起一直担任下级文职的小鬼差钟学馗而言，那可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区别。
“快说！快说！”游少菁的眼睛开始冒火星。
斑斓立刻叼起笔急书——它最害怕游少菁一激动了就拎起它来乱晃了。
斑斓和游少菁他们交流，使用的依旧是最为费劲的笔谈方式。游少菁也曾经想要训练斑斓使用电脑打字，这样速度且不说，字迹至少能清晰不少，可惜，电脑键盘这个东西果然充分体现出了人类的自私——根本就不适合动物使用，斑斓打一句不到二十个字的话，能出现花了十分钟，却一个字都打不对的悲惨现象，所以游少菁只好放弃了训练世界上第一只会上网的狗的光荣计划，让斑斓依旧采用写字板写字。
斑斓口写的速度特别慢，加上游少菁不时还要提出一些新的问题来，于是直用了三个多钟头，游少菁才算把事情的大概弄明白了。
首先，这件事情绝对不是正常死亡，也不是妖怪吸取人的生气，而是人为的事件。
其次，庄美琳的死与游少菁与她的争执确实无关，但是，与游少菁的那个怪梦是有着很大的关系的。
在几百年前，还在地府担任大将军的刘汉，遇到过这样的一个案子：
当时，有一名阳寿未尽的人无缘无故的死了，而且是在睡梦中便糊里糊涂的到了阴曹报到，自己都说不明白怎么回事。本来这样的事在阴司看来，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天灾人祸，七病八灾，使得一些人阳寿未尽便死去也是经常有的。这种情况，一般阴间会按照他今生的善恶判定他的来生之后，再把今生未完的寿命给其加上，这个人生前好事做得不少，所以来生必将头个好人家，活个好寿命，听了这样的判决，他本人也没有什么意见。
本来事情就会这样了结，可是就在这个人来到阴曹之后，他家里养的一只已经成精的老猫便跟着冲进了阴曹大闹，说它已经受这个家庭三十年的抚养，因为大恩未报才没有进山去修行，现在主人冤死，它宁可豁着性命不要了，也要来辩个是非，为主人伸冤。因为这只猫在它的主人出面之后，依然不管不顾的大闹，终于引了出地府的军队对他进行驱逐。
一般来说，对于这种敢来阴间闹事的妖怪，阴司一向是乱棍打将出去——也不看看是什么地方，齐天大圣也就罢了，什么阿猫阿狗也敢来吗？情节严重的，甚至会被当场打死，然后把他们的魂魄拎去审判（阴司只管亡魂，没有权利处置活着的生灵）。那只猫精即使有一肚子的理，可是他这么不懂规矩，大呼小叫地冲下来，能有什么好下场？幸运的是，当时他却偏偏遇上了执行任务归来的刘汉。
这种小事情，当然轮不到刘汉出面，可是当时那个猫精直接的扑进了他的队伍，他不问问怎么行。
庆幸的是刘汉有着武将们少有的耐心，认真地听完了猫精的申诉之后，怜念他是护主心切（这一点很得刘汉这个忠臣的心），便没有出手制服他，而是对他好言相劝，解释说明阴司的规矩，并劝他有心报恩的话，不如回去勤加修炼，等到主人转世之后再去报答。
谁知猫精毫不领情，反而一口咬定，他的主人是被谋害的，又哭又闹起来。
要是按照属下们的意见，直接把这个不识抬举的猫精打回阳间算了，可是刘汉还是耐下了性子，认真的听完了猫精后面的话。
猫精在主人死的当夜，曾感到邪气入宅，于是便追了上去，等他追出了一条街，一切却又归于了平静，反而是回家一看，他主人的已经魂魄离体，一命呜呼了。
说到这里，猫精特意用幻境给刘汉看了主人死后的惨状：“您看看，这是正常死去的样子吗？我怎么也不相信主人是正常死亡的！将军，您要给我主人做主啊！”
刘汉看到那个幻像之后大吃一惊：这不是明明是被吸食生气而亡的人的样子吗？为什么那个人的魂魄身上毫无妖气？不对啊……被妖怪害死的人，自己没有记忆也就罢了，怎么回身上没有妖气？
刘汉下令用业镜照那个魂魄查看他上前最后的经历，结果还是和他自己说的一模一样：只看见他上床，睡觉，然后就一缕魂魄飘起，来到了阴间。
怎么会这样……
到了这时，刘汉对这个人的死已经彻底的起了疑心，决意仔细调查。
细查之下，刘汉的疑心越来越重。
查了那个人的家乡的生死薄之后，刘汉发现，在这十几年间，那一带的人竟有三十多人死因与这个猫精的主人相同，都是阳寿未尽，却无疾而终。
十几年间那个地方又没有战事，水、火、地震等天灾，也不是死于大规模的瘟疫，难道是有某个妖怪专门在那一带吸人生气害人性命吗？他是怎么做到不留任何妖气的呢？
刘汉一旦下定了决心，就非要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不可，他找来那个猫精带路，亲自到阳间进行调查。
在熟门熟路的猫精带领下，刘汉带着一群手下几乎把那个地方方圆几百里翻了个底朝天，却又什么线索都没有找到——那一带虽然有几个大小妖怪存在，但是都跟那个猫精一样，皆是安份守已的修行者。他们最大的恶行，也不过是偷只鸡摸个瓜，用土块变银子买买酒而已。杀人这样的事，光是说说都能令他们哆嗦。看到一身戎装的刘汉，这些妖怪站都站不稳，听说这个地方有妖怪杀人，他们的第一反应就是：快逃啊，万一杀到我怎么办……
这样的妖怪们会杀人？刘汉是在想象不出来他们杀人的时候，会把自己吓成什么样子。
刘汉一番奔波毫无收获，又回到了阴司。在百无聊赖地一遍一遍翻看生死簿的时候，刘汉无意中有了一个重大的发现。他发现就如同这几年阳寿未尽而亡的人特别多一样，这一带近年来寿命延长的人也特别多。
寿命的延长和缩短一样，是需要一些机缘的，比如一个大善人，好事作多了，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就被某个神仙什么的知道了，一进高兴便给他延长寿命作奖励——单纯行善并不会延寿，只会全给你的来生增加“法码”而已。总体来说，延寿需要之三种条件之一：强、横、运气。
强不用说，本事大、地位高、满天神佛都在此列。
斑斓举例：曾有一个小女孩，她命中注定会在十二岁死亡，可是在她十一岁满三百天之际，遇到了一个在人间游玩的灵兽——颛顼帝的灵兽，青水之龙。这条灵兽的心理年龄，也就是相当于人类十岁左右的小孩子。他与女孩玩了几天，玩得很高兴，对这个一点也不畏惧自己的孩子注定早亡的命运就很是同情。
当然，如果这位灵兽亮出自己的身份，想要帮小女孩改命是很容易的事情。可是这位灵兽跟在天帝身边多年，是位很有教养的灵兽，当然不会干出象孙悟空先生一样，直接冲进地府撕掉生死簿这样有失身份的行为的。要它亮明身份，它又怕有仗势欺人的嫌疑。思前想后，它便从自己身上揭下六片鳞片，分别嵌在了女孩额头、四肢、前心、后背上，然后拍拍屁股扬长而去。
可怜那些到了时日去勾女孩魂的鬼差，不等靠近女孩，便几乎被灵兽的力量打的魂飞魄散，地府上下折腾了好几天，才大概弄明白了原由，也只好无奈地接受了那位灵兽的“隐晦”的表达，从此对那个女孩不闻不问了——斑斓写到那位灵兽的“礼貌”和“含蓄”的时候，把一口利牙咬得“咯咯”作响，那支专用笔几乎咬成了两段，由此可见，它对于那位灵兽的有教养的行为有多么的“欣赏”。
再说到“横”，那就更多了，几乎所有的妖怪类都在这个范畴。
妖怪是由动物、植物等修成的，用科学的说法来解释，应该数以一种变异。作为动物和植物，他们当然也有规定的寿命，到了日子，勾魂鬼差按时去了一看，那个目标已经成了妖怪，变成人形，手持大砍刀，脚边画着阵法，身后飞着法宝，全副武装在那里等着迎接阴间来客……这种情况下，鬼差们当然是很有礼貌的笑着说声恭喜恭喜，转身就走了——双方打起来，可是会破坏世界的和平的啊，平时受了很多素质教育的鬼差，怎们能做那种事呢。
游少菁听到这里小声咕哝：“这不就是摆明了的鬼怕恶人嘛！有钱给你们，是不是也帮人家推磨去啊？”
钟学馗一瞪眼：“这年头谁还推磨啊？你给我钱，我帮你买台电动的。”
至于增加寿命中的运气这一条，那就顾名思义了。判官失手把生死簿烧了个窟窿，拿张纸糊上之后大笔一挥，享年十九写成九十，算你赚到了；某位神人潇洒飞鹤的传书，山东潍坊王明延寿一纪，谁也不好去问问这位出了名脾气不好的神人，他指的到底是那个王明啊，于是该地区叫这个名字的人全部沾光了，统统延寿……这一类的事情，当然就归于运气之类了。
看完了斑斓的介绍，游少菁点着头表示明白。
她是真明白，阴司的管理之混乱，漏洞之多，根本就比人间的政府机关有过之而无不及嘛。
斑斓回到正题。
当年发现那一带无端延寿的人特别多之后，刘汉就多了个心眼，把那些无端早死的人全部翻出来，和这些延寿的人两边一对照，结果令他大惊失色，他的不祥预感完全的对上了，除了三起个案之外，其他的延寿者与早亡者之间，全部可以划上等号。延寿者延寿的那天，刚好就会有人早亡，而他们被延寿的天数，与早亡者失去的寿命一丝不差。
也就是说，那些无辜早亡的人，他们的寿命是被那些本来该死去的人卑鄙的拿走了。
“可恶，这是什么妖术，竟然敢公然害人！”刘汉当时拍案大骂，整个将军府都地动山摇。
当刘汉把这件事禀明了阎王之后，有了确切的目标，事情很快就被查明了。
原来在那一带，有一家陈姓的修道者，他们修行的方式很独特，代代相传，自称为鬼师。
这些鬼师有一种特殊的本事，能够提取生人来替代该死的人，为那个阳寿已尽的人延长寿命，称之为“借命”。他们这一派世世代代传承这个邪恶的法术，已经有了几千年的历史。
不过这些鬼师行事本来十分的小心谨慎，这种换命的法术，他们每个人的一生之中，仅仅会使用一两次——只要选对了施术的对象，这一两次已经足以给他们带来无尽的财富了——正是因为这样，他们这种本事代代相传，却一直没有被揭穿过。
可是鬼师的本领传到这一代，他们的家族变得认定稀少，成了单传。而这个唯一的传人则染上了赌博的恶习，把万贯家财挥霍一空之后，为了敛财，他竟然不顾祖训，一而再再而三的施展这种借命的法术，十几年间施展了三十多次。一来因为这种法术隐蔽性极强，二来者中法术从来没有在世间出现过，没有人会怀疑，竟然叫他一次次得手了。
直到这一次，他害了猫精的主人，猫精虽然不明就里，但是还是不依不饶地到阴曹大闹，才使事情有了拆穿的一天。
看斑斓写到这里，游少菁急切的问：“你说庄美琳就是死于这种借命的邪术吗？”
“听你说的情形，应该就是的。”斑斓接着写。
那种邪术施展的方式，就在于寻找一个合适的魂魄。鬼师画下阵法，用符纸做成灯持在手中，踩着七星步，对着四周进行呼魂。那种声音常人听不到，却可以传出很远，在声音可以到达的范围之内有人熟睡的话，灵魂就会听到这声音，而符合这次仪式要求的灵魂就会顺着声音而去。看到自己招唤的灵魂到来，鬼师会把手中的灯交给前来的灵魂，一旦来的生魂接过灯火，这个仪式就算完成了，那个花钱请鬼师延命的人便会得到新的寿命，而接过灯火的人，则在睡梦中死去，他们的生命就停止在接灯的那一刻，即使到地府，他们也是浑浑噩噩，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在梦中死去了？
游少菁看得浑身发冷。
照这个说法，自己的魂魄在那个时候，也和庄美琳一样被那个可怕的仪式叫去了，如果不是庄美琳抢先一步抢走了那盏灯，那么被害死的人很有可能是自己。
“可是……为什么那个时候我看见的见的人是我爸爸！那个要给我灯火的人是我爸爸呀！”游少菁又想到了什么大叫起来，“难道你是说，我爸爸会这种邪术，还用它害人？害自己的女儿？我不想相信！我不相信！”
爸爸这个唯物主义者会妖术，还要拿平生最宝贝的自己的命去给别人延寿，游少菁决不相信这种事，即使满天神佛一起来对她说，她也不信。
“笨蛋！你爸爸还在坐牢，怎么可能去施展妖术！那个鬼师要骗你去接火，当然会变成你最信任的人的样子了！”钟学馗看到游少菁那副快哭了的样子，嚷嚷了起来，“你看到的形象，是那个鬼师的障眼法，那个庄美琳眼中的，一定又是另一个人，不然一个陌生人手中的灯火，她怎么可能抢着去接！”
听了钟学馗的话，游少菁的心稍稍放了下来，可是马上又皱起了眉头向斑斓问：“这样的恶人为什么你们阴司没有处治他？还让他们把邪术一直传下来呢？你们阴司的办事能力也太……太……”
斑斓摇摇头写道：当时查明，会这种邪术的一共有两个家庭，一个姓陈，一个姓赖，姓陈的鬼师本来就是单传，只有那么一个后代，案发之后被五雷轰顶，神魂俱灭，从那之后便再也没有传人了。而赖姓一家虽然会这种法术，数百年几十代人从没有一人使用过，甚至不曾用来为自己家庭内部的亲人延过寿，人家会这个法术不犯天条吧？只要没有用过，便不算作恶，所以对于赖家，当年只是告诫他们不要使用，不许外传而已。事隔几百年，如果赖家还有会使用这种法术的人，现在用来作恶也不是没有可能。
“要是真的这样，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他说不定还会害人的！”游少菁紧张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