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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生死危机

书籍名:《狄仁杰之神都龙王》    作者:楚惜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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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安,东宫崇教殿。

  皇帝与太子少师许敬宗一起,考问太子李弘的学问。

  十三岁的李弘身体嬴弱,长得十分清秀,对答颇为流利。皇帝很是满意,又想起病重的上官仪,不觉叹气。这时宦官王伏胜为皇帝侍奉茶点,皇帝喝了一口,心中一畅,遂问:“这茶煎得好,是哪家的贡茶?”

  许敬宗忙道:“是清心茶坊的雀舌。”瞥了王伏胜一眼,“王公公特意为陛下烹制。”

  皇帝点头,茶好,也要煎水得法,便打赏王伏胜道:“不错,弘儿心静,多喝茶少饮酒为好。赏!”

  王伏胜道:“这煎茶煮水之法,乃是上官侍郎所授,不敢居功。”

  皇帝想起去年雪夜,红泥火炉烹热茶。上官仪应诏咏雪,那首诗他还背得出,忍不住就吟诵道:“禁园凝朔气,瑞雪掩晨曦。花明栖凤阁,珠散影娥池。飘素迎歌上,翻光向舞移。幸因千里映,还绕万年枝。”

  许敬宗道:“皇恩浩荡,上官侍郎必能霍然而愈。”

  皇帝满意微笑,指了王伏胜道:“去领半斤雀舌,赏赐上官仪。他若病体稍安,即可自行入宫。”

  王伏胜领了旨,前往群贤坊上官仪的宅院。

  上官家的庭院与上官仪的诗一样,绮丽秀媚,富贵堂皇。王伏胜看得眼花缭乱,方进到里屋,看见病榻上奄奄一息的上官仪。

  王伏胜道:“我代陛下来看侍郎。”上官仪忙挣扎起身,强自伏在地上行礼,王伏胜也不阻拦,任他施礼完毕,扶他回榻上歇着。

  “侍郎患的是什么毛病?”

  “怪病,好端端就吐了血。”上官仪一脸无奈。

  “哦……”王伏胜目光游移,在雕梁画栋间绕来绕去。

  上官仪奇道:“内侍大人有什么想说的?”

  “我服侍过旧太子,你是旧太子的属官,我们都是某人欲除之而后快的人呀。”王伏胜是废太子李忠的内侍,提起旧主,心酸地擦了擦眼角。

  上官仪“哼”了一声,想到李忠惶惶不可终日的处境,如鲠在喉,郁结难消。李忠先是被贬为梁王,后又被降黜为庶人,那份诏书还是由他代笔。

  上官仪想到这里,脸仿佛更红了,病态的嫣红上,印堂隐隐发黑,一副将死的模样。

  “你休要长他人气焰!”上官仪强撑病躯,“只要我还有一口气,我就要把那个女人拉下来!”

  王伏胜抚掌叹道:“侍郎可知今次为何会患病?”

  上官仪悚然:“你说什么?”

  “自从忠太子被废,我服侍弘太子,原以为皇后会放过我等。”王伏胜走近上官仪,凑在他耳边密密低语,“没想到她竟然密令郭行真厌胜作法,要除去大人。”

  上官仪两眼怒睁,气得说不出话。

  “我亲眼看见大人的名讳被写在一张桃符上,被她镇住。是否有别处,写了别的名字,不可得知。”后面这句,说得很是诛心。

  “这是死罪。”上官仪轻轻吐出这句话,又是兴奋,又是惊慌,血红的脸上骤降下一片苍白,仿佛索命的恶鬼。

  “是,你说该如何处置?”

  “此事必须禀告陛下。”

  “可是宫中人多眼杂,万一走漏风声,让郭行真察觉,藏起厌胜之物,你我就是诬告了。”王伏胜的声音极低极轻,诡异得像是梦中的絮语。他的手不自觉颤抖,捏死他比对付上官仪更容易,武后只需一个不顺眼,就能让他跌落尘埃。

  想要自保,先下手为强。王伏胜已经看出帝后间隐藏的矛盾,一旦武后掌握更多权势,他们这些旧太子的人,哪里还有活路?挑动上官仪去斗武后,他可以藏在深处,提前消除隐患。

  他心下盘算,此事有八分把握,因此放心说与上官仪听。

  上官仪低头想了片刻,断然道:“陛下此时仍在东宫,你回去复旨前,先去查看郭行真的住处,他此时必在御前,无人打扰你。等查明东西确在那里,直接禀告陛下,陛下最恨厌胜,必定当场派侍卫搜查,我再入宫,为他添一把柴。”他握住王伏胜的手,“多谢公公救我!上官仪谨记在心,绝不敢忘。”

  “大人言重。”王伏胜畅快地笑道,与上官仪结下这份情谊,日后必有回报,“但求与大人共进退。”

  上官仪弄明病因,想到郭行真离死期不远,武后倒台指日可待,一时神清气爽,邀王伏胜他日来家中宴饮,两人殷殷告别。

  王伏胜回到东宫,皇帝果然仍在。他先偷摸去了郭行真居处,看到两个童子守着屋子,他大摇大摆走去,寻理由支开两人,而后往内偷看一眼。桃符的一角原封不动从梁上露出,王伏胜暗自窃喜,返回崇教殿复旨。

  “上官侍郎蒙圣眷恩宠,病情大有起色,已能下床行走。”

  皇帝大笑:“好,好!”王伏胜偷偷抬眼,郭行真正在太子身后站着。

  “上官侍郎说,他梦见天医星托梦,今次病重乃是……乃是……臣不敢说。”王伏胜跪倒在地,叩头不止。

  郭行真的呼吸声清晰可闻,王伏胜凝视他的双脚,发觉微微在抖动。

  “你说,恕你无罪。”

  “天医星称有人在东宫行厌胜之术,诅咒上官侍郎。”

  李弘大惊,当即伏倒在地,许敬宗也战栗跪倒。郭行真颓然跪下,脸色雪白如霜。

  皇帝茫然一怔,旋即大怒,指了王伏胜,忽然长吸一口气,道:“好,即刻搜查东宫。许敬宗,你看好所有人不得擅动,否则,朕唯你是问!太子原地候旨。王伏胜,随我回蓬莱宫。”

  皇帝在震怒中返回蓬莱宫紫宸殿,又宣上官仪入宫。

  东宫中,太子惶惶不安,郭行真黯然朝太子一拜,许敬宗顿时明白,顿足道:“罢了,罢了!”他扫视门外侍卫一眼,低声说道,“必须尽快通传皇后,不然,恐有他变。”

  太子知道轻重,点了点头。许敬宗咬牙出门,与一名侍卫低语良久,那人悄然出了东宫。

  紫宸殿内,皇帝独坐在宝座上,冷然对着王伏胜。

  王伏胜心中后怕,暗暗抬头觑看皇帝的神情,凝神分辨喜怒。皇帝默然半晌,问道:“你在崇教殿说的话,是上官仪教你的吗?”

  “不敢!”王伏胜连连叩头,“臣死罪!臣是亲眼见郭行真作法,不得不报。”

  “借上官仪的名头,你以为朕听不出来?”

  “陛下圣明!陛下圣明!”王伏胜两股战栗,深深拜伏。

  皇帝很满意,他找回了至尊的感觉,洞察于微,善解人心。他一眼看破其中权力的纠葛与阴暗,这深宫里人人在抢夺,谁都怕一不留神,只剩下残羹冷炙。他斗了前半辈子,终于想歇歇了,却不甘心放手。

  媚娘,你的手伸得太长了!皇帝想到郭行真的相貌,突然起了厌恶。他笃信发现了真相,此事绝对与皇后有关,这是一个契机。她在做他最痛恨的事,就该允许他发威,允许他用皇权去惩罚她。

  “你细细说来,郭行真做了什么?”

  王伏胜不敢怠慢,绘声绘色地描述郭行真如何诅咒,仿佛亲眼目睹。他深知一个好故事的重要性,接下来只需郭行真的寝室里,有那块桃符就够了。

  来自东宫的调查结果,比上官仪更早到了紫宸殿。皇帝嫌恶地望着王伏胜挑开血污的桃符,露出里面上官仪的名讳和生辰八字,武后的那枚宝玺似乎沾染了血腥,被弃在冰冷的殿砖上。

  听到这是唯一寻获的厌胜物,皇帝舒出一口气。她毕竟不想害他,想到两人间仍有夫妻情分,他稍许有些安慰。

  “郭行真交代了吗?”

  “回陛下,他说悉数是他一人所为,与皇后无涉。”金吾将军答道。

  皇帝凝视地上的宝玺,她用名字镇住上官仪,其实,真正想镇的,是这李唐江山!

  这时上官仪见驾,金吾将军退去。

  上官仪面上有种妖异的嫣红,他看也不看地上的厌胜物,行礼后昂首而立,气色好了不少。皇帝镇定下来,给他赐了座,默然不语。

  上官仪也不多话,与皇帝相对静坐,王伏胜依旧跪倒在地,心如鹿撞。

  “朕欠你一个交代。”皇帝沉痛说道。

  上官仪连忙跪下,皇帝扶他起来,淡淡地道:“妇人弄权于后宫,终是不妥!”他的感慨来得那般无力,像是在诉说一个烦恼,多年夫妻,他给她的已经太多。

  上官仪手心发汗,成与不成在此一举。武后连厌胜术都用上了,可见对他嫉恨已极,到她盘踞高位掌管社稷的一天,哪有他的命在?

  一咬牙,上官仪对皇帝道:“皇后专权自恣,有违国体,理当废黜!”

  皇帝一惊,灯花爆裂开来。

  要废黜她吗?他心底浮起武后的纤纤身影,不知何时,成了滚烫的铁,他已把握不住这把刀。

  “陛下若不做决断,只怕来日,政事皆毁于妇人之手。”上官仪咄咄紧逼。

  王伏胜跪拜的身躯禁不住颤抖起来,上官仪冷冷瞥他一眼,挥手让他退下。皇帝完全没留意王伏胜的离去,他脑中诸念纷呈,心心念念想着武后。

  她的媚,她的好,她的狠戾,她的骄傲。他发觉,她越是靠近宝座,他越是嫉妒。她行事杀伐果断,比他更像男人,更像帝王。她眼里,隐藏着睥睨天下的气概,飞扬跋扈,不可一世。

  这种气度,他见过,那是千古一帝,他的父亲,太宗皇帝。

  皇帝知道自己在惧怕,怕武后终有一日,如凤凰涅槃,无可匹敌。

  “请陛下立刻下诏,废黜皇后!”上官仪看出他的犹疑,狠心说道。走上这条路,就没得回头,不成功即成仁。

  皇帝喃喃地道:“好,拟草诏。”他恍惚地说出这句话,浑然忘了废一个皇后会经历多少波折、多少阻碍,各方势力又会如何博弈,武后会如何反扑。他只想挣扎一下,如初学游水的人对水的抗拒,他本能地害怕武后对朝政的掌控。

  上官仪大喜,连忙备好笔墨,滔滔不绝地写起来。他一向代皇帝拟诏,熟门熟路,今次写废后的诏书,更如黄河之水倒悬,一发而不可收。不一会儿,他洋洋洒洒写了上千言,自觉作了一篇锦绣文章,不由摇头晃脑读了起来。

  皇帝听了几句,上官仪词藻华丽,言语极为刻薄,叹气道:“罢了,你重新写过,不要……写那么多。”

  上官仪一怔,皇帝向来妇人之仁,武后牝鸡司晨,其罪难书,若不在诏书里写分明,只怕有失国体。他犹豫了一下,斟酌地说道:“皇后厌胜之事,当不当写?”

  昔日王皇后被废,用的就是这个罪名,皇帝似乎忘了往事,他头疼地想了想,道:“写!”

  上官仪松了口气,厌胜是无法摆脱的大罪,至于她咒的是自己还是皇帝,含糊其辞就好,武后再难以翻身。他唇齿留笑,惬意地提笔修改。

  笔可以杀人。

  武后一向轻视他。他知道那妇人对自己的评价,说他是只会写诗媚主的文人。如今,他要让武后知道,他的笔,可以废黜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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