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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百花争艳,花落谁家

书籍名:《狄仁杰之神都龙王》    作者:楚惜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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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安与并州官场风云变色,东都洛阳却歌舞升平,奢靡旖旎。教坊官伎一心想在“百花选艳”中脱颖而出,挖空心思争奇斗艳,睿姬为此颇费思量,几次想了比试的才艺,却屡屡作罢,自觉无法夺魁。

  彩云从外头回来,捧着沉甸甸的一封信笺,卖弄地朝睿姬一摇。睿姬纵身跃起,轻盈地跨过数尺,眼明手快地夺了去。

  “哎,你每天就知道等他的诗!”彩云不满地撇了撇嘴。

  睿姬冲她扮个鬼脸,急急打开洒金笺,龙蛇游走的笔墨,滔滔不绝地写就一首长诗。她屏息读完,不禁红了脸,这是元镇向她约定终身的一首诗,个中情意自不必言,词句里的意境极能引人共鸣。

  彩云见她痴痴捏了信笺,好奇地道:“怎么了?这一首比平日写得好?”

  “有了它,我自信可以夺魁!”睿姬傲然一笑,眼眉生辉。

  上元节,正月十五、十六、十七三日,撤除宵禁,长安城灯火如昼。各处造三十丈高的大棚,金花银树,张灯结彩,帝后、皇子、公主出宫观灯,万千民众踏歌狂欢。

  洛阳城内,通宵达旦的歌舞百戏,令市民流连忘返,而明义坊中“百花选艳”花魁大赛,更是万民争睹,充街塞陌。坊间彩绸裹屋,香花铺地,数以万计的绛红纱灯笼,把院落楼台衬得天宫仙境一般。

  王公贵胄、达官贵人纷纷到场,包下最豪华的厢房,留待打赏的金银绢帛与珠宝器玩,价值可买下整个南北市。不少贵族世家的妇人罗绮锦绣,成群结队来明义坊捧场,与粉黛争妍的官伎相映成趣。

  月色灯光下,一曲横笛泠泠而起,千百人拥在明义坊内,观赏群芳斗艳的盛景。笛声婉转抚过庭院,指引观者悠然选定位置,宽敞的空地上垒起花台,百余只灯笼照得四下辉亮。

  六名腰轻体柔的舞女缓缓荡上花台,头戴苏和草叶编织的花冠,轻盈地跳起《苏合香》舞。

  沁人心脾的香气在四周回荡,观众即知好戏要开场。

  元镇不起眼地混在一边,他今日罗衣便靴,穿着极为简单。但他姿容隽秀,举止高雅,依旧为很多妇人所留意,不时飞过横波,频频向他示意。在这狂欢的节日里,抛却身份求一夕共醉的男女大有人在,元镇并无其他心思,投入地凝看台上的歌舞。

  一曲完毕,太常寺少卿出来说了一番官话,无非盛世佳节,与民同乐,宣布花魁大赛开始。他絮叨半晌,观者迫不及待地发出哄笑声,闹着让他下场。那官员不卑不亢地一笑,单手一挥,便有一阵急鼓响起,万千花瓣由天而降,他朝四周一拱手,得意地踏花而退。

  满座诸声嚣杂,对面说话即喧哗不堪闻,正在此时,忽闻一声清歌,如鹰击长空直入云霄,穿越无数人影煌煌而至:

  远方有佳人,

  脉脉隔烟水,

  清骨并姣仪,

  孤绝出尘世。

  庭院内顿变悄静无声,众人纷纷四顾,寻找这妙音的来处。

  一个体态修长的少年郎,扬鞭起舞,仿佛踏马游春,自陌上缓缓归来。众人细看去,他手中持的并非长鞭,而是一杆巨笔,正狐疑间,有人喊道:“这是燕子楼的睿姬!”

  观者讶然,那人唇红齿白,容颜如玉,正是睿姬男装出场,惊艳四座。

  这时花台后的一面墙壁上,落下巨幅的白绢,众人隐隐猜到什么,期盼睿姬走过去畅笔疾书。她却不慌不忙,清歌婉转唱道:“襟袖捧章华,芬馥盈环珮,颦笑俱神光,顾盼皆明丽。”

  三个胡姬反弹琵琶,与她的歌声应和。

  琵琶曲调悠扬,乃是新谱的曲子,众人耳目一新,点头应和。白墙上隐约出现一个女子的倩影,睿姬轻鞭纵马,追寻而去。那窈窕身影忽地不见,睿姬怅然执笔,用点上金粉的笔墨,簌簌在白绢上写起来,一时金光耀眼,不可逼视。

  她素擅琵琶,今次却手持毛笔,身形疾舞,自有种少年郎的阳刚与傲气。观者目不转睛,嗅到如兰如麝的香气,见她踏着乐声,边舞边写边唱道:

  我欲折其心,余生合同契。

  未得引鸾欢,频递飞鸿字。

  怅惘复徘徊,音问劳徙倚。

  但见去来云,隐没峰峦里。

  观者与睿姬一样,翘首寻觅佳人影迹,琵琶声中,千重山万里路,芳踪杳杳无迹可寻。

  思之如柳带,旦暮空摇曳。

  念之如磐石,撼移难咫尺。

  常疑梦觉时,影动参差是。

  起看皎月寒,透帷光垂地。

  睿姬边唱边舞,青衣翩然,而笔走游龙,不时在白绢上留下一行草书。这手漂亮灵动的狂草,在士人中也算得上等,观者惊喜叫好,均觉这舞伎出手不凡。

  而她的歌声,宛如雨后彩虹,中有七色,音色层次分明。水晶般清透的歌声在楼中穿行,闻者如沐春风,浑身毛孔被细细熨贴过一遍,只愿沉醉其中再不醒来。

  “楼阁漫登览,花丛随取次,所爱不相闻,颠倒无由醉。

  辗转街市间,悄立风霜际,朝鬓与夕颜,忽忽双憔悴。”

  白绢上,佳人曼妙的身影再度出现,轻盈的身影如坐云端,缥缈不可触。睿姬所扮少年郎急急奔走,上穷碧落下黄泉,眼睁睁望着女子隐没在坊市间。

  追逐与寻觅的故事,在众人眼前徐徐展开,流水落花,有意无情,睿姬饰演的少年无论是悲是喜,都牵动人心。看他为爱惆怅,看他颠倒沉醉,看他胸次间藏了一团火,轰轰烈烈地燃烧,观者只盼他得偿所愿,抱得美人归。

  可惜人生不得意,命运常捉弄,两人几次擦肩而过,缘起缘灭,无由弄人。当他彷徨徘徊,宵立风中,很多人幽然长叹,恍如身受。

  李欣与一群宗室与世家子同坐,有人知他时常捧睿姬的场,不觉凑趣说道:“这小娘子果然既美且慧,花魁当是她无疑。”

  李欣颇为自得,他有先见之明,睿姬今日夺魁,就能把她收入名下,面子里子都得了。他心中得意,却要矜持,笑道:“一场缘分,看她夺魁有望,我亦欣然。”一帮陪客称善不已,都说这才是洛阳佳话。

  元镇心如猫挠,这是他写给睿姬的情诗,没想到她竟会当众以此献艺,倾倒众生。他又惊又喜,一时欣慰,一时忧虑,既觉得睿姬对他有情,大生知己之感,又惶惶不安,怕握不住这缘分。

  睿姬昂然踏步,憔悴的风姿里不减痴狂,一腔情意如长虹贯日,令人肃然起敬。她轻挥衣袖,铿锵的嗓音唱道:

  元知此身浊,枉称风流子。

  未暇误卿卿,已换闺门闭。

  浮世虽无常,岂得轻盟誓。

  唯期诉衷情,幸勿相捐弃。

  她对了白绢上的丽影倾诉衷肠,观者心有戚戚焉,只盼那佳人回顾。当那娇丽的身影蓦然回首,所有人舒了一口气,为睿姬所扮的青衣少年高兴。

  “往昔忆曾言,将以结连理,于今犹复道,愿约同生死。

  纸短莫及白,珍重怜卿意。贴肩未许谈,只作云中寄。”

  青衣少年在场中疾舞,嘹亮的清音响遏行云,这段表白正是全歌高潮,听得人直想以身相许。观者无不念及自身,有没有这样的情缘,这样的良人,结连理,共生死,同墓穴,生生世世。

  --最后一句唱完,睿姬一手狂草正好写完,满壁生香,灿若金龙。观者从她的歌舞中清醒,遥望这一幕金碧辉煌,恍如隔世。

  “好!”

  “花魁!”

  “睿姬!”

  观者犹如疯癫,掌声雷动,震得楼阁里杯盘摇簇,众人一起高呼睿姬的名字,无数铜钱与鲜花被抛了出去,打赏的金子与绢帛更是不可胜数。太常寺与教坊的官员小声议论,显是有几分意外,等看到不少王孙贵胄大手笔的赏赐,又明白过来。

  这睿姬果然不简单。

  歌、舞、曲、诗、书五绝,远超其他官伎的才艺,更不用说,她最得意的琵琶不曾拿在手里。而睿姬的绝色容貌与天生异香,更是锦上添花的筹码。观者不约而同地想,此女若非花魁,洛阳明义坊就是自砸招牌。

  其他官伎无不失色,睿姬首场献艺,如此卓绝,堵死了他人的路。若她在最后出场,观众起码看过诸女的技艺,尽管一样会赞叹她的出色,但各花入各眼,总让人有出头的念想。

  可是,此刻无论谁再上场,一个个味同嚼蜡,无数人眼里心里想的,只有那个名字。

  睿姬。

  花魁。

  不是百花选艳,而是万花丛中,唯有她最艳。

  随后的比试不出意料,诸妓拿出浑身解数,仅像是在翻版睿姬的一项绝技,跳不出藩篱。偶尔有令人眼前一亮的技艺,只是太过小家子气,格局不大,无法与睿姬媲美。

  “花魁已是睿姬囊中物。”李欣抚掌大乐,想象美人在怀的景象,不由浑身一热。身边陪客纷纷恭喜,仿佛睿姬成了李欣的囊中物一般。

  最后结局毫无悬念,燕子楼银睿姬成为“百花选艳”的花魁。

  待睿姬再次出来,已换过女衫,丽色照人。堂堂一室,只此一轮明月中天,映得周遭辉煌一片。各宗室、勋贵、朝臣、世家、士子、商贾等无不叫好,李欣带头说道:“今日之后,睿姬之名当冠洛阳!”

  睿姬盈盈一拜:“奴家谢过诸位大人。”环视四周,秋水明眸定定看向元镇,浅笑道,“今次幸得元镇公子好诗一首,睿姬方有了胆色。睿姬愿为公子,独舞一曲。”

  说完,她径自起舞,先前奏曲的胡姬在台下清奏。此时的舞蹈与先前的刚健迥异,腰肢袅绕,玉腕翻转,舞裙飞旋。更难得妙目流盼间,皆看向元镇,仿佛他是她的君王。

  众人哗然。

  一直以来,元镇的名声只响彻青楼,教坊伎人识得他的诗名,朝野仅知他是个茶商。《遣悲怀四首》,虽有不少人晓得是他的作品,到底一介商贾,不受人重视。睿姬此语大大提升了他的名望,诸妓心中活络,都想改日寻元镇写几首好诗。

  而男人们看出睿姬对元镇另眼相待,既羡且妒,目光均有酸意。这女子当众示以私情,可谓胆大包天,也正因如此,是棒打鸳鸯还是成全有情人,权贵们心头火烧火燎地思忖。

  元镇心情激荡,他眼中只有睿姬,她的话如清泉,滋润他四肢百骸。睿姬终于看他了,万水千山,横越漫漫时空,她的目光只为他一人停留。过往种种努力,今日一朝得报,元镇只觉如饮佳茗,不禁一笑。

  急弦匆匆而终,睿姬知要点到即止,款款向观众一拜,谢过众人对她的宽容,移开目光也不再看元镇。

  太常寺少卿面色难看,教坊乐伎最忌公然对一人示好,很容易天下大乱,尤其像今夜这种风口浪尖。他皱眉扫视四周,只求睿姬能够安分一点。

  他这边胡思乱想,偏有人刻意闹事。元镇风度翩翩,望之如玉树临风,与睿姬才子佳人正成一对。便有不服气李欣的一帮士人商贾首先喝彩,眼神故意奚落地看向李欣,把这位嗣濮王臊得心中愤然。

  李欣紧握酒杯的手一阵用力,恨不得捏死元镇,身边人附耳说道:“睿姬不识抬举,可要教坊训斥?”

  李欣长吸了口气,冷淡地道:“不急!”

  此时睿姬的眼神看过来,以她之聪慧,如何不知得罪了太多权贵?只是有意为情郎扬名,一时情不自禁。她浅浅一笑,走到李欣等花费大笔金钱捧她的豪客面前,一一进酒。

  “诸位是睿姬的恩人,无以为报,一杯水酒聊表谢意。”她唇齿生香地说来,一饮而尽,朱唇上沾了微微酒色,更有一番勾魂摄魄的风情。

  一众权贵本已不满,见她识趣,彼此给个台阶,大多数人没有追究,在睿姬一身异香环绕中把酒喝了。

  唯有李欣,直面睿姬问道:“不知今夜,燕子楼上,谁人可为入幕之宾,伴佳人而眠?”

  满楼悄静。

  元镇心如擂鼓,他刚才打赏千金,得陪末座,听到李欣如此赤裸裸的询问,不免忧心。论财力,他不及李欣十分之一,论权势,李欣一只小指就能碾死他。李欣既已开口,怎会善了?他倒也罢了,只怕睿姬吃亏,元镇不禁惴惴难安。

  睿姬嫣然一笑:“男女之事,妙在花前月下你情我愿,妾身不想求露水姻缘,此事自要看天意缘分。若真有一日,心有所属,必会宣告天下。”

  李欣面色不豫:“你倒清白!”众人也都愕然,满以为百花选艳之夜,就能采摘这朵带刺的娇花,不想她端起花魁的架子,玩起欲擒故纵的把戏。

  场面僵持,太常寺少卿忙走出来圆场,毕竟教坊伎人是官属,伎乐歌舞之外,无需卖身为生。他笑吟吟说了两句场面话,不料李欣冷冷地说道:

  “今晚,我就要她陪夜!谁敢拦我,就是和我作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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