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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谢恩,还仇,都是旧时友(2)

书籍名:《金粉记》    作者:语笑嫣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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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过了几日。

  阮心期的车停在清雪的寓所门口。那是一幢两层的小楼。是郦都的老板提供给清雪暂居。无限期的。只要她一天不离开歌舞厅,她都有这小楼的自主使用权。但她显然很抵触阮心期不请自来。她说,我今天休息,不去郦都,亦无暇应酬你。

  阮心期笑道,我路过而已,顺道来看看你,何必这样紧张。

  那你现在看过了,是不是可以离开呢?我一会儿还有很重要的客人。

  是谁?

  我需要告诉你么?

  当然,不需要。

  可我就算说给你听也无妨。清雪紧了紧身上的袍子,抄着手,双眉一挑,莞尔道,反正这个人你也认识。

  萧景陵?

  唔。你的记性不错。清雪拨弄着手指甲,我们就快结婚了。说起来你也算是半个媒人,当初要不是你告密,我也没有机会与他患难见真情了。

  阮心期瞪着眼,皮笑肉不笑,说,那我应该恭喜你。呵,谢谢。不客气,到时别忘了送我一张喜帖。当然不会少了你。那我不打扰了,改天见。慢走,不送。附带的,还朝那背影狠狠的淬了一口。呸。然后才渐渐忧虑起来。

  毕竟纸包不住火。谎言就是谎言。

  尽管清雪的确邀了萧景陵前来一叙,但她很清楚,萧景陵从未对她动心,有的只是感激或情谊,甚至怜悯。从前的她,出身清白,知书识理,却也不能俘获他。而现在的她满面风尘,卖弄姿色,就更加没了胜算。这或许就是天意吧。好比当初逃亡的时候,天意让他们遇上风暴,彼此分开,失去了栽培感情最佳的时机。于是她能够得到的就只剩下一面挡箭牌。利用这莫须有的感情抵抗外敌入侵。因为相对于她的失势,阮心期则更加可怕。他终日纠缠,每晚都在郦都,指定要她陪酒,还硬是要送她回家,嘴上称大家是故友是亲人,是出于关心,亦可叙旧,但那无常的喜怒,偏激的言辞,竟是狰狞得可怕。如果将以前的阮心期看作狡诈奸邪的小鬼,那么,现在的他,似乎就是暴躁凶悍的魔了。

  【一石二鸟】

  约定的时间,在下午三点。清雪仔细的打理了妆容,从午后开始,就一分一秒的数着时间走。她迫不及待。

  甚至没有想到萧景陵会同意她的邀约。哪怕已经到了两点一刻,仍是惶恐,害怕对方临阵卸甲。

  那是因为她的卑微。

  她在自己仰慕爱恋又痴迷的男子面前,像一枝杨柳,垂着,总是抬不起头。她曾遭受的拒绝和冷落太多,她忘不了从前的萧景陵是如何倨傲,高高在上。就算她曾经为了救他而不顾一切,但那场风波就像梦一样,迅速又凌乱,她还没有来得及把握住,就已经烟消云散。

  也许是时间改变了各自的立场,也许是遭遇磨平了他们曾经锋利的棱角。谁都可以感受到,当重逢不断的发生,往日的旧面孔,带着深深浅浅的恩怨再次出现,他们,似乎都有了不同的转变。而惟一不变的,只有光阴的流逝,和不曾安定的时局。

  两点五十分。

  萧景陵走过玉器行的门口,他已经能够望见清雪住的小楼房阳台上那一棵富贵竹。他微微一笑,加快了步子。

  这时,小楼房的大门开了。

  清雪在三名男子的簇拥下踉踉跄跄走了出来。那阵势好像极为不友好。萧景陵仔细地看,发现清雪的手是反绑的,皱巴巴的表情带着哭腔,他心想不妙,赶紧追上去,那些人却将清雪硬塞进了一辆破破烂烂的老爷车里面。

  萧景陵只好追着车跑。累得直喘粗气。

  幸而那车开得慢,大约二十分钟以后,就在南郊一处荒僻的野地里停了下来。但奇怪的是,那些人并没有为难清雪,就像是在玩无聊的恶作剧一样,将她从车里丢出来,什么也不说,什么也没做,大摇大摆的走了。萧景陵问她知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她说不知道,又问她有没有听见对方说了什么,她说那些人从闯进屋子绑进她开始就没有说过一句话。

  萧景陵大为不解。

  清雪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愠骂道,算我倒霉,遇上这些瘟神。然后又皱了皱眉,表情软下来,刚才你就一直追着车跑?

  嗯。

  女子突然喜上眉梢,你担心我?

  嗯。

  真的,真的么?可是,你知道吗,我一直都觉得你很讨厌我,你不会在意我的生死,你可能避之不及呢。

  萧景陵发怔,道,你怎么这样想?难道忘了在南京的时候你怎么帮助我的吗?你愿意不顾自己的安危来救我,这份恩情,我铭感于心。所以你遇到危险我又怎能袖手旁观?他说到这里,看见清雪似要哭起来,转念一想怕她又误会,于是补充道,你救过我,我当你是朋友,不过,也就是,也就是朋友了。

  虽然吞吐,可意思明确。

  清雪会心一笑,说,我知道的,有些事情终究也不能勉强,这大概就是命吧,我认命了。你能把我当朋友,我也算不枉费了。她笑得凄凉,言辞又酸涩,倒增添了萧景陵的愧疚感。正准备转移话题说我们不如回去吧,但目光似乎触到了什么古怪的东西。

  身体和语言都静止下来。

  他们站的位置,也就是刚才的汽车扔下清雪的位置,是一片荒芜的空地。有废弃的垃圾。砖块。塑胶袋。铁皮桶。

  杂草丛生。

  而空地的面积并不大,周围都是稀稀拉拉的树,因为季节的原因,显得很萧条萎靡。就在那些树丛的缝隙里,透出一幢红砖的房子。看上去像古时的窑。一副年久失修,几近坍塌的模样。门口也没有任何标示其身份的挂牌或匾额。

  但却有两个同样装扮的彪形大汉守着。他们站得笔直,面目肃杀,没有半点松懈或疲惫的表情。他们的手里还端着枪。

  萧景陵和清雪躲在树丛里,看了又看,强烈的好奇感充斥着他们的神经。他们很想知道这究竟是一个什么地方,红砖房子里到底藏着怎样的秘密。可是对方手里有枪,他们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正在一筹莫展之际,围墙后面又走出一个人,他对着那两名看守咿咿哇哇的说了几句,看守就跟着他沿房前的小路走开了。

  他们说的是日本话。

  大致的意思是:洋葱先生又运来一批新鲜的货物,你们跟我先去点算吧,这里平常很少有人来,从未被发现,不用看守得这样紧。

  萧景陵懂了八成。他第一次觉得森川裕美教他的日本话并非全无用处。而同时他亦想到某个骇人的传闻,说森川平次对非主流的医学研究极为感兴趣,经他的手调配出的化学药品可用于各种途径,其功效不一,但归根究底也是害人的毒药。他利用它们为自己牟取暴利。或伤害与之为敌的人。譬如,某些在他看来无足轻重的药品,他愿意批量的投入生产,以高价卖出,任由它们在市场流通,这当中,有近似于鸦片的镇痛剂,会令病人对药物产生依赖,甚至是一离开就会枯竭而死,也有能停止心脏跳动造成安乐死假象的致命毒药,又或者是服用后全身禁脔双眼暴裂的蒸馏水,往往有一些地下帮派就是以此作为惩处叛徒的办法。

  之所以说是传闻,因为森川平次处理的手法极为巧妙,从来没有露出任何马脚。而这样的传闻也只在黑武会内部蔓延着,大多数像萧景陵这样没有地位没有实权的普通间谍是不清楚当中的情况的,所以只能作为一种谈资,枉加揣测而已。能够接触到这样机密又重要的信息的人,除了森川平次的心腹,就惟有向他提供化学材料和医药用品的洋葱先生了。

  洋葱先生。

  这是一个很可爱的代号。洋葱先生在和森川平次做药品交易的时候,通常将自己打扮成幽暗的隐晦的样子。而其余的时候,他仍然是亮堂堂坦荡荡的生意人。只不过,他自身的缺陷,亦是他显著的特点,在任何时候都是掩盖不了的。

  ——他的左腿有残疾。

  ——他走路有些颠簸。

  嗯。洋葱先生,就是阮心期。这一点,连森川裕美也不知道,更何况是萧景陵和阮清雪。这会儿,他们只顾着蹑手蹑脚爬进红砖房,看着一排排的玻璃试管,还有分门别类的奇怪药材而目瞪口呆。哪里会想到自己已经掉入了别人的圈套。

  事实上,洋葱先生阮心期一直在寻找机会,要为了他受损的左腿而报复。这念头,自数天以前他在会所外的马路上看到萧景陵,就如岩浆喷薄。

  他不会亲自动手,因为那终究也是一个负累,指不定会有怎样的后果。那实在不是他那样自诩精明的人应该选择的方式。

  而更重要的是,他查出萧景陵在森川平次的麾下,他厌恶这个奸猾卑鄙的日本人,尤其厌恶他对自己颐指气使的态度,还有生意上屡屡的欺压。与森川平次合作,只能说,碍于利益的关系能得到一定的依傍,但却也开罪了不少在上海有头面的人物,这是他最愤懑的,有一次甚至吃了哑巴亏,几乎遭黑帮灭掉,他即使苦苦哀求,森川平次也只为顾全自己而不肯加以援手,事后,他有惊无险,森川的险恶嘴脸又回来,用一点微薄的利益就算是犒劳他替他背了这场祸,他敢怒不敢言,一来,是他知道这笑面虎绝非善类,若与其正面冲突,吃亏的仍是他自己。

  所以,最痛快的方法,就是既能够报了私仇,又可以打击森川平次好好的出一口恶气。

  这天,当清雪说她邀了萧景陵,他便心生一计,雇人在寓所的附近监视,等萧景陵一出现,他们立刻假意绑架清雪,目的就是要把萧景陵引到森川在郊外的实验工场。然后他假称清点货物,让他的心腹将那两名严厉的看守调开,故意制造空缺,给了萧景陵更加容易进入工场内部的机会。而愚蠢的看守压根就没有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就已经草草的丢了性命。他们的尸体被扔回红砖房子的大门外,像两个守株待兔的坑。

  实验工场里面的人,不足二十。因为这实在不是可以太过公开的活。当中有六名监工,余下就是制药的工人。他们原本是在理工科方面颇有研究的学士,但在这里却成了夜以继日的劳作工具。他们的人身自由仅限于这座荒僻的院落。谁要是做出一点叛逃的举动,就会成为监工和看守们步枪下的亡魂。为了活命他们不得不屈服。渐渐对红砖房以外的天地失去了向往。他们也从来没有遇到任何的闯入者。直到此时此刻。

  萧景陵和阮清雪原是很小心的。尤其在他们发现工场里也有配枪巡逻的日本人以后。他们准备原路退出。

  并且萧景陵已不难看出这工场的性质,他觉得他的猜想得到了证实,就算一时半会他还不能拟出什么决策来,但起码也要活着离开这里。

  然而。

  电光火石间一颗子弹从窗口射入。那窗口和萧景陵只隔了半米远。就听得啪啦一声,脏兮兮的毛玻璃咔嚓咔嚓淌了一地。萧景陵倏而明白过来,这子弹并非要取他们任何人的命,而只是想暴露他们的行踪,他一把拉过清雪,低声喊道,快跑。

  这是他们共同经历的又一场逃亡。仿佛命里注定一般。那密闭的工场,废墟一样的荒郊。中间只隔了一道森严的围墙。

  但穿越的过程却很漫长。

  萧景陵在奔逃之余,开始怀疑这一切都是圈套。尤其是在看见那两名看守的尸体以后,这样的感觉愈发强烈。可他暂时也想不出究竟是谁要如此算计他。而眼下惟一的念头就是躲过后面的追兵,甚至是连模样也不要被他们看清。

  啪。

  啪啪。

  三声两声枪响传来,追兵们咿里哇啦的吼着,站住,别跑,有时候是他们自己的日本话,有时候又变成蹩脚的中文。

  清雪很害怕,一直揪着萧景陵的衣角。萧景陵回头来对她说,这次又连累你了,真是很抱歉。她想说这或许是我上辈子欠你的,我其实也并无后悔,但她的嘴唇直哆嗦,喉咙里乱作一团。忽然之间仿佛有一只钳子在手臂外侧猛地夹了她一把,她的身体踉跄的向前扑去,她赶忙加急了步子,勉强将这一瞬间的失衡调节了过来。同时,她本能的回头朝后面看去,似乎看到了一个正在追赶他们的日本人。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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