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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撕裂的迷局(2)

书籍名:《住在隔壁的隐形人》    作者:杨众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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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柴卫继续列数着自己对张瑾的好。就拿今年来说,自己研究出来的几支股票,他第一时间就告诉了张瑾,自己发了财,张瑾也跟着小赚了一笔。这些,难道你张瑾都不记得了吗?难道都选择性地遗忘了吗?柴卫觉得有必要跟张瑾当面谈谈,或许能再争取一下。平常跟张瑾联系都通过手机,既然她不回电话,那就打到公司里去,这时,柴卫才想起没有张瑾办公室座机的分机号。

  那就打到总机去转。奇怪的是,前台接线员每次都告诉柴卫,张瑾不在。连打了三天,都是这个结果。柴卫的火气就更大了,他终于明白,张瑾在有意躲他。

  到站了,柴卫并不急着站起来。他的习惯是,好容易坐下了,就要把一张椅子的功能发挥够,也就是要等到车完全刹住,车门已经开了的时候,他才让屁股离开座位从人缝里钻出去。即使这样要费些周章,因为要上车的人总是等不及里面的人全出来就往里挤。他们都没有耐心,喜欢怎么方便怎么来。

  冰冰,怎么又是那个冰冰?柴卫一出车厢就看到冰冰的广告像。他想起上车的时候,也看到过她在另一个产品广告上面。怎么铺天盖地都是她?漂亮的脸,是否一定要搞得每个人都看腻了、看烦了才罢休,才肯消失?

  他掏出手机,再次拨通了张瑾公司的电话,得到的答复还是一样:“对不起,张瑾没在办公室……不清楚是否休假了……如果是公事找她的话,我给您转接其他同事。”

  “你给我听着!”柴卫突然吼了一声,连自己都被吓了一跳,对方一下子没声音了。我们平常通电话的时候,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和声场,一旦没有这个参照的时候,我们会以为掉线了,就好像盲人要抓住什么才踏实一样。柴卫于是又追了一句:“喂,你在听吗?”得到肯定答复之后,他说:“我知道她就在公司,麻烦你转告她,你必须转告她,我姓柴,火柴的柴,如果她再不接我电话,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由于刚才声音太大,前台接线员已经把听筒放下了,后面的话是通过免提传出来的,周围几个人都能听见,他们面面相觑,不知道张瑾把人怎么了。

  柴卫走到林顿公司楼下,就在大楼门口坐着,他今天非得等张瑾出来,当面说个究竟。他在找一个台阶,而张瑾就不给他,他感觉自己好像被人从台上直接扔下去。他僵直着站在原地,没有发现自己的目的其实已经不再是要张瑾的接纳,而是体面地退出。

  张瑾出来了,由于不喜欢东张西望,没有看到柴卫。

  “小瑾!”柴卫大声喊着。

  张瑾顺着声音看到了柴卫,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

  “找我干吗?”

  “你为什么电话不接,短信不回,啥意思啊!”

  “我有事儿,走不开。”

  “再忙连个电话都不接,不至于吧?我们得谈谈。”柴卫伸手去拉张瑾,他以前没拉过,今天手一伸就过去了。

  “拉我干吗!拜托,别在这儿丢人了。”张瑾挣脱开来,她忘了这个世上有人喜欢知难而上的。

  柴卫的脸已经涨红了,额头的青筋开始暴起,他使劲抓住了张瑾的胳膊。张瑾疼得叫了一声,柴卫才稍稍松了些力。正在这时,何东楼走了过来,在这里接张瑾下班的他没有想到会与柴卫短兵相接。他没有去掂量自己是否能敌柴卫,但局长的风范无法让他沉默。

  “哎!你谁啊,干吗拉拉扯扯的!放开手!”何东楼高声呵斥。

  柴卫以前没有见过何东楼,他看了看张瑾,后者向何东楼靠近了些。柴卫冷笑了一下:“哟呵,有新的保护人了嘛!两腿一叉,‘奔驰’‘宝马’啊!”

  “我们走。”张瑾拉着何东楼。此时正值下班时间,周围看热闹的围了过来,也不劝架,牛打死马,还是马打死牛,这个他们都不关心,他们只看,只起哄,只围观。

  柴卫仍然拽着张瑾的胳膊,何东楼走上前推了柴卫一把,没想到柴卫动也不动。他还没回过神来,柴卫反手一掌就拍到他的脸上,何东楼的眼镜当场被打飞,向后一个趔趄,鼻梁上不知什么地方破了,血冒了出来。周围的人见状闪出了一个空档。

  “柴卫,你太不像话了!”张瑾哭了起来,“我打110了!”说罢就去掏手机。

  柴卫看着张瑾,看样子她说干就干了,他没说话,瞪了张瑾一眼,推开人群走了出去。

  在人群中,跟他一样错愕的还有李南国,他也为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震惊了:这个柴卫又是谁?他没料到在张瑾的身后,竟然可以躲藏这么多的男人。

  当他从张瑾身上爬下来的时候,何东楼感觉到一丝倦怠,甚至一丝厌恶。他很吃惊地发现,这种感觉与从其他那些欢场女人身上爬下来的感觉没有什么不同。继而,他感觉很紧张,紧张自己是不是得了某种精神疾病。

  何东楼有个人生三“饱”原则,要吃饱,要睡饱,要被女人喂饱。现在他刚饱了一餐,正抽着烟,一会儿拍拍张瑾的肚子,一会儿捋捋她的头发。张瑾不知道这是爱抚还是敷衍,躺在他的怀里仰着头瞅着他,想得到某种肯定,但何东楼没有任何表情,不像刘钟在类似的时刻会轻轻吻她。她只好又闭着眼睛,紧靠着他,想把自己融化进去,但又觉得这个身体无法将她吸进去,自己就像半个屁股坐在凳子上,下面的支撑随时会被抽走一样。

  同样是刚才何东楼疯狂吻遍的肉体,这时候突然变得跟他见过的其他肉体毫无二致,那些癫狂时刻泌出的汗液,现在摸起来湿漉漉的,就像被不期而遇的雨水淋过那样浑身不舒服。人的身体不会说谎,它本身就在做着精密的计算和取舍,在探寻着和另一个肉体之间的密度和持久度。一阵惯有的空虚感之后,从他心里涌动出来的竟然是想尽快到浴室里洗澡,让自己从这种汗涔涔的肉体接触中挣脱出来。

  在你吃饱了的时候,刚才最美味的那道菜,如果再上一遍也吸引不了你了。好在这个道理何东楼懂:下一次饿了的时候,又会有胃口的,我们就是这么被驱策着前进和繁衍的。

  对于张瑾突然的转变,何东楼有些摸不着头脑,就像是你在猛追猎物,猎物突然转过身向你扑来。他不知道的是,昨晚在同样的房间里,张瑾决定放弃刘钟,第一次没有让刘钟进门。

  “别把痰吐在烟灰缸里!”张瑾凝着眉头,顺手把一个纸篓递到何东楼的嘴下。那里面,有一个刚用过的避孕套。何东楼不知道的是,在使用这个避孕套之前,张瑾悄悄地用针在上面刺了几下。

  “啊?”何东楼觉得不表示一下有些说不过去,就又清了清嗓子,往纸篓里吐点东西。一想到刚才这张嘴在自己的嘴里捣合了半天,张瑾就有些嘀咕。她得尽量忍着,然后习惯这个男人的一切,直到爱上这些习惯,甚至他身上的某些气味。

  跟动物相比,人不那么臭,只是因为皮毛不如动物多,体味散发得快而已。加上人会用香水掩盖。跟何东楼走得很近的时候,并不太闻得到他身上的味道,刚才在肌肤相亲的时候,一股浓烈的气味差点没让张瑾昏过去。

  以后得给他买香水了。

  何东楼讲的那个笑话怎么说的来着?她仔细想了想,想起来了。话说某男女到LV的专卖店去,男人很豪爽地为女的买了个包,男人用的是支票付钱,收银小姐说现在银行下班了,无法兑现支票。男人手一挥,说先把包寄放在这里,明日再来取,到时候银行也开门了,双方都没风险。次日,专卖店打来电话说支票无法兑现,男人说,那就不买了。

  不买了,因为头天晚上他已经把女人办了:用了一个还没到手的LV包做诱饵——接近无限真实的虚幻,到底还是虚幻。

  说罢这个故事,何东楼笑得眉毛胡子一把抓。

  张瑾也笑了,而今她觉得自己的不踏实,似乎就跟这个故事有关。

  “你说,我们是什么关系?”这话在嘴边许久了,张瑾觉得再不说,这一觉就会睡得不明不白。

  “什么关系?”何东楼有些懵了,“单身男女在一起,你说什么关系?”

  “我问你呢。”

  “情人关系咯。”

  “什么情人关系?一夜情吗?”张瑾紧追不舍。

  “看你说得多难听,情人关系就是情人关系,还有其他含义吗?”

  “不一样。露水夫妻也是情人关系,开个钟点房睡一觉,也叫情人关系。”

  “我们哪能是露水夫妻,要做就做真夫妻。”

  何东楼跟张瑾说话,从来都是蜻蜓点水,不深入,不留任何可以发挥的余地,然后很快就拉到另一个话题上,这就是张瑾感受到的“移动”。半晌,何东楼像想起什么,问张瑾:“打我的那个男人,就是你那个男朋友吗?”

  “不是他,那是我大学同学,我不想提他。我真正的男朋友已经分手了,关于我和他的事情,以后我再慢慢跟你讲,不过有件事情,我想让你帮忙。”

  “什么事?”

  “他威胁我,说他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

  “谁他妈口气这么大啊!”何东楼点燃了一支烟,“姓什么?叫什么?什么单位的?”

  这次以后,张瑾打给何东楼的电话就多了起来,而且不分时间地点,不管他是不是在开党组会、在应酬、在查案子,这让何东楼很不耐烦。

  电话那头,则是一种神经质的情绪。遇到何东楼心情好的时候,张瑾这边就晴空万里,连去上厕所的时候都在唱歌。要是何东楼口气不对,张瑾就开始紧张:我怎么了?他怎么了?该怎么办?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自己被交了出去,有一种拿不回来的恐慌。我这是怎么了?我爱上了他?为什么跟刘钟的时候没有这些反应?她频繁地上网,遇到星座、速配的栏目就使劲点击,把自己的星座、血型跟何东楼的一股脑输入进去,看合还是不合。

  这样每每得到不同的解说。她安慰自己说,对的,这些证据都表明我们是合的,不合的那些情形好像我们还没遇到。她似乎觉得还不够,拿起电话就问何东楼:“你知道你的生辰八字吗?告诉我嘛,现在就告诉我!你不知道?那去问问你妈妈!”

  “你烦不烦啊,我现在在开会,晚上再说!”

  “男人爱不爱你,得看他舍不舍得给你买东西。”张瑾有天看到这一条,不禁对何东楼又多了些埋怨:除了吃饭以外,他好像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给我买过啊,跟刘钟爽快地在我身上花钱简直是天壤之别。

  何东楼并不是出生在富有家庭。从小就过惯了把一分钱掰成两半花的日子,现在官做大了,可是花钱的习惯没变,能掰着用的照样掰着。两人上电影院看电影,张瑾要吃爆米花都会被何东楼阻拦:“你确定要吃这个吗?”

  这是他的口头禅。在大街上闲逛的时候,每当张瑾的眼睛被某些味道吸引过去,何东楼就会来上一句:“你确定要这个吗?”

  而那些时髦的服饰,在他眼里更是不屑:“你知道吗?这些奢侈品,关税都很贵的,商家把税都转给你们这些无知的消费者。什么名牌,还不就那些巾巾吊吊,成本才几个钱?卖那么贵,赚的就是你们这些冤大头。”

  在何东楼的眼里,商品的价格不过是一连串的数学等式而已,而当他把这些等式一一拆开以后,他会愤怒地拒绝成为一个消费者,除非不是自己买单。

  “我们什么时候开始装房子呢?”张瑾又迷上了装修。

  “过一阵子再说吧。”

  何东楼根本就没有想过这事儿。工作之余,应酬之外,他最近又多了个相亲时间,介绍对象的人依旧络绎不绝。介绍者们彼此也不清楚有多少支队伍等待何东楼的检阅,反正在何东楼发喜帖之前,任何一支力量都是有机会的。谁都知道,在这世道,媒人和老师是在人脉关系中跳动得最有力的。

  法院张副院长的表妹岳小凡是最让何东楼上心的人了。对方的家庭背景没得说,官官相护,什么保护比有公检法护着更有力呢?尤其难得的是,岳小凡长相不输张瑾,海外留过学,现在检察院工作,青春正盛,前景更亮。两三次见面之后,两人互有好感,拉升在望。在这个阶段,跟张瑾谈婚论嫁不在何东楼的盘算之中。

  张瑾渐渐地成了何东楼的一个麻烦,一个正在扩大的麻烦。

  “我怀孕了。”有一天,张瑾在电话里十分肯定地说。

  “我们不是每次都采取了措施的吗?”

  “你们制定的每一个政策,是不是都没有留下空子?”

  “小瑾,这孩子我们不能要。”

  “有什么不可以?”

  “我们还没准备好。”

  “那不用你操心,我就是要留下!我留定了!”张瑾觉得这阵子和男人说话要靠吼才能让他们注意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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