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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反击(1)

书籍名:《住在隔壁的隐形人》    作者:杨众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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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东楼有个习惯,那就是喜欢在想问题的时候数钱。他把兜里的钱全掏出来,一张一张叠整齐,四个角都不能有褶皱,大面额和小面额的顺序是大的在下面,小的在上面,钞票上的毛主席必须脸朝上,要是他发现有一张主席的脸朝里,心头就觉得别扭,非整理好不可。这个习惯让他在付钱的时候很方便,别人要掏半天才凑得齐的数字,他很快就拿出了该付的钱,对方的找补,他也不会一股脑塞进钱包,而是按他的原则整理清楚再放回去。这个习惯让他在码事情的时候,也能一桩一桩码清楚:张瑾之死现在还没有结论,尤其是她肚子里还怀着我的孩子,傻子都能猜出我有嫌疑,如果这个时候让警方发现我跟岳小凡出双入对的,我不是找死啊。但这一出又不能跟岳小凡讲,再熟稔的人,信息也不能给得太多,给太多了,有时反而不好,本来一件事情,对方说不定就能扯出三件事情来。

  于是,何东楼就以自己现在是局长身份不宜带着女朋友到处走动为名,咬着牙贴补每次高额的酒店费用——带岳小凡开房,可不是随便找个经济型酒店就能解决的。何东楼找了家企业,让对方联系的签约酒店,价钱是门市价的六折,即使这样,一周一次,甚至一周两次,也让他有些吃不消。这个礼拜,他都数了三次钱包了,每数一次,都感觉钞票少了一沓。

  得想法凑些进项了。何东楼脑子里转了一圈,突然想起对“瑞基”公司的查账。那本是个遗留问题,张瑾在的时候,要何东楼给她出口气,吓唬吓唬刘钟,何东楼就应承了下来,派了三个人进驻“瑞基”——一般的企业,要是放在显微镜下看,谁都难逃有些斑斑点点,如果再斗硬一点,带着问题找问题,肯定能找出来。这个道理在何东楼当处长的时候就懂了,不是你没问题,而是没查你,一查,准有事。后来,张瑾死了,何东楼就把这事儿给搁一边了。刚才去查账的那拨人回来报告,发现“瑞基”存在骗取出口退税的嫌疑,涉及金额五百多万,属下很兴奋,这是个不小的案子,哥儿几个正在兴头上。

  何东楼数完一圈钞票,打开了放在面前的卷宗,看着上面刘钟的照片,一想起自己和他曾先后进入过同一个女人的身体,他心头一阵厌恶。嘴上毛都没长硬,你他妈的就当总经理,要不是你老爸老妈吭哧吭哧挣了块家业,轮得到你来做总经理?你们这帮“富二代”,投胎投对了,仗着家里有钱,自个儿在海外混了文凭回来,转眼就吆五喝六了,什么鸡巴本事没有,泡女人倒舍得花大价钱。什么叫有钱买不到爱情?爱情顶个球用!何东楼不禁想起张瑾来,每次陪她上街,她都会在那些名品大牌面前转悠半天,一会儿是当季新品,一会儿又是流行款式,就算好看一点,也他妈不值那么贵啊。张瑾看着那些名牌,眼睛都在放光,而每到那个时候,何东楼都不近不远不置可否地站着。张瑾要他发表意见,他最多也就是“还可以”“你穿什么都好看”应付几句,或者在张瑾耳边轻声说“你就是不穿也好看”,然后张瑾就瞪他一眼。何东楼就再没有进一步的表示了,连掏钱的姿态都不会做,张瑾肯定也就不好意思嚷嚷着要买,就算嚷嚷了,何东楼心里也是“要买自个儿买去”。而在类似情况下,刘钟会毫不在乎地说:“就那件,包起来。”然后潇洒地把卡拿去刷了。

  只有一次,那是张瑾过生日,何东楼掏钱给她买了个三千多块的包。在付账的时候,张瑾惊讶地发现何东楼竟然没有信用卡。她不知道,何东楼喜欢拿一大把钱出来数的感觉,更深层次的原因是,何东楼一直固执地认为,如果办了信用卡,自己的消费记录就会被留存下来,万一哪天出事要调查过往的消费记录,信用卡就是最好的证据,因此,对他来说,现金永远是最漂亮的、最保险的、最靠得住的,而且现金不留名字。

  张瑾死了,刘钟的事情还查吗?何东楼也想过这个问题。做事情要有目的,这是他笃信的道理。当初的目的是为张瑾出气,另外也是对自己主权的声张。现在张瑾都不在了,继续追击刘钟就显得没有意义了,或者说,意义已经从时间中滑落。但何东楼并不这样认为。首先,开弓没有回头箭,如果这个时候收手,就等于告诉刘钟,我何东楼没事找事,吃饱了撑的;其次,动用了政府资源查了几个礼拜却空手而回,淘神费力一通不说,还影响形象;最后,何东楼查“瑞基”的时候,只是简单向下头交代说得到一个线索,让手下去查,现在查出了问题,自己却让手下人收手,他们会怎么想?说我这个局长得了对方的好处?说我好处自己得了?没法交代。

  意义在这里得到了更换和延续。何东楼下令继续查,坐实,然后重罚。他心头有种快感,一种要压倒刘钟的快感。说是快感或许还肤浅了,更准确地说是一种傲慢,在这个位子上特有的傲慢。你生意做得再大算什么?让你缴多少税那是我说了算!你们这些生意人拽什么拽?我一个政策出来就让你俯首听命!

  就在何东楼算计刘钟的时候,倪贤媛和刘钟也差不多打听到最近这股妖风来自何处了。他们先是请人转圜,好歹请这批稽查员吃了顿饭。饭后,对方死活不接他们的红包,这让倪贤媛都觉得奇怪。情急之下,对方才透露了实话:“倪老板,不是我们不给你这个面子,确实是这次查税由何副局长亲自抓的,他给我们下了死命令,今天出来吃饭都已经是破了例。”说罢,坚决地离开了。

  什么何局长这么大的架子,我们“瑞基”到底什么地方得罪了他?正百思不解的时候,刘钟意外地得到了答案。

  有天他在外面吃饭,中途上厕所的时候,正好遇到万诗锦,两人四目相对,都愣了一下。双方通过张瑾认识,但万诗锦一直不喜欢刘钟,觉得他举止浮躁,对人轻慢,在刘钟眼里,万诗锦也没有吸引力。现在两人在酒楼碰面,不打个招呼说不过去。

  他们共同认识的人——张瑾没有了,两个人站在那里有些尴尬。刘钟突然想起什么,问万诗锦:“万万,张瑾告诉过你我们已经分手了吗?”

  “嗯,听她说过,但没细说。”

  “我想打听一下,后来她和谁好上了?”

  “都这个时候了,还打听这个,有意义吗?”万诗锦拔脚就想走。

  “万万,好歹我和她也好了一场,我就想知道一下,没其他意思。”刘钟拦住了万诗锦的去路。

  “说实话刘钟,我都没见那男的两回,只听小瑾说他姓何,在税务局当副局长。”

  “税务局?是市局还是区局?”

  “这我哪里知道。”

  “长什么模样?”

  “头有些秃,看上去年纪有些大,戴眼镜,感觉有些拿腔拿调的。人挺胖的,但又胖得不均匀,好像减肥之后,身上的肉并没有同比例缩小,总之胖得不舒服。也怪不着他,现在这世道,狗都容易得‘三高’,何况这帮官员,整天吃啊吃的。奇怪张瑾会看上他。”万诗锦似笑非笑地看着刘钟,好像在说,你都够差劲了,没想到,还有更差的。以往总找不到打击张瑾的机会,现在没机会了,刘钟送上门来,万诗锦恨屋及乌地出了口气。

  别了万诗锦以后,刘钟脑子里面就展开了联想。原来张瑾跟税务局的人好上了,不管这个何局长是不是来查我税的何局长,这中间一定有某种联系。回家后,他跟倪贤媛讲了这个事情,两人当即决定要请私家侦探来解开这个谜。这些人,搞跟踪、窃听、窃照、手机定位有一整套办法。倪贤媛的弟弟倪强手中有一堆这样的三教九流。从那以后,何东楼的身后就多了条尾巴。

  第二次跟踪余恒的时候,李南国取得了突破。余恒住在市区一个高档的楼盘里,凭李南国这几个月的跟踪经验,要混进去并不困难。你的穿着越正经,越不在意那些门口的保安,再高档的住宅你都能大摇大摆地进去,“私家住宅,非请莫入”这几个字吓不倒心理素质好的人。再说了,要是闲人全部免进,信箱里面那些商场直邮又是怎么被放进去的呢?

  李南国看着余恒的“甲壳虫”进了地下车库,瞅了个空子也钻了进去。无需担心把人跟丢了,余恒的开车技术决定了她停车会花更长的时间。李南国慢慢走下坡道,车库里,余恒的“甲壳虫”正吃力地一会儿左,一会儿右,老是担心碰到其他车辆,结果方向盘打不到位,一个简单的入库,她要来回四五次之多。

  车库电梯是直达入户的,李南国没费多大工夫就猜出余恒会往哪个单元走。等余恒下车,李南国才从一个柱子后面走出来,把手机放在耳边,装作打电话的样子,若无其事地走向电梯,并暗中协调好跟她的距离。他要领先余恒两三步才能摆脱自己的嫌疑,因为在不太嘈杂的环境里,如果有人从自己身后走上来,人本能地会有所防范,把余恒稍稍甩在后面,就打消了这种防范。果然,李南国的余光瞟到余恒的时候,没发现她在打量自己。电梯间里只有他们两人,余恒毫无表情地看着闪烁的楼层指示灯,没有迹象表明她认出站在旁边的李南国跟自己在同一个俱乐部健身。或许在她的记忆雷达上,只有她想看见的人,其他的都被屏蔽掉了。揿楼层按键的时候,李南国故意没先伸出手,继续装打电话:“我快进电梯了,一会儿给你打回去。”看到余恒揿了17以后,他才跟着揿了19。等余恒下了电梯,李南国又气定神闲地上到19楼,然后再从消防通道走下17楼。这里一梯四户,到底哪家是余恒住的呢?余恒出电梯的时候是朝左走的,这样就排除了右边的两户。二选一,难度减低到有五成的胜率。

  他不敢在楼道上待太久,怕有摄像头,只是记下了左边两户人家的门牌号就返身下楼。来到楼下的信箱口,他看了看1701和1702的信箱。1702塞了满满的印刷品、直邮,显然堆了好些日子,间接说明这户人家至少最近没人,否则不会不来处理这些纸片的。而1701里面只有一两份传单,这说明一直有人在清空这个信箱。于是,李南国断定,1701是刚才余恒进去的房间。为了再次确认,他揿响了1701的电子门铃,不一会儿就传出个女声问:“找谁?”李南国故意回答:“对不起,我是住在15楼的邻居,忘带门卡了,麻烦请开下门。”

  确定了余恒的门牌号以后,他朝小区大门走去。就在这时,一辆白色的“雅阁”刚好开进来,这个车牌号好熟,他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不是刘钟的车吗?刘钟跟余恒住一个小区?!好容易能逮住一次刘钟,岂能放过。于是他故技重施,再次回到车库,观察刘钟往哪里去。看见刘钟把车停到余恒的“甲壳虫”旁边,李南国便毅然朝刚才那个单元走去,守候在电梯口。不多久,电梯到了,他先走了进去,瞥到刘钟快步走来,李南国故意先关了下电梯门,等听到刘钟喊“请等一下”的时候,才又按了开门键放刘钟进来,这样就显出了偶遇的痕迹。刘钟跨进来说了声“谢谢”,李南国稍稍点了下头,算是还礼。这次,他没有再按19,而是按了个3,刘钟的手却指向了17,不消说,刘钟跟余恒有极大可能是住在一起的。

  回家路上,李南国还陶醉在自己刚才的发现里:柴卫-余恒-刘钟-张瑾,他们竟然构成了这么奇怪的组合。如果刘钟跟余恒住在一起,又不同姓,那还能是什么其他关系?直觉告诉他:柴卫和刘钟相互在偷袭对方的后院!

  趁运气好,更要一鼓作气,他决定再探探何东楼的路。以前何东楼跟张瑾同行的时候,他基本不回头看,一副闲庭信步的样子。现在张瑾死了,很难再在路上发现他的行踪,偶尔碰到,他也不时回头张望,好像知道谁在后面跟踪他一样。

  这让李南国想起一件好笑的事情来。多年前在大学的时候,他跟两个同学去逛街,在闹市里,前面一个老头正高声同另一个老头谈论国家大事,说到愤愤然的时候,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这一看不打紧,眼光正好落在李南国他们身上。那个时候,三人谈罢一个话题,正神色凝重地想过渡到另一个话题,都没话,眼神呆滞,刚巧就接上了那老头的眼光。老头这一看,自己吓了自己,因为他刚才说的话,按旧时茶坊酒肆的说法叫“莫谈国事”的“国事”,自己心虚,看周围人都觉得人家要来缉拿他似的。老头认定了李南国三人是特工或是类似的角色,于是匆忙别过老友,自己向一个巷子疾走。李南国三人也反应过来,相互递了个眼色,决定来个假戏真做,齐齐向老头追过去,越走越快。老头一步三回头,看着三人追来,越发相信自己的判断,也顾不得走了,趔趄着,踉跄着,最后疯跑了起来。他一跑,后面这三人也跟着追,老头最后连手里的菜也不要了,撒了手狂奔。李南国自己笑了起来,两个同学也跟着大笑,笑岔了气才停住。

  何东楼这么一步三回头的,莫非也在自己吓自己?他好像在害怕着什么,明明有车却不坐,反而自己打的,而且半途就下了,李南国只好跟着下,哪知何东楼没走几步又叫了辆出租。李南国暗自叫苦:周围没有车来,难道好容易等来的机会,就这么丢失了?

  运气还算好。正好一辆出租车停下,客人还没开车门,李南国就赶紧坐了上去,心里还记得何东楼那辆出租车的车牌。巧的是,路上出车祸,车辆都给堵住了,何东楼的车也没跑远,李南国才得以后来居上。何东楼在一家宾馆门口下了车,李南国故意没让车紧挨着何东楼停,而是又开出一段距离才停下。

  说话间,他就跟着何东楼到了电梯口,那里只有何东楼一人,李南国犹豫了一下,没有靠过去。跟余恒不一样,何东楼这么一路小心谨慎的,不可能不对任何靠近自己的人再三打量。李南国不想跟他短兵相接,于是等他上去之后,李南国才走到电梯口,看电梯会在哪层楼停。

  电梯在十二楼停住了。何东楼这么鬼鬼祟祟地去会谁呢?

  李南国不知道的是,何东楼并没有在十二楼下电梯,而是在十五楼,电梯停十二楼的时候,李南国以为何东楼下了,其实,他只是让电梯在这一层停下,让人以为他下了。看来,玩电梯花招也不止李南国会!

  李南国更没有想到的是,跟踪何东楼的不止他一个人,那拨人比他专业,装备也更齐备。他们一直等到何东楼从楼上下来,更重要的是等到了跟谁一起,并且将何东楼的行踪一一拍摄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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