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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黑林鼓声(5)

书籍名:《第三条毒蛇》    作者:李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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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巴老爹长叹了一口气,一双老眼仍旧盯着扎格利:“咱们傻尼人有这样一句话,老虎睡觉也睁着一只眼。扎格利,你千万要当心啊!我已经失去了一只鹰啊……”停顿了一下,杜巴老爹朝贝鹿山望了一眼,低沉着声音说:别忘了,你的妻儿还在家里盼着你早点回去呐!”也许,在这样的时刻,杜巴老爹不应该说这样的话。可是,他说了。

  在这样的时候,他说了这样的话。一阵风,吹乱了满树的绿叶;一句话,搅动了扎格利的心。

  “另忘了。”

  怎么能忘呢?

  蓦地,扎格利的面前,闪现出一双美丽的,但是噙满了泪的眼睛。

  ……看着扎格利收拾停当,准备上路了。娜莎一句话也没有说,两手抱着膝头,坐在地铺上。借着火塘的光亮,娜莎睁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默默地注视着自己的丈夫。“我走了,娜莎!”扎格利轻轻地说。没有回答。

  娜莎的眼睛在闪光。水潭似的,里面噙满了泪。扎格利走到地铺前,双手托起娜莎的脸,微笑地看着那双泪眼:“娜莎,我接到了枪支就回来呀!你这是怎么了?”

  “没怎么……”娜莎轻轻扭过脸去,躲开扎格利的目光:“我心里总觉得……总觉得事情不那么简单!”妻子有预感啊!扎格利的心不由得一沉。他一时无话了,抬眼瞅瞅熟睡的小儿子利戈。小利戈只有四岁,在睡梦里还咧着嘴笑呢!一滴口水顺着嘴角淌出来,流过圆圆的脸蛋儿。他梦见什么啦?

  扎格利答应过小利戈,要给他捉一只最好看的红尾巴鸟。可是,因为忙,他一直没得闲去捉。直到昨天晚上,小利戈临睡时,还冲扎格利扑闪着亮晶晶的眼睛呢!

  “阿达,你什么时候给我捉鸟啊?”

  “明天,明天!”扎格利这样回答。“总是说明天。明天到底是哪一天啊?”小利戈扑过来,搂住阿达的胳膊,张开小手去搓阿达下巴上的胡茬,“明天到底是哪一天啊?”

  “明天就是……”扎格利指指竹楼外漆黑的夜空,“喏,明天就是,小利戈乖乖地睡一觉,等睁开眼睛,天又亮了的时候,就是明天啦!”

  “天又亮的时候,你就给我捉鸟吗?”

  “嗯,给你捉。”

  这回有了盼头。小利戈抬眼瞅了瞅窗外的夜空,满意地躺下了。眼睛刚闭上,又睁开了:“阿达,我要一只最好看的、尾巴红红的鸟!”

  “好,阿达给你捉一只最好看的、尾巴红红的鸟!”彻底满意了,小利戈这才闭上眼。时候不多,就睡着了。他睡着了,希望睁开眼的时候,天就亮了。他在梦里咧嘴笑了,一定是梦见红尾巴鸟到手了。嗯,取枪回来,说什么也得给孩子捉一只红尾巴鸟啊!

  扎格利这么想着,弯下腰去,用手抚摸着小儿子睡得潮呼呼的额头。他那多筋的大手是那么粗糙,那么有力,可落在小儿子的额头上,却那么轻,那么轻,生怕惊动了孩子微笑着的甜梦……

  就这样,扎格利一抬脚,跨出了家门,离开了妻子和儿子,一头扎进迷茫的晨雾里。人为什么要有感情呢?感情为什么要折磨人呢?

  此刻,杜巴老爹的一句话,又搅动了扎格利的心。妻子的泪眼和儿子的笑脸,一齐出现在面前。扎格利只觉得心头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世间还有什么感情能胜过丈夫和妻子呢?

  世间还有什么感情能胜过父亲和儿子呢?

  谁来回答这个问题!

  一时间,杜巴老爹和扎格利都沉默了。

  他们谁也没再说什么,就这样告别了。

  杜巴老爹那略有些驼背的身影,消失在通往贝鹿山的山道上。

  扎格利轻起轻落的脚步,不声不响地跟上了乔腊。

  乔腊在密林里钻了阵,戎到了拴在橄仁树上的那匹黑马。他牵着马,继续朝老:沐深处钻去。

  扎格利小心翼翼地移动着脚步,利用大树掩护着自己,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乔腊越往老林深处钻,扎格利的心收得越紧:果龙找到枪支了吗?

  果龙把枪支取出来了吗?

  果龙要取枪,又要挖坑藏枪,时间来得及吗?

  他能干得干净利索,不露一点马脚吗?

  终于,乔腊走到了藏枪的鸡毛松树下。他斜起眼,四处瞟瞟,然后,稳住了马,猫下腰,用力去掀那块盖住了地洞口的椿木板子。

  到了最后关头!

  扎格利的心,仿佛一下子停止了跳动。果龙来过了吗?

  如果果龙还没有赶到,乔腊把枪支拿到了手里,我该怎么办?

  去抢夺吧,那木炭信就无人去送了。不抢夺吧,难道眼看着乔腊把枪支弹药驮到马背上,运回匪窝去?

  ……问题真辣手啊!

  乔腊哪里知道,在他的背后,还躲着这么个急得浑身上下直冒火的汉子!

  乔腊嘿的一用力,掀起了厚厚的椿木板子。突然,像被蛇咬了似的,他尖叫一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两眼瞪得马铃大,一动也不动地直盯着地洞。地洞里空空的,屁都没有!

  躲在树后的扎格利顿时喘了一口大气,心里暗暗叫道:好样的,果龙!

  果龙取枪、藏枪,干得都很利索。他做完了这一切,提起小铲,在密林里重新选了一条麂子马鹿踩出的通往客店的羊肠小径。

  他用手分开拦路的藤藤蔓蔓,心急脚快地在密林里钻着。一面钻,一面想着乔腊扑空的傻相,忍不住直想发笑。

  钻着,钻着,突然间,前面的树丛里豁啦一声响,惊得果龙立刻止住了脚步,抬眼一看,天啊!他倒吸了一口凉气:虎!

  猛地从树丛里窜出来的正是一只虎。它迎着果龙扬起一张面颊上生满了密密长毛的脸。

  这是一只体大如牛的孟加拉虎,一身桔黄带赤的皮毛又短又亮,上下相连的棕色斑纹在腰腹上勾出几个菱形图案;一条不太粗的尾巴,硬挺挺地拖在草丛里;那一双深陷在“王”字斑纹下的核祧大的虎眼,炯炯地闪着灯似的绿光;喷吐着腥臭味的血盆大嘴微微张开着,露出两根尖刀似的大牙。

  果龙一下子惊住了,全身过电似的,唰地从头抖到脚,一双眼睛死死盯住那虎的多毛的面颊。

  面颊上生满了又长又密的毛,这说明,这是一只上了年纪的虎。

  果龙听杜巴老爹讲过,勐那大森林里的虎一般是不吃人的,也不主动攻击人,因为它和其它野兽一样,天性是怕人的。除非它遭到了人的袭击,或是在睡觉时突然被人惊醒。但是,只有两种虎却除外一种是受了伤的虎。另一种,就是上了年纪的虎!

  因为受伤和上了年纪,使得它们动作缓慢,反应迟钝,失去了昔日的体力和威风,再也捕捉不到那些蹄脚灵活、身强力壮的动物了,常常饿得连吼都吼不出声来。如鼓的饥肠就迫使它们去袭击人。通过实践,它们认识到人比任何动物都容易被虎征服。用不着追捕,人一见了虎就会手脚发软;也用不着搏斗,虎只须毫不用力地用前爪一打,就能把人打倒,然后一嘴咬断脖颈,拖进林子深处,慢慢地从下而上地啃吃。这些虎,就变成了吃人虎。吃人虎不爱吃人头,不爱喝人血,也不爱啃人的手脚。它们只是找人身上肉多的地方下嘴,一次尽量吃278饱。如果吃不完,不论剩下多少,都血淋淋地丢在树林里,绝不再返回头吃第二次。

  堵在果龙面前的,就是这样一只吃人虎!怎么办?手里只有一把小铁沪!

  再瞅瞅眼前的这只上了年纪的人;,它的眼里闪着凶光,它的嘴里喷出腥气,它的缩立的锐利无比的利爪伸了出来,它的带刺的舌头不时舔着硬戳戳的胡须。这是一只多么凶恶的虎啊!年轻的时候,它那粗壮的前掌不知打碎过多少麂子和马鹿的头颅;它那刀似的利齿:又不知咬穿过多少黑熊和野猪的脖颈。现在,它老了,它要吃人了。它那颗无比冷酷的心,早已失去了怕人的天性。

  果龙明白,这只吃人虎,随时都可能吼叫一声猛扑过来。自己只有一把小铁伊,哪是它的对手呢?

  正在着急,突然,耳边响起杜巴老爹说过的话:“如果虎逼到跟前,你突然做出个意外的动作,能把它吓一跳。它会傍在那里,一时拿不准主意。”

  想到这里,果龙心头一热,突然大吼一声:“哇!”

  紧跟着,忽的一下,飞出手中的小铁铲,直朝老虎脸上砸去。

  那虎果然愣了一下,一扭脖子,躲过飞来的小铁铲,跟着,它也嗷地吼了一声,震得树叶窸窸窣窣直往下掉。吼声未落,它腰身一弓,忽!扑了上来。虎扑了个空。

  当它扭头躲小铁铲的刹那间,果龙已经猴似地爬上了身边的一棵大树。

  虎急了眼,扑到树前,腾地直立起身子,两只前爪拼命地抓挠果龙的双脚。

  好险!只差一点,没抓着。果龙的脚杆上,都感到了虎嘴里喷出的一股热气。如果果龙的动作稍迟一步,不要说会被虎揪下树来吃掉,就是让它在脚上抓一把,果龙也难活命了。因为虎的长长的指甲缝里,挂着很多肉渣,它用舌头舔,也舔不干净。这些肉渣就窝在指甲缝里,天长日久的,腐烂发霉生了毒。一旦人被抓伤,就可能引起血液中毒而死。

  虎没有抓着果龙,急得用利爪在树身上乱抓乱挠。唏哩哗啦,唏哩哗啦,大块大块的树皮,被抓挠掉了,露出了白黄白黄的树干。虎还不罢休,仍旧在拼命地抓挠着;抓挠一阵,又用牙齿啃咬。

  果龙向上爬了一阵,抹了一把大汗,低头瞅瞅树下的虎。虎抓累了,伏下身了,喘口气,抬头瞅瞅树上的果龙。两下对瞅了一阵,果龙又往上爬;虎歇够了劲儿,又接着抓挠、啃咬起来。

  看样子,它要把树抓倒、啃倒,让果龙从树上掉下来啊!果龙并没有脱险。

  大树如果真的被虎弄倒了,那可怎么办?这棵树与四周的树也没有什么连接,想逃都逃不掉。难道就这么傻等着从树上摔下去吗?

  果龙心里又着急了。他想再往上爬爬,爬到树顶上,居高临下地瞅瞅,看看能不能找到一条生路。正爬着,突然,咚的-声,脑袋瓜撞到了一件不软不硬的东西上。果龙感觉得出来,这不是一根树杈。他抬眼一瞅,竟吓了一跳!果龙撞着的,是一条血糊糊的大腿!啊?哪儿来的一条血腿?

  果龙再仔细一瞅,原来,繁密的枝叶间,架着一只被吃掉了半边身子的马鹿。

  常年跟杜巴老爹在老林里闯荡的果龙,马上明白了,这是老豹子干的!

  老豹子机警灵活、残忍狡诈。它最善于爬高,无论多么高的树,它都能爬上去。它常常窜到树上去捕食猴子,也常常卧在大树杈上,一声不响地等待机会,猛地狂扑下来,捕食路过树下的野物。别看它个头不大,却敢于袭击比它大二、三倍的动物。当捕获的猎物一次吃不完时,老豹子就把剩余部分拖到高树上,架在繁密的枝叶间隐藏起来,以防别的猛兽给吃了。等到肚子饿了的时候,它再转回来接着吃。

  果龙看到这架在树杈上的半边马鹿身子,一下子高兴起来:真是瞌睡来了碰着枕头。这半边马鹿,不正好可以给虎充饥吗?虎吃饱了,也就不会一直缠住我不放了。

  果龙浑身来了劲。他小心地用脚勾住树权,稳住整个身子,腾出双手,拉住血糊糊的半边马鹿,连拖带拽,好不容易把它从繁密的枝叶间拉出来,用力朝下一推,只听扑的一声,砸在地上。

  虎吓了一跳,急忙躲闪在一边。过了一阵儿,它看清了从天而降的是半边马鹿,高兴地吼了一声。它刚要下嘴,忽听豁啦一声,树丛里一团火球似的窜出了一只花斑金钱豹。

  这豹子,不由分说,抢上一步,叼起半边马鹿,就往林子深处跑。

  好家伙,你说巧不巧,是物主回来啦!要放在平时,老豹子虽然凶猛,却轻易不与虎斗。这回却不同,一来虎夺了它的食,不能容忍;二来,这是一只上了年纪的虎,能够对付。所以,回来取食的老豹子胆壮气粗,冲上来就把半边马鹿从虎口里抢走了。

  虎一见豹夺走了嘴边美餐,不由得勃然震怒。虽说上了年纪,这口窝囊气也咽不下去。因为虎毕竟是虎,头上有个“王”字!所以,它大吼一声,撵着豹的屁股追了过去。

  豹跑,虎追,只听得一阵劈哩啪啦树枝折断,灌木撞倒的声响,两个冤家就一溜烟地钻进了林子深处。

  一见得了机会,果龙噌噌噌地几下子爬下树来,定了定神,就朝客店的方向跑。

  跑了两步,又站住脚。嗯,不对,我这是迎风跑的,风会把我身上的气味刮到身后,万一那虎追不上豹,它还会回过头来找我的。吃人虎对人的气味是最敏感的;我迎风一跑,不是正好让它闻味而追吗?不行,我得顺风跑,让风把我的气味刮向前面去,虎就闻不到了。

  这样想着,果龙调了个头,顺风猛跑起来。跑啊,跑啊,果龙只顾躲虎了。当他跑累了,坐下来喘气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迷失了方向。

  像钻进了一个大口袋里,四周都是黑鸦鸦的树林。偶尔,在那树林的幽深处,跳动起一两团蓝色的火焰。

  一个红头发的过路客入,曾经在客店里对果龙讲过,那些蓝火都是屈死的善良人的鬼魂点燃的,他们用这蓝火烤肉吃。如果谁做过对不起他们的事,他们就会追上去,用蓝火把他烧成灰;如果谁做过对得起他们的事,他们就会用蓝火给他照路,让他在老林里转不了向。

  果龙相信过这样的话,甚至想过,在这点燃了蓝火的鬼魂里,也有他的阿达和阿妈。

  后来,杜巴老爹告诉他,这不是鬼魂在点火,而是那些腐朽了的人和兽的遗骸,发出了闪闪的磷光。现在,果龙又看到了蓝火。到处都有蓝火。这是跑到哪儿啦?客店在哪个方向呢?

  果龙抹着额头上雨似昀汗水,眨巴着眼睛朝四下里乱瞅。四下里静悄悄的。只有蓝火在闪烁。

  不知怎么的,果龙又想起那个红头发的过路客人的话。难道这些闪烁的蓝火,真是屈死的鬼魂点燃的吗?他们是不是在为我照路呢?

  如果真的是在为我照路,那么,在这些蓝火里,一定有我阿达和阿妈为我点燃的。

  哪一团蓝火是他们点燃的呢?他们怎么会知道是他们心爱的果龙来了呢?果龙正望着林中闪烁的蓝火呆想、发愣。突然间,一种说不出的逼身而来的警戒感,使他浑身打了个冷颤。他觉出,自己身后站着一个人!而且是一个个头不高的人!

  因为从这个人的嘴里呼出的热气,正好扑在果龙的脖梗。

  是什么人呢?

  不容果龙回过头去看个明白,嘣的一声,一根硬木棒,就狠狠地敲在他的后脑勺上!

  果龙两眼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当果龙睁开眼睛的时候,迷迷糊糊的,发觉自己是躺在一堆乱草里,头上似乎还遮着大片大片的藤子叶。是做梦吗?是在哪里呢?

  果龙回忆起刚才的事情。他使劲儿眨眨眼,仔细辨认了一下,这才看清楚,原来,自己是躺在一个用树条子搭成的窝棚里。

  窝棚外面,爬满了乱藤野蔓,大片大片的绿叶,把树条间的空隙遮得严严实实的。

  一高一矮两个头缠黑布包头的汉子,正围坐在窝棚中间的火塘边,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

  那个高个的汉子,生得粗手大脚、浓眉鼓眼的;长长的头发,乱麻似的从黑布包头里翘出来,遮盖了两只耳朵。他面对果龙坐着,因为正在低头拨火,所以没看见果龙已经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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