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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起因(1)

书籍名:《女法医之索魂》    作者: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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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捕梦者》·林凛

  这个故事是关于法医吕鸿的。

  此时,她正赶往一个案发现场。城市已经入睡,喧闹渐渐停息。安静下来的城市,还保留着一种万事皆有可能的神秘气氛。在它的渲染下,在这下雪般越积越厚的静寂里,诡异如同雪原上冒出的小苗,从违逆生长规律的过程中获取兴奋,越冷偏却越要发芽生枝。

  吕鸿乘坐的警车在公路上像一个夜行侠,沉稳快速地移动。在行进中,吕鸿从黑暗独有的沉默里辨别出一种声音,对于这个声音,她久违了。

  那是蟋蟀的叫声。不是因为城市中很难听到蟋蟀叫唤,而是,这种叫声,曾在吕鸿的心理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我们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藏有不可告人的伤痛。一些小小的感知,比如某种似曾相识的环境,某种骤泛冷暖的颜色,或者,某种微妙的声音,都往往能成为启动这些伤痛的巨大开关。蟋蟀一叫,吕鸿的心抽搐了一下。叫声隐隐地,不怀好意地躲在某个地点,很弱,却不停歇。

  那声音,拥有一股蛊惑和摄人魂魄的力量,有时候是一只,有时候是一群,总在警车左右尾随而行,十分耐心地一层层浸入吕鸿的耳膜。吕鸿的皮肤泛起大颗大颗的疙瘩。她摇下车窗,用一种寻求安慰的方式问负责驾驶的警员:“你听到什么了吗?”

  警员说:“几条街外的车声。”

  “你有没有听见有虫子在叫?”

  警员竖起耳朵,仔细分辨了一下,说:“好像没有啊。”

  吕鸿“哦”了一声,怀疑真的只有自己听见这叫声。接着,那叫声在夜色漆黑的助长下,似乎有了自控的生命,长了长长的触手,在黑暗的空气中向四面八方挥舞着,朝着吕鸿的心抓挠过来。她忽地想起今晚报案人的奇怪方式,心嗖地缩得更紧了。

  今天凌晨00:00:01时,计算机上的时间刚刚跃入新的一天,警局网络人员就碰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无论他们点击任何网页,屏幕上都会自动跳出一个窗口。窗口以红色为底,一些运笔简单的卡通小人排成一条长队,蹦跳着走向一个黑魆魆的神秘洞口。

  在做了安全防范措施之后,一名警员点击了这个窗口,迅疾弹出一封奇怪的电子邮件。

  邮件内容只有一行字,是一个地址:汉唐小区10栋2306室。

  有附件。

  打开后是一段现场视频:一间装修十分豪华的公寓客厅。客厅所在楼层较高,阳台上的落地玻璃门敞开着,白色纱帘被风吹得肆意疯狂,飘动遮掩着录制这段视频的摄像头。在纱帘之后,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一个端坐的人影。但如果你再仔细看看,这个人的手是被反捆在高背椅后面的,头微微低垂着。

  在纱帘的飘舞干扰下,警员们还是很清楚地看到,这个人的头上罩着一个黑布袋,椅子旁边还有一个购物纸袋。

  忽然,“砰”的一声,纸袋爆炸。屏幕上一片黑暗。

  虽然爆炸效果是用动漫的手法制作的,但是威胁的作用不言而喻。

  警员立刻出动。

  联合指挥这次行动的是刑侦科科长高毅,还有专门负责特别任务的猛虎队队长徐科诚。

  当猛虎队队员从楼顶而下,从敞开的阳台进入10栋23楼的2306室后,果然看到客厅中间的椅子上绑着一个垂头男子,身边有一个纸袋。情景同电邮中的视频完全一致。

  警方立刻悄悄挨家挨户疏散住户。这是一件大工程,既要做到细致无漏,又不能造成恐慌。

  人员疏散之后,一名猛虎队员走上前,轻轻扒开纸袋,不觉“啊”了一声,中了魔似地愣在了那里。

  在看不到第一名猛虎队员动作的时候,另一名队员迅速靠近,随即也“啊”了一声,愣在那里。足有三秒后,队长徐科诚才通过耳机听见第二名队员说:“头儿,很奇怪!”

  纸袋里并没有炸药,而是一个人头。他们立刻抽掉被绑者头上的黑袋子,看到血肉模糊的脖子上连着一个木制人头,嘴巴眼睛鼻子的边缘用黑笔画成粗针缝合的样子,如一个被遗弃已久的万圣节南瓜人,一身破败毫无生命,却偏要拼了命咧着嘴笑。最糟糕的是,木制人头的眼睛在黑袋子被掀起的一刻放出一闪一闪的红光,随着时间的前进,红光闪烁的频率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炸弹!

  红灯闪烁的速度已经超过秒针跑动的速度,不再是“滴、滴、滴”,而是形成连贯的“滴”声,在一名猛虎队员正伸手去阻止的时候,“砰”的一声,木制人头爆炸了。

  红色飞溅。整个场面红得正如同卡通窗口的底色。

  吕鸿早已经历过无数次夜晚出警了。对她而言,任何时间出警,去任何地方,都很正常。只是,这个事发地点让她隐隐感到不安,再加上耳边断断续续、若有若无的蟋蟀声,不祥预感变成了风暴来临前的海浪,一浪强过一浪,冲击着她的心。

  在乘坐电梯的时候,她闻到了一股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味道。这个味道里夹着一小股甜腥气。一段她试图埋葬和忘却的回忆随之跃出脑海。

  未等吕鸿分心,电梯停在了23层。

  走廊上早已布满警员。好几个都在哭泣,站在走廊上不停地抹泪。都是男警。

  “真有这么惨吗?”吕鸿这么想着,做好准备,提着工作箱,走进2306室,迎面碰上高毅。

  高毅的表情很难看:“这不是简单的谋杀。凶手另有目的。”

  “他们为什么哭?”吕鸿看见满屋红色。提问的瞬间,她觉得自己的鼻子酸酸的,好像也想哭。

  高毅说:“那家伙用了带胡椒粉的辣椒酱,够狠。”

  跨入客厅,吕鸿碰到猛虎队队长徐科诚,他的脸色更难看,咬牙切齿,两侧太阳穴青筋暴跳:“耍我?真有胆!”

  客厅里以椅子上的无头尸为中心,像火山喷发一样向四周喷射出红色的辣椒酱。并没有大规模爆炸,只是木头盒子炸开了,只是把铁骨金刚的男警员们都弄哭了。

  然而,尸体是存在的。纸袋里的人头是存在的。吕鸿只看了一眼,立刻说:“这尸身和头不配。”

  “我们也发现了。”高毅说着走近,压低嗓门,“虽然场合不对,但今天是你生日,祝你生日快乐!”

  吕鸿一边工作,一边迅速会心地点了点头,可不是嘛,虽然现在是凌晨,自己的生日确实到来了。她轻声说:“谢谢你能记得。这尸身是男子,人头是女子。”

  “死亡时间?”高毅问。

  “男子大概死于一天前。”吕鸿仔细观察人头,“从人头腐烂的程度看,这个女人死了至少一个月了。”

  高毅点头,在转身离开之前,被吕鸿低声叫住。吕鸿不是那种多愁善感的女性,但看到高毅这么忙,还记得她的生日,就有些感动。她想说点情侣间温情的话,却又不习惯,只好捧着人头说:“这个头,比看起来重。”

  高毅明白,心里暗暗领情。却不知,他俩的谈话被一旁的女警员白欣听到了,白欣凑过来低声询问:“有没有生日礼物?”

  高毅一下子尴尬起来。工作太忙,他也是刚刚在电话日志的提醒下才想起了吕鸿的生日,根本没来得及准备礼物。他惭愧地摇摇头。吕鸿和白欣相互一个对视,所有的理解和释然都存在于其中。这个表情被一旁抓狂的徐科诚瞥见,性格火暴的他一下子窜过来,把被耍失败的怒气顺带爆发出来,愤愤地说:“你们真没有专业精神。”

  高毅笑笑,拉过他,拍着他的肩膀,小声地说着什么,走出了客厅。

  数小时后,当吕鸿打开那个女子人头的时候,发现了一样东西,忽然明白,这个人头为什么比她想象的重了。

  吕鸿在公安局地下室的解剖室里,发现人头嘴中的上颚有被缝合的痕迹。她使用了X光,看到里面有一个拳头般大小的球状体。这个球状体还有点怪,浑身长满了向四方伸展的触须。她很好奇,设法剪开了缝合部分,果然从里面扯出一个球。是个金属球,上面有跳跃的数字,在被扯出的一刻开始倒计时闪烁。那些触须是一些连接着人头内部的导线。

  吕鸿的第一直觉是炸弹!她不敢乱动,一只手举着球,尽量保持身体平稳,用另一只手去够旁边桌上的手机。

  几经努力,在差点把手机从桌子上扒掉的一秒她抓住了,拨响了爆破组的电话。

  俗话说,事不过三。

  可这件事,却有了第三拨。

  凶手如此刻意,两次设计炸弹陷阱,难道就是为了把真炸弹带进公安局?

  然而,在拆弹专家剪断引线之后,新的疑惑产生了。

  铁球上的数字仍在变换,但那不是为了引爆。触须般的引线只是摆设,因为,在剪断所有引线后,吕鸿搓揉着酸痛的手腕看到,铁球还和原来一样。

  “这就是一个显示器。”拆弹专家把铁球放在桌上,这时才饶有兴趣地观察起了解剖台上的人头。拆弹专家的工作环境多在公安局之外,很少光顾解剖室。此时,对于如此难得的机会,他决定要好好把握。他用一个钳子轻轻挑开遮住人头前额的头发,露出腐烂的脸,用自己布满血丝的眼睛和人头上惨白干涩的眼球进行了一个长久的对视。也许是他的任务完成了,他好像没什么事似地对惊魂未定的吕鸿说:“你干这个,不会做噩梦吗?”

  与此同时,一个声音在解剖室里爆炸开来:“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说话人是徐科诚。他的耐心被凶手刺激到了极限。他像一头斗牛,在解剖室里左突右冲走来走去。徐科诚带领的猛虎队本来就有点自持高傲,现在,被戏弄到这个分上,真是只要一扣动扳机,他们就会像子弹一样发射出去。

  高毅也早就赶来了。他站在男子尸身和女子的人头面前,一动不动,默不作声。

  徐科诚冲过来,忍不住在高毅的肩头上打了一拳:“你怎么不说话?哑巴啦?!”

  徐科诚和高毅是平时搏击训练的好搭档。他这一拳,打得高毅龇牙咧嘴。高毅忍住痛,说:“凶手为什么这样做?”

  徐科诚很不满地说:“你们还没搞定死者身份吗?汉唐小区那间公寓的房主是谁?”如果把徐科诚的外貌想象成捉鬼的钟馗,那么他此时的眉须红发一定是四散飞舞的。

  见他此状,没人敢搭腔,只有高毅说:“那间公寓的主人一直住在香港,那是凶手借用的房间。”

  一旁的拆弹专家弯腰看着人头,不由得发出“咦”的长声。

  “怎么了?”高毅问。

  “这张脸,有点面熟。”拆弹专家说。

  女人的脸已经腐烂得厉害,在拆弹专家说面熟的时候,又十分配合地主动从左腮帮上掉下一块皮肉来。高毅实在怀疑这个拆弹专家是否真能从这张脸上看出她的本来面目。他问:“你认识她?”

  专家不回答,很有耐心地又看了足足一分钟,把一旁的徐科诚急得就差用枪指着他的脑袋逼供了。

  终于,这名在工作上以耐心和定力着称的拆弹专家直起腰,用一张纸擦拭擦拭他用来挑人头发丝的钳子,点了点头,说:“她,叫邓丽君。”

  “什么?!”众人齐问,心里各都暗自鬼火被这专家很专业地忽悠了一回。

  拆弹专家对大家的反应很失望,摇摇头说:“此邓丽君非彼邓丽君。”

  “你给我说仔细了。”徐科诚一吼,把拆弹专家从自己的悠然中震醒过来。专家加快语速说:“她的真名是什么,我也不知道。”

  “哦。”众人不满。

  “不过,我知道她在一家叫‘何日君再来’的酒吧唱歌,专唱邓丽君的歌。我去听过几次,很不错,很到位。听过她唱歌的人都说,她的歌声具有安神的功效,可以治疗失眠。”专家又叹息一声,补充道,“只是,现在永远也听不成了。”

  清晨。

  “何日君再来”酒吧混迹在众多歌厅迪厅娱乐场所之中。这些地方在晚上灯火辉煌,为了吸引顾客各使奇招,憋足了劲要表现得与众不同,一到了白天,都一样的偃旗息鼓灰头土脸。高毅带着另一名干警孙立,差点就错过了酒吧的大门。

  面对阳光,灯光闪烁的“何日君再来”酒吧变成了宿醉后歌舞伎的脸,由神采焕然变得斑驳丑陋,大门口不落俗套地污迹斑斑,角落处一摊摊浸进水泥地面的黑色,散发着尿臊味。酒吧门从里面反锁着。高毅对小孙一扬下巴,小孙会意,立刻上前用力捶起了铁门。高毅则站到一旁去吸烟。

  大约连续敲了三分钟,途中小孙拳头疼,只好就近捡了块烂砖头继续敲,终于敲出一个呵欠连天的男人。开门后,小孙手里还举着砖头,男人以为他要砸场子,脸上本能地猛然露出凶相。

  高毅从鼻孔吹出两缕烟,走过来,摘下小孙手里的砖头,扔到一旁,露出警官证。

  男人看是警察,脸上凶悍的表情收敛了些,但还是露出不合作的样子,懒洋洋地问有什么事。

  “你们这有个歌手叫邓丽君吗?”小孙问。

  男人点头。

  “她人呢?”

  “你是警察,你还不知道?”男人反问。

  小孙脸上十分难堪。

  “回答问题。”高毅替小孙挺一挺。

  也许是高毅的表情震慑住了这个男人,他眨了眨眼睛才说:“她失踪了。我们已经报了警。”

  “哦?你知道她真名吗?她叫什么名字?”高毅问。

  “她叫孟蝶,一个月前就失踪了。”

  “怎么失踪的?”

  “她是我们这里的签约歌手,她和我们这里的另一名歌手杜娟娟合租一间公寓。上个月六号,她和杜娟娟在唱完歌后一起回去了。第二天,就听说失踪了。”男人打了个很假的哈欠,以此表明他和此事毫不相关,继续说,“我都是听说的。具体情况我就不清楚了。”

  “那么公寓地址是什么?杜娟娟手机电话是多少?”高毅问。

  为了尽快让这两名警察走开,男人如实回答。

  也许是为了省路,孟蝶和杜娟娟合租的公寓距离酒吧很近。小孙先联系了杜娟娟,她在家。

  女歌手杜鹃娟身穿粉蓝色低胸睡衣打开了门。高毅和小孙进入客厅后,发现满屋子凌乱丢弃着衣裳和配饰,空气中弥漫着烟和香水的气味。

  杜娟娟斜靠到阳台的贵妃椅上,拿起身边的白金烟盒,自己先抽出一支,然后递给小孙。小孙一看是凉烟,就摇了摇头。杜娟娟的脸上荡着淡淡的微笑,身体则散发出一种无言的冷漠。她把眼睛从小孙身上迅速撤回来,眼神里带着对小孙的轻蔑,然后,她用眼睛斜问高毅,高毅抽出一支,说:“我一直想尝尝这种女士烟,一直没机会。”

  “怕尝过后,女朋友怀疑这烟的来路?”杜娟娟的语气中浮动着久混歌舞场的轻佻。

  “聪明,就是这样。”高毅顺水推舟。小孙在一边起鸡皮疙瘩。

  杜娟娟其实是个脸部化妆层次丰富,性格却极为简单的人,听高毅这么说,很高兴,把刚才的冷漠推到一边,说起了孟蝶消失的经过。

  上个月六号晚上,她和孟蝶回来后,就各自洗漱睡了。因为是晚间工作,她一直睡到下午一点。起来后,她像往常一样去叫孟蝶起床,推门后发现,她的床上空空如也。

  起初,她没在意。但是直到晚上演出前,孟蝶都没出现。她打孟蝶手机,却发现手机被压在孟蝶的枕头下面。当晚,孟蝶没有来酒吧表演。连着三天,她都没有孟蝶的消息,就报了警。

  “那天晚上你有没有听见什么?”高毅问。

  杜娟娟摇摇头:“我睡觉时是习惯用耳塞的,什么动静也没听见。那么,你们找到她了吗?”杜娟娟说完问高毅。

  高毅点点头,见杜娟娟不追问,就说:“你好像不太关心这事。”

  杜娟娟淡淡一笑,耸耸肩:“你们找到了就行了。”

  “她死了。”高毅说。

  杜娟娟的嘴巴忽然张大了:“怎么死的?!”

  “被人砍了头。”高毅紧逼一步。

  杜娟娟的嘴更大了。小孙看了不禁想,专业唱歌的人就是嘴大。杜娟娟喃喃地说:“我还以为是……”

  “是什么?”高毅已经把那支轻佻的凉烟按灭在烟灰缸里。

  “是……是吸毒。”杜娟娟从贵妃椅上坐起来,说道,“她有吸毒史。会经常消失一段时间,躲到某个地方去吸毒。”

  “我们可以看看她的卧室吗?”高毅问。

  杜娟娟怔怔地看着地板,点了点头,刚才的派头一概全无,露出一个普通女孩受到惊吓后的本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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