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白芦湖 (1)
我向窗外望望……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
周一再上课时，大吉普宣布了一件事：“这个周末我们班集体出游啊！去白芦湖野营！”
这一声吆喝可不得了，整个班里人头攒动，兴奋挂在每个人脸上——学生时代的集体出游是最快乐的时刻，每个人都翘首以盼。
我也高兴啊！拉着苹果的手直晃悠。她比我还激动，小脸又红扑扑的，只要是玩儿的事她都不会错过……
我笑着低下头，忽然发现我的桌子上刻着一排排横七竖八的字，密密麻麻。
奇怪，谁会在桌子上刻字？
待我看清楚刻的是什么的时候，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谁会把“蓝若惜”这三个字刻得满桌子都是？
我的脑袋“嗡”的一声蒙了……谁？
我迅速地转过头在教室里寻找目标，可是人人都好像各有琐事，自顾不暇……到底是谁呢？我心里有小小的恐慌，不知道这是好还是坏……
转眼一个星期过去了，我连行走都小心翼翼，总觉得背后好像有一道目光，可是我回头时却是什么异常也没发现……
只能安慰自己，是心理作用吧！不能再自己吓自己了……
心理作用？
我明白了。于庆的死也是在他自己的心理作用下，在他伤害“她”的那个地方，本就是有心理阴影的，对他来说已经产生了无形的压力。而那个“她”借用我的“眼”，让他感受到毛骨悚然的恐惧，最后于庆就相当于受到催眠一样的暗示，他是被自己的心理暗示吓破了胆的……
我现在长吁了一口气……好像真的应了苹果的话：善恶因果，自有循环……
可是我至今没有看见过于庆的鬼魅，不知道是什么缘故？那个“她”也消失不见了……我只能往好的一面想，是不是“她”了却了心愿，而且连同他一起魂飞魄散了……
“想什么呢？”我吓了一哆嗦，苹果从背后蹿出来，拍了我的肩膀。
我吐了一口气：“没什么……”
“周末了！你还不去准备啊？”她的兴奋溢于言表，我能感受到她的喜悦。
是啊！明天就是周六了，我们要去白芦湖了……
上午六个小时的颠簸，到下午才抵达白芦湖，可是同学们的情绪丝毫没有削减，他们忙活着在湖边支帐篷，对晚上的野炊和篝火晚会兴致勃勃充满期待……
白芦湖啊！
满眼的白色芦苇，清风拂面时，芦苇群像天使的柔软羽翼一样轻摆。我站在湖边和芦苇群一起感受令人清醒的冷风，阳光减弱了，淡淡的，不是很刺眼。我却在仰望时流出了眼泪，有一种悲凉的哀伤涌上了心头……
我怎么了？！
那白色的芦苇丛尽头似乎有什么力量在吸引我，让我靠近它……
“若惜！”苹果叫我。
我赶紧回头。“怎么了？”
她拿着大捧的白芦苇，就像扎了大束的花一样，只不过这“花”好像唐明皇身后的翎毛屏障。“女生都去钻芦苇丛玩去了，你怎么不去啊？快来啊！我摘了好多芦苇，都拿不住了……”
我揉了揉鼻子，笑她：“你们还真会搞破坏，人家这里的居民让摘吗？”
“你操那心？这里的芦苇多了去了，你开大货车来拉也拉不完啊！”她冲我挤眉弄眼的，我知道，是想让我帮她拉“货”。
我笑着推她：“走吧！你要是被人留下当村民的媳妇抵消你对这些芦苇作孽，我就帮你梳头备嫁妆。”
她使了牛劲推我：“胡说什么啊你？我要是被人留下你以为跑得了你啊？哪天我出嫁了你得给我做陪嫁……”
哈哈！两个人嬉笑着正要钻芦苇丛，那边扎帐篷的大吉普叫开了：“大小姐们！你们也动动手吧！我们快累死了，搭把手啊！”
苹果不理他：“走！别理他！”还冲着大吉普喊了一嗓子：“对不起了，您受累啊！男子汉老爷们加油啊！”说着拉着我继续走。
我拽了拽她：“不大好吧？我们也不好什么也不做啊！你先去吧！我去帮他搭把手，一会儿我去找你。”
苹果老大不愿意地撅着嘴：“你老是这么心善，早晚被人卖了……那你赶快来啊！我等着你，我还给你摘了好多大的、漂亮的……”她冲着我贼笑。
我也冲她乐乐，挤眼挤得跟面瘫者抽风似的：“知道了，知道了，就你最疼我，赶紧去吧！”
我回到大吉普跟前，开始帮他侍弄帐篷，老实说这东西我也不会玩儿，只能是他怎么说我怎么帮他撑着……好不容易鼓捣好的时候，我们都累得坐在地上喘气，这什么洋玩意？真是麻烦！！
我在喘息，脸憋得红红的……我的眼角余光竟然瞟到大吉普在一旁盯着我看……
我猛地回头，他迅速地转头，极不自然……好像还有点尴尬……我发现他的耳根红了……
嗯？
我的脑袋又开始往上充血了……
这是怎么了？难道……桌子上的“蓝若惜”是他刻的？！
我脑袋后面有飕飕的凉风刮过，让我打了个冷战，我站起来赶紧跑，边跑边撂话：“帮你完成任务了，我要去找苹果了……”
拨开密密实实的芦苇群，扎身到其中，我并没有看见苹果她们。好像是丛子太大了，人进来反而像是钻到草堆里的麻雀……
我把芦苇不停地拨到身后，探着身子前行，一边喊着“苹果”，可是没有人回应我，好像我的声音是在不远处的湖面上传播的。
走着走着，探出了芦苇丛，差点掉到水里去，我一惊，想抽身退回来，却看见了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儿。
她很奇怪，已是冬季了，为什么还穿得那么少，一条白色的亚麻裙子已经有些灰蒙蒙的了，刚刚盖过她的膝盖，她的两只脚还是光着在水面上踩……
我着急了：“你是谁家的孩子？怎么……你不冷吗？”我取下自己的围巾要给她戴上，她却一转身跑了。
“哎？你等等！”我去追她，她一直不时地回头看看我，好像还在等我。可是当我快要接近她的时候，她又跑……
搞什么？我像个被耍的兔子……
我停下来不跑了，看着她，她也不跑了，定定地看着我。
“你要去我家坐坐吗？”她先开口说话了。
啊？我愣了愣，“你家……你家在哪儿？”
她转身指向湖中心：“那里！”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心里哆嗦了一下：那地方有人住吗？湖面上泛着粼粼的浅青色的光，可是还有看不到底的薄雾：“你家……怎么会在水中央呢？”难道水中还有个岛？我脑袋里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姐姐你去我家看看吧！我家已经好几年没有人去做客了。”小女孩的眼睛里凝结着泪水，很是可怜，我又心寒了……
我虽然在乡下长大，但是有奶奶疼惜，从未让我冻着过……可是这孩子……她的父母怎么能忍心这样冻着她呢？
“你家在哪儿？”我还真的想去见识一下了。
她把手一伸，指向湖边的一艘小渔船。
我会意，跟她上了船，我们一起划桨，向在湖中央的地方驶去……
湖面上的风凛冽得好像冰凉的刀片刮在脸上，我看着她，不知道她怎么一点都不发抖。“你冷吗？先穿姐姐的棉衣好吗？”我伸手解自己的白色羽绒服。
她却冲我摆摆手：“不用了，你穿吧！我习惯了……我每天都在这里晃来晃去的……”
“你每天……”只穿这么少的衣服在湖边晃？我觉得不可思议，真的不冷吗？这样也不生病？“你叫什么名字呢？”
“小鹿。”女孩儿的眼睛好像这湖水上的薄雾一样，变得起来，让我看不真切。
“你怎么不上学呢？每天都在湖边跑？你……家里还有什么人？是不是……家里很困难？”我不知该怎么问她，尽量婉转一些，女孩儿再小也是有自尊心的。
她的眼帘垂了下来：“姐姐你想听我的故事吗？”
我感觉到了一丝悲凉的味道，无声地点了点头。
“我家是村子里的渔民，你到村子里去问姓项的人家，都会知道。我有个哥哥，叫项阳……”她眼睛里的薄雾散去了，却是涌起了一摊死水，让人寒彻心底。
我不知道她遇到了什么创伤，呆呆地不敢说话。她的哀伤声音又继续响起：“哥哥比我大三岁，我十二岁的时候哥哥伤害了我……”
嗯？我惊愕地瞪大眼睛，大气不敢出。
“我当时什么也不懂……可是两个多月后我的肚子隆起来了……”她用力地搓自己的手指……
我这才注意到，她的肚子是微微隆起的……
“我吓坏了，偷偷向哥哥哭，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也慌了，对我说给他点时间让他考虑一下，想个办法……可是又过了半个月他还是一点主意都没有，我急哭了，我的肚子再继续大下去是瞒不了人的。我没有办法，我说要不就告诉妈妈，求妈妈帮我拿主意吧！他慌了，说千万别告诉妈妈，要是让爸爸知道会打死我的，晚上到湖边来吧！我们再商量一下。我同意了……那天晚上，四周一片漆黑，我记得很清楚，月亮都藏起来了，我们也是坐着这条小船，划到了湖中心……”她仰起头，努力地抑制眼泪流出来，我看她压抑得很难受……
“可是我没想到哥哥会那么自私……他怕我告诉妈妈……把我推到了湖里……”有大片的眼泪流了出来，可她只是无声地流泪，却让我心酸得难受。
“小鹿，你在湖边长大的，你的水性应该很好啊！”我也努力压制了自己的哽咽。
“嗯……是很好，”她眼睛里的绝望让人心碎，“可是我没有求生的欲望，我觉得……我活着多余了，哥哥憎恨我，妈妈和爸爸肯定也会嫌弃我……我存在会成为他们的耻辱，如果我不在了……他们都解脱了……所以我没有挣扎，任凭湖水淹没了我的呼吸……”
我已经抑制不住我的难过，眼泪顷刻间决堤了，她会多痛苦啊……
小鹿忽然凑近过来看着我的眼睛：“我那个时候就死了，七年前就溺死在这湖里了，如果我还活着，可能我会比你大吧？那我该叫你妹妹吧？”
啊？
她……已经……死了七年了？
我一惊，手中的滑桨掉下了水……
怎么会？！
她……是鬼魅？
“你……那你……你死了之后你的父母没有找你吗？”我此刻对她的同情多过了我的恐惧……
她苦苦地笑：“第二天一早就有人发现了我，我漂在湖面上，像纸一样苍白……乡镇的派出所来人调查，都以为我是不慎失足落水溺死的。因为法医检查后也认为我没有其他的外伤，这事也许就这么过去了。可是有一个老警察，他很细心，他留意到了我的肚子，说我是不是怀孕了。法医说不可能，因为我的处女膜是完好的……可是他坚持让法医做开腹检查……结果证明老警察是对的，我的确是怀孕了，只是因为年龄太小，破了的膜又长合了。警察们很快查到了哥哥的异常反应……哥哥被逮捕了，因为未成年，被判了终身监禁……我的家散了，妈妈哭得死去活来，爸爸整日叹气掉泪……”她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我都不知道是该感谢那个老警察，还是应该恨他。他替我惩罚了自私的哥哥，可是……也毁了我的家……”
我不知道怎么劝她……人情和法律永远都是格格不入的……
“那你……为什么会找上我呢？”是啊？为什么找我呢？我挺奇怪。
她嘴角浮现一丝诡异的笑容：“不是我找上你，是你无意间撞上我的。我是鬼魅，别人都看不见我，只有你能看见我……这是天意……”她的笑容更加诡异起来……
我有股寒意从脚底灌了上来：“你……想做什么？”
她脸上浮现酸涩的笑：“你来陪我吧！”
“啊？”我一惊，虚汗直冲上脑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