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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逆位之塔(2)

书籍名:《塔罗女神探之茧镇奇案》    作者:暗地妖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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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妇人虽看上去已过不惑之年,却保养得极好,皮肤比黄梦清还白皙些,亦是窄额凤目,唇角生一颗细痣;脑后梳起硕大的发鬏,斜插一支金贵的红玛瑙簪子。看神情像是很不高兴,气焰也嚣张。

  “梦清,刚刚听老杜说你房里的人出事儿了?”她显然眼里没保警队的那些人,一双眼只看着自己的女儿。

  大太太孟卓瑶系黄天鸣的原配夫人,据说是与丈夫共过患难的,吃得起苦,手段又强悍,系惹不起的胭脂虎。

  “娘,我没事的。”

  “吓着没?”孟卓瑶一把抓起黄梦清的手,拉到自己胸前,脸色瞬间柔和了许多,“我早说那丫头一脸狐媚相,早晚要出事儿的,当初就该狠下心把她撵出去。”

  黄梦清竟向母亲嫣然一笑,说道:“人都死了,还说这些做什么?”

  “自然是要说的!”孟卓瑶嗓门不禁高了,“就说咱们不该太菩萨心肠,惹得这一身臊。过几天就要祭祖了,你看多不吉利!”

  “娘,你安心先回去,我跟保警队的人谈谈,死人的事儿总不能当没发生。你早些歇息,明儿我过来跟您详说祭祖的事儿。”黄梦清半哄半劝的,将母亲扶至门口。丫头站在门槛外头候着,忙将伞撑起来。此时黄孟两人细长的单眼皮挨得极近,果然是对气韵相似、外貌无比贴合的母女,虽然傲慢得有些让人生气。

  孟卓瑶走后,夏冰依然想继续刚才的问题:“黄小姐,请问您最后见到死者是什么时候?”

  黄梦清折回钢琴旁,坐下,在琴键上滑了几下,指尖流出刺耳的碎音,随后抬头笑道:“两个钟头之前吧。”

  “当时是什么情况?”

  “当时……”她刻意顿了一下,回道,“她靠着庭院里的老井坐着,肚子像被掏空了,流了很多血。”

  夏冰惊道:“那么说,是您第一个发现尸体的?!”

  黄梦清点头的姿态极为优雅,屋外突然电闪雷鸣,将她那张平庸的面孔照得雪亮。

  夏冰脑中浮现出乔副队长评价黄家人的四个字:高贵冷血。

  3

  杜春晓这几日开心得梦里都会笑醒,因生意太好。自打那绝世美人儿光顾之后,又来了三个姑娘,姿色虽都不如头一位,却也是出手阔绰,也是问些姻缘、财运之类的东西。虽说算的平常,杜春晓还是乐开了花儿,起码下半个月都可以去鲜香楼吃好的,免得被阳春面“缠身”了。据杜春晓的推断,这三位姑娘均系“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脸上都扑了厚厚的香粉,梳着与那美人一样的发辫,甚至连耳边那只银发夹子的款式也是一样。尤其最后来的那位,生得五大三粗,胳膊足抵得过杜春晓的小腿肚子,还满面红云地询问几时能找到好婆家,令她不由心生恶毒。明明未来牌翻了张光明向上的正位命运之轮,按原意该解作客人有命中注定的好姻缘,却告知对方:“不太妙,恐这一世是难有花好月圆的辰光了,你看这命运之轮,分明是讲你还得投胎到下辈子才轮得到。”一番话,硬生生把那胖姑娘给吓哭了。

  关乎杜春晓的说坏不说好的毛病,夏冰已不知批斗了她几回,叫她占卜也得留几分余地,否则真让人钻进死胡同,搞出事情来就不好了。杜春晓是不理的,自顾自下咒一般给来客“指点迷津”,她的想法是探索人性迷失之极限,钱与口碑都是次要的。于是二人少不得吵架这一出,都是自恃清高的主,互相都不肯认错,不过无论言语冲突有多激烈,最先闭口休战的那一位总是夏冰。

  “像你这样的书呆子,去做警察已是老天爷瞎眼,还来这儿跟我念‘道德经’呢?趁早歇菜,去黄家绸庄里做绣娘,还适合些。”这回杜春晓奚落夏冰的时候,他正握着一个鸡毛掸子清理书架,另一只手还捂着口鼻,以免被灰尘呛住。

  “杜神婆!”想是杜春晓的话太过难听,他到底熬不住了,将鸡毛掸子往胳肢窝里一夹,推了推眼镜说道,“我告诉你,你甭在这儿给我得意,小爷我这几天烦着呢!知道黄家出了命案没?”

  杜春晓也不搭理,只趴在桌子上玩弄自己的头发。

  “没想到青云镇这么太平的地方,还会出凶案呢。李队长说他在保警队干了三十年了,也是头一回碰上。”

  听夏冰那一番天真话,杜春晓不禁哑然失笑,这笨蛋哪里知道镇河里已填了多少冤魂呢!正想借机刺他几声,却被书铺外一记粗鲁的吆喝震断。

  “小子,快出来!”

  “做什么?”夏冰把鸡毛掸子敲在柜台上,羽毛上的蓬尘喷了杜春晓一脸。

  “赶紧跟我去黄家,又出人命了!”乔副队长说话又急又快。

  夏冰也不回应,赶快跟着乔副队长直奔鱼塘街而去。

  杜春晓有气无力地整理被鸡毛掸子打乱的塔罗牌,见一张背着面落在砖地上,捡起来一看,是战车,心里不由“咯噔”一下,脑中浮现那美艳得过些悚人的问卜客。

  “真奇怪啊……”她笑着将散牌合到一起,书铺内回荡着西洋钟单调刻板的走音。

  黄梦清已整一个月没踏出家门,不仅是她,母亲、二姨娘和三姨娘,乃至弟弟妹妹们,亦都闷在屋里动弹不得。每饮一次老妈子泡的白片,黄梦清便想念起雪儿来。那丫头不算勤快,顶嘴的次数也多,然而笑靥鲜甜如蜜,无论男女都要被她迷醉,所以母亲讨厌这样天仙般的人物,亦不是没有道理——三姨娘张艳萍便是仗着一副美貌,从端茶递水的下人摇身一变成了主子。

  黄家的人被老爷勒令不准出门,梦清也不敢有异议,算上胖丫头敏慧,这里已死了四个人了,均是直接伺候主子的大丫鬟。

  想到这一层,她便不由得又置身于那个燥热不安的午夜。因皮肤蒸得油汗淋淋,她只套了件薄如蝉翼的小衣,赤足踏在后院潮湿的青苔上,偶尔几丝微风由耳畔扫过,携一缕金银花的芬芳。气温高得不可思议,头顶一轮圆月边缘竟泛起红光,于是她疾步走向井边,思慕井水沁入脚心的清凉。可井边已坐着一个人,鲜热的腥气由那人身上散出,正浓浓向她扑来。她只当是哪个丫头在这里等着和野男人鬼混,就偏要走过去拆穿。还未挨近,脚底便打了滑,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待撑坐起来,裤脚管和手心板都是红的。雪儿半睁着眼,正冷冷盯着自己的主子,那死气沉沉的目光化作泪珠,打在黄梦清的面颊上,随一声雷鸣,雨点劈头盖脸打下来,把她浇透……

  七日后,二姨娘苏巧梅房里翠枝的尸首躺在一簇殷艳的夹竹桃下,肚子也被切去一大块,露出空荡荡的腹腔,身下一片乱红,分不清是血是花。服侍三姨娘的碧仙死得最蹊跷,竟是吊在院中最大的月桂树底下,被掏空的腹部拉得扭曲变长,搞得入殓师都不知怎么把尸首还原,以便入棺。慧敏傻人傻福,总算是死在床上,她平素霸道惯了,一人占一间睡房,这才让杀手有机可乘,尸体被发现的时候身上沾满了糕饼屑,腹部也难以幸免地毁烂了。

  四件血案接连发生,闹得人心惶惶,大家都讲黄府被妖邪入侵,劫数不断。老爷只得命人把井封了,月桂也砍得只剩浅浅露出泥地的一片树桩。苏巧梅更是出格,听信一个道士的蛊惑,竟在院中开坛作法,搞了整整一十四天。炎夏的热气加上香烛烟熏火燎,空气里的臭味让人受不了,到前头的客厅里吃饭都得绕开院子走。

  黄梦清自然吃不消这样风声鹤唳的境况,何况长久禁足,心头早已生出荒草来了,和几个弟妹嬉闹打牌已觉无聊,便找在这里追寻线索的夏冰说话。

  “这么多天了,死了一个又一个,你们警察到底是抓不抓得到人呢?”

  夏冰擦了一下鼻尖的浮油,正色道:“这案子很严重,已惊动县里的人了,不过李队长说了,咱们得自己寻找线索破案,不能输给外头的人!”

  “这案子要破啊,恐怕你们还得找一个人来。”黄梦清也是怯热的人,将手中的檀香扇摇得飞快。

  “找谁?可别再请和尚道士了,只会吓唬人,如今要讲科学。”夏冰撇着嘴指指庭院里未打扫干净的纸钱烛油,他的“单纯病”一犯,脸上就会浮起两块红晕,像个面黄肌瘦的孩子。

  黄梦清也不争辩,只拿出一件东西放进夏冰手里,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去把那书铺的懒惰老板娘找来,就说是替黄家的人算算吉凶。她若不肯,把这个给她,这点事儿办不好,回来仔细你的皮。”

  夏冰愣了一下神,低头看贴在手掌上的东西,系塔罗中的隐士牌。

  4

  入驻黄家大宅,杜春晓一点行李没带,夏冰旁敲侧击地提醒,她半眯着双眼答说:“用黄大小姐的不就得了?”于是她怀里只揣着一副塔罗,便进了天韵绸庄,刚踏入黄府,便看见杜亮一脸严肃站在门口迎着。杜春晓抓了抓头皮,大摇大摆从叔叔跟前过,才要踏过门槛,就被杜亮抓住。

  “春晓,到这儿可别顽皮,否则我告诉你爹。”

  杜春晓仰面挺胸,将一对丰乳抬得高如山峰,笑道:“我可是大小姐请的人,来这儿占这宅子的凶吉,谁敢说我?!”

  “哟!”孰料杜亮不吃这一套,往她脑门子上狠狠弹了一记,“敢跟你叔顶嘴!”

  她瞬间没了威风,捂着额头往里走,夏冰忍着笑跟在后边。

  黄梦清见到杜春晓,也是冷冰冰的态度,只伸出手道:“还我。”

  “什么?”杜春晓在大小姐房里乱转,抚摸架子上那些精美的瓷器,还把梳妆台上一个音乐盒摆弄得叮咚响。

  “牌呀!”

  杜春晓笑嘻嘻地从袋里拿出隐士牌,还给黄梦清,然后神色惊恐地指着钢琴叫道:“妈呀!你都回自己家了还不忘残害生灵呀?!”

  夏冰在一旁暗自称快,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他不敢说的话,她总是适时替他讲出来。只是她与这黄家大小姐究竟有怎样的渊源,他依旧一头雾水,怕追问下去让杜春晓得意,便憋着不开口。

  “你这张嘴,还是这么毒!”黄梦清居然一点没有计较,反而拿起一碟芙蓉糕递给杜春晓,随即两人一道吃起点心来了。看这熟稔程度,像是多年来一道扑蝶谈心的金兰之交。

  这二人虽表现亲昵得有些过分,然而一谈及府内的命案,杜春晓便冷下脸来,嘴角的碎酥片头皮屑一般纷纷落下:“这桩案子已听夏冰讲过了,大致情形也是清楚的,不过你们家人都跟坟里的鬼一样不出面算什么?这样,今儿你们黄府就摆一桌,请我这个大神婆吃饭,顺带让我见见黄家几位大能人儿,你看如何?”

  黄梦清当下点头,完全不拿杜春晓当外人看,只夏冰在一旁目瞪口呆。

  黄府的人在前厅吃饭,是有规矩的,不但用餐的器具要分,连桌子都是摆开的,只让邀请者相陪。所以虽在一个屋子里吃饭,却是两个台面,黄梦清与杜春晓坐在一道。黄天鸣虽六十有二,却满头乌发,浓眉大眼,皮肤黝黑,眉心连成“一”字,有些不怒自威的意思,依其高大健硕的个头,竟不像南方人。旁边坐着的孟卓瑶,胸口挂一圈鸽子蛋大小的玉石项链,皱眉端着饭碗,吃不了几口便放下,望望对桌的女儿,一脸的不痛快。

  “慕云呢?”黄天鸣问道,声音不响,却足够让所有人停筷。

  “在屋里看书看得乏了,说是不想吃。”

  坐得离老爷最远的妇人,虽穿得端庄规矩,周身却散发一股妖魅气——额角低平,嘴唇丰艳,一对杏眼,看人时眼皮都往下拉,显得迷迷蒙蒙;尽管韶华已逝,神情却留有青春时代的清纯痕迹,让人望之心碎。这样的三姨太在场,姿色自然要盖过台面上其他几位如花女眷许多倍去,杜春晓不由得要拿她来和那问卜的丫头来比较,遂感慨原来青云镇竟有这样的仙气儿,能育出极品的美人来。只可惜那丫头如今已带着被掏空的腹腔入土,依夏冰的形容,是“满脸怨恨”。

  “嗯。”黄老爷点点头,转头对杜春晓那一桌笑道,“让杜小姐见笑了,犬子身体欠佳,没能出来招待。巧梅,等一歇叫人买些上等水果,送去梦清房里,今夜她们必有说不尽的话。”

  二姨太点点头,也朝杜春晓微笑,笑容里尽是冷淡的客气。这苏巧梅剪齐耳短发,末梢烫满细碎的卷子,面色红润,细纹都长在不容易让人发现的地方,周身上下只戴了一只蓝宝石戒指与一对金莲花耳坠,品位与气韵倒也与众不同。

  “梦清、菲菲,想吃些什么?”

  黄梦清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汤,笑道:“二娘买什么我们就吃什么,只不要西瓜,肚子胀。”

  “快别提那些水果了,前儿杜管家从乡下带了一堆蜜瓜过来,我吃了一个,到现在胃里还流着一股气呢。娘啊,还是莲心银耳粥顶用。”

  说话的系苏巧梅的女儿黄菲菲,正值发育的年龄,额上长了几颗红疙瘩,一双骨骼玲珑的玉手与丰腴的体态极不相称,然而五官生得异常端正,眉宇间也藏不住富家千金特有的骄纵。可能是家教的缘故,看得出她已竭力收敛自己的脾性,讲话拿捏住了分寸,既要表达不屑,又顾及娘的脸面。坐于她身边默默吃饭的黄莫如,与菲菲系同胞兄妹,果然也是精雕细琢的面孔,只是眼圈发黑,一脸疲惫相,不似胞姐那么样活泼傲慢。

  “就你话多,人家老杜也是一片好心,送蜜瓜给我们吃,你还抱怨不停了。不过那么多也吃不下,梦清啊,晚上我叫人送几个过来,给你的朋友也尝尝鲜。”苏巧梅横了女儿一眼,遂笑眯眯地对黄梦清说道。

  黄梦清悄悄对杜春晓吐了一下舌头,苦着脸回道:“谢谢二娘了。”

  所有人都不再说话,就只是吃饭,黄天鸣也是欲言又止,只咳了几声,空气在那金边碗沿上僵硬地淌过。似乎所有人都在刻意忽视苏巧梅对他们的轻蔑,但无法掩盖她掌控黄家内务大权的事实。

  一顿饭吃下来,杜春晓已累得脖子都不能屈了。

  夜里才吃过茶,一个男佣便大汗淋漓地端着一大盆切好的蜜瓜送到黄梦清房间,杜春晓刚拿起来咬一口,便吐掉了:“怎么是坏的?”

  “哼!不坏的能给我们?”黄梦清正对着镜子梳头,看到蜜瓜后,嘴角那抹冷笑就怎么都不肯摘下。

  杜春晓抽出皇后牌,重重拍在黄梦清面前,说道:“看来你二娘是个厉害人物呀,原以为你娘就已经够难缠了,没想到狠角儿在这里呀。”

  “别以为她真有什么能力。”黄梦清撇撇嘴,显然很不高兴,“无非是一胎就生了个‘好’,自然招我爹疼一些。你看她慈眉善目的,连我娘这么精明的人都被她骗了,以为她真能一碗水端平,照顾我们大家。谁知道狐狸尾巴没几天就露出来了。”

  “你娘都被骗了,可见是真有能力的一个人。”杜春晓挤在黄梦清的镜子前也胡乱理了理头发。

  黄梦清一脸鄙夷道:“那是我不愿跟这种人计较,若真计较起来……”

  “若真计较起来,你必定会用塔罗牌算个天昏地暗,找到制服她的妙法?”

  杜春晓咯咯笑得起劲,又忆起两人在英格兰念书那会子。黄梦清当时便是个习惯隐藏幽怨的人,不肯轻易暴露自己的喜恶,所以遇到什么委屈,都是杜春晓给她报的仇。加入学校的塔罗占卜会亦是黄梦清的主意,可在这方面有成就的却是杜春晓,所有人都在拼命研究星相塔罗的辰光,唯有她一头钻进心理学的书本里头,从此占卜便完全脱离牌的本来解释,却自有一套独特的解牌技巧,不久便成了会里巫婆式的人物。

  “话说,你这次让那呆子把我叫来,目的何在?我丑话可说在前头,塔罗算命都是骗人的把戏,你若以为我在这儿挨个儿给人算一遍就能抓到真凶,那可是做梦。”

  “知道,请你来不是要你查案,我可是把你当嫌犯审呢。”黄梦清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语气,算是摸到了杜春晓的兴奋点。

  “哟!我一个穷书铺老板,还有这等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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