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世纪茶园是江都市一个很不起眼的休闲场所，而且地处偏僻。
凌子江和古鹏去的时候，那个预约采访的男人已经选了个靠角的位置坐着，并且泡上了两杯普洱茶等在那里，见凌子江还带了一个人，男人又招呼服务生再泡一杯茶。
男人自我介绍说他姓綦名努，是多彩江都文化公司的人体彩绘画师。男人穿水磨蓝牛仔裤、黑色2领栽恤，有些凌乱的长发下，有着个性鲜明的浓眉大眼，一看就知道是做艺术工作的。
綦努对凌子江说：“很感谢你能接受我的邀请。”綦努从桌上拿起香烟，递给凌子江一支。
綦努不再说话，点燃香烟抽一口，又吐烟圈。
“綦老师，做人体彩绘工作有好多年了？是美院毕业的吧？”凌子江先问。
綦努说：“要说做人体彩绘吧，应该说我就是江都市人体彩绘这个行业的先驱者，我去日本留过学，是我把日本的人体彩绘带来江都的。”
“你不是本地人？”凌子江问。
“我来自重庆，是地道的重庆人。四川美术学院就在重庆，我是学艺术设计的，但毕业后我做了行为艺术。”綦努问，“行为艺术你知道吗？就是用自己的肢体加上环境设计加上自己的表演产生的意境……”
凌子江说：“我知道。”
綦努瞪大了眼睛，同时把身体向前倾了倾，说：“还记得3年前轰动江都的那次环保行为艺术表演吗？”
“知道啊。”凌子江回答，“那次的表演不仅轰动了江都市还震动了全国呢。”
綦努有些激动地站起来抓住凌子江的手说：“看来你是我的知音，我的知音啊。你知道吗？那次行为艺术表演的男人就是我，就是我啊。”
“难怪，我看你总觉得有点面熟。”
綦努又说：“那次《江都日报》就采访报道了的，你也来了吗？”
凌子江说：“没有。”綦努很失望：“哦，那你怎么会面熟我？”
凌子江说：“报上、网上都有你的照片嘛。”
綦努失望地沉默了，他三两下把手里的香烟抽完后幽幽地说：“江都人真他妈的不懂艺术，我被他们抓起来了，还拘留我，说我是搞色情表演，真他妈混蛋。”
凌子江说：“现在不是承认这种艺术了吗？现在你可以大胆地追求艺术了。”
“可是……”綦努说，“他们非法拘禁我，没有表示一点歉意，更没有给我一点赔偿，你说我能咽下这口气吗？”
凌子江没有回答他。
“记者就是正义的化身，你是记者，你该为我伸张正义吧。”
“我的事情现在也没有结果，我上访过，可是那些信访接待全是假的，走过场，只接待不处理……”綦努的情绪有点激动，凌子江主动递给他一支香烟并伸过打火机给他点上。
“如果不是为这件事，我早就离开江都了。”綦努说，“江都不是艺术生根的地方，看似文明，但背后有许多压制人性的不文明行为。”
凌子江说：“我想知道你是什么时候来江都的，我更想知道你电话中说的绝对隐私是什么？”
“我倒没有什么绝对隐私。”綦努笑笑说，“你最清楚那个闹鬼诱发的车祸案件吧？”
凌子江点点头。
“你知道吗？那个死者，对了，是市招商局的许梦……”凌子江微微一怔，他刚想开口问，綦努就说话了，“许梦就是我老婆。”綦努说这话时低下了头，“我的老婆……”綦努没有把话说完。
古鹏看见他端茶杯的手颤抖了一下。
凌子江问：“你们结婚几年了？”
“还没有结婚。”綦努轻声说，“我们只是同居，在法律上她还不是我老婆。”
凌子江微微松了口气，安慰他说：“人死不能复生……”
“可是你知道吗？”綦努突然抬起头，提高嗓门道，“你知道吗？我很爱她，我把她当成了我生命的全部。我到江都来就是为了她，本来我们是准备结婚的，可是两年前她考上了招商局的工作，成了国家编制的工作人员，不久，她就提出要和我分手，那时候我们已经同居两年多了，也准备办婚事了，可是她搬走了，你知道我会有多么痛苦？”
凌子江说：“我能理解失去爱人的痛苦，可是你们分手了，证明她已经不爱你了……”
“不，不是，绝对不是因为她不爱我，她有隐情，我知道她有隐情，只是她不想告诉我。”綦努情绪激动，“如果她真的不爱我了，她就不会那样做。”
“怎么做？还在关心你？”凌子江问。
“不，不仅仅是关心，而是和我上床做爱，你想想如果她不爱我了，她会这样做吗？她说，我们是世界上最完美的一对，我们做爱的时候，她总是那样投入，总是不够……”
凌子江打断他的话说：“也许，那仅仅只是生理上的需要吧？”
綦努着头否认，说：“不是，如果仅仅是为了生理上的需要，像她那样的漂亮女人，要找个男人做爱简直太容易了，真的，这世界上哪个男人不想把漂亮女人占为己有？”
沉默了一会儿，抽完了手里的香烟，綦努又说：“我一直怀疑她生活中有别的男人，只是这个男人隐蔽得很深，我没办法知道，可是我知道她从我这里搬走也是为了那个男人，她不希望我知道这个男人的存在，但我感觉到了。”綦努喝了口茶，再把茶杯放到桌上，说：“两个相爱的人，两个朝夕相处、同床共枕的男女，对这种事情是非常敏感的，以前我们在一起很激情，后来平淡如水，我也发现她其实只是在应付我……”
“许梦也是学美术的吧？”凌子江打断他的话问。
“也算是吧，她以前是老师，教小学美术的老师。”綦努说，“但她不满足于现状，只身到江都来闯天下，但天下难闯。”
綦努回忆说他和许梦是在匝匝上认识的，那是綦努从日本留学回来的第二年，在一家文化公司做图书设计。许梦告诉他，她的梦想是要开一家彩绘店，那时候江都的彩绘方兴未艾，也仅仅限于绘指甲和手臂文身，但她一个人又怕开店，更没有这方面的实力，因此，她希望綦努去江都和她一起干，为了稳妥，綦努先来江都做了一次考察，说是考察，其真正目的还是想见见这个在网上令他魂牵梦萦的许梦。
綦努的江都之行，见到了漂亮的许梦，特别是和许梦有了床笫之欢后，綦努辞去了图书设计的工作来到了江都。他们的创业是从一家不足31平方米的彩绘小屋开始的，在不断做大做强后，他们有了属于自己的彩绘工作室，有了现在这家多彩江都文化公司。他们的爱情与事业并进，3年前那次环保艺术表演受挫后，他们的彩绘工作室也被查封……就在古鹏和凌子江采访綦努的两个多小时里，古鹏的手机上就有6个未接电话，为了不影响采访，古鹏的手机设置成了静音。这是凌子江一惯的做法，古鹏跟他后也沿袭了这种习惯。
电话是古鹏的大学同学王羽打来的，古鹏和王羽是南方传媒大学新闻系的同学，王羽是江都人，两人读大学时都是校报的编辑，来往密切，日久生情，两人都默默地爱着对方，只是爱情尚处在含苞阶段，没有足够的阳光雨露让它尽情开放。古鹏大学毕业后之所以选择来江都发展，最大的因素就是因为王羽回到了江都，如今王羽在江都市新闻出版局旗下的大型画刊《今日江都》做编辑。
采访刚结束，古鹏就冲出茶楼给王羽打电话，电话一接通王羽就大声问：“古鹏，你去了哪里？你在做什么？我都打好多次电话了，你也不接听。”
古鹏说：“对不起，王羽，我刚才一直在采访，和凌老师一起的……”
“采访结束了吗？”王羽说，“采访结束你就快点来医院吧。”
“你生病了？”古鹏急切地问。
“不是，不是我。”电话那头的王羽有些急躁，“是我舅舅，他今天早上就离开我们了，你快来嘛。”
古鹏坐的出租车刚在江都市第二人民医院广场上停稳，穿一身蓝白相间休闲装的王羽就迎了上来，古鹏看见王羽漂亮的脸上有明显的泪痕。
古鹏抓住王羽的手，刚想张口说些安慰她的话，就听王羽说：“我舅舅死了，平时我舅舅特别关心我，所以就要你来了，也算是给舅舅了却一个心愿。”
“什么心愿？”古鹏听了懵懵懂懂的。
王羽使劲拉了他一下说：“哎呀，你是装糊涂还是真不懂？”
“我这人笨，不敢乱想，现在，现在我明白了。”古鹏有些醒悟似的笑笑说。说话时古鹏把王羽的手捏得很紧，他觉得有一种幸福的电波从王羽手上传到了他身上，心里有一种前所未有的甜蜜感。
王羽说：“我早就给舅舅说过，等有机会一定把你带去家里，让他好好给我参谋参谋，我怕上当受骗嘛。”
古鹏想笑，但又不敢笑出声，他知道王羽说话的意思，其实王羽心里早就认同了古鹏是她的男朋友。
“如果你舅舅看见我，他一定会喜欢我的，他一定会说‘王羽啊，古鹏这小子还真不错，可以托付终生，是一支潜力股呐。’”
王羽使劲地捏了他一把说：“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种没有孝心的话。”
“那我们还是去看看你舅舅吧。”
王羽纠正说：“不是我的，应该是我们的，你8不愿意他是你舅舅嘛？”
“我当然愿意啊，一百个、一千个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