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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海底沉车中的男尸女尸(4)

书籍名:《黑点漩涡》    作者:松本清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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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完,立即朝他鞠躬。外科主任的圆脸上是目瞪口呆的神情,好像在担心什么。

  “白水君。”外科主任按照小山修三递给他的名片喊道:“你打算在杂志上报道吗?”

  “嗯,还没有确定。听了先生的解剖介绍,我想再认真思考一下。”

  “那么,杂志会立即报道吗?”

  “也不是那么回事。证据不确凿是不会报道的。”

  “你说的证据确凿,是来自你的想像吗?是报道说,不是殉情死而是他杀……”

  “我是有这一想法才登门拜访先生的。”

  “你是不是在外面已经掌握了他杀的确凿证据?”

  外科主任脸上的表情,好像在怀疑自己的解剖鉴定和自信。

  “目前丝毫没有那样的证据。”

  “啊,原来是这样。”

  “对不起,我要告辞了。”

  “请等一下!”外科主任又喊住小山修三,“你基本上是坚持你自己的怀疑,推断他们的死亡是被绳索勒死,是属于他杀案吧?”

  “我还没有找到那样的证据。”

  “我刚才想起来了。我仔细检查过尾形恒子的舌骨和甲状软骨部位,没有骨折!脖子部位有鱼啄食过的现象,出血是腐烂导致的。当然,那情况是死后发生的。没有骨折,也就与出血没有关系。”

  “小高满夫的情况也是那样的吗?”

  “是的,也是尸体腐烂和鱼啄食后形成的死后出血。”

  “小高满夫的舌骨和甲状软骨的出血状况,你也像对待女尸那样仔细检查过了吧?”

  “这……他是和尾形恒子一起溺水身亡的,只要检查女尸,就可以断定男尸的检查结果也是完全相同的。白水君,我是接受警方委托,不是司法解剖,而是行政解剖。再说警方也认定他俩是自杀,是所谓的殉情死。这结论是没有疑问的。”

  小山修三顶着烈日朝车站走去。外科主任最后强调的“行政解剖”那句话,对小山修三来说印象最深。所谓行政解剖,是解剖不是他杀造成的尸体,例如比较明显的事故死亡、过失死亡和不是医生失职造成的突然死亡的尸体,以核实死因。

  对于如此死亡的尸体,往往只是单纯的查找死亡原因,因而与寻找他杀疑点的司法解剖比较而言,行政解剖医生在尸体解剖上不是很认真,尤其公立医院的外科主任不是专门的解剖医生。在东京,除东京大学医院和庆应大学医院外还有都立监察医院,都是专门从事司法解剖和行政解剖。如果是那样的情况,解剖见解也许与判定不会弄错。但是,非法医学专业的普通外科医生经常接受来自警方委托的解剖任务,从某种意义上说,也许可以说是外行鉴定。

  小山修三的上述担心,是出自曾经看过的由资深法医写的书,对其中一段话印象极深。

  即便我漫长的解剖生涯里至今仍然没有自信的,是对于死后经过较长时间尸体进行的时间鉴定。不用说,鉴定死亡时间不太长的尸体比较容易。但是,尸体在经过一个多星期后即便检查相当慎重,也难以自信对于死亡时间的推定。不用说,尸体因季节和死亡场所的条件而异,死后经过的验尸所见也是不同的。在寒冷的冬季和水里,尸体腐烂速度比较缓慢。换作尸体在夏季或空气潮湿的场合,腐烂速度比一般气候要快。另外从水里打捞出长期浸泡在水里的尸体,一旦放在接触空气的地面上,尸体的腐烂速度更快。

  即便把那样的情况考虑在内,也难以鉴定具体的死亡时间。例如,某人四月上旬左右遇害。

  一个月后尸体被发现,由于死者穿的是冬季服装,于是有的解剖医生会误断为二月或者三月被害。因为被害那天的气候时有丝丝寒意,被害人取出冬季服装穿在身上。那样的原因,导致我们鉴定死后经过相当时间的尸体时,出现相当程度的误差。这不是期待解剖医生在尸体鉴定上的安全,而是错误判断有可能导致罪犯逍遥法外,帮助罪犯伪造没有作案时间的合法假证。一想到这里,我们把包括误差的死亡日期书面通知警方,往往为该鉴定是否准确而感到忐忑不安。

  在专门的解剖医生中间,甚至大法医家也有如此感受,即对于死后经过一定时间的尸体,在准确死亡时间的鉴定上没有自信。尽管把相当幅度的误差计算在推断的死亡时间里,还是有上述不安。给小山修三留下印象最深的,是公立医院主刀解剖尾形恒子和小高满夫尸体的外科主任医生,频频把误差挂在嘴上。强调误差,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可以证实外科主任对自己的鉴定结论没有自信。在外行人提出疑问的过程中,他对于自己的鉴定结论产生了动摇。

  小山修三认为自己这个外行提出的疑问直截了当,但触及到的往往都是根本问题。对于小山修三多次提及的“他杀可能性”,解剖这两具尸体的外科主任诚惶诚恐地问他,你是否在外面已经掌握了确凿的他杀证据。外科主任由不安心理变成提问心理,想弄清楚小山修三是否把这次采访写到周刊杂志上。面对周刊杂志,解剖医生对于自己说的解剖见解居然如此恐惧,担心出现在杂志上。如果有确凿的他杀证据,那他的解剖见解报告就会因误断而在声誉上一蹶不振。因此外科主任好像在担心解剖鉴定报告里自相矛盾的地方。但是,他最后自言自语说的“没有疑问”这句话在耳边回响。

  离开医院后,小山修三心想,外科主任也许会打电话给出借名片的周刊杂志社记者白水义郎那里。届时,一旦露出马脚会使自己的处境变得难堪,感觉有必要给白水义郎打个电话,告诉他怎么回答。小山修三走进车站广场邮局,给东京那家周刊杂志社打电话,白水凑巧在办公室。他简明扼要地说了自己与外科主任之间的对话,还说如果那个外科主任打电话来,请他照自己说的回答。白水义郎接受了他的要求,接着在了解了他这次具有商业价值的采访后说,该案非常精彩,如果可以请把收集到的材料出售给杂志社。

  小山修三接着给神田自己经营的咖啡馆打了个电话,是妹妹接的。“有我的电话吗?”

  “有的!是平岛君打来的。”

  “平岛君说什么了?”

  “我说哥哥外出了,他问你去哪里了?我回答说今天早晨去西伊豆了。于是他说,原来是这样,便把电话挂了。”

  “还有谁打来电话?”

  “是羽根村小姐打来的。”

  “她说什么了?”

  “我跟她说哥哥去了西伊豆,她说原来是这样,随后问你什么时候回来,其他没说……哥哥,失望了吧?”妹妹久美子在电话那头哧哧地笑。

  从下田广场车站驶向西伊豆海岸一带的巴士和出租车,因为海水浴客和避暑游客的到来而忙得不可开交。东京和横滨的游客们朝着石廊崎、下贺茂、子浦、云见、岩地、松崎、堂之岛、宇久须、土肥和户田等温泉地和海水浴场,蜂拥而去。像这种情况,如果不事先预约住宿,即便到那里也无法住宿。小山修三向下田车站里的旅行指南所打听,但立刻遭到了回绝。夏季游客每年都要在一年前向旅馆预约房间,没有预约,今天是无法住宿的,肯定不会有空房间。即便私人旅馆也一样,到处都挂着“满客”的招牌。

  由于是夏季,小山修三觉得借不到住宿,就是在露天下的空地上睡一夜也没有关系。他抱着最后的希望,打算去下田市内加入了咖啡联盟的会员咖啡馆试试。这家咖啡联盟,是为咖啡馆经营者组成的联谊会团体。小山修三想起了时常在联谊会上见面的下田咖啡馆经营者。

  这家咖啡馆叫“南国苑”,坐落在商业街里。小山修三拜访后,年龄比他大三四岁的店主非常热情,用电话向知道的旅馆打听。

  “云见温泉的旅馆和私人旅馆都已客满,云见以北约三十公里的地方有宇久须温泉。由于旅馆原本就少,也已经客满。如果是私人旅馆,也就一家可以商量,你住那里行吗?”

  店主手持电话听筒转过脸来问小山修三。

  “行!”店主把小山修三的意见告诉了对方。

  “刚才电话那头是贺茂村委会所属观光协会,那家私人旅馆的经营者叫石田五郎,好像是打鱼为生的!”

  “只要可以睡,不管哪里都行。”

  “我帮你喊出租车吧。司机也是我的朋友。”

  经营者十分热情,什么都给他安排好了。看来,是要参加同行联盟组织。在等车的过程中,店主聊起生意上的事。大约三十分钟后,驶来一辆私人出租车,司机的年龄在五十岁左右,体形微胖。

  “我刚送完客人到子浦回来,听老婆说你打来电话,于是扔下在车站广场上排队的乘客就赶来了。”司机一边擦汗一边说。

  出租车没有从下田驶往石廊崎,而是从下贺茂温泉驶到妻良,随后从那里驶入收费公路。这一带渔村沿着不高的海岸地面向下延伸,连接中间的山路必然是朝有山巅的丘陵地带延伸。

  山路一侧沿海,是悬崖峭壁。在悬崖旁边行驶,有时能看到峭壁下面的大海,有时隔着距离看不见大海。

  “这里是延命菊公路段。在靠海的斜面梯形坡地上种植了延命菊,所以给这条公路起了漂亮的名称。”司机一边驾车在收费道路上行驶,一边向乘客介绍。

  作为冬天少有的鲜花,由于长期盛开,延命菊花圃令人赏心悦目。如果山路在悬崖旁边,花圃就在悬崖下的陡坡上,即便斜面上梯形状的坡地,一排排延命菊的周围长着野草,组成挡住强大海风的屏障。到了冬天,洁白色的花圃呈现出一派美丽景象。

  但是现在,高地茂密的树林里已经出现了野营帐篷,道路向下伸向海岸的地方有村庄。停靠在码头的渔船,其洁白船舷在强烈阳光的照射下朝周围反光。沙滩上聚集着身穿彩色海水服的人群;收费公路,因为轿车和巴士而拥挤不堪。

  “嗬,简直像大城市的交通高峰阶段。这种状况,司机根本无法按照自想的那样行驶。”司机发起了牢骚。下午四点,太阳还高高挂在大海的上空,即便戴上太阳镜也能看见柏油山路在闪光。

  “虽说从我们这角度看不见,但左边是波胜崎。延伸到海边的山,是野猴聚集居住的地方。

  海岸是峭壁悬崖,给它起的是中国风味的名字叫‘波胜赤壁’,还有游览船,可以从大海看到断崖。云见温泉附近,也有路从悬崖旁边经过。

  “过了云见,像那样的地方多得不计其数。”

  “哎,司机,就在四天前的报上有这么一则新闻,说有一辆轿车从悬崖柏油山路上滚落到海里,被发现打捞上来后,车里有男女两具尸体,验尸人说死者死后已经经过三个月了。这情况你知道吗?”

  “啊啊,知道,知道。我也是在下田看到那篇报道的。传说那女人故意将车从悬崖道路上驶向大海。”司机一边笑一边点头。

  “知道现场在哪里吗?”

  “出事现场应该就在前面,不过距离这里好像还有许多路。”

  “这里距离云见温泉还有多少路?”

  “驶完这条收费的延命菊公路,再下面一些便是云见。”

  报上报道了五月十二日以后的调查情况,也就是说他俩在“驾车坠落大海为殉情而死”之前是否住过云见温泉旅馆。

  “我想知道那个女肇事者驾车驶向大海的地点。是的,我其实是临时工,给小杂志撰写消遣作品,赚取零花钱。这一回我想把驾车女人的心理活动作为主题写成小说,因而特意来这里收集素材的。”

  司机听后说:“那好,我在云见有熟人,帮你问一下。”

  出租车一到达云见便驶入一条小路,司机将车停在一家旅馆门前下了车。那家旅馆也是门庭若市,挤满了游客。

  “明白了。”司机返回出租车时对小山修三说,“听说那里是松崎前面的安良里和宇久须之间,路就在悬崖边上。”

  “宇久须?就是我今晚借宿的私人旅馆那里?”

  “是的,是的。”

  这机会太好了!看来,在那里可以打听到详细情况。离开云见后,车又往上坡行驶。此前可以从海边看到道路,一点点往上延伸的断崖上有建造在路边的白色护栏,时隐时现。许多蜿蜒曲折的海岸线,凡是与大海连接的地方就有小岛。紧接着,柏油山路离开海边后立刻沿山与山之间向前延伸。穿出荻谷隧道后,依然是崎岖的下坡道。

  “咦!”小山修三视线停留在竖立于路边的雕塑,起初只是一座白色雕塑,也就没有在意。

  随着车不断向前行驶,发现左侧和右侧都塑有那样的雕塑,前后间隔一定距离,于是不由得关注起来。有女神那样的希腊风格雕塑,有裸体美女雕塑,还有抽象的少女雕塑。这些作品主题各异,风格不同。在材质上有石膏的,有砂岩质的,种类繁多。乍一看就知道,是不同雕塑家的作品。

  “把这种雕塑排列在路边,于是被称为雕塑公路段。”司机解释说。

  “……刚才经过的那段路叫延命菊公路段,与雕塑公路段相得益彰,也许这里由雕塑代替了菊花而起这一名称的。当地人也为打造游览胜地动了不少脑筋。”

  为了让小山修三浏览这一座座陈列在大自然里的雕塑,出租车司机减慢了车速,可是身后车辆频频驶来,又不得不恢复原来的车速。

  “哎,你注意到了吗?大型雕塑之间好像有小地藏菩萨。”

  被司机提醒后,小山修三这才注意起来。由于与明亮材质做成的现代雕塑不同,因风化后变成漆黑色的地藏菩萨难以发现。“哦,看见了,看见了,在草丛的前面。”

  “尊敬的地藏菩萨在热情地陪伴我们呢!”

  “哎,在这种地方竖立地藏菩萨该不会失窃吧?尤其前些时出现过地藏菩萨热。”

  “那下面采用水泥固定,没关系。再说迄今没有听说地藏菩萨失窃过。”

  雕塑公路段在进入松崎前终止。从松崎到堂之岛的海岸也是悬崖,朝上延伸的国道弯弯曲曲。

  炙热的太阳也躲到与海面险些贴着的云彩背后,那周围犹如在高炉火焰映照下光耀夺目,将下面的波浪染成了朱红色。在悬崖和暗礁迟迟没有变成黑褐色的时候,还看得到白色的山路护栏在峭壁山腰上时隐时现。

  经过堂之岛进入安良里一带后,羊肠般的国道渐渐靠近悬崖上面,大海在眼皮底下越来越近。

  海上的遥远前方由于傍晚云雾的陪伴,富士山变成了紫色影子。这一带尽是暗礁,来到这里时已经看不见海水浴客的身影。

  “这一带叫黄金崎,夕阳被染成闪光的金黄颜色,但时间要迟一点。”

  正如司机说的那样,太阳完全被云层包围后,天空失去了红色的光泽,唯留下一半清澈的蓝色。“顺便去了望台好吗?”司机用左手指着突出的地方,那里有路边餐馆。

  “行,就直接去那里。”

  出租车朝右边转弯后驶入隧道。景色变得耳目一新,海湾弯弯曲曲,从正前方高高的海角朝着低处不断地延伸。洼地般的海边聚集着渔民的住宅和渔船。

  “那是宇久须,旅馆就在与温泉稍有一点距离的地方。”车沿着几乎是贴着悬崖边的下坡道朝下行驶,进入宇久须渔村。司机停下车走进烟店,打听小山修三预约的那家户主叫石田五郎的私人旅馆。

  车沿着村庄里的小路朝前行驶,仅有的几家温泉旅馆与村庄有一些距离。这里根本就没有旅馆般的建筑物,与此相反,挂着“家庭旅馆”招牌的私人旅馆到处可见。在胡同般的路上,成群结队的海水浴客带着孩子行走着,头上都戴着麦秸草帽。

  石田五郎的家离海边很近,一楼客房与二楼分开,其中一间客房是主人设法腾出的。五十岁出头的主妇用擅长接待客人的语调说,再拥挤也请凑合着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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