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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最动人的歌
田小丽毕业参加工作刚上任没几天，那股在学校里盼望工作的热情就消散得无影无踪。为什么？她分配的单位是聋哑学校，要教十几个聋哑儿童读书、识字。她没想到面对的是那样一群孩子：个头儿参差不齐，年龄大小不一，智商也大不一样，即使那最聪明的，照比正常的孩子，那也要差一大截。他们听不见，影响学习交流哇。田小丽费了九牛二虎的力气，才教会一个生词，你听那发音，即使口型对了，也还是千奇百怪，简直像哭！田小丽下课后问一位年长的同事，这是怎么回事。对方告诉她，有的学生能达到口型对了，也就上上大吉，如果想让他们如同正常人那样说话，根本不可能！
田小丽偷偷跑到一个没人的地方痛哭了一场。她要在这样的岗位上待一辈子吗？跟孩子没法交流，费了多少力气，教出的发音像哭？她还是个能歌善舞的姑娘，在这样的地方窝一生，不如死了的好！她只能自己抱怨命苦，谁让你没本事的呢，假如当初考入北大、清华、复旦、南开，能分到这鬼地方来受活罪？毕业时，她她悄悄找到她在教育局工作的舅舅，软磨硬泡，一定要想办法帮她留在市区内，千万莫给分配到乡镇小学，那样将来就与城市无缘啦。“舅舅，我舅妈去世早，您看在她在天之灵的面子上，拉我一把，小丽这一生也忘不了您老人家的大恩大德！”
舅舅见小丽哭得恳切，便说，市区内教育界也是人满为患，只有聋哑学校正好教师奇缺，你如果肯下工夫学习特殊教育的专业知识，去那里不用走后门。田小丽当时想，能留在市区就行，干什么还不是开工资。如今一上课才明白，怪不得这学校缺人手，原来自己上了舅舅的当啦。她装病请了假，哭丧着脸又回去找舅舅：“我情愿到最偏僻的乡下去，也不在那鬼地方待了。”舅舅不高兴啦：“你这孩子，学校能像逛百货商场那样，来去自由？乡镇学校现在也正精简人员呢。”被她缠不过，舅舅说，这么办吧，你先安下心来，在那边干出点名堂，哪怕评个先进也好，我才有借口调你；假如没本事，那怪不得我，你敢不敢打这包票？田小丽别的不怕，就怕激，一咬牙“好，到时候您失了信，别怪我不把您当老人待。”
田小丽虽然看不上这份工作，但她人还是很要强的。她回学校后把调转的念头暂时先放下，埋下头来拼命钻研业务。她人聪明，又有美好的前景做动力，很快她就掌握了许多哑语教学知识。
田小丽重返工作岗位的第一堂课，就获得了个满堂彩，她的聋哑学生个个两眼放光，直盯着他们的新老师。小丽的手语表达得准，讲授方式又恰到好处，一堂课，顺利地完成。教导主任原来不放心，特意去听了课，她满脸惊奇地问：“小田老师，你喝上智慧泉的水啦，怎么一眨眼变了个人儿？”夸得小丽心里甜滋滋地。
下了课，聋哑学生们像小鸡崽一样，跟在田小丽身后、周围追逐嬉闹，他们的眼神告诉小丽，孩子们庆幸有了好老师啦。
田小丽有些得意。凭这份水平，她混个先进不成问题。到时候舅舅给我把调转手续拿来！她又悄悄告诫自己：千万不能当真，陷进去可就出不去，这儿不是她的久留之地。在聋哑学校跟聋哑孩子打一辈子交道，她的音乐天赋、前程包括将来的爱情都得断送在这里啦。
田小丽主意已定，决定与学生保持着不近不远的关系：既不影响她年终评奖以求调走，又别让小家伙们缠着不放。课余，她站在阳台上练嗓子，那清脆的歌声引得路过这里的人们不由自主地停下或者放慢脚步，有些聋哑孩子不知怎么也转过来，仰着小脸观看。每当这时，田小丽心里好难受哇。她想，自己若是能让他们开口说话，绝对一分钱也不收，终生义务服务。可惜那只是幻想。她尽量在练功时避开她的学生们……
期末考试，田小丽的班级考试成绩在全校名列前茅，她也以工作认真、成绩出色被评为先进教师。她笑啦。马上就可以同舅舅摊牌……走出办公室，只见老校长在门口等着她：“小田老师，生日快乐！”
哎呀，今天是小丽的生日，可老校长怎么知道的呢？老校长握了握小丽的手：“身份证上写着呢。小田老师，大家都知道您不会在这儿待久啦，迟早要调转的。咱们相聚一场不容易。唉，可怜这些孩子们，只因为不会说话，连个好老师都没法子留住。今天，同事们备了薄宴，给您祝贺生日……”他一摆手，过来几位聋哑学生，敬礼，献上一些礼物。老校长说：“这是孩子们自愿集资买了给您的，请收下他们的一点心意。”
田小丽在老校长的陪同下进入学校食堂，那里已经按生日庆典的格局布置好了，一些聋哑孩子站成整齐的几排，向田老师敬礼，然后，拍着小手唱起了“祝你生日快乐……”
田小丽大吃一惊：聋哑孩子还会唱歌？虽然谈不上动听，甚至调门都不太准，可是那节奏，那认真劲儿，简直可以说是人间奇迹！
老校长说：“孩子们看到小田老师唱歌，他们想，大概因为他们不会唱歌，小田老师早晚会调走的。为了挽留他们心爱的老师，孩子们利用午睡的时间，悄悄跑到后山的松树林里，排练节目，一定要在老师的生日上献一支歌……聋哑孩子条件也不一样，有的孩子实在无法学唱，参与在里面全搅和了，这些孩子很难过，有的扇自己嘴巴子，有一个还绝食过。到底让他们练成今天这个样子……”
田小丽听着校长的叙述，她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感情，眼泪刷刷地流下来。她喃喃地说：“我对不起同学们，我对他们不负责任……”一转头，呀，她舅舅什么时候来啦：“小丽，我来给你祝贺生日，我还给你带来好消息……”
田小丽没等舅舅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舅舅，我不走啦，真的！”
“为什么？”
“我听到了世界上最动人的歌。我要一辈子跟这歌声在一起。”田小丽伸手向舅舅要那份调转令，她要撕碎它以表示决心。舅舅笑了：“什么调转令？我从来就没计划你能离开这些孩子们，你这么善良认真的脾气，我这个老教育还会不清楚？调令的事情，那是我的激将法！”
田小丽傻呵呵地望着舅舅，忽然，爷儿俩都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