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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画里的妈妈
我兼任五年级美术课的第一学期，市里举行儿童绘画竞赛，主题是《我爱妈妈》。全班同学都踊跃参加，个个把妈妈画得花枝招展，漂漂亮亮，可绘画天赋极高的崔建同学却把妈妈画成了一个丑八怪——身体瘦骨嶙峋，像根麻杆棍儿；面部皱纹密布，凹凸不平，粗糙的线条透着与年龄极不相符的沧桑感；双手用的颜料是紫黑色，右手有点变形，像鸡爪一样；尤其是那双眼睛，一只画成了一团浑浊的雾，另一只眼角流出了泪。整幅画色调晦暗，主人公活脱脱一个外星人。
作为这个班的班主任，我理所当然地把崔建同学叫到办公室，对他进行了严厉批评，指出他这样做是故意捣乱，是存心往班集体脸上抹黑……无论我怎么批评，崔建同学始终低着头，一言不发。最后，我让他修改这幅画，他坚定地说，不！
正在这时，班长敲门而入，好像有什么情况向我反映。看到她欲言又止的样子，我让崔建同学先回教室，然后让班长汇报。班长说，老师，今天第一节课课间休息时，崔建和同桌打架了，两个人像一对斗架的公鸡，互不相让，我让同学们帮忙才算把他两人拉开。同学们告诉我，崔建的同桌嘲笑崔建不爱他妈妈。崔建反驳道，谁说我不爱妈妈？不许你诬蔑我。说着，便小老虎下山般地扑向同桌，两人当即扭在了一起……
“叮铃铃……叮铃铃……”上课铃急促响起。我拿着学生们的画作走进教室，准备讲评一下，然后挑选优秀作品推荐给组委会。当我拿出崔建同学画的这幅画时，课堂上马上静了下来，全班同学都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幅画。崔建同学更是紧盯着画，一双眼睛仿佛黏在上面，胸脯一起一伏。少顷，他把目光移离这幅画，惊恐地看着我，继而眼里蓄满了泪水。
没等我说话，忽然，崔建同学的同桌站起来说，老师，崔建是个怪人，他不爱他的妈妈。
崔建同学也气呼呼地站起来说，我爱我妈妈。
同桌说，你既然爱你妈妈，那你怎么把她画成这个样子呢？
崔建同学嘴唇翕动了一下，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我隐约觉得这幅画里肯定藏着一段心酸的故事，便不失时机地说，崔建同学，其实同学们都挺关心你的，你给大家讲讲这幅画的创作动机，好吗？
崔建同学抹了把泪说，我妈妈是名环卫工人，她一年四季都在大街上忙碌，晴天一身土，雨天一身水。夏天，炽烈的太阳光把妈妈晒得黑炭一样，身上的衣服整天都没干过；秋天，马路上落满了树叶，前面刚扫过，后面又落下，要是被人踩碎，被车轧碎，就更难扫了，妈妈累得心脏病都犯了。到了冬天，每天凌晨三点，当人们还在温暖的被窝里睡觉时，妈妈就得开始工作了。大街上，刺骨的寒风像刀子似的切割着妈妈的身体，她本就粗糙的脸被冻烂了，双手布满皴裂的口子，一碰就会流出殷红的鲜血。特别是下雪天，马路上的雪经过车碾人踏，都冻在了一块儿，妈妈就得一块一块地砸。一天下来，妈妈的胳膊累得抬都抬不起来，肿得像碗口一样粗……
崔建同学说，我爱妈妈的眼睛，她的左眼患青光眼，因为没钱医治，已经瞎了，右眼患了角膜炎，时常流泪，晚上她就流着泪给我洗衣服，给瘫痪在床的爸爸熬药。我爱妈妈的手，尽管是紫黑色的，还有点残疾。可就是这双手，养活了我们一家三口……
已为人母的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泪小溪一般流了下来。我不由地鼓起掌来，霎时，课堂上响起了经久不息的掌声。
我把崔建同学的这幅画作推荐给了竞赛组委会，并附上一则推荐说明。我坚信这幅饱含真情实感的画作能够获奖。很快，竞赛结果出来了，崔建同学的这幅画果然获得了一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