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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下编:俗世微尘 (5)

书籍名:《空山灵雨》    作者:许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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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个原因是因为模仿而来。人人对于社会形形色色的事物都有模仿的倾向。一般的人想着某贵人某富者在他们的家庭里头享受那些“偎红倚翠”的福气,因这个印象就激起“我也要这样办”的念头。道德观念强的,自然没有什么越轨的行动;若不然,一遇着机会就随意去做了。犹太古时Sodom地方的人民彼此强奸,也是由于互相模仿来的。这样看来,那班拥抱美婢娇妾的人也是养成强奸的罪恶的分子。

  要医治强奸的毛病,最好就是解除女子在家庭里头的束缚,教她们的身、心和男子一样刚强。我不敢说在现今废除家庭的制度,但是要教男女对于性的观念不起藐视,就不得不将家庭的范围扩大,教人人随时得着自然的真配偶。能够到这个地步,自然就没有强奸的举动啦。

  论到戎政是应当赶紧废止的。强奸的事实多发现于兵士中间,我已经说过了。领兵的人不是不知道兵士容易犯这类的毛病,但是他们反要利用这事去鼓励兵士做杀人的事情。记得这次的大战争,英国的军歌里头有一句To the sweetest girl I know。“到我认识那位最可爱的女郎那里”的话,就知道鼓励兵士去死除了用“醇酒美人”的方法,没有第二条路。英雄和美人的佳话就是映照兵士性欲上的劣迹。所以用兵的度数必定和强奸的度数成正比例。不但如此,世界上最险恶的病症也是由兵士的强奸行为发生出来的。所谓“大兵之后,必有凶年”还是小事;看一千四百年的法意战争,法国兵士在意国境内任意强奸,致酿成现在的梅毒,这可不是由强奸而产生的大病吗?我们要防强奸于将来,一方面要鼓吹缩少兵额——能够教这世界里头一个兵都没有更妙——一方面要用缮种学的方法去支配结婚的男女,教凡犯过奸淫及其他等等恶根性的人都绝迹在社会里头。那么,母的庄严的恢复就有盼望了。

  “兵”与“强奸”两个名辞,是有连带关系的。试翻开中外的史乘一看就可以知道了。近年安武军和边防军的兽行,尤为显著,许君这篇文章,真做的实在痛切。我很希望拥有兵权的人,和提倡军国主义的人看一看,不要贻祸于自己家里的妻女呀!

  振铎

  劳动的究竟

  要问劳动的究竟在哪里,就得先问人生的究竟到底是什么?我知道些个问题因着个人不同的意见,定要发出许多相异的回答。若是照愚见,可就要抱“安乐”这两个字拿来做答案了。何以故呢?因为一切生物都是向着安静娱乐那方面迈步,遇着不得已的情形才肯冒险、奋斗和劳动。在平常的日子虽然会发生好些冒险、奋斗和劳动的事实,但是从根本研究起来还是离不了为将来的安乐的预备。人性好安乐更是不可逃的事实。我一用功念书,就有好些朋友问我:“你不累吗?”我一动手工作,也就有人问我:“你为什么不觉得累呢?……那是快活事吗?”问人家“累不累”是表明哀悯别人过于劳动的意思,所以说,人类生来就好安乐是定然的。写到这里,可又发生许多冲突的问题,就是:人类生来既然是好安乐,为什么亘东、西、南、北,过去、现在的人都以勤劳为道德的义务呢?为什么社会不赞美安逸和怠惰呢?这问题是不难回答的,我们往后研究一下就可以解决了。

  原来我们寄身在这微尘似的天体上面,它的自身是常动不息的。它要动身才能支持它在太空里的位置,由它的动而生的力就激刺一切的生物教它们不能不动。所以人也要动才能在这天体上面站得住。人类一方面受自然的影响,一方面又要求自己的安乐,因此不能不想方法去调和两方面的冲突,结果就生出一种“欲逸先劳”的道德观念来。我们当然会吃,不会做人做“行尸”,也是看人在世间不适应自然的势力,像死体一般地不会动作是不成的。说到适应的话,除了用劳力去整理,去争战,可就没有别的方法了。

  整理自然力,和与自然力角胜负,为的是什么呢?是想要得着一个主宰的地位,想在宇宙内得着一切的享受。有享受才受有安乐,战胜一分自然力就是得着一分的享受。因此可以说劳动是得着安乐的手段。但是自然非常之大,集合人类全体劳动的气力来和它比一比,简直以扶摇风和蚊蚋的呼吸相较一般。“一劳永逸”的工作方法是骗人的说话,是教我们安于懈怠的动原。因为我们用尽九牛二虎的力量才能够在这动的天体上面取得一点享受,算来还不及那无漏的安乐的万一咧。围绕我们的安乐既然那么大,故此得它的手段也得常常用。简单说一句:自然力无限,我们的劳动也不息。

  我们既以劳动为取得安乐的手段,就可以说不劳动则无安乐,也可以说劳动与安乐是相因依的。从前对于劳动的见解,以为要两手执着工具去工作才能算为劳动;就是劳动问题也是局限于制造厂的工人待遇、工资和工作时间的问题。但是现在的劳动问题扩大了,或用心力或体力去和自然界斗争的都可以算作劳动家。日日和我们接近的人——除了行尸以外——都可用“劳动家”的徽号来给他们。因为劳动家的种类不同,劳动的形式复杂,人类现在又没有通天晓地的本领,所以各人要尽自己的能量(Capacity)向各方面去发展他的工作,为的是要教人类的全体能够速速地得着几分安乐。

  有人问:“人类的劳动既是要得着安乐,那么,安乐是在劳动的时候能够同时得着的呢?是在劳动以后才能得着呢?若说同时可以得着安乐罢,又不大见得;若说在劳动以后才能得着罢,在个人的享受又很有限,何必苦苦地去求它呢?”我要回答说:在劳动的时间里头本来可以得着快乐,而劳动以后所得的是安心。我们要注意的不是劳动以后的安心,乃是与劳动同时发生的快乐,因为教劳动家在劳动时间内感受快乐是很要紧的。现在的人在劳动的时候没有十分大的快感的缘故,是因为他们的劳动是奴隶的,不是主人的;是机械的,不是灵智的。精神身体两方面受人支配的劳动家,用力去挣脱苦痛的束缚还怕不能支持得住,那所谓安乐的感觉自然是没有的。

  机械的劳动是什么呢?好像大制造厂里头的工人,有些整天只是安螺丝钉的,有些整天只是在每块木板上钻几个窟窿的,天天是这样,月月是这样,必定会发生不耐烦的心事,见着劳动就厌恶起来。有这样的现象,纵然减少劳动的时间,增加工资,也不能鼓励他们,教他们对于所做的工夫有充分的热忱和快感。

  要使劳动者对于制造厂的工作发生快感是很难的。要改革制造厂的制度,教他没有分工的趋向,也是办不到的。所能做的事情,除了减少机械的劳动,增加灵智的劳动以外,没有更好的方法。灵智的劳动就是教工人在应该做的事情以外有得着发展智力的机会,借此养成他们的创造力。由创造的劳动那方面去着想,工人才能觉得他们工作愉快。因为创造是可乐的,工人对着由他们的创造力所得劳动的产物,满可以安慰他们,减少他们那种机械的劳动的痛苦。

  养成工人的创造力的办法,最好是在每星期内用数小时的工夫将工人应具的常识讲给他们听,教他们的头脑因此清楚一点。至于给他们有灵智的劳动的机会这一层,可以量才让他们共同管理厂内等等的事务;对于有创造力的工人可以让给他们或是借给他们应用的工具和材料,或是教他们自己组织一个灵智劳动的团体,在那里头供给一切应用的东西,就不致于侵害到厂里资财。这样办起来,劳动者必不会觉得他们的工作所有的痛苦,而且要当工作是一件快乐的事。卖力的人和买力的人冲突也可以减少了。

  以上几段话是专指着制造厂的劳动家说。其余的人因为劳动的形式不同,所以对待的方法也不能一样。大概在制造厂以外的劳动者比较容易感受快乐,也不必特别地替他们打什么算盘。此外可以说的还有灵智的制造厂——学校——的劳动问题。

  现在的学校——中等教育以下居多——待遇学生有些地方和旧式的制造厂待遇工人的方法差不多。即如每日的功课几乎全是用脑的,至于注意身手的发达到底是很少,纵然有,也不过是一星期有四五时的体操和手工——体操不能算为正式的劳动——还有些地方连手工也没有的。这样多用脑力的结果也是会变成机械的劳动,至终教学生感受痛苦的。普通的学生常不喜欢兵式体操,也是因为这样的操法含有机械性的缘故。所以我们要想方法去增加学生在课内课外的灵智的劳动,和减少别的不关紧要的课程,教他们对于劳力所得的出品能够快快活活地享受。如果照着这样行,一定要比那有规则的体操和形式的手工还要强得多多哪。

  总之,我们对于等等劳动的见解,必要看看它做创造的和灵智的;而劳动的自身就是得着安乐的手段,在劳动进行时也可以得着愉快。凡没有创造和灵智的能力的劳动,须要排斥它。那么,在劳动的时候虽然肉体上有时觉得不舒服,也不能因此就失掉快乐,而且会鼓励他在越困难的时候有劳动的精神。就是他自己暂时不能得安乐,也可以教他想着他的劳动是为公众的福利起见的。他看见众人得着安乐,也就把劳动的困难忘记了。

  再结一句说:劳动的究竟是要得着安乐,而安乐又是随时伴着劳动而生的。记得番禺林伯桐先生的话:“人生未必有不求乐者:以乐为乐,非知乐者也;以忧为乐,非可乐者也;乐之实在于能劳。……今夫农夫作劳,人人所知。当其耕耘,暑雨不敢避,饥渴不暇顾,其劳至矣。然计日以待其所劳劳者,未几而苗矣,而秀矣,而实矣。服田力劳,乃亦有秋则乐矣。岁晚务间,役车其休,诵蟋蟀之诗,歌瓠叶之章,则乐不可支矣。彼草之宅,禽之飨不能与良农同此乐者,由其不昏作劳耳……”念这几句话,我们更可以理会劳动的究竟在一切的事情上头都是如此的。

  造成伟大民族的条件——对北京大学学生讲

  有一天,我到天桥去,看那班“活广告”在那里夸赞自己的货色。最感动我的是有一家剃刀铺的徒弟在嚷着“你瞧,你瞧,这是真钢!常言道:要买真钢一条线,不买废铁一大片”。真钢一条线强过废铁一大片,这话使我联想到民族的问题,民族的伟大与渺小是在质,而不在量。人多,若都像废铁,打也打不得、铸也铸不得,不成才,不成器,那有什么用呢?反之,人少,哪怕个个像一线的钢丝,分有分的用处,合有合的用处。但是真钢和废铁在本质上本来没有多少区别,真钢若不磨砺锻炼也可以变为废铁。废铁若经过改造也可以变为真钢。若是连一点也炼不出来,那只可称为锈,连名叫废铁也有点够不上。一个民族的存在,也像铁一样,不怕锈,只怕锈到底。锈到底的民族是没有希望的。可是要怎样才能使一个民族的铁不锈,或者进一步说,怎能使它永远有用,永远犀利呢?民族的存在,也像“逆水行舟,不进则退”,退到极点,便是灭亡。所以这是个民族生存的问题。

  民族,可以分为两种,就是自然民族与文化民族。自然民族是“不识不知,顺帝之则”的。这种民族像蕴藏在矿床里的自然铁,无所谓成钢,也无所谓生锈。若不与外界接触,也许可以永远保存着原形。文化民族是离开矿床的铁,和族外有不断的交通。在这种情形底下,可以走向两条极端的道路。若是能够依民族自己的生活的理想与经验来保持他的生命,又能采取他民族的长处来改进他的生活,那就是有作为,能向上的。这样的民族的特点是自觉的、自给的、自卫的。若不这样,一与他民族接触,便把自己的一切毁灭掉,忘掉自己,轻侮自己,结果便会走到灭亡的命运。我们知道自古到今,可以够得上称为文化民族的有十个。

  第一,苏摩亚甲民族(Sumerian Akkadian)。这民族文化发展的最高点是从西纪前3200年到1800年。

  第二,埃及民族(Egyptian)。发展的顶点是从西纪前2800年到12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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