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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你的离去像刺青，如此痛如此美丽(3)
小荷和我差不多同时进入公司，尽管被分在了不同的部门，但关系很是要好。我们一起上下班，一起吃饭，周末时常一起逛街。我们研究什么样的衣服穿在身上好看，商量晚上回去之后做什么样的糕点，知道哪家的小吃物美价廉。
这样的日子大概过了大半年，公司又招进来一名新同事，安排在了我旁边。有人本想用花言巧语讨人欢心，常常遭人嫌弃；有人沉默寡言，只愿做好自己的事情，偏偏获得了所有人的青睐。韦华属于后一种，这固然因他身上的儒雅气质，但更重要的是他有一张五官精致的脸。
津津有味的生活，自然会品到甜蜜与甘甜，但亦会尝到酸涩，甚至是辛辣。尽管投入石子的水面终会归于平静，然而它早已不同于从前。
深夜中毫无睡意的小荷，反反复复地看《秒速五厘米》。
樱花飘落的速度是秒速五厘米，可是她并不知道，以怎样的速度才能抵达韦华心上。
或许，她并不求与他携手同行，而只愿追随其后。
每天午休时，小荷总会提着两袋零食来我这里坐坐，当她把那一大袋推到我办公桌上后，她手中剩余的那一小袋就显得格外尴尬。因而，在她那编了好久的理由还未出口时，我便抢先说把那一袋给韦华吧。
她笑着点点头，眼中却并无感激之意。
她在暗恋的世界里，自顾自地封锁着这段恋情。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也逃不出来。太过珍惜，以至于不敢触碰，小心翼翼守护这段恋情的结果，不过是眼睁睁看着深爱的人，与自己擦肩而过。
在这个光怪陆离的人间，总有一些坎不能绕过，总有一些情债要独自偿还。即便我心疼小荷，却也只能默默站在她身边，看着她欢愉、痛苦、挣扎、自欺欺人，而无能为力。
日子行云流水般滑过，春季穿上了秋装，落叶飞翔之后也找到了归宿，而有的人仍在路上漂泊。
小荷以为把心底的井掘得更深一点，冒出的水便会更清凉，却不知有一天，这口井会把她淹没。旁观者清，我已经预料到了这样的结果，却没有办法阻止她停下。或许，有些痛，只有亲口尝过，才会善罢甘休。
然而，生活的魅力在于，你从来不会知道故事会顺着怎样的情节发展下去。
那天下班后，因为要去火车站接朋友，没有与小荷一起走。走进地铁时，我猛然看到韦华和一个女生很亲密地走在一起，他手中提着那个女生的包。
井水已经漫上来，很快就会冲垮小荷在心中建筑的堤坝。
第二天，小荷像往常那样拿着零食向我这边走来，旁若无人，镇定自若。
我不管不顾地将小荷拉进洗手间。
我们面对面站着，定定地看着对方，谁都不开口。水龙头没有关紧，滴落一滴滴水珠，就像冰凉的泪水，在心底蜿蜒成河。
午休时间已过，同事都开始坐到自己的工位上办公。我终于开口：“你不知道韦华最近和一个女孩走得很近吗？你不知道韦华每次都把大部分零食留给我吗？”我的语气中全是责备，说着说着便带了哭腔。
她走到窗边，望着空中飘散的流云。许久之后，她缓缓地告诉我，其实每天晚上韦华都会给她发微信。我刚要插话，她便转过身来看着我说，和他走得很近的女孩是他刚考上大学的妹妹，而他坚持给她发微信，是因为他喜欢的人，是我。
一瞬间，我有些不知所措。而她仍旧自顾自地说着，她说韦华刚来公司不久后，又接到一家外企的面试通知书。那是他期待很久的公司，但因身边坐的人是我，便放弃了。
我们时常以为把一段感情锁在心里，安全且长久，却不知道，这段属于一个人的爱恋，最终会沉入心海，化为一片荒芜的青藻。
有人说，喜欢就会放肆，爱就会克制。暗恋该属于后者吧，独自在夜空下跳着没有人回应的落寞舞步。
自此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生活仍沿着最初的轨迹运转。小荷仍会送零食过来，韦华还是会把多半零食留给我。
后来，公司由于业务调整，我被调到另一个部门，小荷则以不适应新业务为由，向公司递交了辞职信，而韦华也经过几番周折，进入了心仪的外企公司。
韦华转身离开时，我突然想起电影《搜索》中陈若兮和杨守诚的对话：
“什么时候爱上她的？”
“当我知道我再也见不到她的时候。”
想要永恒就要有永恒的距离
泰国的原始丛林，茂密而旺盛，像是某种不可遏制的欲望。
一位名为帕博的缅甸富商，遇见了一位名为玉珀蒂的貌美且独立的曼谷女子，为其深深沉醉。经过浪漫的追求之后，他终抱得美人归，将她接回他在森林中的家里。
在此之前，他已迎娶过多名女子，但如今他宠她到骨子里。而她毕竟是二十多岁的年纪，人生的春天只三分熟，依旧行走在梦里。翠碧的丛林，清澈的溪水，像是要掉下来的云，固然给她带来短暂的欢乐，但她心中仍有不熄的爱情之火。因而，当他的侄子尚孟以潇洒倜傥之姿出现在她面前时，一切便以激流暗涌之势发生改变。
在这所建立在丛林中的寨城里，尚孟与玉珀蒂年龄相仿，外貌相配，且有相同的教育背景，相互吸引也是极为自然的事情。在频繁的接触中，两人终突破伦理走上不归之路。
风起，水动，木摇，到处皆是回响之声。
帕博发现真相之后，没有对其鞭笞痛打，而是为他们特制一副镣铐，将他们紧紧铐在一起。不是永远相爱吗？不是生死不分吗？那就成全他们，让他们时时刻刻在一起。
最初之时，彼此近在咫尺，缱绻相拥，缠绵依偎，在林中嬉戏，永恒成了唾手可得的事。
然而，时间总是给一切事物以真相。随着岁月的流逝，他们好似两只被关在笼子里的困斗兽，想要挣脱，却是无力。身体的距离被拉近，心却渐行渐远。
即便再相爱的两人，每时每刻寸步不离，彼此生活空间毫无保留地叠印在一起，爱终会被消磨殆尽。在唯一一次可以斩断锁链的生死关头，她口口声声问他：如果没有锁链的束缚，他会不会扔下他？而他气急败坏，只想挣脱，漫不经心地回答道：“什么爱情？全都是错误。”
他们曾期盼爱情能永恒，如今不是可以在一起了吗？为什么又如此痛苦？
他们曾因无法得到彼此而心跳加速，如今不是靠得足够近了吗？为何却被彼此压迫得无法呼吸？
鸟的啼鸣愈来愈悲戚，森林再也没有了明快的色调，阳光再强烈却无法洞穿他们的心。
玉珀蒂怀孕后，他们再一次来到帕博的面前，祈求钥匙。而帕博给予他们的只是一把枪，彼时唯有死亡是永恒唯一的答案。
回到自己的住处后，尚孟让玉珀蒂结束他的生命。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玉珀蒂缓缓举起枪。一声巨响，响彻整片森林，整座山谷。
最终，尚孟抱着玉珀蒂带血的尸体，来到帕博面前，声嘶力竭地求他给自己钥匙。
而帕博只缓缓说出两个字：“永恒。”
两人不是要永远在一起吗？永恒即是无论生死，无论相聚与别离，只要锁链没有打开，两人就得在一起。
至此，这部名为《永恒》的电影，落下帷幕。
片尾曲哀伤地响起，片尾字幕次第出现，银屏一片晦暗。我在沙发上久久窝着，不知如何收拾自己乱麻般的情绪。
纪伯伦说：“彼此相爱，但不要做成爱的系链：只让他在你们灵魂的沙岸中间，做一个流动的海。彼此斟满了杯，却不要在同一杯中啜饮。彼此递赠着面包，却不要在同一块上取食。快乐地在一处舞唱，却仍让彼此静独。连琴上的那些弦也是单独的，虽然他们在同一的音调上颤动。”
我想，这该是对这部影片最佳的阐释。
世间的情爱，经不起算计，更经不起毫无间隙的平凡时光的消磨。给彼此留有足够呼吸的距离，这份情才不至于因厌烦而变质。
至于那些天天挂在嘴边，取悦对方也取悦自己的“我永远爱你”的誓言，也不过是一遍又一遍麻痹自己的毒酒，每日饮一点，终有一天会中毒而亡。
念及此，我不得不佩服好友琳的爱情哲学。
她与男朋友彼此相爱，却并不像别的情侣那样时时黏在一起。每次晚饭后，她窝在床上看电视剧，他则在隔壁房间里玩游戏，各自困时便相拥而眠。周末她大可与姐妹们一起逛街，把他扔在家里；而他亦可以与哥们儿相聚而欢，深夜时才叩响门扉。她很少去追问他是不是爱自己，他也很少用苍白的语言去表白心迹。
起初，旁人都认为他们过不了多久就会分手，如今他们已经走过了五年。
愈是步步紧逼，对方愈是想逃。时刻清空自己的心，才有足够的容量，去容纳爱情。
他们手中始终握着一把钥匙，如若感觉锁住对方自由时，他们便用这把钥匙给彼此松绑。因而，琳与男朋友的爱情看似散漫，实则最为牢固。
永恒是什么？是否存在？我看完影片窝在沙发里问自己。
看到生活中琳和男朋友的爱情，我想我不能说出它是什么，但我觉得它应当存在，如若我们舍得离对方远一些。
就像舒婷《致橡树》写的那般：
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
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
仿佛永远分离，
却又终身相依。
这才是伟大的爱情，
坚贞就在这里：
爱——
不仅爱你伟岸的身躯，
也爱你坚持的位置，
足下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