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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路途遥远，我们在一起吧(1)
岁月无恙，愿最好的时光里，有你。
白米粥里的乡愁
记忆里的东西，几乎每一件都是淡淡的颜色，却有着最浓最深的味道。
过生日那天，两个闺密在附近一家口碑极好的火锅店为我庆生。虽倔强地说着，我们不到八十岁就不老，过完生日却毕竟又老了一岁。煮沸的铜锅里冒着热气，窗外不知从何时起开始飘起小雪。我们三个有说有笑，说到动情处，眼中竟也堆起几朵泪花。
三人回到我的居室，已是午后三点。屋内暖气开得很足，外面的雪丝毫没有要停下的迹象。尽管我们吃得很撑，还是禁不住诱惑把买来的草莓奶油蛋糕切开来吃。最后，蛋糕没吃多少，奶油多半抹到了脸上。
她们离开后，屋内狼藉一片，只有些许欢笑的回响在脑中盘旋着出现，我一人疲惫地躺在床上，盯着苍白的天花板，感觉心一寸寸往下沉。
过了许久，屋内渐渐变黑。我从包中翻出手机想看看时间，发现竟有十几个未接电话，都是母亲打来的。起身拉开灯，拨通母亲的电话。
与往昔不同，母亲那一天的话格外多。她说，几乎每年我过生日时都会下雪，雪是好预兆，田里的小麦有了指望。我站在窗前，看到雪已是厚厚一层。小区的院落中，有一对母子正在堆雪人。
猛然间，许是因为吃得太多太杂，我胃里一阵抽搐。与母亲说话时，声音中不自觉便带了克制的痛楚。母亲很是敏感，问我是不是肠胃又难受了。我没有应声，算是一种默认。她在电话里对我说，自己动手做一碗白米粥吧，胃里暖了就好受了。
由于小时候挑食，肠胃时常闹毛病。上中学时，学习压力逐渐增大，竟患上了肠胃炎。去医院，医生整整写了一页药方，嘱托母亲去药房抓中药。那段时间，每天午后母亲都用砂锅熬制汤药，等我放学回来后喝下。我性子很倔，觉得越喝肚子越是胀气，而且那色泽浑黑的汤药极苦，便赌气不喝了。
母亲拗不过我，便不再熬制中药，而是每天熬一锅白米粥，再煮两个笨鸡蛋，当作正餐让我吃。不过几日的时间，肠胃便不再像先前那样难受，食欲也渐渐大起来，除却鸡蛋与白米粥，也能吃少许的青菜、豆角之类。大约半月之后，再感受不到丁点病症之痛。
离家前一天夜里，母亲走到我屋里时，我正和同学打电话。她静默着坐到写字台前的木椅上，等我打完电话后，她从衣兜里掏出一个破旧的小本子，有些难为情地交到我手上。我有些疑惑地打开，才知道那是母亲做饭的菜谱。
每一页仿佛都能闻见油盐酱醋的味道，那四边焦黄的纸页，更像是炝锅的葱花，散发着人生百味。一页页翻开，都是我爱吃，她常做的家常菜。
母亲对我说，吃不惯外面的菜，就自己动手做一些。菜谱上虽然都是些普通菜，总也比饿着强。最后一页记着怎么煮粥，肠胃不好时，这个最管用。
最终，我把菜谱装进行李箱的内层，让它随我一同远离了家乡。
我把母亲的菜谱带在身边，就好像把家的味道存放在了心里。
只是，我从未照着母亲的菜谱做出一份像样的菜，即便胃疼时，也只是喝一杯热水忍过去。
我与家之间隔着千里，这中间不仅隔了山水，也隔着悠长的岁月与无以回报的情意。
挂掉母亲的电话后，院落里那对母子已经堆好了一个雪人，孩子正俏皮地给它围上自己的围巾。我转过身，从行李箱的底层拿出母亲的菜谱，翻到最后一页，决定要煮一次粥，用来暖胃，也用来回味。
母亲只上过几年学，字迹带着幼童的稚嫩，某些字不会写时，便用拼音代替。我看着这本菜谱，不禁有些心酸。
我按照本子上记录的煮粥步骤开始做起来，先将白米泡在清水里大约半个小时，待锅内的水沸腾后，加入浸泡好的大米，这样米粒最为饱满，并且不会粘在锅底。下锅之后，开始时要保持大火，锅内的水再次沸腾后，可滴入几滴食用油，并调成小火，盖上锅盖熬煮。直到米粒渐渐糊化，粥汤也渐渐浓稠后，便打开盖子，用勺子顺时针不停地搅拌米饭。
约略两个小时后，我便做好了白米粥，厨房中满是清香。
我刷好碗筷，擦好桌子，坐下来开始品尝自己做的白米粥。
吃到最后，吃出了眼泪，却未吃出母亲做的白米粥的味道。
因为念旧，水可化为云，云亦可回到水，而记忆的味道，却只属于过去，无法再现。就像我做的白米粥，无论如何也赶不上母亲的手艺。
不要做落跑新娘
午夜十二点，灯火仍未熄灭。穿着一身睡袍，听将要踏入婚姻殿堂的女友叶子哭诉内心对婚后生活的恐惧。
是不是仍可以被宠为由理直气壮地不做家务，不进厨房，不碰柴米油盐？是不是仍可与姐妹们结伴出游，不被眼前琐碎生活所困扰？是不是可将襁褓幼儿扔给他的父母，不中断自己热爱的工作？是不是仍然拥有热烈如昨，不会变质的爱情？
纸巾已经用掉了几包，她内心的忧惧比窗外的夜色更浓。
头发散乱的我，听完后无言以对。
能对她说些什么呢？如若给出她的答案是肯定的，自然会减缓她的焦虑，让她破涕为笑，但这无疑会给她的婚后和谐生活带来阻碍；如若给出她的答案是否定的，虽会让她认清爱情与婚姻的差别之所在，以做好充分的准备，但恐怕她连穿上婚纱的勇气也丧失掉了。
于是，我只能及时地递上一张张纸巾，耐心地等待她说累后倒头就睡的时刻。
我们满心欢喜地谈着你情我愿的恋爱，在花前月下说着几生几世的动人傻话，把爱情放在真空的玻璃杯中，踮起脚尖痴痴仰望。即使有暴风雨来袭，两人也是齐心协力为爱情寻一处避风港，直到雨过天晴，七色彩虹架上天空的那一天。
最终，两人经过时间的考验，冲过双方父母布下的战局，以为一切已然尘埃落定，新生活即刻便拉开序幕时，多半女子心中竟然打起了退堂鼓。
她们吃惊地叹道：原来，真正兵荒马乱的时刻，才刚刚开始。
我们恨不得在爱情中沉醉不醒，却对婚姻唯恐避之不及。
婚姻本是爱情的延续与结果，我们却因未做好生活功课而视其为爱情的坟墓。
我们多半人只愿戴上婚姻的皇冠，吃一颗定心丸，继续享受纯真的爱情，而不愿真正走进婚姻的里层，将之与责任相勾连，收起那颗少女之心，深切体会婚姻里相濡以沫的静水流深。
叶子身上那对色彩缤纷的翅膀还未隐藏起来，又怎甘心穿一双千层底的老布鞋脚踏实地地走上婚姻之路。因而，那些痛哭流涕的夜晚，并非她的矫情在作怪，而是她怕与幸福背道而驰。
然而，越是逃避，事情越糟糕。倒不如敞开心怀，坦率地问问自己，究竟倾向于哪一种结果。
如若不够爱他，唯恐低到尘埃里亦开不出花朵，不愿委曲求全放弃天赋的灵性，那白纸黑字的婚姻书，也不过是一根勒疼彼此的心的绳索罢了。即便日后睡到了一张床上，想必也是相背而卧，做着风马牛不相及的梦。与其如此，不如大大方方地全身而退，做回那个随性而为的女子。
如若足够爱他，愿意放低姿态将爱情从真空瓶中取出，放置于尘埃与阳光之下，那便勇敢地披上嫁衣，将自己的心，连同自己的余生都交付于他，与之在新的土地上落地生根，长成可经得起寒潮、风雷、霹雳，也可共享受雾霭、流岚、虹霓的两棵橡树。
我从不怀疑叶子对她男友的爱意，令我担忧的是她对婚姻的理解，以及对生活真相的领悟。
恋爱时，他可以把她捧在手心，对她百依百顺，甚至甘愿为她摘下星辰，留住月光。一旦她转换成妻子的角色，他考虑更多的则是怎样解决日常温饱，怎样将每一天都过得妥当饱满，而无暇顾及花哨的爱情。如若她无法给予他足够多的包容，亦不愿将悬在空中的心放回胸腔内，小心翼翼地经营家庭，两人自然会被时间的洪流冲散。
所以，在谈婚论嫁时，她从那个信心满满可以够到幸福的姑娘，渐渐变成了手忙脚乱的姑娘。
有人说，幸福是一辈子都需要努力的事情。
人生之路的每个阶段，都有与之相配的磨难如影随形。想要以回避的方式跳过某一阶段，是在欺人，更是在自欺。战胜了爱情中的猜忌与狭隘，看得见日后的柴米油盐，情愿接受生活中的琐碎与平淡，才有可能一起越过一道道坎。
张爱玲说：“人总是在接近幸福时倍感幸福，在幸福进行时患得患失。”如是。千奇百怪的想法太多，愿意脚踏实地做的太少，于是，不懂取舍的我们，常常掉入自己掘开的深渊中。
《渡情》里悠悠地唱着：“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决定与一个人共度一生，如此不易，我们真该好好珍惜这段情缘才是。
我用自己的方式去爱你
小婷的父母忙于生意，她自幼和奶奶一起生活。
奶奶在自家的院落里开辟出了一块菜园子，每至春日时，她就在菜园子里撒下南瓜、黄瓜、豆角等种子。别人家的迎春花开得格外绚丽，小婷只在家中闻到了泥土的气息。
晨晓，大地尚未苏醒，奶奶便起床为小婷做好饭，将其盖好放在灶炉旁，然后为刚刚下种的菜园浇水。奶奶常说，多吃些蔬菜好，自家种的比集市里买来的要干净，吃着也放心。因而，一到秋季，饭桌上便有吃不完的蔬菜。
奶奶最喜欢的蔬菜是南瓜，南瓜有多种做法，嫩的可以炒，老一点的可用来炖，再老的便会用来煮小米粥。只要掺和了南瓜的饭菜，奶奶都真心觉得好吃。于是，她一次又一次让南瓜做了一日三餐的主角。
她对孙女的爱，她所能给予的全部，便是如此笨拙而质朴地让其嵌入到味觉里，由胃至心皆感温暖。
只是，世间的爱皆难以完美登对，摆在眼前的，触手可及的，往往成了以让对方幸福为名的牵绊。
小婷喜欢邻居家的院子，因为里面种满了开得灼灼耀目的鲜花。每当奶奶在院子里忙活时，她总是懒得过去帮忙。每当奶奶将冒着热气的南瓜粥放在她面前时，她也总要拿起筷子将碗中的南瓜都拣出来扔给奶奶。如若看到黏稠的粥中还掺和着被煮化了的南瓜丝，她也要一点点挑干净才赌气般地以最快的速度喝完。至于炒或炖的南瓜菜，她更是在锅中随便扒拉几口后，便放下筷子去做自己的事情。
只因不喜欢吃任何与南瓜有关的食物，她从未接受奶奶双手捧给她的爱。
爱的方式有很多种，奶奶只会其中一种，于是她将这一种毫无保留地付出，而小婷倾心的是另一种，她希望奶奶可以按照她认可的方式来爱自己，却总是事与愿违。
奶奶觉得南瓜好，因而她仍然一如既往地为小婷做着炒南瓜、炖南瓜、南瓜粥。
小婷不喜欢南瓜，所以她始终毫无顾忌地将南瓜从碗中扔出。
小婷上高中，上大学，继而工作，一走就是很久。奶奶步履越来越迟缓，但始终保留着院落里那片菜园子，春播秋收。一个人吃不了那么多蔬菜，便留下一些南瓜，其余的全都分给邻里。当小婷回到家时，奶奶便早早地开火、做水，熬一大锅滚烂的南瓜粥。
小婷已不似幼时那样任性，再不喜欢喝南瓜粥也会硬着头皮喝下去。
但当她看到奶奶端着一碗几乎没有一丝南瓜的粥，而自己碗内满是南瓜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奶奶看到孙女惊愕的神情，不禁笑了笑。
有些事情，在我们意料之中，但当对方说出口时，还是感觉有些猝不及防。
奶奶一边喝那碗白米粥，一边轻描淡写地说，前不久她去医院体检，查出了糖尿病，医生叮嘱她以后少吃甜食。她还特意问医生，用老南瓜煮粥喝可不可以，得到的答复却是老南瓜也属于甜性食品，不许吃。
小婷听完之后没有说什么，只是拿起筷子，将一块南瓜放进了嘴里。这是她第一次细细品尝南瓜的味道，细腻糯软的南瓜瓤入口之后，用舌尖轻轻一抿，便化为甘甜细润的果泥。奶奶看着她吃下之后，探着头小心翼翼地问她：“好吃吗？”她的头一寸寸低下去，埋在两腿之间，地上啪嗒掉下两滴泪珠。
她终于品尝到了藏在南瓜里的爱，这份爱始终以她并不喜欢的方式默默守护着她。直到风烟都散尽时，她才恍然明白，原来是她一直在苛求爱的方式，错把爱当成恨。
我曾看过一部名为《大鱼》的电影。
父亲爱德华最喜欢做的事，便是向人们讲述自己早年旅行时遇到的众多离奇故事。他曾遇到过一个老巫婆，一名巨人，到过一个名为“幽灵城”的地方，到过晚上人会变为狼的马戏团，也遇见过一条无论如何也抓不住的大鱼，并在途中遇见了自己命定的妻子。
这些故事打动了街坊四邻，却无法让儿子威尔信服。威尔认为他与父亲之间存在难以填补的鸿沟，更难以接受他的奇谈。于是，在爱上一名法国女子之后，威尔毫不犹豫地与其结婚，并离开了自己的家与家中喋喋不休的父亲。
整整三年，他没有与父亲联系，直到母亲打来电话，告诉他父亲身患绝症，他才和妻子重返故里。已做了父亲的他，再一次坐在父亲床榻前听他讲那些传奇的故事，才明白父亲的用意并非虚夸自己独特的经历，而是想告诉他，要学会尊重每个人身上的那些怪异之处，并热爱自己与众不同的生命。
最终，父亲在他怀中去世，他也终于接受了父亲给予他的爱。
向日葵只会朝太阳盛开，这是属于向日葵独一无二的爱的方式。
我只会用我最擅长的方式爱你，这是属于我唯一的爱你的方式。
嫁出去的女儿
除夕之夜，夜空中烟花四溅，鞭炮声此起彼伏，瓜子嗑了一地，春晚节目笑点频出。手机里满是群发的祝福短信，有心的人也会打来电话聊上几句。
结束的已然结束，开始的尚未开始，一年中，奢侈的时光也就除夕那一晚。一家人围坐在一起，聊聊东家长西家短，便是莫大的幸福。
彼时，不快乐的人大抵只有两类，刚刚嫁出女儿的父母，以及刚刚结婚的新媳妇。热闹是别人的，而他们心中只有漫无边际的落寞。这并非说女儿遇人不淑，也不是因丈夫不体贴，公婆不说理，而是他们还未能顺畅地完成角色转换。
女儿多了一对父母，但每次面对公婆时，那句出口的“爸妈”，还是有些涩。多了一些人疼自己，却已不能像对自己父母那样，无赖、无理。自己要做的是，给予丈夫一切支持的好太太，孝顺公婆的好儿媳。
将近十二点时，出嫁不久的小丹给我打来电话。我从父母中间抽出身来，走到院落中。
一群孩子从大门前跑过，与他们的笑声相和的是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几个胆大的孩子，偷偷跑进我家院子，想要拾走一些炮皮，猛然看到站在院落中的我，撒腿便跑。
最初，电话里并没有传来小丹的说话声，而是断断续续的低声哭泣。我有些着急，不断问她怎么了。过了很久，她才说，真羡慕我还可以在家过年，她几次想要给父母打电话，拨出去后又急急挂断，生怕一说话就带了哭腔。最终，她只是发了一条短信，报了平安，让父母不要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