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坚定(2)
我想走近给它拍个照，结果离它还有十多米的距离，它就一溜烟地跑了，像是害怕我将它当作腹中食物一样。
偶尔经过的一些过路车也懒得理我，他们不清楚我到底要干什么。很多车主估计也不明白这些年轻人为什么不好好在家里待着，背着个大包出来吃苦受累是为了个啥？年轻傲慢的我们也懒得跟他们解释，估计这就是青春。
而所谓的青春，其实也就是年轻时荷尔蒙最发达的时候，这时候的我们总想找个理由来发泄，但是被困于社会生活而找不到出口。我们想尽情地绽放这段多姿多彩的时光，于是想方设法做出一些千奇百怪的事来。尽管很多事都会让我们垂头丧气地回归到正常轨迹上去，但总得在放肆过之后，才能够体会到这到底是啥滋味。
面对这种情况，那天，我本来已经做好了在戈壁滩扎营睡觉的准备——尽管之前听说那里经常出现狼，但也迫不得已。
在心里给自己安慰之后，我走得也不急不躁了，觉得能不能搭上车到敦煌也无所谓。可是就在快要下午五点钟的时候，有辆小货车将我给捎上了。当时对我来说，简直是意外获得的惊喜。带着这份喜悦，和司机大哥一路笑笑谈谈往敦煌方向开去。
半路上，我第一次亲眼见到了沙漠。没有想象中那么美丽，狂风将细沙卷起，卷过马路，直至空中。那时候我才真正感受到了漫天风沙的残酷与无情，但同时也看到了大漠粗犷强悍的一面，那就是大漠的落日。唐代诗人王维就曾写过“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千古名句。夕阳将整个天际染得通红，阳光此时已不再那么强烈，反倒变得柔和温顺起来，在短短十分钟内就直扑沙漠的怀抱。此时，我也会由衷地感叹一句：沙漠的美，是壮丽的 ！
伴着大漠落日余晖的美，我到达敦煌。这座小城的夜景倒是值得一看，行道树上挂满了五颜六色的街灯，像是过年一样，到处都洋溢着喜乐的气氛。看着这一切，我作出了一个决定：一定要去看看那“海市蜃楼”般的月牙泉。
当你在义正词严地教育着别人的时候，别忘了自己也是一个年轻人。——小记
在这之前，我已开始倒卖一些各地的小物品，以达到筹集路费的目的。当然，赚的钱是微不足道的，但至少身上还能有点儿钱。
和我同住青旅的两个女孩也想去看月牙泉，于是我们约好一起前往。下午五点钟开始，我们就绕开景区，沿着沙漠边缘，走到另外一片没有围栏的开阔地，开始沿着沙丘往上爬。
起初我以为在沙漠里走应该是很简单的，至少也跟平常走路差不多。可是走过之后才知道，简直跟雪山一样难爬，每往上走一步都得滑下半步，两个女孩走得差点儿哭起来。看着挺小的一座沙丘，我们却像蜗牛一样至少爬了两个小时，才到达预先的地点。当翻过一座沙丘之后，月牙泉缓缓进入了我的眼帘。我惊呼起来，这简直就是仙境啊！怎么会有这样的一个地方呢？
一湾清泉，形状如同月牙，泉水绿得如同翡翠，就那样在沙山的怀抱中静静地躺着。
欣赏了月牙泉，我们下了一座沙丘，往另外一处高点爬去，心想着在太阳落下之前爬到制高点，看看最美丽的日落。在下山的时候，我跨步奔跑，本来坡就陡，再加上在沙漠里不怕摔跟头，就算摔了也不痛。结果，花了两个小时爬上的沙丘，下山竟然只用了几分钟，这是多大的差距啊 ！
鞋子里全是沙子，再往上爬的时候就觉得非常不舒服，脱了鞋赤脚走，感觉更难受。于是，在这进退两难的情况下，我穿着鞋走上一段，过一会儿又将鞋脱掉，挂在脖子上闻着自己那熏人的脚臭味再走一段，如此反复，自己都觉得自己是神经病。
爬到半山腰的时候，陆陆续续看到了三拨人在爬那座沙丘，都是为了看日落。其中有一个十岁左右的女孩子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她永远都是走到最前面。当我都走不动的时候，她从我身边经过，我带着成年人教育孩子的口吻意味深长地说道：“小朋友不错，继续努力，不过要放缓脚步啊，不然待会儿你会受不了的。”
“不累。”她看都没看我一眼，从我身边一使劲儿就往上跑了。是的，她是用跑的。我自己此时连步子都快迈不动了，她竟然从我身边跑了过去。
直到山顶，她都没有喊过半句累，而且她第一个成功地登顶，远远地将我们这些自以为是的“资深玩家”甩在了后面。
我突然联想到了自己的生活。在生活中我又何尝不是经常被那些自认为资历深厚的人如此“教导”呢？当自己尽全力去做一件事的时候，本来就已经完成得很出色了，可身边总会有许多这样的人插嘴进来，因为他们认为自己所经历的事情比你多，懂的道理比你多，教育你是应该的。
的确，我们需要这样的教导，那会让我们的成长道路少走许多弯路。可是这不是唯一的，并非每一件事都需要按照他们的指引去完成。如果事事都按照别人所说的来做，那又何尝不是一只折翼的凤凰？永远飞往别人指定的地点，按照别人的思想观念来完成自己的事，这难道不是一种痛苦吗？
我们需要尝试，尝试更多不同的生活，那样才会有对事情的独特理解，不随波逐流，不屈服于所谓真理。即使那是真理，也是自己经历过后自己感悟到的，而并非是靠着别人的指点来填满自己的大脑。
我们总爱拿着自己的思维去强加在一些正在成长的人的头脑中，毫不理会别人那时的心理，口口声声地说那是为了帮助别人，其实是抹杀了别人更多的创造性思维和他们的独到见解。
当你在义正词严地教育别人的时候，别忘了自己也是一个年轻人。
如果说一座城市能够让你留恋或者产生好感，那么只有两种可能：一、你就是那里的人；二、你在那里留下了故事。——小记
从出门开始，我的确是已经停不下来了，感觉自己在一个地方待久之后，内心就躁动不安。其实也渴望能够有一个地方能让我驻足停留，可是就是停不下来。
带着不安分的心，在敦煌待了三天后，我决定离开，顺着河西走廊去青海。
敦煌往外走大概80公里就是瓜州县，据说此地因盛产蜜瓜而得名。
干燥炎热的天气里，在烈日下徒步，的确不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离开瓜州县城往外走了十来公里后，我就开始边走边向过往车辆竖起大拇指寻求搭车。走走停停了一个小时左右，才有一辆桑塔纳在我面前踩了刹车，我急忙飞奔过去，跟司机讲了一大通后回到主题，表示想要搭顺风车。司机迷迷糊糊地让我上了车。
路上和司机时有时无地聊了几句，但没有讲很多，因为他普通话说得不太好。
尽管是简短的谈话，我也听出了他的意思：当知道我是搭免费车的时候，他就不愿意再载我了。那时候我实在不愿意再去忍受那难熬的徒步了，既然他也没有直说要我下车，我也就当什么都不明白，就那样死皮赖脸地坐在车上不下车，心想着先不管他什么时候赶我下车，能多搭一段是一段。
就在这样的氛围中，我继续搭他的车往外走了几十公里。到达一个岔路口的时候，司机终于忍不住要赶我下车了。他故意说不再往我去的方向走了，要从另外一个岔口出去，所以我得下车。我心里当然很清楚那只是临时寻找的一个借口，因为最开始他停下车的时候，他曾说过要去酒泉。既然别人已经把话挑明，公开赶人了，我也不好再赖着，只能悻悻地背着包下车。下车前我还是送他了一张明信片，以表示感谢。
当我把车门关上，车立马就加速飞奔而去，依旧是朝着酒泉方向，没有变道。
下车的地方是一个类似高速的地方，那种地理位置是很难搭到车的，我也只得乐观地认为这是活该，谁叫我死皮赖脸地在车上坐了那么久呢？
风大得要命，帽子几次被吹飞在道路以外。此种情况，走路的时候也只得腾出一只手专门抱着头。总体来说，我运气还算不错，在路上走了大概一个小时后我就又搭上了一辆货车，过嘉峪关直达酒泉。
过嘉峪关的时候，因为我本身对万里长城的起点很向往的，原本以为可以看到像北京的那种雄伟的长城，可是到了才发现，所谓的明长城其实就是一条由泥土堆积起来的一米多高的土垒而已，只有观台看起来稍微雄壮一点儿，所以，在嘉峪关我未作停留就直接搭到酒泉后才下车。
酒泉这座城市，还未到达这里的时候，我已经对它充满感情了。
我最好的一个兄弟曾在这里参军两年，在他当兵的时间里，我就很想有机会能够到酒泉来看他一眼，可是等我真正到这儿的时候，他却已经不在这儿了。
如果说一座城市能够让你留恋或者产生好感，那么只有两种可能：一、你就是那里的人；二、你在那里留下了故事。
而此刻正好印证了这一点——一座陌生的城市，因为我的挚友，我莫名其妙地喜欢上了它。
它就如同我网恋了许久的对象一样，一直爱着，但从来没见过面。
一栋大楼下的街边刚好有块帐篷般大小的空地，晚上我就把帐篷搭在那里，还两面环墙，不怕大风。
就在我把帐篷搭好没多久，一位从我身边走过的老大爷跟我说了一番话，让我当场想找个地洞钻进去。他肯定不知道我是干吗的，但他心里应该很清楚一点，那就是我晚上会在这街边睡觉。
“你晚上不能在这儿随地大小便啊！”他带着一种轻视的口吻警诫着我。
我想，他把我当成乞丐了，或者连乞丐都还不如。
若是真把我当成正常乞丐还稍微好点，至少还能得到一些乞丐该有的尊严。可是我这么年轻，手脚完好，他又不可能将我和其他乞丐混为一谈，就算真把我当成正常乞丐，那我也会遭受到比别人多几倍的鄙视和谩骂。同等的身份，就会因为不同的条件而受到不同的待遇。
我认为这是一件好事，也没有过多去解释。至少，在外人眼里，我已经成了一个真正的流浪汉了。并非是我刻意想要在乎这些外在的东西，而是我认为，当你在真正做一件事的时候，你能够做到所有人一看就知道你是在做什么，那说明你做得好。就好比一个演员，他如果能够把角色演得很真实，那他就是好演员。如果说我现在是一名演员，那么我也是花了几个月用心去扮演这么一个角色。
以前自己总爱说流浪，流浪，可是到底什么叫流浪呢？流浪不是在一个城市待腻了，跑去其他地方待一段时间，或是进行一次旅行，连续走好几个地方就叫流浪的。
“流浪”这个词，我想是被人们美化了。现在，当我想到“流浪”二字，就觉得特有感觉，觉得有激情，觉得那是一种生活态度。其实，真正的流浪应该是很心酸的、孤独的，流浪哪有想象中那么多的浪漫啊，顶多自己睡觉前悄悄地哭一场，独自忧伤一下，好似看破红尘一般，静心睡去。可是次日又继续过着同以前一样的生活，如此反反复复，没有尽头。
也许，现在的我也算是真正开始流浪了，是那种流浪在路上的孤魂。比起其他流浪者来说，我还算庆幸的是，我每天可以在不同的地方，也会遇到不同的人，睡在不同的马路，看着不同的霓虹灯。
我很喜欢这种感觉，甚至沉醉其中。倒不是因为自己天生贱骨头，想以此来寻求刺激，而是我真正懂得了不在于形式的行走。那种在路上的灵魂，只有这样才能被更好地释放出来。只有当你亲身经历过之后，你才会明白，原来所有的一切都不是那么回事，或者说都可以不把它当回事。
后来到张掖的时候，我更是将这种流浪发挥到了极致。那晚，我在街边的一个厕所内睡了一晚，不过这个厕所是很干净且无异味的，这一点是张掖给我的最深的印象。
一个人，无论他走了多远的路，去过多少地方，如果他不知道感恩的话，那么这一切都是白费，都是毫无意义的。——小记
在荒凉戈壁连续搭车走了几天，不得不承认，那时候的我心里是很烦闷的。尽管一直在路上前行，可是却找寻不到那种应有的激情，那种由内心迸发出来的正能量。
就这样无精打采地顺着公路走，对搭车也毫无兴趣，隔着老远对着开过来的车随意招个手就再也不作理会。
这是我最浑蛋的一次。就在我傲慢地无所谓地摇晃着身体前行的时候，一辆皮卡车在我前方大约十米的地方停了下来。我没有再像往常一样快步奔跑过去，而是依旧保持着现有的步伐，慢吞吞地走到了车前，然后用一种过后想起自己都想扇自己耳光的态度去询问。其实，后来仔细想想当时的情况，如果换作我是司机，我都不会愿意搭自己，甚至还可能会教育自己几句，可结果是，他同意我上了车。也正是因为这位大哥的大度，让我内心更加自责。
“小伙子，从哪里来的啊？”
“成都。”
“背个这么大的包还在路上走，不累吗？这样出来走多久了？”
“两个月。”
“家里人不担心吗？看你年纪也不大吧，这么小就出来闯世界了，走一圈肯定有很多收获吧？”
“我有自己的生活。”
他不再问了，默不作声地继续开着车。我依旧保持沉默，双手环抱在胸前，头靠着玻璃，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色，迷迷糊糊地就这样睡了过去。
“嘿，小伙子，我家就在前面那个村，我只能送你到那儿了。”过了没多久，他叫醒了我。
“哦。”回答一声后，我又继续把头侧靠在玻璃上。
“你吃饭了没?”
“哪有钱吃饭啊。”此时的我带着一点儿轻蔑的语气，想以此达到一种宣泄的状态，就好像在说“你没眼睛吗？看我现在都这样了，哪还有钱吃饭，你这不是白问吗”。
他再次沉默了。
大约五分钟后，车停在了路边一家店铺的院坝上，这其实也就是他们村子，马路两旁排列着不多的民居，还有牧民正赶着一大群羊在前面过马路。我心里清楚，他到家了，还没等他开口，我就开门拿背包准备离开。
“我到家了，只能送你到这里了。”
“哦，谢谢。”这句谢谢说得没有一点儿分量，不带一点儿感情，就只是随口一说，根本没有经过内心，谁都听得出来。
说完，我就转身准备离开。
“哎，等下。”他拉住了我。
“要收钱？”我心里下意识地想着，没有说出来。此时，若他跟我要钱，我肯定会跟他犟上。
“我带你去吃个面吧，估计你身上也没啥钱了，不管怎样，先填饱肚子再说。”他说。
“噢，不用了。”
“没事，你不用担心，钱我帮你付，走吧走吧。”他边说边把我往面馆里拉，其实也就是停车的这个院坝的隔壁店铺。
此时面馆里没有一个人，从他和老板的聊天中可以看出他们之间很熟悉。他点了一碗兰州拉面，并嘱咐老板分量弄足一点儿，多放点肉，然后他告诉我，他在搭上我之前已经吃过午饭了。
也许是吃人嘴软，此时，我坐在凳子上看着他的时候，才恍然醒悟自己这一路是有多么的浑蛋。我想要对他说一万个对不起，却不知如何开口，最后只能是依旧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