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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集传说

书籍名:《经典杂文集》    作者: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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绒布小熊一瞬间占领了城中所有的清晨。







成百上千的绒布小熊,穿着毛线织的围裙,手里拿着晾衣杆走上街头,也不说话,也不打什么标语,只是排成队列在街上前进,表情倒是十分严肃。







刚开始,早上的时候,有晨练的老人看到绒布小熊在街角处交头接耳,也不怎么在意,毕竟只是绒布小熊,家家都有安静无害的一种玩具,又不是受了辐射的大蜥蜴或小得不可思议的马什么的。后来渐渐的,越来越多的绒布小熊出现在街头,手拉着手,像劳工大游行一样严肃地前进,还会由齐步走变为正步走。每天清晨如此,等到太阳完全升起就消失无踪。







终于还是惊动了警察局。







局长去请教著名的绒布小熊制作人阿布先生。







阿布先生和局长两人,在清晨六点,坐在临街的咖啡座里,手里还端着加百分之七十三草莓汁的奶昔,布龙菲尔德向署长保证,清晨六点是一天中喝草莓奶昔的黄金时间。







街那边绒布小熊成群结队地走过来,一双双黑色或褐色的塑料眼睛盯住前方,对注视着他们的局长和阿布先生完全不予理睬。







队伍蜿蜒了很长,大约有一千六到一千八百只的样子。由于腿短,走起来就格外缓慢。阿布先生一口喝光剩下的奶昔,从怀里拿出类似皮尺的工具对着小熊仔细测量,等到一千多只小熊全部通过,才对署长咧嘴一笑,说:这事好办得很。







阿布先生说,以他多年制作绒布小熊的经验来看,城中的小熊是感染了一种流行病。







'你知道,绒布小熊这东西,其实只分两种,一种是清晨喜欢安睡在主人臂弯里的, 另一种是喜欢趁主人睡着从家里偷偷溜出来闲逛的。本来这是天性使然,两种小熊所占的比例也大致相当。可是最近促使小熊闲逛的一种病毒感染了喜欢安睡的那部分小熊,使他们也从家里跑出来了。'







'那可有什么办法治愈,像疫苗或者解毒剂之类的?'







'闲逛病毒虽然不是什么致命的东西,可是目前却也无法可治。'







'看在草莓奶昔的份上也要想想办法呀,每天有小熊在清晨游行,作为警察局长,可怎么出去见人啊。'







'不要着急嘛,还是有办法解决的。据我所知,绒布小熊是信奉二分法的生物,他们对这种方法的崇拜和信任就像我之于草莓奶昔。如今喜欢安睡和喜欢闲逛的分类不灵了,只要给他们换一种分类就是。 既然是小熊,那就分成喜欢玉米色和喜欢蜂蜜色的怎样?'







警察局长回去颁布了命令,把城中一半的绒布小熊贴上'我喜欢玉米色'的标签,另一半贴上'我喜欢蜂蜜色'。







后来,城里再也没有出现过绒布小熊集体上街事件。











之二喝凉水塞牙







不管你信与不信,喝凉水塞牙这事儿,是确实存在的。







昨天傍晚,四点三十分左右的样子,我跳上地铁,坐在一位女士身边。她穿一身米白色套装,头上戴了同色系的帽子,看不到脸,可坐姿很是优雅。也许是人多的缘故,地铁里热得很。







那位女士从手提袋里拿出一小瓶矿泉水,打开盖子喝了一口,随即用左手捂住脸,很痛苦地哼唧了一声。不过为了要注意形象,也只是发出小小一点声音,只有坐在近旁的我才听得到。







'您怎么了,不舒服么?'我压低声音,尽量用最礼貌的口气问道。







那位女士也压低声音,不无怅惘地说:'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喝凉水塞了牙。'







'这么说来,喝凉水能够塞牙,是确有其事的咯?'







'是呀,虽然是像把鱼刺卡在喉咙里一类的小毛病,可是凉水真的塞到牙里,是非常不好受的。'







'究竟是怎么个不好法呢?'我知道这样问不太礼貌,可是一时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毕竟身边的人喝凉水塞了牙这事儿,不是天天都能遇到的。







'唉,难受得很,水凉凉的全塞在牙缝里,还晃来晃去,像是在牙缝里养了一群热带鱼一样,凉冰冰滑腻腻的,两颗牙由于碰不到一起也烦恼得很。好在只有那么一小会,等水从牙缝里流出去了,也就没事了,不过那感觉真是不舒服。'







'这么听来,还真是不好受。'







'可不是么,我还算好的,听说有的人,由于凉水塞在牙缝里流不出来,甚至抑郁得要自杀呢。'







'唔,看来以后喝凉水要注意些才是。'我无不担心地说。







这时地铁到站,那位女士下车,临走前还说:'很高兴和你聊天,以后喝凉水要多注意些哦。'







我连连说好,下了车就把包里的矿泉水扔进了垃圾桶。







之三 养猴子的人







我家附近有一座高尔夫球场,很大很大,是十八洞有果岭的那种。铁丝围墙被附近的居民撕了一道口子,每当球场下班没人打球的时候,人们就钻进来散步,遛狗,做爱。







我就是在这里遇到了养猴子的人。







那天我照例牵上自家养的狐狸过去遛,晚风习习吹在草地上很是凉爽,一个穿波西米亚长裙的长卷发女孩子跑过来问我:'你这是真的狐狸?'







'当然是,你看它会跑会跳,还会枕着尾巴睡觉,可不是地摊上卖的玩具狐狸。'







'那么请问,狐狸是怎么叫的呢?像狗还是像猫呢?'







'既不像狗也不像猫,要是非得找个类比的话倒是有点像鸭子,害怕或者兴奋的时候,叫声是嘎嘎嘎嘎嘎,如果吃到了什么好东西,或者被抱在怀里的时候,就变成了哼唧哼唧。'







'听上去真不错,我以为养猴子就够奇怪的,原来还有养狐狸的人。遇见同类的感觉真是好啊。'







'怎么,你养了一只猴子?'







'是啊,每天在树枝上跳来跳去地找桃子吃,顽皮得很,只有桃子成熟的时候才露面吃上一顿,其他时间都不知道躲到哪玩了。可是你要知道,在猴子的世界里,桃子是每三小时成熟一次的,所以好多时间我都见不到猴子。唉唉,早知道当初就应该养吃香蕉的猴子,因为香蕉每两小时成熟一次。'







'看来,你家的猴子很爱玩喔,我家的狐狸也爱玩,即使在笼子里的时候,也一刻不停地对着球练习捕猎。'







'哎呀,说来,谁家的宠物都挺调皮啊。'







此时我家的狐狸绕着养猴子少女的裙子转来转去,想必是嗅到了少女身上的香气,耳朵都顺起来了,围着她左转右转,不时用还没长齐牙的嘴去啃她的裙脚,小小眼睛眯起来,像是要笑的意味。







玩了一会儿,狐狸忽然发力狠咬裙子,想要扯下来的样子。







我连忙替它道歉,说狐狸只是由于天性喜欢漂亮女孩子而已,并没有非礼的意思。







女孩子并不恼怒,反倒笑得蛮开心:'哎呀,它估计是想跟猴子玩了,现在桃子估计也熟了,猴子该露面了。你想看看我的猴子吗?'







'那当然好!'说实在的,在此之前,我还从来没见过养猴子的人。







少女把七彩灿烂的裙子稍微提起来一点,露出两只白色鞋子来,果真左脚鞋面上有一只猴子,而右脚是挂在树枝上的桃子,粉红粉红明显成熟了的样子。







'呀!'我说,真是一只漂亮猴子,皮毛闪闪发亮呢!'







少女很得意:'那是当然。'







狐狸没见过猴子,跟这个小生物玩得不亦乐乎。我和少女交换宠物经也交换得开心,就在我快要到她电话号码的时候,狐狸突然闷闷不乐地过来趴在了我脚边。







我问:'怎么不跟猴子玩了?'







狐狸只是摇摇头,不理睬我。







少女说:'估计是吃完了桃子又跑去森林深处了。'







我低头一看,果真,养猴子人左脚上只剩下刚才猴子攀援过的树枝,而右脚的桃子,也呈现未成熟的青色,猴子确乎跑远了,唉唉。







之四 白犀牛







动物园新来了白犀牛。







作为一个住地和动物园只隔一条马路的人,这个消息从别人口里听来,简直是太惭愧了。







可是真的,都不好意思说出口,这个消息,千真万确,是从住地离动物园150公里的樊哙处听来的。







樊哙当然不叫樊哙,可是他以屠狗为业,见到的人,自然只有管他叫樊哙的份。这乃是几千年来屠狗者的共名,就好像所有的老顽固都要叫鲁仲连,所有的负心人都要叫陈世美一样自然。







那天樊哙打电话给我,说动物园新来了白犀牛,要来看看,顺便拜访家里与动物园只有一街之隔的老同学我。







我拿着话筒简直无地自容:'是吗?真的来了白犀牛吗?'







我面红耳赤,结结巴巴地答应了樊哙的来访,电话那边,声音很高涨似的说:'好呀好呀,到星期天,我就去看白犀牛。'







星期天的时候,为了弥补之前不知道白犀牛到来的过错,我早早起来洒扫庭除,正襟危坐在客厅里等待樊哙的来访。







岂料从早晨等到中午,又等到傍晚,又等到半夜,当我几乎失去意识躺在沙发上睡着的时候,敲门声才响起。







原来是樊哙,一身泥水狼狈不堪的样子。







他跟我述说一路的麻烦,从他家到动物园,先要坐两个小时长途汽车。到一个半小时的时候,车胎爆了,换胎不果只好走到城里。而在这座蜘蛛巢城,想从汽车站到动物园,要换两趟地铁,三趟汽车。已经多年以屠狗为业甚少进城的樊哙,活生生坐反了两趟地铁,好不容易坐上公交车,恰好遇到交通肇事,被堵在立交桥上三个小时已经饿得成了空心炸面圈。下了车,要换的另一班已经没有车,只好顶着外面大作的风雨徒步走到我家来。







'你究竟为什么,要来看白犀牛呢?'我泡好一杯热茶,端给他。







'唉',樊哙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只是屠夫做久了,以前总是杀狗什么的,还从来没看到那么大一坨肉呢!'







我顿时肃然,对樊哙和白犀牛分外尊敬起来。











之五 萤光人







同萤光人分别,是在中元节后的第三天。外面闷闷的要下雨,萤光人像往常一样来店里买面包,穿了一件裁剪非常合体的套装,衣服看上去非常舒适,连她身上一贯闪耀不停的萤光也显得淡了几分。







萤光人无不惆怅地说:'在这里买了这么多年面包,忽然就要搬到加拿大和女儿住了,怕是不会习惯的。也不知道在那里还有没有萤光人。'







我说:'别担心,虽然文化不同,可是萤光人到哪都会有的,说不定用心找找,还能在大西洋那边找到萤光人联合会什么的。'







说来认识萤光人也有不少年头了。







虽说是萤光人,可绝不是街上穿着锐舞鞋挂着小熊项链耳朵上有很多洞的少女之流,反而是很纯和的良家妇女,平时连衣服都很少有腰身的那种。若不是身上罩着一层朦胧的绿色荧光,怕是杀人放火都不会被人记住脸的类型。







她刚来店里买面包的时候,还是个年轻少妇,刚嫁了人,选面包的时候总是惴惴不安,怕不对公婆和丈夫的胃口。我好心过去推荐了几款,刚好都合她家里人胃口,自此我们的关系近了起来。







在认识三年后的一天,我终于忍不住,问了关于萤光的问题,毕竟身上发出绿色荧光的人,实在是不多见。







萤光人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总归都是性格使然。从小到大,我就不喜欢丢弃东西,每次别人要扔什么破烂,我总是跑去拦住,把它们捡回来。什么都不舍得扔,只剩一只眼睛的青蛙垃圾桶也不舍得扔,染了果汁洗不掉的裙子也不舍得扔,被虫吃了一半的李子也不舍得扔,天天都说:‘别扔下来,给我吧!’说着说着就发现嘴边出现了一圈淡淡萤光,像是涂了新上市的唇彩,于是也没有在意。岂料没过几年,满身都发出绿色的萤光了,越说不舍得扔,萤光越盛,我们搬家那一年,简直可以在晚上照亮一条马路呢。'







'难道你没想过要去掉萤光?'







'只是照镜子有点不习惯而已,不痛不痒的,街坊四邻也早就习惯了,就是我丈夫,当年没结婚的时候,还说就喜欢发出绿色萤光的女孩子呢。'







半年之后,我接到了萤光人寄来的照片。她和几个加拿大妇女站在草地上,虽然隔着相机镜头,仍然可以看到身上都发出淡淡的萤光,有绿色,还有黄色和粉色。







真高兴萤光人在加拿大也有朋友。











之六 忘言







胡安的咖啡店招新伙计,两个穿白衣黑裤的哑巴过来应聘,胡安想想,好像做伙计也不用说什么话,就把他们收下了。







据他们两个自己写出,一个叫不能说,一个叫不想说。







由此看来,估计也不是天生的哑巴,哪天心情好了也会和人大谈天气也说不定呢。







某一天胡安正在煮皇家咖啡,白兰地刚好用完,不能说跑过来,写道:我这里还有点酒,不过喝了之后会做梦,要紧吗?







此时皇家咖啡之于他,就像糖尿病人的胰岛素一样,若是不喝下去,已经到了要危及生命的地步,于是胡安不在意地接下来不能说的酒。







煮好咖啡一口气喝下去,果真心情平静下来,脸上也不苍白地冒虚汗了。胡安还想着要好好感谢不能说一番。当天晚上,他就梦到了托尔斯泰在海边跳舞。他想,可能是酒的作用吧,第二天问伙计,不想说写道:酒是好酒,只是一点副作用而已,没有关系的,像头痛一样,几天就自然会消退。







第二天晚上,梦到了台灯旁睡得香甜的鲸鱼。







第三天晚上,却是和小女孩玩得高兴的懒熊。







到了第四天,梦见了不能说和不想说。







他们果真是会说话的,声音低沉得好像圆号似的,两人异口同声说:'欢迎来到不说话世界。'说罢转身就走。







胡安茫茫然地跟上, 像贾宝玉遇到了警幻仙子。







其后的日子,胡安在他们的引领下夜夜畅游不说话世界,逐渐领会了其中的各种妙处。







两个月之后,镇上传来流言,说咖啡馆的老板胡安,被两个哑巴伙计引诱,就要变成第三个哑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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