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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东山顶上

书籍名:《姚敏-不负如来不负卿》    作者:姚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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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华美典雅的房间,转头看罗什,只见清癯的他笑得无比开心,浅灰眼眸一直注视着我的反应。看到我吃惊的样子,他眉梢眼底都溢出欢喜,一扫几个月的眉间愁容。


'这是姑臧城内最大的客栈,为李暠所开。因为灾荒,本已停业。今日他将最好的上房免费借与我们。'他拥着我的肩,轻柔地说,'家里不用担心,我已交代呼延平打理。今日,就在此好好过你二十七岁生辰。'


我再次看向这清爽的房间,有多久没看到这么干净的地方了?鼻子泛起酸意,还未开口说话,便听到有人敲门。他笑笑,把我按下坐在几案旁,自己走过去开门。


门一打开我便闻到一股香味,有肉香!整日处于半饥饿状态将我的嗅觉训练得无比发达。他道声谢,端进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面。将面放在我面前,我贪婪地瞪着,咽了咽口水。


这碗面很大很满,里面飘着肉丝。这么大的量,我一个人根本吃不完。心里猜到,肯定是李暠故意的。


他将筷子递给我,温柔地对着我微笑:'这是长寿面,给寿星吃的。你说过你们那里,没有生日蛋糕,便要吃面,意为长寿……'


又泛起酸意,吸一吸鼻子,抬眼对他笑:'我们一起吃。'


他轻摇头,淡淡地说:'你吃吧。你忘了罗什有过午不食戒么?'


'那是在平常时日,而不是现在这样的饥荒中。佛祖不会责怪的。'我挑起一块肉,递到他嘴边,撒娇着说,'来,你要是不吃,我也不吃。'


他盯着我的眼,笑意荡漾开。点一点头,乖乖地张嘴吃肉。这碗面吃得极慢,非得看到他吃一口,我才肯吃一口。他刚开始只是意思一下,吃得极少。我看他吃多少,我也吃多少。然后他又好几次说吃饱了,我怒目瞪着他,放下筷子也说吃饱了。他终于不再坚持,跟我分着吃完了这碗面,连汤底都不浪费。


今天真的好饱!忍不住捧着肚子心满意足地告诉他,这是我此生吃过的最好吃的面,天下没有比此刻这一碗面更好吃的东西了。


他微笑着看我咂吧咂吧嘴,温柔地将我额前的碎发掠开,让我在屋里等一等。然后他一个人走了出去,神神秘秘地。一会儿他回来了,嘴角笑意更甚。


他拉着我的手出了房间,将我引到后院一间屋子里。一间只有顶上开了几个小天窗的密封小屋,左右各放了一盘炭火,一扇不透明的屏风挡住,后面飘出霭霭蒸汽,整间屋子热气腾腾。几个小厮提着热水进来,倒好后将门反手关上。


他仍是微笑着,将我拉入屏风后,一个超大木桶正飘着氤氲热气。我咽着口水,自从家里变成难民营后,为了节约柴火,我们已经一个多月没洗澡了。我平常都竭力克制自己不去在意身上散发的臭气和头发上的搔痒。在蒙逊家里时,他好多次嫌恶地提出让我洗澡。可我太忌惮他这个人,怕授人话柄。不如这样脏脏臭臭的,还可以让他对我提不起兴趣。但天知道我有多想洗澡啊。


'你希望为夫出去,还是……'他将我发绳解开,散开一头脏脏的乱发,贴在我耳边轻语,'留下来服侍你?'


我的脸瞬间红透。只在私密之时,他会这样自称为夫。屋子里的暖气渗透进毛孔,舒张开的全身都在冒汗。结婚一年多了,对彼此的身体如此熟稔,却从未一起共浴过。这样想着,汗流得更多,整个人如同煮红的虾。


看我的窘像,他的脸也一样滴着红。咳嗽一声,便要出去。我拉住他的袖子,低头看地上的青砖:'你也那么久没洗澡了,我不想再闻臭气。'


抬眼看他,调皮一笑遮掩我的害羞:'今天我生日,你要顺着我的意思……'


他俯身,喃喃轻语:'你不说,为夫怎知你的意思?'


'你……'我语结,他什么时候会使这种坏了?这是非得要让我说出来么?


说就说,怕什么!迎上他期待的目光,豁出去了:'伺候我洗澡……'


柔腻的笑一圈圈在眼底如波荡开,他的眼睛在热气蒸腾下蒙着薄雾。在他如潮眼波笼罩下,我的鼻子都渗出汗来。


'好……'故意拖长的语调,听在我耳里居然带着丝惹人遐想的暧昧。


他两手插在我发里搓揉,胰子泛出的泡沫沙沙作响。他的手法笨拙,老是会扯到发根。我忍着不喊疼,不想打扰这令我心中生出万般柔情的画面。他用勺子将热水从头顶缓缓淋下,我弓身搓发,嘴角弯弯。想起十多年前周润发做的洗发水广告。充满中年魅力的他为一个长发女孩也是这般淋水。细长的水流如串珠,顺着女孩黑泽的长发滑落,这个场景在我心中定格,成为永恒。


'你也进来吧……'洗完头发,对着已经沾湿半边袍子的他嗫嚅,'不然,水很快会冷……'


幸好水的热气把我的脸红遮掩了,不过我相信,他的脸绝对比我更红。所以,当他坐进来还没坐稳时,我恶作剧地将水泼到他脸上。看他一脸狼狈地甩水,我咯咯地笑开了怀。他伸手抓住我的肩膀,以为他要报复,我将两臂挡在脸前。却听得他温和的声音柔润地响起:'别闹……'


他的脸上还淌着水珠,缓缓汇聚到削尖下巴,流过发青的胡茬,随着呼吸的起伏,滴到胸膛上。眼光顺势往下滑,及半胸的水漾出细密波纹。水下,麦色肌肤隐隐泛出灿灿光泽……


费劲地咽一下嗓子,眼睛忍不住在他身上滴溜:'你的手可以浸水么?'


'嗯,已经无碍了。'他抬手看了看已经愈合的伤口,半垂下眼帘,闷闷地出声,'转过身,给你擦背。'


听话地转身,却擦到了他的异样,我的脸如同被夏日阳光照射过。他愣一下,烧得火烫的身躯贴近我,灼人气息落在我耳畔,声音低沉如魅:'想要你……'


酥麻的热感如一线火苗突然从小腹蹿升,下意识地开口溢出极细的呻吟。转头凝视他如深渊的双眼,微微张开唇,眼睛闭起。


'不过不能在这里,水冷了你会冻着。'他突然轻笑出声,略微离开我的身体。拍一拍我的脑袋,一块浴布搭上我的肩认真搓揉起来,'所以,莫要胡思乱想,专心洗澡。'


我讪讪地转回头,脸比刚才更烫了。


我们手牵手走回房间,一路上两人都是脸蛋红红,不知是不是被热水熏的。一进房间锁上门,他探手到我颈后,扬起我的头吻住我。我靠在墙上,任他在唇齿间流连,深入地探寻。彼此的气息交缠,热热地喷在脸上,烧起忍耐已久的火苗。


我们有多久没缠绵过了?自从开始赈灾,每日迫在眉睫的是生存问题。家中难民营的拥挤状况,胃空空蠕动的声音日日伴随,谁还提得起精神想吃饭以外的事情?今天,吃过一大碗肉丝面,又洗净了一个月的污垢,还有一个干净的房间给了我们奢侈的独立空间。这团火,想不烧着都难。


他的嘴里依旧留着肉丝面汤的清香,周身还有我最爱的檀香味。那是他特有的味道,从他少年时候起,便让我沉醉。这么多年来,我仿佛饮酒成癖之人,溺在其中不欲自拔。贪婪地用舌尖舔他的舌,勾得他与我纠缠。我轻轻啃噬,如同品尝回味那碗面,引出他的微微轻颤。


气息越来越灼人,眼里火苗愈加旺盛。他一手扶住我的肩,一手伸到腰间。正流连于他甜腻的吻中,突然被一把抱起。


'艾晴,你现在好轻……'


我伏在他胸膛上轻笑,描画着他清俊的五官,高挺的眉骨,柔声说:'你也轻了……'


将我放上铺着干净棉单的床,他覆在我身上,用纤长的手指细细抚摸我的脸部轮廓,脉脉注视:'等灾荒过了,一定要把你养得白白胖胖,再不让你受饥饿之苦。'


我点点头,认真地说:'好,我宁愿胖得走不动路,也不要啥骨感美了。'


他疑惑地看我,不明白'骨感美'是什么。我没心思在这个时候解释,搂住他的脖子,再次与他悱恻缱绻。气息渐重,眼神迷离,他的手指如火把,抚过一处便点燃我身体的火焰。细长颈项上挂着的结婚戒指晃荡在我胸前,带着他的体温若有若无地撩拨着我心底的渴望。


'我妻……'低哑的嗓音在耳畔掠过,心头小鹿乱撞,期盼着,等待着。


如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小舟,在一波接一波的滚滚浪涛中攀上峰尖。


'爱你……'顺着脸颊流淌下的汗水,滴在我胸前。戒指晃过,带起那滴汗水,又晃上了他的胸。一束最绚丽的烟花绽放,目眩神迷。


'可以明天再回去么?'云收潮退,气息渐稳。慵懒地依在他精瘦的肩上,圈着他优雅的颈项。实在舍不得中断这份柔情蜜意。


'当然可以。'他帮我把被角掖好,柔声说,'李暠本说可让我们一直住下去。不过这样并不妥当,所以罗什只要了一日。'


'一日已经足够了。'我满意地在他肩上噌着,'我们有责任照顾家中两百多人。不过,今天就暂且忘了这些。无论什么责任,我都希望明天一早再去思考。现在,是我们的两人世界……'


明亮的笑一直浮在嘴角,为我拂开额头汗湿的碎发,在我耳边轻语:'好……'


甜腻地拥着我躺了一会儿,他突然想起什么。起身把丢在床尾的衣服拿过,从里面掏出一件东西来。我认出,那是他一直随身带着的,当年我送给他的玛瑙臂珠。


'今年没有钱送你生日礼物,只好自己做了。'


他把珠子递到我面前,这才看出原本在我手腕上要绕两圈的珠子,已经变成了独立两串。拿起其中更小的一串,他帮我戴上,又将更大一些的戴在自己手上。突然回想起成亲前我冒充晓宣时,他在弗沙提婆营帐中把臂珠戴到我手上。那时他看着对我来说太大的珠子,曾经说过日后要改成两串。没想到他真的这么做了。


'我很喜欢这个生日礼物。'


鼻子有些酸意。转着手腕,欣喜地看着这串晶莹的珠子。似乎有字,仔细打量,原来在红润的珠子上刻了几个汉字。辨认一下,是七个儒雅的字体——'不负如来不负卿'!


猛地抬头,他正用温柔似水的眼神将我包容住。


'我的这串也同样刻了这句:不负如来不负卿。'他抬起手腕,对着我晃动一下。似乎想起什么,感慨地摇头,'很多次想抵当掉,终是舍不得啊。'


'你……'不置信地仔细看上面的字,疑惑地问,'这玛瑙质地坚硬,你如何刻上这些字的?'


他微笑一下:'本想自己刻。费了许多力气,非但没刻上,反倒把手给割了。'


原来他手上的伤是这样来的!不争气的泪一下子涌出,捧着他的手贴到心房:'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并无大碍。'他温润地笑笑,'实在无法了,便通过李暠找到一位玉匠。是用玉匠的金刚钻刻出来的。'


看我皱着脸要哭,急忙贴上我的脸颊亲一下:'今日是你生辰,不能哭。'


伸手将我搅进怀,满足地叹息一声:'你说的这位僧人,把罗什毕生所求凝成一句诗。与他相比,罗什幸运太多。记得你说过,他为心爱的女子写了很多诗,你还记得多少?'


知道他是想让我转移想哭的心思。眼珠子转了几圈,我坐起身说:'念诗不如唱首歌给你听好么?是根据他的诗改编的,你可愿意破离歌舞戒?'


'是你唱,自然可以。'他也坐起,将棉被拉高裹住我。柔柔地抚着我的发,晶亮的眼蕴着幸福的笑。


我清清嗓子,拉开喉咙婉转地唱:


'在那东山顶上,升起白白的月亮。年轻姑娘的面容,浮现在我的心上。


啊依呀依呀拉呢,玛杰阿玛。啊依呀依呀拉呢,玛杰阿玛。


如果不曾相见,人们就不会相恋。如果不曾相知,怎会受这相思的敖煎。


啊依呀依呀拉呢,玛杰阿玛。啊依呀依呀拉呢,玛杰阿玛。'


他的眼光一直追随着我,眼里的赞许让我唱得更动情。我没有谭晶的功力,高音部分唱不上去。只是尽力唱得婉转动人,自己听来都有些得意。原来,在心爱的人面前,唱歌也能那么温情。


唱完后含笑看他,他扶着我的肩半靠在床头,赞叹着:'不相见便不相恋,不相知便不相思。罗什对你,便是如此……'


靠着他的肩头,与他十指交缠,回忆六世达赖仓央嘉措的情诗。他的好多诗是以现代诗的形式翻译,罗什不一定能迅速理解。所以我再找了一首他的古体诗:'还有一首:


结尽同心缔尽缘,此生虽短意缠绵。


与卿再世相逢日,玉树临风一少年。'


想起仓央嘉措短暂而悲惨的一生,黯然说道:'他此生无法与爱人厮守,只能许以来世了。'


他眼光灼灼,定定地凝视我:'罗什已犯太多罪孽,怕是要永坠地狱。但若佛祖垂怜,能许我来世,罗什还要与你做夫妻,你可愿意?'


坐正身子,正色看他:'我呀,比你更贪心呢,我要的是生生世世。无论轮回多少次,无论在六道中的哪一道,我都要与你在一起。携手相依,笑看风云。就算你要永坠地狱,我也会在一旁陪你。你可愿意?'


晶莹的眸子倏然一亮,俊逸的笑容渲染出绝世的流光溢彩。握紧的手指间传来更重的力道:'你知道的……'


傍晚的霞光透过窗,染得整间房如玫瑰色般绚丽。我们沐浴在瑰丽的霞光中幸福地对视。这个冬日,唯有今天才是真正晴朗。冬天,真的要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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