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虽然想后撤，但他人已走到厅堂门口，此刻再倒回去，也不像什么样子。
完颜康硬着头皮跨进厅去。
屋中并不如他来时想的热闹，原著中提到的灵智上人、梁子翁、彭连虎等全不在，在屋中站着的，除了完颜洪烈之外，仅有一人。
那人一袭白衣，连束发的带子都是白色的，五官明朗，手中一把折扇轻摇，眉目含笑。他见到完颜康进门来，便朝完颜康挑眉一笑，神采飞扬。
只是，他的笑容有多耀眼，完颜康就觉得他人有多欠揍。
完颜康径直越过那人，走到完颜洪烈面前，给完颜洪烈问了早。
完颜洪烈一向宠爱这个儿子，见他来了，便哈哈笑着拍拍他肩膀，将他带到那人面前，替他介绍。
“康儿，这位是西域昆仑白驼山少主欧阳公子，单名一个克字。欧阳公子年少有成，武功人才都是出类拔萃，你日后可要多向他请教。”
“孩儿明白。”完颜康尽力牵牵嘴角，扯出个干巴巴的笑容，朝欧阳克拱手道：“欧阳公子，初次见面，幸会幸会。”
完颜康昨日既然已在街上装作不认识欧阳克，又否认自己的身份，此刻也不能显露出来。且尚在完颜洪烈面前，他虽不喜欢欧阳克，但面子功夫还是得做足。
完颜康想装作不认识，欧阳克却不配合。只见他长眉高挑，摇扇笑道：“小王爷贵人多忘事。在下多年前曾在王府中小住过一段日子，也曾有幸识得小王爷。当日种种，我尚且还记得清楚，只是看样子，小王爷你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完颜康冷着脸没说话。
大冷天扇扇子，扇不死你。还装出一副叙旧的样子做什么，自己跟他，要叙旧真没得叙，要算账的话，彼此都能算出一大堆。
完颜洪烈何等眼尖的人，一眼就瞧出自己儿子和欧阳克之间有不对劲。但任他再聪明，也想不到这两人之间的过节，只当是儿子少爷脾气发作，对欧阳克这人单纯看不顺眼而已。于是笑着出来打圆场。
“康儿那会年纪还小，只怕见过也忘记了，欧阳公子请别见怪。”
欧阳克合扇微笑，“王爷言重。”
完颜康心里本就瞧欧阳克不顺眼，又担心欧阳克与自己算账，此刻见他两人打哈哈互相客气，心里更闷得慌。而且欧阳克说话的时侯，眼光老有意无意地往他身上瞟，唇边勾起的笑也透着诡异，就像在盘算着什么似得。
那样子，看得他心里越来越毛。
毕竟，欧阳克给的苦头，他没少吃。
完颜洪烈同欧阳克又说了一阵话，转眼就见完颜康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他本事想让完颜康与欧阳克多结交，可看现在这情形，也知晓留完颜康再此没有意义，便抽空让他下去了。
想来是完颜洪烈发了话，这次欧阳克倒没再说什么，只是瞧着完颜康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客套了两句，便任由完颜康出门去了。
完颜康直到出了门，看着王府外的天高云阔，才觉得有些不真实。
欧阳克那意味不明的笑容，一脸算计的模样，摆明了是上门算账的。
昨晚自己坏了他的事，以他那性子，准不会这么便宜放过自己。
如今这么便宜就放自己出门，倒有些难以理解了。就算是看在完颜洪烈面下，不能明目张胆同自己计较，可这小子心有七窍，真要找自己麻烦，恐怕连完颜洪烈也得给他拐去打酱油。
依他看，欧阳克这小毒蛇八成又在算计什么。只是，他那些曲曲折折的心思，自己实在是猜不到。
哎！
就这样，小王爷烦恼了一路，从王府到药店，再从药店去客栈，期间皱眉叹气的频率，高得连尹志平都发憷。
可无论尹志平怎么问他，完颜康又不肯说，只是摇头说没事。
也不能怪完颜康隐瞒，毕竟，论武功论心机，尹志平这小子都不是小毒蛇的对手，告诉他也无益。而且，以尹志平的鲁莽脾气，完颜康还怕这小子又给自己生些旁的事出来。
再说，谁知道小毒蛇还记不记得，十年前尹志平刺他一刀的仇。
若记得，尹志平人生晦暗。
欧阳克这小毒蛇阴着呢！
完颜康一面烦恼，一面替尹志平换好药，又叮嘱他一些注意事项，然后照原样叹着气回王府了。
等回了王府，完颜康很幸运地没再看见欧阳克的身影，他稍稍松了口气。
用过晚饭后，完颜康特意拐去包惜弱住的地方一趟。
当初，完颜洪烈费尽千辛万苦才娶到包惜弱，自然恨不得将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堆到包惜弱面前。奈何包惜弱一心挂念杨铁心，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全视为敝履。反倒在王府中另辟天地修筑旧屋居住，还去临安牛家村，将当初她与杨铁心一起生活时用过的东西全搬来王府里。
完颜洪烈爱包惜弱至深，只要她开心，便一一依了她。
生锈的铁枪，犁田的铁犁，破旧粗糙的家具，完颜康不知道完颜洪烈看见这些东西，替包惜弱操持这些东西的时候是什么心情。但他见了，却只有心酸慨叹。
这两个同样痴情的人，虽然相守十八年，但何曾有片刻知心？
在包惜弱处坐了一阵，陪着包惜弱说了会话，眼见天色也不早了，完颜康便起身要走。临出门时，眼睛瞟见墙角靠着的铁枪，完颜康心中一动，问包惜弱道：“娘，我小时候就问过你，这柄铁枪上‘杨氏铁心’杨铁心是谁，可你总不肯说，现在能不能告诉我？”
包惜弱愣了愣神，柔美的眉眼在灯火下更显楚楚，她言辞闪烁，“他……他……”
完颜康本想逼包惜弱将旧事说出来，日后自己行事时也方便些，免得让人瞧出他那‘未卜先知’的本事，可现在瞧着包惜弱为难忧郁的模样，知她不愿意说，自己也狠不下心逼下去，只好不再逼问，自己回屋去了。
完颜康回到自己房间，只见屋中一片漆黑，屋内伺候的下人居然不见踪影。
“真是越来越不像话！明日得好好教训他们一番。”
完颜康抱怨了一句，自己摸出火折子打亮，将灯刚点上。可灯刚点亮，他忽觉眼前一道白影一晃。再看，欧阳克居然笑盈盈站在面前。
完颜康吃了一惊，赶紧退开，“你怎么在这？”
来着不善啊！
欧阳克摇着扇子跟上去，笑得那叫一个云淡风轻，说得话那也叫一个冠冕堂皇。“王爷邀我在府中做客，我在这有什么奇怪吗？”
完颜康心里暗骂，无耻！赤 裸 裸的诡辩！
“我是问你为什么在我房里？”
欧阳克唇角上挑，斜斜勾起个笑，扇子合上再张开，“小王爷，比起这个问题，是不是该让我先问问，你昨晚为什么坏我好事？”
果然是这件事啊！
完颜康心里开始打小鼓，小毒蛇这样子分明是卯足了劲上门讨债的。眼下，只能本着打死不承认的原则硬扛着。
“欧阳公子这话从何说起，我昨晚一直在府中，并未出去过。”
完颜康呵呵干笑两声，人一面不动声色往床退去。
他记得，床边的柜子上他放了几瓶药。那还是他当初跟天竺大师学医时瞎琢磨的。过去看武侠小说里什么迷药痒药之类的东西很有趣，他也就试着做了，效果也还不错。可他研制出来后一直没机会用在人身上，看来今日要拿小毒蛇试试药了。
昨天他在大街上和欧阳克打了一架，前车之鉴犹在，他的武功虽比十年前好了不知多少倍，但还是差了欧阳克一截。若真要勉力动手，最后吃亏的只有自己。
好在这是自己的地方……
他记得那瓶迷药的药性不错，迷倒一头水牛也是眨眼间的事情。
完颜康心里打着小算盘，一面往后退一面估算着自己与迷药的距离。可欧阳克像瞧出他意图似的，脚下步伐猛然一变，两人已换了方位。
完颜康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小毒蛇挡在他与那柜子之间。
完颜康很绝望，但小毒蛇却笑得很开心很狡诈，他笑着道：“可我家姬人看得清楚，分明是小王爷你出手从她们手中抢的人。”
完颜康继续死扛着，嘴硬着狡辩，“我昨日一直在府中，未曾出去过，你家姬人定是看错了人。”
欧阳克却未将他的话听入耳，又往前一步，自顾自说道：“昨日小王爷在大街上调戏我家姬人，晚上接着又坏了我的好事，是不是该给我点补偿？”说着话，欧阳克眼微微眯起，眼中光芒湛湛。完颜康不自觉又退了一步，再退，却发现腿撞到什么东西，原来已经退到床边了。
屋中一盏灯火跳跃，昏黄的光芒映满整间屋子，完颜康俊美的五官笼罩上一层淡淡的光芒，比平日看来更柔和了几分。而他面上戒备的神色，眸中隐隐的倔强，更勾起欧阳克戏弄的兴趣。
欧阳克不由坏笑，手中扇子合上，故意压低了音调道：“看小王爷此刻的样子，倒比昨日里那姑娘还要俏上几分。既然小王爷坏了我的好事，不如拿自己给我做补偿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