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躲了这么久，是不是该躲够了？”
对面的人含笑看他，这句话从他口中吐出来，如话家常般稀疏平常。完颜康后背死死贴着墙壁，脑子里乱成一团麻，很多东西想不清楚，但心里腾腾往上冒的那股火气却是清楚的，他握紧拳头，恶声恶气地吼道：“谁躲了，上次没打死你嫌不够是不是，跟来做什么？”
对面那人还是笑，一手摇着折扇，一手撑在完颜康身后墙上，两人的距离又拉近了些。那人收了折扇，五月里的风便闷闷地停滞在四周不动，呼吸里全是彼此的气息。
欧阳克手一抬，见完颜康立马警戒地看着他，不由失笑，手却拂上完颜康眉骨，“这么久了，还是这个样子……”
完颜康触电般身子一抖，一脸嫌恶地挥开欧阳克手，道：“少跟我装熟人，我现在有急事要办，没空理你。上次的帐咱们以后再算，现在，你给我有多远滚多远！”一席话吼完，也不知是气愤还是窘迫，完颜康脸已经憋得通红，胸膛微微起伏。
面对完颜康如此态度，欧阳克半点不恼，被挥开的手继续欺过去，完颜康伸手来挡，两人手上你来我往拆了几招。最后，欧阳克身上吃了两拳，但手终还是欺上完颜康下巴，扣着将完颜康脸抬了起来，轻佻笑道：“上次的帐我也嫌算得不够，不如咱们现在就接着算可好？”
听出欧阳克话中别含的意思，完颜康眼中怒火更炽，恨恨咬牙，“混蛋！”
欧阳克的视线一直落在完颜康唇上，听完颜康一句咒骂入口，挑眉笑了笑，说：“小王爷这张嘴，还是爱骂人。”说着话，低头作势就要吻上去。
“你他妈的人都不算，禽兽。”
还是那种没节操无耻淫/乱的禽兽。
完颜康别开脸，边抬脚飞踢欧阳克左肋，他气到极限，脚上全力踢出，手也随之化拳朝着欧阳克面上挥去，他拳脚咻咻带风，既狠且快。只可惜，他动作快，有人比他更快，欧阳克稍退身，手中折扇收拢轻敲完颜康腿上关节，右脚一别一压，左掌再携了他拳头顺势带出，消了力道，反变招扣住他手腕。
欧阳克将完颜康死死压在墙上，腿暧昧地挤进他腿间，笑着说道：“看起来，那晚的事，小王爷记得很清楚嘛……”不意外地见完颜康黑亮的眼中几乎喷出火来，欧阳克笑着继续低头，却没有吻下去，只将鼻尖点着完颜康的鼻尖，面上的笑益发灿烂，软声问道：“小王爷，有没有想过我？”
“想……”完颜康奋力想抽回手脚，听这话不由忿忿瞪向欧阳克，咬牙切齿道：“想你去死。”
“还是学不乖。”
欧阳克轻叹了口气，这次没再犹豫，低头含住完颜康的唇，久久未曾尝过的滋味，柔软清新的气息诱得他将这个吻加深。更难得的是，身下的人只挣扎了一阵，许是见挣不过，竟渐渐安分下来，欧阳克轻易撬开他的牙关，灵动的舌故意缠着他的舌，追逐戏弄。
沉迷于这个吻，欧阳克不自觉松了对完颜康的禁锢，手揽上完颜康的腰……可他手刚一松，完颜康便朝口中肆虐的舌狠狠咬下，举手化刃猛劈欧阳克后颈。
完颜康本以为可以一击得手，不料欧阳克似早有预料，在他牙齿狠狠咬下之际将舌头退开来，结束这个吻，人也退步侧身避开颈后的攻击。
欧阳克虽被迫退开，但完颜康也半点没讨到好，嘴唇被吻得红肿湿润，衬上因愤怒而益加黑亮的眼眸，狼狈中又有几分诱人。
见状，欧阳克恶质地笑笑，挑高眉又要凑上前，“同样的招数，你以为还能得手吗？”
但他刚往前凑了凑身子，便觉不妙，只见完颜康衣袖一抖，随即扬手洒出一把药粉。
暗叫声糟，欧阳克一面退一面挥扇欲扇开眼前药粉。他并未料到完颜康藏了一手，凑过去时只顾逗弄对方，防备不足，这时变招再迅捷，也仍有不少药粉钻入鼻。
那味道一吸入鼻，欧阳克脸色就变了，但未来得及多说什么，便觉头一阵昏沉，人已仰面倒下。
看欧阳克倒下，完颜康上前伸脚试探着踢了两下，见他没反应，才抬手擦了把汗，准备要走。刚走了两步，完颜康忍不住又折转身来，看着地上的欧阳克。想了想，蹲下去点了他身上几处穴道，再从袖中掏出个小瓷瓶，掐着欧阳克人中将瓷瓶放到他鼻下。
只一小会功夫，欧阳克便转醒，他察觉身上穴道被封，脸色稍凝了下，但见完颜康扶着他，又展颜轻笑，嬉笑问道：“小王爷还是舍不得我吗？”
知晓这人嘴比谁都欠抽，完颜康懒得理他，啪嗒松了手，让欧阳克后脑勺嘭地撞到地上。欧阳克吃痛皱眉，正待说话，完颜康却突然拉开他衣襟。
未料完颜康有此动作，欧阳克着实吃了一惊，随即盯着完颜康，见完颜康脸色微红，嘴唇红肿，面貌俊俏动人，眸中隐隐有火光，不由暧昧笑道：“小康，原来你这么想我？”
“禽兽！”
欧阳克调笑的语气惹得完颜康皱眉，抬脚又踹他一脚，拿了包药粉往他身上洒。
那药粉刚一接触到身上肌肤，欧阳克便觉搔痒难耐，身上也瞬间红了起来。欧阳克心里滑过些不详的预感，问道：“这是什么？”
“痒药！”
闻言，欧阳克嘴角抽搐，“小王爷，你也太狠心了……”
不理会他，完颜康继续洒药粉，洒完拍拍手站起身，却见欧阳克袍角上被他踩了个黑脚印，黑白映衬，很是滑稽。他心念又动，抬脚再在欧阳克身上补了几脚，然后笑着看自己杰作，漆黑的眼亮得渗人。
欧阳克只觉身上痒得益发厉害，再看完颜康动作，忍不住眯了眼，黑眸中层云聚散，周围的气压像瞬间低了许多。
“还玩得尽兴吧？”
完颜康这般作弄欧阳克，全凭一时气愤，此时被欧阳克的眼神一扫，想起这人算计人的本事，他心里还是有点慌，但也不肯在面上表露出来，干脆冲欧阳克又踹上两脚，“欧阳克，你就慢慢躺着享受吧！”说罢便抓了包裹逃开去，没走几步，边听身后欧阳克的声音徐徐传来。
“小王爷，这笔帐我会慢慢找你算的……”
“谁怕谁！”
完颜康嘴上强硬，心里其实有些着慌。以他点穴的功夫，最多能困住欧阳克一个时辰，等欧阳克冲开穴道追过来，倒霉的人就是他了。
再看了看天色，估计城门也快开了，完颜康疾步离开，打算先出了苏州城再说。他拐过街角，走了没两步，便见前面桥柱上系了几匹马，其中一匹白马骠肥体壮，毛色精纯，极像欧阳克的坐骑，完颜康眼珠一转，过去牵了马，又将其余几匹马缰绳解了，抽上两鞭全赶跑，这才翻身上马，手中鞭子一抽，马蹄翻飞，直往北赶。
说起来，这次也算欧阳克倒霉。
完颜康本来是养尊处优的小王爷，虽随丘处机南帝等人习过武，但除了儿时随丘处机外出过一次，再未在江湖上行走。江湖经验不足，不但武功比不上欧阳克，就连心思也不如他般玲珑七窍，是故常常在欧阳克手上吃亏。
可完颜康这次北上是要救完颜洪烈，一想到自己有可能和郭靖黄蓉正面对上，他就不免多了个心眼。郭靖黄蓉这会都跟洪七公学了一个月武功，以他的本事，说不定单独一个郭靖都打不过，何况郭靖旁边还有个古灵精怪的黄蓉？
但完颜洪烈的安危重要，他打不过就得想点别的法子，大道走不通便得换条路子。所以，完颜康这次出门可以说是做了万全准备。他将昔日跟随天竺大师学医时配过的奇方怪药全配了出来，除了一些疗伤解毒的药物，还配了些迷药毒药……后来想起欧阳克的过敏肤质，他还特意配了些痒药。
刚才完颜康洒在欧阳克身上的药粉，便是他配的痒药，他本打算迷晕了欧阳克就走，奈何心里气不过，这么好的机会不收拾下欧阳克，他怎么也不甘心。干脆心一横，让欧阳克痒上个三五天，自己心里的火气也好平顺一些。
完颜康牵了欧阳克的马离开，等到苏州北面城门时，天色已隐约明透起来。守门的门监打着哈欠，随口盘问了他两句便放他出城。
出了苏州城再往北，过溧阳金坛，渡江经高邮，奔波几日终到了宝应。
完颜康到宝应时已过卯时，天色如暗墨扫过，与那日在苏州时稍有差异。那日月色如银繁星满天，这日却是星子暗淡，天色沉沉欲坠。他本来打算先去驿馆，亮了身份与完颜洪烈通消息。可他人刚进宝应县城没多久，半路突闻头顶几声高亢雕鸣，抬头一看，只见半空中白影闪动，两头白色大鸟急飞而过。
完颜康看那白色大鸟的影子，先是一愣，随即拍马紧随那白色大鸟去的方向追去。
如果他没看错，刚刚那两只大鸟该是白雕。江南地界，少见如此大如此打眼的白雕，只怕……这对白雕是郭靖在蒙古时与华筝养的那两头。
它们出现在这，就是说托雷哲别等人已到了宝应吗？
完颜康握着马缰绳的手微微发抖，手心也起了黏黏一层汗，他手下马鞭抽得益急。事情竟然来得如此之快……只希望，这会完颜洪烈尚未遇上郭靖。
尾随那两只大鸟急赶了一阵路，虽是乌沉夜色中，仍见得前方是座大屋，那两只白雕在大屋上方盘旋啼叫一阵，便扑身下去。
有打斗声随了风吹过来，似有听不懂得蒙古话夹杂其中。
完颜康心弦紧绷，驰得稍近，打斗声益发清晰，昏沉夜色中，只见前方似有人争斗……隐约间瞧见个熟悉的身影，身形像极了完颜洪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