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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602噬人公寓

书籍名:《602噬人公寓》    作者:无意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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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好的,一个半小时后,我们见面。”
  苏阳打出了最后一行字,然后关掉QQ,惬意地舒展了一下身体,嘴角浮出一丝微笑――看来今天晚上又有艳遇可以收获了。网络世界里,玩的就是这样的心跳与刺激。至于心动与浪漫邂逅,那应该是小说或是少男少女的幻想,而不再适宜都市成人的游戏。
  苏阳稍稍地收拾了一下,换了件衣服,对着镜子梳理了一下头发。镜中呈现的是一张还算英俊的脸,干净而又不失硬朗,只是少了些年轻的朝气,多了点灯红酒绿生活的颓靡。
  苏阳出门坐上公车。网友朱素留给他的地址离他家有相当的一段路程,中间转一趟车,估计最少得一个多小时。他看了一下手表,6点55分,也就是说,差不多8点30可以与她见面,然后彼此用身体在都市水泥的森林中取暖,相拥着度过一个激情之夜……
  想到这里,苏阳不觉愉快地吹了下口哨。网络情缘,或说网络一夜情,他经历的并不算少,不过从来没有像此次这般顺利。在网上相识仅仅半个小时,朱素不但给他留了手机号、住址,甚至还发了照片。照片中的女子清新可人又韵味十足,对于苏阳这样的猎艳者,她的确是很吸引人的猎物。苏阳甚至在考虑是否有机会将彼此的关系延长些,比如可以做一对周末情人。苏阳想她应该会乐于接受他的提议,因为从她的言语中,他分明可以触摸到她的孤寂,就如同她说的,“一个人住在小阁楼里,很狭窄,很阴冷,想要一个温暖的怀抱”。当时,苏阳不失时机地回应说:“两个人的寒冷靠在一起变成温暖。两个人的温暖靠在一起不怕寒冷。”或许是这句话打动了朱素,促成了这场艳遇。当然苏阳很清楚,艳遇就是艳遇,分开是迟早的事,就像两只刺猬,偎依得太近,注定是相互伤害。所以倒无须过多的伤感与畏惧。
  晚上的车程很顺,难得周六晚上穿越广州市中心竟然没有什么塞车。原本预计一个多小时的路程,五十多分钟就到了。朱素住的步云花园算是广州比较偏僻的地方了,中间甚至还有一段路都没有路灯,黑咕隆咚的,这是苏阳来广州三年中第一次碰到的。
  下车后,苏阳按约定给朱素发了个短信,告诉她说自己已经在车站附近的农行边上等她了。不多时,她回过来短信:“你可以自己上来吗?我就在步云花园6栋602。”苏阳愉快地答应了。对于猎艳者来说,还有什么比直接进到猎物的家门更让人荷尔蒙澎湃的呢?
  苏阳很快就找到了步云花园。这里看起来很大,楼房有点陈旧,都是很普通的公寓楼,至少有十几栋。只是其中并没有那种顶层带有阁楼的。这让苏阳有点纳闷,为什么朱素会在网上将自己的家形容为狭小的阁楼呢?
  不过苏阳并没有心思去细想这个问题,因为此时此刻,充溢在他心中的,全部是与她见面的绮想,他在花园前的水果店里买了两斤红提,算是给朱素的见面礼。虽然苏阳追求的是简单的关系,短暂的契合,彼此用身体相互承欢,天亮后即分手,他朝两忘烟水里,但是他也希望在“欲”里能够掺入一点“情”。他始终认为,“欲”就像是水,即便烧开了后也依然是水,平淡无味,而“情”就像是一撮茶叶,与水一起泡开了,就有了回甘。单纯欲望的宣泄,遗下的往往是更深的空虚,而情欲的交融,则因为多了一份灵魂的战栗,心中会多留下一点缱绻。另外苏阳也认为,寻求一夜情的女子,多半是寂寞得厉害或是有过深深伤害的,她们寻找陌生的男人,多半并不是出于情欲的支使,而是害怕一个人的孤寂,于是渴望寻求一个身体,一个怀抱来短暂地给予自己温暖,忘却眼前的冰冷。若是对方能够感应到她们心底的渴望,给予她们温情的慰藉,就会让她们心生出无限感激之情,这样的感激甚至会超越于男朋友献殷勤的效果。就好像你去市场买粉丝,结果发现人家给的竟然是鱼翅,于是难免会有感动,对他生出种种好感,以至于想要去对他好一点,以补偿人家的心意。
  苏阳拎着红提,按照朱素给的地址,很快找到6栋602。朱素的家门与其他人家几乎是别无两样,一样的木门前面再加装了扇防盗门,显示出都市里人与人之间的疏离感。唯一不同的是,朱素的家门比别人家多了些岁月的斑驳痕迹:“大吉大利”的春联似乎经年未换,暗淡得看不出原来喜庆的红色,铁门也有些年头,漆都已剥落,上面还积了厚厚的一层尘土,这更显出一番荒凉。一时间,涌上苏阳心头的,竟然就是朱素在网上所说的那一个词:“阴冷”。
  苏阳稳了下心神,暗笑起自己的神经。他是来温香怀玉,共度良宵的,而不是来参观大门,发思古之幽叹。一想到照片中朱素那清丽的面孔、曼妙的身材,苏阳只觉得热浪在身体里翻滚。
  苏阳没有找到门铃。他想了想,止住了敲门的欲望,而给朱素发了条短信:我到了,就在你家门外。苏阳担心,一旦敲门,朱素邻居难免会出来探看,到时看见她在晚上时分接待一个陌生男人,总会给她招引来一些闲言碎语。
  苏阳为自己的细心与体贴自鸣得意,但这样的好心情却很快在等待之中耗尽。在等了两三分钟却不见朱素出来开门后,苏阳陡然生起几分焦躁。他不耐烦地打她的手机,却无人接听。“该不会是耍我的吧?”想到此,苏阳心头的焦躁更增了几分,就好像“性”致十足时,却发现对方不方便。他忍不住地再给她发了条短信,“你该不会不想见我吧?”
  过了不到一分钟,手机响起短信提示音。苏阳打开一看,是朱素的回信:再等我会儿,我有点事处理一下。他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于是踱到她前面的楼道上,远观小区的夜景。由于是旧式结构,楼房并没有像现在的花园小区那样全封闭起来,而是在过道前面砌了一道半人高的水泥护栏,所以对面楼的景象可以一览无余。苏阳也就毫不客气地“明窥无罪”起来。
  但等了大概有十来分钟,还是不见朱素的动静,对面楼里穿着睡衣走来走去的女人已经提不起苏阳的兴趣。压抑住难耐的烦躁,他再给她发了条短信:“好了没?”但这次是如石沉大海,再不见她的回信。“该不会真的就是放我鸽子?”苏阳再也按捺不住,直接拨打她的手机。依然是无人接听。
  正在苏阳抓狂之际,楼道上来一老头儿。“你找谁呢?”他一脸警惕地打量着苏阳。
  “我等人呢,602的。她有点儿事,一下子开不了门。”为澄清自己的来意,苏阳还举了举手中拎的红提给他看。
  “602?”老头儿一脸狐疑地盯着苏阳看,“你没搞错吧,这里好久没人住了。”
  “不可能吧?”苏阳有点疑惑,“朱素不是住这里吗?”
  “朱素是住这儿,但她好几个月都没有回来过了。”
  “几个月没有回来?怎么可能呢?那她家里就没有其他人吗?”
  “没有了。她爸妈两三年前移民去了澳洲,就再没有回来过。她之前倒是有一个男朋友,不过自从她离开后,也没再见过那男的上门。兴许两个人一起搬到别处去了吧。”
  “哦,这么说,那真的可能是有人跟我开玩笑。谢谢你。”苏阳朝老头儿尴尬笑了笑,算是表示谢意,也掩饰自己的窘态。
  老头儿微微地点了一下头,算是回应,就转身上楼去了。
  苏阳怔怔地望着602的铁门。他总觉得这不像是一场骗局,因为网上的朱素实在是言之凿凿,不像是存心要玩弄他,但楼上的住户更没有必要存心欺骗他。难道是一场误会?苏阳忍不住再给朱素拨了一个电话,将耳朵靠近铁门聆听,屋里悄无声息,并没有任何手机铃声响起。他看了看铁门,这才发现锁口和门把手处都笼着一层灰,看来应该真的是有些时候没有人开启过了。
  苏阳叹了口气,顺手把拎着的红提放在602的门口――不管约他来的人是存心骗他,他觉得自己还是应表示一下他的守约。而且,他隐隐约约地感到,这一个戏弄他的人,应该是住在这栋楼里或是跟朱素关系亲密的人,否则怎么会知晓朱素的详细地址,并且有她照片。
  回到家,已经是将近夜里十点。苏阳洗了个澡,上网查看了QQ记录,越看越觉得有点憋屈。原本以为是走了桃花运,谁知竟然是撞上了一堵墙,栽了个跟头。
  “妈的。”苏阳愤愤骂了一句,决定不这么轻易放过那一个耍弄他的幕后人。他再给那一个自称是朱素的手机号码发了条短信:“小子,没事干吗耍我?”
  不多时,短信响起:“我没有耍你,我只是没有勇气见你。”
  苏阳一头雾水:“那你到底是不是朱素?不是的话又是谁?”
  “我可以发誓,我就是朱素。”
  “那为什么你邻居说602已经几个月没人住,只是一座空房?”
  “我一直都住在那里面,只是他们没有看见我而已。”
  苏阳陷入了沉思,他觉得这件事有一点诡异。他想了想,决定检验一下“朱素”的真实身份:“那你见到我放在你门口的水果了吗?你说它是什么?”
  隔了大概有三分钟,短信才再次响起,“我见到你的红提了。你真好,我骗了你,你都还送我水果。”
  苏阳舒了一口气,莫非她真的是朱素,而且果然是住在602?想到她没有欺骗他,苏阳的心情一下子舒展了许多,于是,他半是引诱半是挑逗道:“那你说该如何补偿我?”
  “你想要我怎么补偿你呢?”
  “我要你现在过来找我。”
  “你真的还想见我吗?那我怎么找你?”
  苏阳笑了,看来柔情攻势果然有效。
  “你坐545路到体育中心站下,再随便坐一路车到上社站,下车后打个摩托车到上领公寓。到时我在楼下接你。”
  那边短信却沉默了下来。苏阳刚刚燃起的火焰又被一盆冷水兜头淋下:“还是在耍我呀。”所有的好心情又被恼羞所打压下,只得恨恨地玩起游戏。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短信再次响起:“我出门过去你那里了。”
  苏阳一看,差点跳了起来,真的是好事多磨,一波三折。看来朱素是在劫难逃了。他笑容满面地回了一句:“好啊,大概多久到?”
  “12点30左右。”
  “怎么那么晚?不是一个小时就可以到了吗?”
  “晚上不好等车。不说了,到时我给你短信。”
  苏阳悻悻地放下了手机,看了看电脑上的时间,才11点刚过,那岂不是还要等一个半小时?于是关了电脑,躺在床上:“嘿嘿,管他呢,还是先养精蓄锐好了。”
  迷迷糊糊之中,短信声响起,苏阳一跃而起,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出来接我,我在你楼下。”
  苏阳飞快地洗了把脸,飞奔到公寓楼下,但四周静悄悄的,除了一家小餐馆有两桌人在露天地下喝酒外,再见不到一个人影。他狐疑地拨通朱素的电话,但还来不及苏阳“喂”一声,电话那头却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惊得苏阳差点将手机扔掉。他忙不迭地将通话掐掉。
  想了几秒钟,苏阳战战兢兢地再次拨通朱素的手机,心里怦怦直跳:她该不会是发生了什么意外吧。手机响了许久,没人接听。苏阳更加紧张了起来,他颤抖着手给她发了条短信:“你怎么了呢,没发生什么事吧?”
  两分钟后,手机短信响起:“没事,跟你开个玩笑而已。”
  苏阳舒了一口气:“你吓死我了,还是少玩这种游戏。快告诉我你在哪儿?”
  “我在你公寓楼前的拐角处。”
  苏阳摇了摇头,尽管他实在不喜欢这种捉迷藏的游戏,但也没有办法,只得无奈地快步走向公寓拐角。
  可是,公寓拐角除了一片黑暗和旁边矗立的一座民房外,连个鬼影也见不着。苏阳只觉得火气直往上蹿:“你不要再玩了,快点出来,要不我就回去了。”
  “我就在拐角处啊,你没看到我吗?”
  苏阳大怒,“这里连个鬼影都没有。不要告诉我说你就在民房里吧。”
  “你说对了,我就在民房二楼的第一个房间,你上来吧。”
  “你就是存心耍我,对吗?”苏阳气得肺差点都要炸了,他基本上已确信这就是一出骗局,所谓的朱素,所谓的602,所谓的约会见面,统统都是骗人的。他不禁暗自后悔自己色迷心窍,半夜三更地跑出来见什么网友。
  一阵阴风吹过,苏阳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十月的秋意已经有点凉了。但随风传来的声音却让他打了一个更深的寒战:他听到从民房二楼传来经典的诺基亚手机短信铃声!一股寒意穿透了苏阳的骨头:她该不会真的就在民房二楼?
  苏阳退后了几步,让自己站在路灯下,路灯的光明让他稍稍安心些。他强摄住不安的心神,再给朱素发了条短信:“你真的在民房中?”
  按下发送键后,苏阳屏住了呼吸,仔细辨声,果然再度有诺基亚手机的短信铃声自民房二楼清晰地传出来,震荡着他的耳鼓。
  苏阳愣住了,这一切太诡异了吧,她怎么会跑到民房二楼去?
  苏阳想起晚上的种种经历,越想越觉得有一种不对劲。他强捺住心头的恐慌,站在路灯中等了三分钟,不见朱素回短信,于是匆匆发了一条短信:“既然你没有诚意出来,那么我们还是不见面好了。”然后也不管民房二楼是否继续有短信声响起,扭头就往公寓回走。但他始终觉得背部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仿佛民房二楼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看似的。他再也忍受不了,拔腿奔跑了起来。
  在公寓保安诧异的目光注视之下,苏阳狂奔回家,灌了一大杯凉水,“扑通扑通”的心才安定了下来。
  看着房间里熟悉的摆设,听着门外“轰隆轰隆”火车驶过的声音,苏阳不禁暗笑起自己的胆小来:一个无聊的人故弄玄虚,就把自己吓成这样,看来自己天生就是有贼心没贼胆。
  这时,短信铃声突然又响了起来。苏阳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他拿起手机一看,竟然还是朱素的:“你怎么还不来接我呀?”
  苏阳不由得一阵火起,大小姐,你搞鬼总有一个限度吧,别放了人家鸽子还怪罪起别人来了。他刚想将这些话发出去,又沉吟了下来,也许她真的过来啦……他想了想,把之前的话删掉,重新输入:“我已经出去了,但没看到你。如果你真的过来,那就自己上来找我吧,我住A栋604房。”
  短信发送出去后,苏阳躺在床上,死死地盯着手机,等待着她的回音。许久,许久,手机始终没有动静,苏阳在绝望的等待中,也就不觉间含恨坠入了梦乡。
  睡得正酣时,突然一阵短信声响,苏阳一激灵,抓过手机一看:“我就在你门外。”
  苏阳一骨碌地爬了起来,打开床头的壁灯,穿着短裤趿着拖鞋前去开门。但门外空荡荡的,哪有什么佳人的影子,只有过道里的穿堂风,凉飕飕地穿透他光裸的上身,惊起一层鸡皮疙瘩。正在苏阳失望得想骂娘时,他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自电梯口传来,不由得心头一喜,探头望去,却见一个穿着黑色长袖衬衫黑裤黑皮鞋手里拎着一个黑色旅行包的黑瘦男子正向他房间的方向走来。两人视线相对,都不觉一怔。苏阳只觉得男子身上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压抑感,也许是在黑夜他打扮的怪异形象,也许是他阴郁的眼神,总之让人感觉很不自在。苏阳甚至可以感觉到对方打量自己的冷酷目光,仿佛剃刀般的锋利划过自己光着的上身。苏阳只觉得心又是一紧。
  “你找谁呢?”苏阳艰难地问道。
  “这里不是A栋704吗?我刚搬来的。”男子面无表情。
  “哦,那你走错了,这里是604,704还要再上一层,不过你可以从旁边的步梯上去。”苏阳礼貌地指了指楼道另外一端的楼梯口。
  男子冲他点了点头,算是谢过,然后拎着他的黑色旅行包自苏阳身边走过。苏阳忍不住皱了皱眉头――男子身上,或说旅行包里有着一股说不出的腐臭味道。
  苏阳关上门,越想越觉得晚上的事有点离奇。他看了看最后那条短信收到的时间,12:50,也就是自己刚发完最后一条短信不久时,但为何现在才收到呢?他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已经是凌晨近三点了,迟了差不多两个小时,而且偏偏收到时就遇上那么一个神秘男子。想到他身上的味道,苏阳忍不住又皱起了眉,他总觉得那一股腐臭味以前在哪里闻过,但又想不起来。“凌晨三点搬家,未免太奇怪了吧。”苏阳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就当做是一场梦吧,什么都别再多想了,还是继续睡觉吧。
  早上七点,苏阳睡得正香时,手机铃响将他从梦乡中生生拉扯起来。他恼怒地抓过手机,重重地“喂”了一声。对方是一个声音浑厚、吐字清楚有力的男子:请问你是手机13580369***的机主吗?
  苏阳勃然大怒,“废话,我不是机主,难道手机还是偷的不成?”
  “对不起,我们是广州市公安局。我们怀疑你与一桩凶杀案有关,希望你可以协助我们调查一下。”
  “你说什么?”苏阳所有的怒火全都化为冰水,他一下子坐了起来,“凶杀案?与我有关?你们没有搞错吧?”
  “因为我们在死者的手机上找到一条发给你的信息,所以我们想了解一下你和死者的关系。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希望你可以告诉一下你的地址,我们随后会上门访问你。当然了,如果你愿意的话,也可以直接来我们公安局,我们的地址是……”
  “等等,你们能说一下死者是谁吗,还有住哪里?”
  “陈丽娟,女,二十一岁,住在天河区上社的一个民房里。”
  “我并不认识她啊。”
  “对不起,不管你认不认识,我们都必须与你见面谈一谈,这是我们的工作职责,希望你可以配合。”
  “哦……”苏阳犹豫了一下,“那你们过来吧,我就住在上领公寓A栋604。”
  “好的,我们一会儿就到。谢谢你对我们工作的支持。”
  苏阳放下手机,只觉得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郁闷,怎么一连串的倒霉事都让自己赶上了,先是被人连放了两次鸽子,现在竟然又无端被卷入一宗凶杀案中。天哪,我究竟触犯了何方的神圣,怎么如此衰运呢?
  苏阳来不及多想,门外已响起敲门的声音。苏阳愣了一下:怎么来得这么快?心中的阴影一下子浓重了起来。他打开门,门外站着一老一少两个警察,一脸严肃地等待着他来开门,直到看到苏阳只穿着短裤背心,趿拉着拖鞋,神情才放松了下来。
  两个警察进门,打量了一下苏阳的屋子:一个单间,厨房与卧室连在一起,然后在屋角辟出四五平方米作为卫生间,屋里的布置很简单,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套圆桌和两把沙发椅,另外一张电视桌上摆了套音响,旁边摞着两大叠CD,床头边放着一台电脑――典型的都市小白领的居家生活。
  苏阳招呼警察坐下,给他们倒了两杯水,神情紧张地坐在电脑前,准备接受他们的询问。
  “叫什么名字?”
  “苏阳。”
  “年龄?”
  “二十六岁。”
  “做什么的?”
  那老警察看出苏阳的紧张之意,笑了笑,“我们这只是例行公事,你不要太紧张。”
  苏阳勉强笑了笑,“没什么,只是不太习惯跟穿制服的人打交道。我在一家外企做文案。”
  “那你跟陈丽娟什么关系呢?”
  苏阳摇了摇头,“我没有认识叫这名字的人。”两个警察对视了一眼,年轻的警察说,“她就死在你们公寓拐角处的民房二楼里。”
  “啊?”苏阳脸色“刷”地一下变得煞白。
  这一切的变化,没逃过老警察敏锐的眼睛,“你去过那里?”
  “没,没。”苏阳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没去过。”擦了下额头渗出的汗水,“我可以喝点水吗?”
  老警察点了下头。苏阳起身给自己倒了杯凉水,“咕噜咕噜”地喝光,然后重新坐下。
  “我们想知道对于陈丽娟的凶杀案,你究竟了解多少?”老警察沉声问。
  苏阳沉吟了下,“我想先知道你们说的那短信是怎么回事。”
  “我们在死者的手机里找到一条她昨天晚上,确切地说是今天凌晨发给你的短信,说她在你的门外,这也是她发出的最后一条短信。所以我们想知道你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苏阳只觉得一股冷气将他紧紧包围,几乎呼吸不了。他颤抖着问:“你们怎么确定那就是她发出的最后一条短信呢?”
  “因为手机握在死者的手中,我们在现场并没有找到任何有人动过的痕迹。你还没回答我们的疑问。”
  苏阳的脸色如死灰,他动了动嘴唇,却说不出话来。刚好老警察的手机铃声响起,他对苏阳点了下头表示歉意,起身走到阳台,接听电话。苏阳也趁机起身再给自己倒了一大杯水,一口气喝完,感觉心情稍微平静了点。
  老警察接完电话,一脸凝重地走了回来,对年轻警察说:“法医检验结果出来了,死者是死于昨天晚上11点半到12点这段时间。”
  “这怎么可能?”年轻警察“刷”地站了起来,“那条短信是在12点50分才发出的,难不成是死者发的?还是凶手发完后又塞回死者手里?”
  老警察神情凝重,苏阳心里更有一种堵得慌的郁结,他想问点什么,却又害怕听到自己更为恐惧的消息。
  良久,老警察转向苏阳,“你昨天的短信没有删除吧。”
  “没有,没有。”苏阳慌乱地找到手机,“我想你们说的陈丽娟应该是叫朱素吧,我也是昨天晚上在网上才跟她认识的。她说要跟我见面,把我骗到白云区的步云花园,但没有露面,最后又说在我公寓楼下见面。你们可以看我的短信,这些都是她发给我的,我发给她的也都有。喏,你们看,这是我在她家门口,哦,就是在步云花园门口时她发给我的,这条是她约我在公寓楼下见面。这最后的一条就是你们说的那一条吧。不过也奇怪着了,我看时间是12点50分发送出来的,但我却凌晨3点才收到。”
  老警察与年轻警察两人面面相觑,似乎在犹豫着有些话要不要告诉苏阳。苏阳望着他们,两股颤颤,几欲站不稳。老警察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坐下来。
  “我们有两个坏消息要告诉你,希望你有心理准备。”
  苏阳用力地点了点头,几乎要哭出来。
  “第一个是,你手机上的所有这些信息,除了最后一条外,我们在死者的手机里都没有找到。”
  苏阳“啊”地大叫了一声,但立刻用手捂住了嘴。
  “当然了,也不排除死者生前将它们一一删除的可能性,我刚才已经让同事去移动公司那里调查一下死者近期的所有电话清单,包括短信记录。另外一个坏消息是,”老警察深吸了一口气,“死者的尸体是今天凌晨5点多与她同租的女孩下晚班回来时发现的,不过那女孩现在由于惊吓过度,还在医院中。因为,死者的头颅被人残忍地割掉了。”
  “扑通”一声,苏阳跌落在地,脸色惨白。
  面对警察质疑的眼神,苏阳挣扎着起来,结结巴巴地将昨天晚上所有的经过讲述了一遍,临了,补充一句,“我后来发完最后一条短信走回公寓的时候,总觉得民房二楼里有人在盯着我,阴森阴森的,让人寒气从脚底直冒到头顶。”
  老警察缓缓道:“但那个时间死者已经被人杀死了。”
  “会不会是凶手躲在窗户后面看着?”年轻警察问道。
  “我觉得不太可能。除非凶手是一个变态杀人狂,否则那么血腥的现场,没有几个人会愿意多逗留的。”
  “那本来就是一个变态杀人狂,要不谁有那么凶残的手段,会将人头生生地割下来?”年轻警察恨恨地说,“我怀疑那是一个职业杀手,否则整个现场不会那么干净利索,没有留下任何一点线索。”
  老警察陷入了沉思,许久他叹了口气,“我总感觉这个案件有点蹊跷。按照常理,不论是怎样的职业,那样凶残杀人的话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不一定是指纹或证物,但至少会有一些其他的痕迹,还有弄出声响。晚上11点半,并不是一个很晚的时间,凶杀案又是发生在民房里,里面的居民杂多不说,隔音效果也都很差,但竟然没有一个人听到死者的任何挣扎或呼救的声音。这么悄无声息地将一个人夺命了去,估计连职业杀手都难于做到,除非她是事先被人迷倒,或是晕倒。可这里的问题是,死者只是一个普通的打工者,来广州不到半年,连结识的人都没有几个,会哪里来怨气这么深的仇家?”
  “那你的意思是……”年轻警察试探地问。
  老警察点起了一支烟,转过头对苏阳说,“我想了解更多有关于你所说的‘朱素’的信息。我觉得那是一个破案的线索。”
  苏阳无奈地伸了伸手,“但我和她接触的就那么点,全都告诉你们了呀。”他突然记起昨天里的QQ聊天记录,“哦,对了,我可以给你们看看我和她的聊天记录。”
  苏阳飞快地打开电脑,进入QQ,但找来找去,却始终找不到朱素的QQ头像,“真是奇怪,怎么不见了呢?我不可能删掉的啊。”
  老警察深吸了口烟,“不用找了,我想你是找不到了。”
  年轻警察和苏阳都奇怪地看着老警察。老警察脸上掠过一丝阴影,他淡淡地说:“我当了这么多年的警察,那些重大的凶杀案发生,经常会伴随着某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你说是鬼吗?”苏阳打了一个寒噤。
  “这个世界上是没有鬼的。但也就是因为没有鬼,所以发生那些事情才更让人揪心,更匪夷所思。”
  苏阳着急了起来,“那你说我有没有生命危险?”
  “这个都不好说,只能说,有些事情只能听天由命。不过奉劝你一句,世上更多的鬼是存在人的心中,你不要自己吓着自己就行。只要你能够坚持下去,那么就一定能够等到水落石出的一天。”
  苏阳默然。
  “好了,别再多想。命运就是这样,不论好运还是歹运,它真的要到来的话,你挡也挡不住。我要你现在带我们去你那网友朱素,去她家看一看。”
  苏阳望了望老警察,想要张口说点什么,却又咽了回去。他默默地去卫生间里换了衣服,穿好鞋子。
  两个警察站在门口低低地交谈着什么,看见他出来,都止住了声。苏阳也无心多问,跟随在他们身后,上了警车。
  警车自公寓缓缓驶出,经过拐角。苏阳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下民房二楼,似乎有一双眼睛悬在二楼的窗户上盯着他,目光冷峻得就像是一支冰箭,穿透他的心,寒意弥散开来。警车自拐角的斜坡上去,苏阳慌乱地转头,却一眼望见704房的神秘男子正站在阳台上,眼神冷漠地看着警车。之前相遇时的那种不舒适感重新爬上苏阳的心头,他觉得几乎要呕吐出来。
  “怎么了呢?”老警察察觉到苏阳的异样,问道。
  “我……好像看到那民房的窗户里有人在看着我。”苏阳犹豫着说。
  “哦?什么人?”老警察警惕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人,也许只是我的幻觉,我感觉有双眼睛在盯着我看。”苏阳捂着怦怦直跳的心,不断地告诫自己说:世上没有鬼,一切只是幻觉,不要怕,我要赶走它。这是苏阳以前从心理学书上学到的一点自我暗示法,虽然知道其作用微小但对于现在深陷入恐惧泥沼中的他来说,这无疑成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哦。”老警察重新放松了下来,将头靠在座枕上,“这也是人的正常心理,对恐惧的正常反应。当人认定某个地方有鬼,或是有恐怖的东西存在的话,就容易产生幻觉,惊吓到自己。所以你要记住,鬼并不可怕,因为它本来就不存在,只有心魔才是最可怕的,不要让自己心中因为这起凶杀案而植入恐怖的意念,更不要被它所左右。”
  苏阳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他只觉得生活从未像现在这么糟糕,更要命的,他隐约地觉得,这才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会有更加恐怖的事情在等待着自己。“就当做是一次练胆的机会吧。”
  车子很快就抵达步云花园。花园看起来比晚上时更为破败。苏阳指引着警察上了6栋602。邻居们都惊诧地看着他们,窃窃地议论着,眼神中流露出好奇与不安。
  老警察很仔细地观察了一下朱素的门户,铁门上的锈迹和尘灰都逃不出他敏锐的眼睛。年轻警察则在一旁不停地拍照。老警察直起身来,问旁边的邻居:“这是朱素的家吗?”
  邻居点了点头,反问道:“她是不是出事了?难怪好几个月没有回来。”
  “几个月没回来?具体有几个月?”
  邻居扳着指头算了算说:“有四个月多一点了。”
  老警察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对年轻警察说,“打开门吧。”
  苏阳急急道:“为什么不敲门呢?她昨天晚上还给我发短信说她有回来的,只是邻居没有看到而已。”但随即想到昨晚到今天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便又闭上了嘴,暗骂自己的贱,都被人卖了,竟然现在还傻傻地相信着别人的话。
  老警察注视着年轻警察戴上手套,从背包中拿出一堆工具着手进行开锁,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着苏阳:“你没有看到铁门上的灰吗?这门至少有半年没有人出入了。”
  年轻警察很快就将铁门和房门都打开。老警察戴上手套,轻轻推开门。苏阳手心中满是冷汗,却还是咬牙跟着进去了。房间里很黑,所有的窗帘都被拉上,只有微弱的光从厨房里透了进来。年轻警察摸索着开灯,却早已被供电局停掉了。
  苏阳很快就适应了屋里的昏暗,但屋里弥漫着的一股腐臭味却让他胸口发闷,大脑发涨,肠胃翻腾。他深皱起眉头,嘟囔了一句:“这什么味道啊,这么臭?”
  黑暗中传来老警察低沉的声音:“如果让你当几年警察,也许你就会习惯这味道。”
  苏阳还想多追问究竟什么味道,眼前突然一亮,他下意识地伸手挡了下光线,原来是年轻警察把窗帘拉开了。屋里的轮廓顿时清楚了起来:这是两室一厅的布局,他们现在所站的客厅中摆放着一套家庭影院,一张沙发,还有一张茶几,茶几上零散地堆放了遥控器、CD等杂物,令人意外的是,茶几上竟然放着一只花瓶,花瓶上插着两枝百合,不过早已枯败得只剩下两根残梗。看来朱素应是一个懂得生活情趣的人。
  突然,苏阳惊叫了起来。两个警察猛地转身,门外看热闹的邻居也齐齐心跳了下,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苏阳的身上,却见他直直地指着门后的一个角落里,面无人色。老警察警惕地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红提……红提……”一时间,苏阳心如乱麻。两个警察也是脸色一变,年轻警察快步走上前,将一袋红提从角落里提了出来。红提犹然显得新鲜,与屋子里的陈腐气息显得格格不入,显然绝对不可能是四个月前的遗物,那只有一个解释:昨天晚上有人在苏阳走后,将他遗留下来的红提带进了屋!
  老警察脸色一沉,示意年轻警察和苏阳退出了门。
  门口,众邻居一个个脸上呈现狐疑与不安的神色。老警察也不作解释,掏出手机,走出人群,打起电话:“刑警大队吗,我是老陈。我和小张现在在白云区步云花园6栋602。我们怀疑这里面曾经发生过凶杀,而且与昨夜的那起割头案有关。请紧急派遣人手过来增援搜查。”
  邻居们躁动了起来。老陈走进人群,目光扫视过众人,沉声问道:“你们当中有谁和朱素比较熟,知道朱素的联络方式和其他情况?”
  一个中年男子犹豫了一下,说:“我有她的手机号码,等等,让我查查,嗯,是1386235****。不过我和她也并不太熟,她虽然在这里住有几年,但基本上都不跟其他人串门,我也是一年前她要我帮她修热水器时才留下的电话。”
  老陈的目光停留在苏阳身上,苏阳正翻看着自己的手机,对照朱素的电话号码,脸上明显的有一种见鬼了的恐怖表情,“怎么可能呢?难道网上真的是朱素?那她人呢?究竟是人还是鬼?”
  老陈将手搭在苏阳的肩头,示意他冷静下来。他转身再问周围的邻居:“在朱素失踪前,你们有没有察觉到她的什么异常之处?还有啊,她失踪后的这段时间里,有没有什么人来找过她?”
  邻居们七舌八嘴地说了起来,总结来说有几点:一、朱素是差不多三年前跟她的父母一起搬到步云花园6栋602,买的是二手房,搬过来不久后,她父母就移民去了澳洲,没再回来过,只有她单身一个人住在这里;二、朱素虽然年龄不小(谁也不知道具体多大,从相貌上猜,不超过二十八九岁),长相不错,但却极少有见她带朋友回家,也几乎不跟邻居串门,只有在她失踪前的两三个月时间里,偶尔会有一个男的过来找她,但自从朱素消失后,他也就再没来过。男的多数是在晚上十来点以后过来,个子不高,身高大概一米六五左右,皮肤挺黑的;三、朱素失踪后,除了查水表收电费的来敲过门外,大概平均每个月都有不同的年轻男子来602敲门找她,直到邻居告诉他们说朱素不在这,602是一间空屋后,他们才将信将疑地离去。
  老陈在心里细细地将这些线索梳理一遍,看来那个皮肤很黑的男子存在着很大的嫌疑,不过为什么每个月都有男的来找朱素,这就有点奇怪。莫非那些年轻人的身份都跟苏阳一样,是在网上被“骗”过来的,那幕后主使者的意图又是什么?
  老陈还来不及在心里找出个答案,刑警队已增派了五名警察过来做援手。老陈简略地向他们介绍了一下案情,再彼此碰头嘀咕了一小会儿,老陈转身对苏阳说:“要不你先回去吧,这边暂时已经没有你的事了。如果有其他的什么问题,我们会届时再找你协助调查。”
  苏阳摇了摇头,“不,我想跟着你们查清一下究竟是怎么回事,早一刻知道答案我也可以早一刻安心。”
  老陈想了想,说:“那好吧。不过你进屋后不要乱动,以免破坏现场。”
  老陈示意小张警察再把门打开。门刚一打开,苏阳只觉得腐臭的气味比之前更为浓烈,几乎要侵入人的每一个毛孔中。几个警察交换了下眼神,神色都凝重了起来:看来果然是有情况。
  门被缓缓地全部推开,几乎所有的人都“啊”地惊叫了起来:屋里竟然盘旋着一大片的绿头苍蝇,就像一片绿色的、诡异的云,门被打开所卷起的风吹得四散到屋里的每一个角落里。小张惊异地张大嘴,喃喃道:“都秋天了,怎么这么多苍蝇?”他捂住鼻子,强忍着屋里的难闻味道和心头的恶心,快步去开了窗户。
  苏阳跟着警察进了屋。大家都厌恶地用手挥散扑到身上脸上的苍蝇,怀着敬业的精神忙碌了起来。
  苏阳呆立在屋子中央,看着众警察仔细地检查着屋里的每一个角落,从厨房到卫生间,从卧室到客厅,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
  那些苍蝇也不闲着,它们似乎有着某种默契似的,或者是因为苏阳身上的某种气味吸引了它们,它们纷纷地往他身上落去,任他左挥右赶,也无济于事。不一会儿仿佛屋里的所有苍蝇都聚集在了苏阳身上,密密麻麻,像一张绿色的、黏稠的毯子,将他从头到脚都裹了起来。苏阳顿时觉得整个呼吸都困难了起来,他惊恐地张口叫道:“老陈,快来救我……”只这么张嘴的一瞬间,苍蝇已步步为营,将他的口腔占领满。想到含着满腔的苍蝇,世上最肮脏的生物之一,苏阳只觉得整个喉咙、整个胃部都翻山倒海了起来,他跌跌撞撞摸索着往卫生间的方向跑去。
  老陈听到苏阳的叫声,转头望去,却见到骇人的一幕:数以万计的苍蝇黏附在苏阳的身上,随着苏阳身体的晃动幽幽地发着绿莹莹的光,诡异而又可怖。老陈抓起沙发上的一个抱枕,冲苏阳跑了过去,用力地扑打那些苍蝇。
  但那些苍蝇仿佛带着神秘的使命,任老陈左扑右打也岿然不动。老陈惊骇地止住了手,目瞪口呆地看着苏阳跌跌撞撞地扑进卫生间,抱住马桶,撕心裂肺地吐了起来。那些苍蝇也如同解冻了的冰屑,自他的身上渐次剥落,掉在地上,厚厚地铺了一层。
  所有的警察目睹着这一幕,眼神中都掠过惊诧与恐惧。
  也不知道吐了多久,苏阳只觉得自己几乎把五脏六腑都吐了出来,整个人虚脱了一般,但那一阵阵的恶心感,还是让他无法抑制地继续干呕着。终于,他再也禁受不住胃的无力收缩,一屁股坐在苍蝇铺就的地毯上,只听得“噼噼啪啪”一阵苍蝇尸体迸裂的声音。
  老陈等人站在卫生间门外,望着苏阳的举动,一个个胃里也跟着翻腾,迟疑着是否应该上前帮忙。
  许久,苏阳抓着马桶沿儿,挣扎着想坐起来。他极力地不去看马桶里的秽物,但却又忍不住地扫了一眼,但只这一眼,几乎令他魂飞魄散,真灵出窍:他看到马桶里的呕吐物凝成一个人头的形状,而苍蝇的尸体漂浮在上面,恰似女人披散的头发,然后似乎底下有一股力量在拉扯着女人的人头,又似是女人张大嘴,将所有的秽物吞入进去,只见得那些黑白相间的秽物打着旋儿,飞速地自马桶里坠下,进入底下的水管中。
  苏阳惨叫一声。老陈心里一惊,忙冲进卫生间,一把扳过苏阳,“你怎么了呢?”
  苏阳两眼外凸,手指僵硬地指向马桶,“人头……在吃……”
  一句话,令所有的警察都打了一个寒战。小张小心翼翼地探头看了看马桶,里面干干净净,真像是有一张大嘴将所有的秽物舔舐干净了似的。小张将头扭向另外一个警察,不安地问道:“你刚才检查厕所,有没有什么异常之处?”
  那警察摇了摇头,“没有啊,什么都没有。”
  老陈扶着瘫软如泥的苏阳往外走。门外的邻居纷纷捂着鼻子闪避。也难怪,现在的苏阳,浑身都沾满了苍蝇的黏液,衣服上还挂着刚才吐出的秽物残余,最主要的是,他脸色没有一丝血色,两眼目光涣散,头发凌乱地披散在额头,简直形如恶鬼。
  老陈招呼小张过来,“你送他回去吧,不要再让他受什么惊吓了。”
  不料苏阳却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忽地一下直起身来,“不,我要留在现场,等结果出来后再走。”
  老陈愣了一下,“你这是何苦呢?”
  “我不能白受了这么多苦。不管是有人捉弄我,还是真的有鬼上身,我都要弄一个水落石出,否则我会真的永远不得安宁。”
  老陈看着苏阳的坚决的表情,沉吟了会儿,说:“那好吧,你就继续留下来。小张,你陪着他,注意不要再让他出任何的意外。”
  苏阳步履蹒跚地跟着老陈、小张等再度进入了602。尽管仍然是面色惨白,但他眼神中已经褪去之前的恐惧,而代之以一种愤怒,甚至是渴望。想来也是,苏阳二十多年中,何曾遇上过如此离奇的事,更重要的是,他一直都对控制自我情绪颇有几分自信,但今天却连对方半个鬼影都没摸着,就平白地让人家接连吓了个半死,搞得在老陈等人面前狼狈不堪,于是这反倒激发起苏阳的斗志来,誓要将真相追查个一清二楚。
  几个警察几乎将整个屋子都翻了个底朝天,却什么都没有找到,不论尸体还是凶具,甚至连血渍等蛛丝马迹也没有。小张疑惑地看着老陈,“难道是我们判断错了?”
  老陈摇了摇头,“不可能,这么重的尸臭味,还有这么多逐臭的绿头苍蝇,怎么可能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呢?只能说我们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找到而已。”
  “但能找的我们都找了啊,连个耗子的尸体都没有发现。”
  老陈望着满屋的狼藉,确实所有可能藏有尸体的地方都找遍了,包括大小柜子,床底屋角。马桶、浴缸,甚至连墙板也都仔细检查过了,没有任何近期动过的痕迹。“那究竟能藏在什么地方呢?”调查陷入了困境。大伙都一筹莫展地望着老陈。
  “再检查一遍吧,仔细些。”老陈也有一点无奈。
  几个警察都默默无语,分散开更仔细地搜查起来,将每一个抽屉都打开,每一件衣服口袋都掏出来,所有可能藏有物件的地方都掀起来查看,甚至连墙角的老鼠洞都用铁丝钩伸进去探测,但还是什么都没找到。
  “看来凶手真是个老手。”小张恨恨地说,“又是一个无头案。”
  老陈叹了一口气,挥了挥手,“算了,大家把东西复原一下,撤吧。”然后转过头对苏阳说,“什么都没发现,也许我们就是多疑了。”
  苏阳却侧耳倾听着什么,继而脸上呈现出一种很奇怪的表情,他指向客厅正中央那台29英寸的电视机说,“那里面有人,在杀人……”
  老陈看了他一眼,心头一动,回头对队员说:“把那电视拆了。”
  几个人很快就将电视的外壳拆了,但里面除了正常的电视零件外,什么都没有。老陈扳过苏阳,直视着他的眼睛,“告诉我,你究竟看到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有看到。”苏阳眼神中一片迷离恍惚,“我只听到有人在哭泣,说别割她的头,好痛。就是从那电视里传出来的。”
  “但你也看到了呀,里面什么都没有。一定又是你的幻觉。”小张耸了耸肩,“今天发生的怪事太多了,不过我觉得最怪的还是你。”
  “这不是幻觉!”苏阳激动地抓住小张的肩膀,“我真的听到了,很细的哭声,你们仔细听听,真的有的。”
  老陈掰开苏阳的手,“你今天受到的刺激太多了,还是先回去吃点东西,然后好好睡一觉吧,什么都别再多想,案件我们会破的,到时候结果出来再通知你。”
  苏阳颓然地收回了手,“为什么你们都不肯相信我呢?”他挥舞着双手,悲愤地对着空中大叫了起来:“但你为什么又偏偏找上我呢?”
  老陈朝小张使了个眼色。小张会意,上前抱住苏阳往外拖,“走吧,我们出去吧。”
  “放开我,她在向我呼救呢,你听,她叫得多凄厉:‘别割我的头,我好痛哪!’”苏阳张牙舞爪地挣扎着,终于被小张硬拖出了602。
  老陈待所有警员都退出了房门,最后扫视了一下屋里,当目光掠过电视时,他突然感到心头一凛,仿佛电视里真的有一双冷酷的眼睛在死死地盯着他,这种感觉是他从警二十多年来从未曾有过的。他定了定神,再次看去电视屏幕上只有幽微的反光闪烁,两边立着的两个一米多高的音响也没有任何的异样,一切都与普通的家庭影院并没有什么差别。
  老陈缓缓地退出了门,心里叹息道:“看来这里真的要变成一座凶宅了。”
  老陈和小张刚回到局里,同事就递给他一份材料,“老陈,你早上要我查的手机1386235****的记录已经出来了,这个号在四个月前已经欠费被停机了,然后一个月前重新被人开通,就是死者陈丽娟,这是她最近的通话记录,她昨天晚上的短信记录显示,她只发出了12点50的那一条短信。至于前一个机主的通信记录,移动公司说他们暂时只能查到最近三个月的记录,超过三个月的,需要多一点时间来搜寻,但最多也只有最近半年的记录。”
  “那最后一条短信是谁发的呢?”小张失声道,“那个时间陈丽娟已经被杀死了,难道是朱素的鬼魂不成?她和陈丽娟又是什么关系呢?”
  “也许就是为了引我们去侦破她的冤情吧。”老陈若有所思。
  “你是说,朱素就是确定已经死了?”
  “应该差不多吧。也许602里的浓重尸味就是她发出的。”
  “真惨。”小张摇摇头道,“也不知是谁和她有那么大的深仇大怨。如果真的可以确定那又是一个凶杀案的话,那么我们该从哪里入手?是先找到她的尸体呢,还是先找到相关的可疑者,比如她的男朋友?”
  老陈点了根烟,吐了口烟雾,再挥了挥手,驱散了烟雾,“不,我觉得我们可以监视苏阳,他会是一个很好的线索,甚至可能会带领我们找到朱素的尸体和凶手,当然了,前提是他禁受得起恐惧的考验。”
  “那如果禁受不起考验的话呢?”
  “那他就有可能会成为另外一个无辜的死者。”
  小张嘟囔着,“那这不成了一个鬼案?我们如果要阻止它发生,岂不是就成了法师?”
  “你当是香港电视里的鬼片啊?真的有一个鬼魂等你拿符来罩它?我们现在对付的,是心魔,而不是真的鬼。每个人心中,都会有一些被压抑的阴暗面,而这些阴暗的部分一旦被外界的环境所影响,就会产生一些幻觉幻听,或是做出一些不可思议的行为,如同精神病人。他们的生活世界,就是远离了我们真实的客观世界,而沉浸在自我想象的一个奇特世界中。但人其实很难分清到底是精神病人还是我们正常人眼中的世界会更接近这个世界的客观面目,因为你的眼睛、耳朵会欺骗你,就如同佛教中说的迷障,而这迷障有时候的力量是很大的,大得甚至足以超越我们的人性以及控制力。”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做?”小张一脸的迷茫。
  “我想你最好先去睡一觉,养蓄一下精力,我们晚上去监视苏阳。”
  “你是担心他有危险,还是真觉得可以从中找到线索?”
  “两个都有。不过说句实话,我很害怕他真的成为那一个引路人,那样虽然有助于揭开朱素的谜底,但却可能让陈丽娟的案子变得更加扑朔迷离,而且说不定他又会成为另一个命案的受害人。唉,只可惜有些事情并不是我们的力量所能阻止得了的。”
  老陈将燃了一半的烟头扔进烟灰缸,心情如同那烟头,明灭不已,最终化为一缕青烟,飘散而绝。
  上领公寓里,苏阳洗了个澡,坐在屋里,心绪始终无法平静下来。他细细地回想昨天晚上与朱素认识的经过,还有凌晨先后收发的那几条短信,以及今天在602里接连发生的怪事,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不寒而栗。冰冷的阁楼……在民房二楼……我在你门口……苍蝇……马桶里的人头……电视里的杀人声音……一连串的事件联系下来,他直觉得浑身的毛孔都覆盖满了寒意。他慌忙地把门一摔,直奔电梯而去。在他进入电梯的刹那,他隐约地听到有人在吃吃窃笑。顿时,苏阳全身的血液一下子凝固了,他慌乱地死死按住闭合键,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电梯跳动的楼层数字,害怕会出现电影电视中常见的恐怖镜头,一个满脸鲜血的人头突然自电梯顶部坠落下来,或是电梯里突然出现一只手,轻拍着他的肩膀,等他一扭头,看见一只白骨森森的手和一张白惨惨的脸。想着想着他几乎要为自己想象中的恐怖场景吓得尖叫起来。他紧紧地贴在电梯的角落,浑身冒汗,紧张地期盼着电梯早点到一楼。但电梯偏偏却在三楼停住,打开门,门前空无一人!
  苏阳几乎要晕过去,他冲上前拼命地按着关闭键。电梯门缓缓地合上了,但就在快要合拢时,又自动地打开,随即电梯门外飘过一个黑影。苏阳再也忍不住,“啊”的一声惊叫,瘫倒在地。
  “你发神经啊,叫什么叫?差点吓死我了!”耳边传来一个中年妇女怒气冲冲的声音。
  苏阳抬头一看,却见一个中年富态的妇女正一边揉着胸口,一边怒视着他。
  苏阳真想大骂一句:“你他妈的才吓死我了。”但想想却是自己的理亏,只得狼狈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假装镇定地朝中年妇女“嘿嘿”一笑,“我以为是三楼的一个朋友,想吓一吓他,不好意思了……”
  “真是有毛病。”中年妇女余怒未消。
  苏阳强忍着心头的窝囊气,转念一想,决定报复一下该中年妇女,在电梯停到一楼时,他凌空做出拍肩膀的姿势,“老鬼头,一楼到了。”
  “你在跟谁说话?”中年妇女转过头来,脸色发青。
  苏阳冲她龇牙一笑,“我朋友啊,你没看见他吗?他一直就站在你身后呀。”
  中年妇女“妈啊”一声惨叫,从刚刚开启的电梯门中挤出,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拖着一身的肥肉飞奔了出去。
  苏阳晃晃悠悠地出了电梯,望着头顶上的蓝天白云,心情一下子开朗了许多。世上的鬼都是人自己臆造出来,吓唬自己的。“那我还有什么好怕的?说不定鬼还怕我呢?”想到此,他对自己如此的恐惧感到好笑。
  “还是先去填饱一下肚子吧。”他轻松地吹起了口哨。但在经过公寓拐角的民房时,这样舒畅的心情一下子就被打散了。虽然为了壮胆,苏阳提前告诉自己心中无鬼,自然无鬼,然后有意地抬头多看了民房二楼几眼。午后的阳光在命案房间的玻璃窗上折射出一丝的迷离,幽幽地似乎在叙述着昨日里的血腥故事。阳光下是没有鬼的。他告诉自己说,但心情却仍然难以阻挡地低落了下去。不管怎样,想到昨天晚上一个女子惨死在里面,而事发后不久他就站在那楼下,听着死者手机传来的短信铃声,甚至收到一条从死者紧握的手机中发出来的短信,他就觉得心里一阵阵的发虚,汗水不觉又冒了出来。
  在一片压抑而又空虚的情绪中,苏阳将自己的身体带到一家小吃店,强迫着自己吃完了一份炒饭,再将自己带到上社公园里。他从不曾像现在这般渴望拥抱,这般害怕一个人独处。人总是在脆弱的时候,才想有个伴。“也许该给自己找个女朋友了。”他默默地对自己说。
  夜色渐渐地倾泻了下来,最终覆盖住整个的天空。整个公园黑魆魆的一片,仿佛一张巨大的网,随时可能落下来,将人裹住,让人无路可逃。苏阳恹恹地出了公园,在公寓外的小餐馆对付了口饭,磨蹭着挑了两张DVD,两本旧书,看指针指向11点,无奈地拖着沉重的脚步往回走。他从未像现在这样地渴望着有一个家,却又从未像现在这样抗拒着回到一个人的家里。也许对于苏阳来说,公寓以前尚可称做是一个栖身之所,而如今只是一个最后的收容所,收容这一身臭皮囊而已。
  苏阳正一个人站在电梯口等电梯,背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和呼吸声。他回过头望去,原来是中午被他惊吓了的那中年妇女。她一脸怒容地瞪着他,“小伙子,以后少装神弄鬼来吓唬人!”
  苏阳淡淡一笑,胸中陡然再生邪念。电梯停到一楼,门打开,里面空无一人。中年妇女举步进去,苏阳却站立着不动,脸带微笑地说:“怎么这么晚还有这么多人挤电梯啊,那算了,我还是等下一部好了。”
  电梯里传来中年妇女一声凄厉的呼叫,然后缓缓上升。苏阳强忍着笑,所有的紧张一下子释放掉了。另一部电梯下来了,他进去,按下了七楼。望着电梯那闪烁的楼层显示,他心头的愉快渐渐地冰冻。他甚至有点后悔刚才没有和那中年妇女一起坐电梯,至少有个伴。一个人站在空旷的电梯中,回想着刚才的玩笑,一阵的鸡皮疙瘩爬上了后背,他仿佛觉得自己旁边真的站满了人,透明的人,一个个冲着他的脸,他的脖子呼吸,白骨苍苍的十指缠绕在他的眼珠子上、喉结上,狞笑着,磨牙霍霍。苏阳用十指捂住脸,全身抑制不住地颤抖着,心中的恐惧压抑得他几乎难以呼吸。他知道自己已经脆弱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只能在心里对自己一遍又一遍地强调着老陈说过的话:“这个世上没有鬼,别自己吓自己。”
  电梯终于平稳地在七楼停住,苏阳飞也似的奔了出来,开门,开灯,再把通往阳台的门打开。站在屋子中央,看着满室的光明和对面楼的灯火,他觉得心情稍稍放松了一些,有了回到家的安全感。
  只是这种安全感随着时间的流逝而一点一滴地流失掉,直到稀薄得撑不起心脏平稳的跳动。熄了灯,苏阳让自己躺在床上,却怎么都无法入睡。他总觉得自己一闭上眼,便看见一具血淋淋的无头尸体在对着他笑,脖颈处的血窟窿便是她巨大的笑容,然后耳边响起那凄厉的叫声:“不要割我的头,好痛哪……”一声一声,就像是锯子一样地切割着他的神经,让他觉得神经都快断裂崩溃了,他只敢睁着眼望着天花板,一刻不敢合上眼。四周悄然无声,连平常嫌吵的火车经过的声音今夜都不再响起了。他觉得自己仿佛就是躺在一口棺材里,时刻等待着棺材板盖落下来,将自己的眼皮合拢。到最后,他都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害怕眼皮合拢呢,还是害怕那棺材盖合拢。黑暗中,他只听到自己沉重的呼吸,感觉到眼皮死死撑着的酸涩感。汗水自肌肤涔涔地渗出,将床单浸濡得如生了青苔般潮湿冰冷。
  终于,有一列火车轰隆轰隆地开了过来,苏阳也从梦魇般的恐惧情绪中挣脱了出来,他伸手打开床头的壁灯,晕黄的灯光将屋里的黑暗逼退到三尺之外,让他略微拾回了一点安全感。他起身喝了一杯凉开水,想了想,把音响打开,塞入一张班得瑞的CD,再把阳台的门打开,灯也不熄,重新躺回床上,睁着眼望着灯光中朦胧的天花板,听着潺潺流水般的音乐,等着疲倦一点一点地围拢过来,终于将自己送入了梦乡。
  公寓监控室里,小张盯着闭路电视里空荡荡的七楼楼道,打着哈欠问老张:“你说我们这样监控真的有用吗?你能确定他就是会出门吗?如果不出门的话,那我们待在这里,他屋里发生翻天覆地的事也不知道啊。”
  老陈沉吟着,“你说得也对。那你留守在这里,我上去看一下有没有什么异常。”
  “等等。”小张兴奋地说,“你看你看,他出来了。”
  老陈定睛一看,果然,摄像头里的苏阳西装革履地正开门出来。
  “好奇怪啊,他走路的样子怎么那么不自然呢,白天都没有见他这姿势啊。”小张凑近了屏幕看。
  “把图像放大来看。”
  摄像头下的苏阳,眼神空洞,身体僵直,走路的姿势感觉上不像是在走,而是被人提着往前迈步,或是有人推着一般。老张皱起了眉头:“他在梦游!”
  “梦游?”旁边的保安一副吃惊的样子,“以前可从没有监控到他梦游的情形。”
  “小张,快点出来,跟上他。”老陈对着对讲机低声呼唤小张。
  “收到。”小张回复道,不多时,他就出现在老陈的身边。两人悄悄地顺着墙脚接近着苏阳。
  苏阳在公寓门口的马路上拦下一辆出租车。
  “小张,快点去取车。”老陈有点焦躁。小张飞快地跑开,不多时,那一辆已经摘去警灯的桑塔纳悄无声息地停靠在老陈身边。老陈打开车门,出租车已经过了公寓前的拐角,看不到踪影。“快跟上。”老陈催促着小张。
  “怎么这路这么熟呢?”小张专心着开车,却按捺不住心头疑问唠叨了一句。
  老陈睁开了眼,看了一下窗外的景象,一块巨大的招牌自眼前掠过,轻轻“哼”了一声,“这是我们今天早上走过的路。”
  “你是说,我们是在去步云花园的路上?”小张的手抖了一下。
  “除了它,还能去哪里呢?看来602室的谜团晚上应该可以解开了。”老陈看出小张的紧张,故作轻描淡写地说。
  小张紧闭着嘴唇,不再说话,只是专注开车。
  前面的出租车缓缓地在步云花园门口停住,小张和老陈在相隔大约十米的地方停住了车,看着苏阳下了车,依旧保持着那奇怪的姿势走到6栋的楼下铁门边,按了下门铃。
  “这么晚了,他找谁呢?”小张奇怪道。
  “是602。”老陈放下手中的高倍望远镜,平静地说道。
  “602?那谁给他开门?”小张惊叫了起来。
  “你看看就知道了。”
  小张看着老陈那严肃而镇定的面孔,狂跳的心稍微平息了下来,心里暗自惭愧着,“不愧是老警察,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什么事都不会惊着他。”
  铁门“咔嚓”一声开了,敲碎夜的沉寂。小张用手捂住嘴巴,好不容易才把那一声惊叫咽进肚里。
  老陈看着苏阳的身影没入了楼道之中,拉了拉小张,“快点,我们快跟上。”
  到了铁门处,小张掏出工具,很快就将铁门打开。老陈想了想,对小张说:“你还是留在车里,记得时刻观察楼上的动静,一旦我叫你,你就马上上来。”
  小张点了点头,“那你小心。”
  老陈掏出枪,上膛,冲进楼道。楼道里黑咕隆咚的,所有的声控灯都熄灭着,几乎伸手不见五指。老陈沿着墙根,摸索着上到五楼,然后躲在楼梯口窥视着。隐约地看见苏阳的身影站在602门前,举着手指敲了一下门。只是轻轻的一敲,门“吱呀”的一声,自动地开了,苏阳踅进了屋。铁门敞开着,犹如一张巨大的嘴,时刻准备吞噬着一切冒昧的进入者。
  老陈只觉得手心里全都是汗水,潮湿得几乎握不紧枪。他干咽了下口水,悄悄地靠近602房,靠在墙上侧耳倾听。屋里先是“轰隆”一声,似乎是什么大东西倒地,随即传来噔噔的敲打声。隔了一会儿,老陈听到“呜呜”的压抑啜泣声,顿时一阵的毛骨悚然。他刚想冲进屋,铁门却“砰”的一声关上了。
  “小张,有情况,快点上来。”老陈急急呼叫小张。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攥紧他的心,他持枪的手几乎都握得要僵硬了。一分钟……两分钟……他从未觉得时间有如此漫长。他将耳朵贴在铁门上,呜咽声犹然在耳,撞在黑夜的空间里,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声效,仿佛似底下冒出来,又似是自人心底里钻出来,撕扯着人心,让人难于呼吸。老陈看了看手表,咬了咬牙:再等一分钟,如果小张再不上来,那就只能一个人撞门进去了。
  就在老陈快要绝望之时,楼道里传来沉重的奔跑脚步声,只见小张踉跄着跑了上来,身上衣裳凌乱。
  “怎么了呢?”老陈看到小张,虽然他的样子仓皇而可笑,但心里一下子安定了许多。
  “三楼楼道里有个什么东西绊了我一脚,好像有人在抓着我不让我跑。我摔了一跤,然后踹了那东西一脚才挣脱开。”小张一脸的惊魂未定。
  老陈脸上阴晴不定,“先别管那些,快点把门开了。”
  小张一看老陈的脸色,心里一沉,把枪往腰里一插,掏出工具,开起锁来。老陈则双手握枪,枪口对着屋内,随时准备开枪,同时耳听四方。黑暗中,只有小张开锁的细碎声,还有那呜咽声不绝于耳,令人揪心。
  锁开后,老陈一脚踹开门,抢先进去。小张扔下手中的工具,一手拔枪,一手自腰上掏出手电筒,往里一照。这一照,吓得他几乎魂不附体:只见苏阳坐在电视机前的地上,正在搂着一堆干枯的人的肢体低低啜泣,一些自肢体里掉出来的蛆虫在他身上爬啊爬的,旁边则是一对被放倒拆开了的音箱,其底部的面板被苏阳撬了出来,那些肢体正是从音箱里倒出来的!
  面对小张和老陈的出现,以及手电筒的光芒照射,苏阳没有丝毫的反应。他呆滞着眼,搂着那堆肢体,面部不停地在抽动着,眼泪一滴一滴地坠下来,就像是死了至亲的人一般,而全然不顾周遭的恐怖,甚至连一只蛆虫爬上他的脸,进入他的嘴中他也浑然不觉。
  小张的胃里一阵翻腾,几乎要呕吐出来。
  “快撤!”黑暗中,老陈几乎是扯着小张出了门,然后掏出手机,急促呼叫:“刑警队吗?我是老陈,步云花园602室有新情况,我们找到了那尸体,你们马上过来。”映着手机的荧光,小张发现老陈额上满是密密的汗珠。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在这里等刑警队上来吗?”小张颤声问。
  老陈擦去了额头上的汗水,“不,我们要把苏阳拉出来,他在里面多待一分钟,就多一分钟的危险。”
  “我们?拉他出来?”小张惊恐地往黑魆魆的602室里看了一眼,心里哆嗦了一下。
  老陈没有再多言语,把枪往腰里一插,“把手电筒给我。”
  小张犹豫了一下,却被老陈劈手抢夺了过去,然后老陈一个闪身,再进了602。“大不了就是一死。”小张咬了咬牙,硬着头皮也闯了进去。屋里,老陈口咬着手电筒,一手扑打掉苏阳身上的蛆虫和人肢,一手将其从地上拖起来。小张连忙上去,将苏阳连拖带扛地弄了出来,再把门带上。就在门关上的那一刹那,老陈再度听到一声低沉的叹息,幽幽地在屋里回响,将人汗毛惊得根根竖起。
  门外,小张喘着粗气,苏阳已停止了哭泣,保持着一种僵硬的姿势呆坐在地上,眼神空洞,仿若整个世界都不存在似的。
  小张喘息未定地问老陈:“他究竟怎么了呢?中邪了?”
  老陈点了一根烟,吐了口烟圈,心情随之放松了点。他望着602紧闭的门,弹了弹烟灰,答非所问,“不管怎样,我们总算达到了今天晚上的目的,不是吗?”
  小张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再问。
  刑警队的支援人员很快就到了,依然是昨天早上的那五名警察。人多了,胆气也壮了,小张将门打开,大家齐齐进入,一个个都被眼前狰狞可怖的一幕惊呆。
  “真没想到,尸体竟然会藏在音箱里。”一个警察喃喃道。
  老陈蹲下来,捡起一块残肢看了看,一股抑制不住的怒气直冲脑门儿:“这个凶手,竟然如此残忍!将人杀死、肢解了还不够,竟然还拿在火上烤过!”不过有些肢体似乎烤得不够干,所以经过几个月的腐化,长出了蛆虫,也将那一股尸臭散布满房间。
  老陈一句话,将屋内所有人的心都震得颤了一下。老陈举着手电筒进了厨房,仔细检查了一下煤气灶,在灶底上发现几滴已经干涸了的油脂。
  “对了,她的头呢?没见人头在啊。”客厅里传来小张的惊叫声。老陈的心一沉,他一下子想到陈丽娟失踪的人头。“看来两者果然就是有关系。”
  老陈走出厨房,来到门外,苏阳依然保持着僵硬的姿势呆坐着。
  “他怎么了呢?”一个队员问道。
  “梦魇,也就是我们所说的梦游。”老陈低声答道。
  “那要不要叫醒他?”
  “千万别,知道事实真相只会让他崩溃,什么都记不得对他最好。”老陈转过头来对小张说,“你送他回家吧,记住,不要弄醒他。如果他醒来,也绝对不要告诉他今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即便他有疑问,就只说他梦游走在街上,你看到了就顺便把他送回来。”
  小张“哦”地应了一声,他拉起苏阳。苏阳依然是两眼发直,手脚僵硬。如果不是之前看到他的行走和哭泣,小张真觉得自己拖着的是一具僵尸。
  小张忍不住转过头去问老陈:“你觉得晚上这一切的事,是否真的就是朱素的鬼魂在招引着我们过来?”
  “我还是不相信鬼魂之说。”老陈正色道,“如果真要一个合理的解释,那么我更宁愿相信,是苏阳的潜意识将他召唤回来602的。”
  苏阳早上一觉醒来,只觉得整个脑袋晕晕沉沉的,似乎一宿没睡好,抓过闹钟一看,竟然已经8点20分,顿时所有的困意化为乌有。他一骨碌地爬起来。脚才一落地,发现全身上下有点不对劲。“我什么时候穿上了衣服睡觉,而且还是西装?晕,怎么还有一股臭味?”苏阳怔怔地伸着胳膊,望着袖口发愣。他小心翼翼地将袖子靠近鼻底,顿时一股熟悉的腐臭味扑鼻而来,如果不是因为胃里空空,差点就吐了出来。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苏阳觉得整个大脑都快要爆炸了。这两天真的就是鬼上身了呀,怎么接连发生这么一连串说不清道不明的离奇事件呢?但时间容许不得他再多细想,他匆匆把身上的衣服全都一脱,往洗衣机里一扔,草草地用冷水冲了一下身体,换了套干净的衣服,然后刷牙、洗脸,抓起公文包就往外跑。
  广州早上的公交车永远是人满为患,简直到了见缝插腿的地步。但今天苏阳往车里一站,却发现两边的乘客都自动地往旁边挪开,有的还捂着鼻子,脸上露出厌恶之情。苏阳不禁大为尴尬,后悔自己刚才没有洗得更彻底些。这样的尴尬一直延续到办公室里。苏阳刚从同事身边走过,同事就大叫了起来:“苏阳!你该不会是从马桶里捞出来的吧,怎么这么一股怪味?”
  苏阳只得打了一个“哈哈”,“谁知道呢,也许是昨天晚上家里的猫爬到我身上撒尿闹的吧。”
  同事嘟囔了一句:“你什么时候养的猫啊,而且猫尿也不是这个味儿。”不过大家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皱着眉头各自忙碌开了。
  一整天里,所有的人一碰到苏阳都要皱起眉头,弄得苏阳只好坐在座位上,不敢随意走动半步,而且如坐针毡,恨不得可以把身上的一整张皮都给揭下来。好不容易熬到6点下班,苏阳逃也似的离开办公室,打了一个的士,直奔家里。一进门,苏阳三下两下将身上所有的衣服脱掉,打开热水器,将身上从头到脚每一寸肌肤都细细洗了一遍,几乎将身上揉搓掉一层皮,直到自觉将那一股臭味彻底去除掉,才满意地停了下来。
  但接连几天,不论前天晚上苏阳洗得多干净,第二天早上起来总会闻到那一股臭味。苏阳感觉自己几乎要抓狂了,他实在受不了每个人一看见他都躲得远远地走,仿佛他染上了瘟疫似的。连总监都在部门会议上旁敲侧击地说:“部门的同事要多注意自己的个人形象,免得影响其他同事的工作。”
  究竟这臭味是哪里来的呢?苏阳几乎将整个屋子都翻了个底朝天,但并没有找到什么死老鼠、死蟑螂的尸体。至于猫尿狗屎更是不可能,他的屋里只有他这么一个活物,别说猫狗,连根其他生物的毛发都找不到。
  苏阳懊丧地将自己放倒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看,心情沮丧到了极点。他开始后悔不该一时色迷心窍,随便与网友见面,偷腥不着反惹一身臊,弄得生活一片混乱。苏阳有点怀念以前那一种宁静的生活,虽然简单孤独了一点,但至少不会轻易被外界干扰到自己的心境。而如今,生活真的是全都乱了套,而自己就是套中人,无论怎样都解不开绳索。
  正在苏阳胡思乱想着,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自天花板上滴落下来,渗入头发中。他伸手一摸,顿时一股恶臭扑鼻而来,令人闻之作呕。但苏阳不仅没有厌恶,反而狂喜。他一跃而起,站在床上细细地观察着天花板。只见有一片暗黄色的液体将天花板侵蚀成了一只眼睛般的形状,而液体就是从“瞳孔”的部位渗下来。
  苏阳下了床,洗了个手,望着天花板上的水渍苦想,“这究竟是什么东西来着呢,怎么这么臭?”突然灵光一开,苏阳拍着脑袋笑了:肯定是楼上的马桶坏了,厕所里的水渗漏下来形成的。
  想到此,苏阳卸下了心头的千斤重担。虽然马桶漏水让他稍稍恶心了一下,但想到困扰自己数日的问题总算有了结果,他有一种重获新生般的轻松。“那就跟楼上的打声招呼,让他修一下马桶。”苏阳想。不过一想到与704的那家伙第一次见面的情形,苏阳就觉得有几分烦心,那不会是一个好对付的家伙。
  站在704门口,苏阳举手敲了敲门。大约隔了两分钟,一颗脑袋自门缝中伸了出来,头发杂乱,眼窝深陷,黑少白多的瞳仁冷冰冰地盯着苏阳看。苏阳被吓了一大跳,退后了两步。
  “你找谁?”男子面无表情。
  苏阳勉强挤出了个笑容,“我是楼下604的,你前几天晚上搬进来的时候我们还见过面。是这样子的,我的天花板上有一片水渍,很臭的味道,我怀疑是你的马桶坏了渗漏下去的,能不能让我进去检查下?”苏阳边说边推开门往里走。
  “你干什么?”男子猛地一把扯住苏阳,将苏阳拉了个踉跄,“谁让你进来了?出去,你给我滚出去!”男子推搡着苏阳。
  “你这是什么意思?”苏阳急红了脸,“我只是看一下你的卫生间,又不偷不抢,你推我做什么?”苏阳嗅了一下,“你自己闻闻,你屋里也有这么一股臭味,你难道就不想解决一下问题吗?”
  “滚你妈的!”男子勃然大怒,他狠狠地一推,苏阳一下子跌出门外,“你家才他妈的发臭!再说了,就算我家臭关你屁事?你他妈的不长眼要是再乱闯进来的话,小心我废了你。”
  苏阳气得全身发抖,却又有一种“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的无可奈何,只得恨恨地骂了句:“神经病!”含恨下楼去。走了两步,他突然警觉不对,仔细回想了一下刚才男子屋中的气味,与他第一次见面时身上所散发的气味很是相似。难道不是马桶的问题?苏阳惊疑了起来。他折身返回,再次敲了敲门。还容不得他将心头的疑问说出来,那男子一见是他,二话不说,就“砰”的一声,将门狠狠地摔上。伴随着那一股经久不息的腐臭味,站在门外的苏阳,似乎还听到一声幽幽的低沉叹息。苏阳心头一凛,又是一个莫名的熟悉!他依稀记得类似的叹息声在哪里听过,却一时又想不起。
  苏阳返身往回走,刚要拐过楼梯,突然觉得背后一阵凉意,似乎有双眼睛在直勾勾地盯着自己,那感觉,和之前两次在发生凶案的民房下的经历一模一样!
  有鬼。这一个念头在他脑海中翻滚着,一时间,他感觉四周鬼影幢幢,一股寒意透彻心骨,就像是整个房间中,有无数的鬼魂存在。刷牙的时候,楼上突然传来一阵挪动家具的声响,接着像是有球在不停地弹跳着,一下,两下,跳得苏阳的心脏跟着起伏不止。“那怪人三更半夜地在捣鼓什么呢?”苏阳暗暗地咒骂了一声,但随即就意识到不对:从楼上发出的声音听来,绝对不止一个人!可之前看到,整个704房里除了那一个黑瘦男子外,并没有其他的人,而且半夜三更的,谁还会在楼上玩球呢?苏阳竭力强迫着自己不去给这些的疑问下一个“有鬼”的答案,但却根本无力控制恐惧的侵入。
  球再度地落下,弹跳起来。苏阳再也按捺不住,一把掀开被子,把屋里所有的灯都打开,死死地盯着天花板看。楼上依然是“扑扑”的声音,还有人走来走去的脚步声,以及球弹落的声音。究竟在搞什么鬼呢?苏阳被激怒了,他从阳台上拿了扫把,往天花板上一阵乱捅,嘴里不停地咒骂着:“让你瞎闹腾让你瞎闹腾……”突然,他所有的动作都僵住了,冰冷的感觉从手指头一直传到脚后跟,全身血液都一下子凝固了――那一张硬纸板被他捅落下来,扫把现在刚好捅在水渍所形成的“眼睛”中,一滴如鲜血般红色液体从当中滴落下来,令那“眼睛”看上去有一种愤怒的狰狞。苏阳“啊”的一声,扔掉扫把,把床上的铺盖一卷,奔到阳台,再把门反锁住。
  “是幻觉,一定是幻觉!”苏阳低声嘶哑地对自己说,但他根本制止不了身体的颤抖。“一定是幻觉的,不要怕!”苏阳用手紧紧地握着阳台的边角,锋锐的瓷砖棱角在他的掌心中割开了一个小口,鲜血浸染了掌纹。“不要怕,什么都没有的,不要怕……”苏阳给自己打着气,闭着眼睛,屏住呼吸,缓缓地转过身来,面对着阳台门和窗户,睁开眼睛。但只一眼,就彻底地摧毁了他残余的勇气――他分明看到一个皮肉都已腐烂绽开的人头,挂在窗台上,双眼空洞,对着他冷笑,而蛆虫则自它的嘴中、鼻子中、耳朵中爬出……苏阳一声“啊”的凄厉惨叫,撕开了夜的宁静,惊醒无数人的梦境。那是心底深处发出的绝望哀号,是放弃了挣扎的哽咽,如同一个人四肢被绑定,眼睁睁地看着利刃向着自己的喉咙插过来的死前绝望叫喊。“逃跑,快点逃跑!”苏阳整个大脑中,塞满的就是这一个念头。他扒住阳台,想往上爬跳下去。在他的眼中,高空中的距离,已经不再是死亡的陷阱,只有身后的空屋,才是死亡的围城。只要能够逃离它,哪怕真正的死亡,都是一种解脱。但手掌心的血加剧了瓷砖的光滑,他一下子没抓稳,跌落在地。他慌乱地从地上挣扎着起来,再度攀上阳台。
  就在苏阳刚要往下跳时,隔壁605的窗户里探出一颗脑袋,高声喝令道:“不要跳!”苏阳一惊,脚底一滑,跌落回阳台。605的男子手持一支手电筒,光打在苏阳脸上,身后。“不论你看到了什么,你就都当做是幻觉,幻觉,明白吗?”男子大喊着。
  苏阳用手挡住手电筒的强光,透过指缝他瞥见冲他喊话的正是老陈。顿时,苏阳仿佛像看见了救世主般,激动地扑到阳台边,将身体尽力往老陈方向倾斜,手在空中茫然地抓着,“老陈,快救救我……”
  苏阳就像是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紧紧地抓住老陈的手臂,几乎要把头埋进老陈的怀里。老陈顾不上安慰苏阳,他快速地打开苏阳刚才拴住的门,推开。苏阳紧贴在老陈身后,闭着眼睛,身体仍紧张地不停颤抖。老陈的手电筒照向床头,上面却只有一个闹钟静静地躺在床上,上面蒙着一张硬纸板。
  老陈松了一口气,“只是闹钟掉了下来而已。”
  苏阳紧闭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他畏缩地朝床头望了一眼,眼前的景象让他有点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哆嗦着手将那硬纸板拿开,闹钟的指针居然停止在夜间0点50分上!他顿时像被火烫着般地收回了手。
  老陈微微笑了笑,“陈丽娟的案件还是没有任何进展,不过朱素的尸体我们已经找到了,就在她家的音箱里,至于凶手,我们还在找寻中。”老陈没有打算告诉苏阳朱素的尸体是他在梦游的状态下引导他们找到的,以及她的人头仍然失踪的事,因为担心这会让他的精神更多一层的压力,至于他住在605的原因,一方面是要监视苏阳,因为他怀疑苏阳有着一种特别敏感的精神力量,能够给他们的破案带来更多的线索;另外一方面他也是担心这种过分敏感的精神力量,会给苏阳带来致命的打击,所以也算是一种暗中保护。只是原因过于复杂,他也懒得向苏阳解释。
  不过苏阳也没有多问。也许是老陈坐在他身边,给了他莫大的精神安全感,加上老陈所分析的无鬼结论,也让他安心了许多,所以他的紧张已基本缓解了下来。心情一放松,倦意就侵袭了上来。他觉得眼皮有着万斤般的沉重。“我在你这里睡一觉,可以吗?”他问老陈。
  老陈很是满意自己可以成功地把苏阳从紧张的情绪中解脱出来。他从衣柜里拉出一个枕头,一床被子,扔给苏阳,“好好睡一觉吧,什么都不要再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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